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前对头[重生]》 作者:草草~ 文案:   文案一:   青阳洞的道修宗主苏澈在渡劫化神时惨遭暗算,落得个道行尽失肉身陨落的下场——可这还不是最倒霉的事情。   好不容易固住了一缕神识不灭,谁知醒来却发现自己竟成了身为死对头魔修宗主安齐远的恋人   苏澈:“我都说了我不是苏澈!”   安齐远:“你若承认你是苏澈,就放过你。”   苏澈:“……”   文案二:铸个笼子来宠你   本文又名:重生修真之笼宠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仙侠修真 主角:苏澈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九天玄雷   位于轩辕大陆强盛之国大齐的西南面,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韶华峰,其乃西莲五峰之最。不仅因为该峰海拔最高可傲然视物,更因其万分陡峭,岩壁光滑,非御物飞行所不能至的缘故。   西莲五峰作为这片轩辕大陆上最强的道修宗派青阳洞的腹地,因地势险要仙气汇集,非凡人所能染指,活跃其间的只有青阳洞的门徒。   虽说如今追求修真飞升的人远没有数百年前多,但正因为人界越发稀薄的灵气和越发稀少修真资源,让许多排不上名号的宗派被逐渐淘汰,剩下的无论是走正道还是邪道,都毫无疑问是某种分支经过残酷竞争之后留下的佼佼者。   时值七月初六,这并非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不过此刻整个大齐,或者说是整个轩辕大陆与修真二字沾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在了韶华峰上。   此刻虽是正午,但耀眼的烈日竟在顷刻间被浓重的乌云覆盖。   转眼的瞬间,原本还是阳光明媚的夏日白昼逐渐蜕变成阴沉的夜晚。厚重的云层不断地堆聚下压,让原本还遥不可及的天际几乎要幻化成型,恨不得重重地砸在韶华峰上。   隐约间,云层的缝隙中开始出现带着银光的闪电,闪电碰撞出的雷声也由远及近,带着那么点毁天灭地的意思,在人的耳边炸得越发大声。   狂风开始卷起,即便西莲一代植被繁盛,但在如此强的风力之下也难免飞沙走石,掀起一阵海上风暴般的狂潮,将原本万籁俱寂的幽深仙境变成了厉鬼层集的修罗炼狱。   此刻,远远望去,韶华峰上正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厚重的云层开始在他的头顶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周围带起的狂风将那人的衣袍吹得翻飞,银色的长发更是狂肆地随风飞舞,但这看似狼狈的一切,却丝毫没有损坏那人如神祗般完美的容颜。   那人脚下浮起荧蓝色的法阵,除了核心代表着青阳洞道修的阴阳八卦图之外,法阵外围还布着各色繁复的咒文。   不远处,除了韶华峰之外的西莲四峰也能看到分别有人立于其上,所布法阵虽看起来远没有韶华峰上的那么强大,但也分别从东南西北四角形成助势,与位于中部的韶华峰共生合力,共同抵御那即将要到来的九天玄雷。   众所周知,修真之人若想飞升,必定要度过所谓的天劫。   天劫之浩瀚可怕,能轻易让无数曾经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灰飞烟灭。自千年前天地经历一场浩劫之后,如今人界的仙气越发稀薄,渡劫化神一时仿佛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无论是哪个宗派,也已经近三百年没有见识过所谓的天劫了。   如今青阳洞不惜派出仅次于宗主苏澈的四大长老作为护法,冒着一旦苏澈渡劫失败则可能使青阳洞瞬间损失数名元婴修为的中流砥柱的危险,可见青阳洞对此次数百年未遇的飞升已经到了不惜代价、孤注一掷的境地。   如今西莲诸峰一带早已被青阳洞的各阶弟子层层把守,虽说道行较低的弟子不可能成为所谓的护法,但却要防着与青阳洞敌对或者是有竞争关系的门派的蓄意破坏。   若苏澈渡劫成功,则青阳洞在修真界的势力必将大盛。而其他与青阳洞不对付的门派,显然不愿意让青阳洞在这件事上压自己一头。   渡劫原本就已是不可想象之难,若再加上有心人士的破坏,成功飞升的几率就又要被打折扣。故而青阳洞内外如临大敌,一刻不敢大意地守护着韶华峰上的宗主苏澈。   如今看来,会带来九天玄雷的荒洪漩涡已经形成,只要还有点脑子的,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凑到韶华峰来捣乱。否则玄雷一下,可不会管今日要渡劫的是不是只有苏澈一人,只要在漩涡之下的任何修真之人,都有可能会被玄雷吞噬。   在远处守卫的青阳洞弟子无不屏息凝神,谁的视线都无法从那可怖的巨大漩涡中移转开来。   刚刚筑基的一个青阳洞的内门小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压在宗主头上的漩涡——即便是离韶华峰那么远,天劫所带来的威压也差点让他站不起来,他真无法想象位于漩涡中央的宗主究竟要承受多大的威压。   他吞了吞口水,颤巍巍地朝身边的人问了一句:“为何酝酿了这么久,第一道玄雷还未落下?”   虽说现今轩辕大陆上亲眼见识过历劫的人是少之又少,但藏古志异中多有记载,九天玄雷顾名思义,便是从九重天上分别落下的巨雷。   历劫之人必须依靠自身的法力,分别承受九道巨雷的轰击。而这九道巨雷从一到九威力递增,而且劈下的过程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如何利用各道巨雷落下之间的时间差修复自己,就成为是否能渡劫成功的关键。   被那小道士问到的人也不禁皱了皱眉。   虽说他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中期,但由于出身修真世家,自幼博览群书,也大约知道这九天玄雷会在荒洪漩涡形成后的一个时辰内落下第一道。   可如今荒洪漩涡已经凝成了快三个时辰,却依旧只是在云层中酝酿声势,迟迟未见落下。   “这确实有些蹊跷……”   还没等这两人疑惑完,那荒洪漩涡顷刻间光芒大盛,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便见一道足以将韶华峰完全吞没的巨雷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轰然落下,捎起万马奔腾一般的呼啸声。   玄雷带来的巨大威压让仅有筑基修为的两人都顿时跌趴在地,刚筑基不久境界不稳的小道士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腾,还没来得急说什么,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筑基中期的道士也仅仅靠着意志力硬撑才勉强维持着仅剩的一丝清明。   “不,不对……”   “九天玄雷明明应该是分道落下的……”   “为何,为何会九道一起落下……”   那道行较深的道士只来得及在心里疑惑了一阵,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韶华峰上的情况,就再也扛不住随着九道玄雷一同下落带来的巨大威压,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待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过后,雷声渐消,聚压在西莲五峰之上的云层逐渐散去。除了匍匐满地或受伤或昏迷的青阳洞弟子,一切又逐渐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而韶华峰上的那抹白色的身影,已了然无踪了。 第02章 小道消息   青阳洞宗族苏澈渡劫失败一事即刻在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谁也未曾想到,这千年来不世出的道修奇才,竟然就这样陨落了。   一时间谣言四起,哀叹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哀叹者无外乎是与青阳洞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宗派,如主修剑气杀意,以断斩一切不平为宗旨的剑修宗派彰龙门;又如主修慈航普度,以度化世间冤孽为使命的佛修若耶阁便是如此。   而幸灾乐祸者无外乎是与青阳洞向来不对付的势力,如主修阴阳双修的合欢宗和主修执念魔欲的魔修宗派无赦谷一流。   其实早在青阳洞决定倾尽全力助苏澈渡劫飞升之时,也早就料到了会有惨淡收场的可能。为了以防万一,剑修和佛修的宗主亦受青阳洞之邀前来压阵。   只不过压阵并不同于护法。护法之人需与渡劫之人尽可能地接近,至少不能超出自身功力所及范围之外。故而护法之人极易受到九天玄雷的波及,若苏澈渡劫失败,则护法之人也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相对的,若苏澈渡劫成功得以飞升,则又会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老话。即便护法之人已经是元婴级的修士,也能够受到神之咏叹一般的祝福,可以立时突破原有修为的桎梏,直接进入化神的境界。   风险与机遇共存,在天资上远不如苏澈的四大长老,有两位已经寿元将近,但突破元婴的可能性却已经微乎其微。如此这般,还不如放手一搏,若真助得苏澈渡劫飞升,则自己也能臻于化神境界,哪怕日后飞升无缘,也能平白多了千年的寿元和立于修真界巅峰的最高修为,实在是一件非常具有诱惑力的事。   这也是向来清冷孤高,只懂得潜心修炼,虽身为宗主却甚少过问世事的苏澈能得到座下四大长老义无反顾的支持的最大原因。   但青阳洞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苏澈乃是千年不世出的旷世奇才,只需要在宗主之位上发挥好他的榜样作用即可。修真界只用强权和实力说话的规则在修真资源日益紧缺的现在更成为一项不可动摇的真理,青阳洞需要有这样一个高山仰止的存在作为整个宗派的凝聚力,于是作为上一任成功飞升的宗主的唯一亲传弟子加养子,没有人能比苏澈更适合坐在青阳洞宗主的位置上了。   苏澈之下,便是形成内门核心的四大长老,平日的各分宗的事物,选派新弟子及委任升迁诸多事宜,都由这四位长老分工负责,苏澈则一直呆在青阳洞的腹地中,只会在为数不多的重要场合露露脸。所以别说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就是青阳洞的内门弟子,能见着苏澈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   苏澈可以不考虑自己渡劫失败之后青阳洞的生死存亡,但长老们对此却忧心忡忡。故而才下了拜帖,将与青阳洞交好的彰龙门和若耶阁的宗主都请到了西莲五峰一带,并恳请他们在出现意外之后保青阳洞一域太平。   果然,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众人只能远远看着本应分九次落下的九天玄雷竟破天荒地拧成了一股轰然落下,在目瞪口呆中看到在四周护法的长老在顷刻间化成烟雾消弭无踪。   在九天玄雷的强光消弭之后,位于雷区中心的苏澈也理所当然地失去了踪影。   失去了宗主苏澈和四大长老的青阳洞的噩运还不止如此,由于九天玄雷共凝所产生的强大威压,使镇守在西莲诸峰各地的青阳洞弟子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且修为越高被折损的幅度也就越大。   如此一来,青阳洞的实力在九天玄雷的清洗下几乎被折去了十分之八九,但跟随玄雷一并落下的仙气却在西莲诸峰中逐渐沉淀,并没有因玄雷的消弭而散去。   这就意味着,青阳洞如今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修真资源,但却失去了能镇守资源的强大能力。   可想而知,青阳洞这块在修真者眼中不折不扣的肥肉,要引发新一轮的杀伐和混乱已经为期不远了。   这便是青阳洞四大长老力邀彰龙门和若耶阁的宗主前来压阵的原因——若是有彰龙门和若耶阁的庇护,至少青阳洞的有生力量在遭遇极大的折损之后也不至于被其他虎视眈眈的修士斩杀殆尽。   至于与彰龙门和若耶阁分享福地也是被逼无奈之事,青阳洞的弟子的地位急转直下,只能屈于人下也是可预见的,但俗话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青阳洞上下如今人心惶惶,前来压阵的两派宗主虽然未在腹地但也受了牵连,修为有所折损,在稳住大局之后也只得赶紧闭关。两派带来的高阶修士在出事之后还算高风亮节地依照约定将青阳洞围得如铁桶一般,倒也暂时成功阻退了一些有心人士的觊觎,但各种靠谱和不靠谱的消息也同时不胫而走,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个月后   位于魔修宗派腹地无赦谷方圆百里之外的鬼谷山脚下,一个被风扬起的破烂麻布旗帜上草草地写了一个“茶”字。   破落的小茶馆并非位于要紧的官道上,再加上离无赦谷不是很远,路过的一般都是些往无赦谷运送补给之物的客商,剩下的就是些专走所谓的邪门歪道的魔修修士,这两点就已经够寻常百姓人家退避三舍的了。   于是乎,这小破茶馆虽然破,但也成了这一代来往人士打尖歇脚的临时驿站,况且茶馆里外上下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连桌椅板凳都是各种缺胳膊少腿然后又给重新钉好的,若是出现火拼也损失不到哪里去。倒是这茶的滋味还勉强过得去,故而人气还算旺盛。   有人出没的地方自然就有各色消息流出,在这一代流连的就算不是修真人士,但或多或少都与修真有关,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八九不离十地围着青阳洞打转。   一个正在吃茶的髯须大汉转着手中缺了一角的破茶杯,如铜锣一般的嗓音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话语的意思。   “亏得青阳洞那边自宗主苏澈陨落之后还请了彰龙门和若耶阁的人过去压阵,其实说到底不就是要防着无赦谷的人过去斩草除根么?可如今无赦谷却放着这样的大好时机不去趁火打劫,却像个龟孙子一样缩在鬼谷山没个动静,这到底是嘛回事?!”   他作为没有加入门派的散修,还想着趁几大门派火拼之时捡些漏网的好处,可如今风平浪静的局势诡异得可以,他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坐在他对面的布衫男子身型瘦削,脸上颧骨甚高,面色蜡黄,简直像风一吹就要倒的病样。只听他将手握拳抵在嘴唇前,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后,才嗤笑一声道:“你个憨货,除了吃还能懂个啥?”   那髯须大汉被人调笑,倒也不恼,只将手中的茶杯拍在桌面上,嚷嚷道:“说俺是憨货也成,那你个病秧子倒是给我道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瘦黄男人低声道:“你莫以为无赦谷不想吞下青阳洞这块肥肉,且不论彰龙门和若耶阁的实力不容小觑,没有十足的把握轻易挑战不得,且最近又从无赦谷里传出魔修宗主安齐远走火入魔的消息。虽然有些邪乎,但这安齐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就偏偏在苏澈陨落的那天就出事了?”   那髯须大汉眼珠一转,立马惊道:“难道是苏澈渡劫那日,安齐远就已经埋伏在西莲诸峰附近试图偷袭破坏,可谁知九天玄雷齐落的威压巨大,安齐远也受到了牵连,所以才只得在受创之后退回无赦谷蛰伏不出?”   那瘦黄男子扯了扯嘴角,虽不置可否,但嘴角却扯出了一抹赞同的笑意。   “难得你这憨货还使了回脑子。”   那髯须大汉一拍脑门,这才道:“俺就说嘛!这种憋犊子一般的做法实在不像是无赦谷的风格,若果真如此的话,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待安齐远恢复元气,修真界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那又如何?”那瘦黄男子不以为然,又咳了几声道,“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机遇,怕死就不要选择修真的路,跟寻常人那般经历生老病死,寿终正寝不就结了?”   “哈哈,兄弟所言甚是!”两人相视一笑,将手中的茶杯代了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03章 堪忧的现状   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苏澈感觉自己游荡了很久。直到浓重的黑雾渐渐散去,在混沌之中,似有一丝微微的光亮投射在了自己脸上。   皮肤的感觉反射出那应该是一些并不强烈的光斑,苏澈甚至还能感觉到它们随着时间的移动从自己的左眼睑移到了右眼睑处,晒得他觉着有些痒痒。   身上的沉重感越来越明显,感官的复归让耳朵也开始能听到周遭的响动了。   “嗯,好吵……”   苏澈有些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挡在自己的眼前,但却挡不住在耳边响起的叽喳鸟啼。   苏澈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虽说西莲诸峰一带向来不缺禽类,但因他日夜修炼必须保持一个绝对静谧的环境,故而各色鸟儿早就被挡在法阵之外。记忆中,他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这样近距离地听过鸟鸣了。   “青言,你可总算醒了。”   耳边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这声音一起,果然伴随着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约摸是都给惊跑了。   青言?   苏澈有些迷糊,脑袋里一团浆糊似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既然不是叫他的,那便继续睡吧……   “莫要再装睡,你这种小伎俩还能骗得了谁?”   耳边的声音开始带上了恼怒,也不管苏澈有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直接揪着他的衣襟就把人从床榻上扯起来了。   一个耳光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苏澈立马感到脸颊火辣辣地疼,立即清醒了几分。   勉强撑开了眼皮,只是他身体实在没有恢复好,即便是开了眼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重影,就连坐在他床榻边的人也只能依稀地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苏澈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甩了甩头,越来越感觉周围气氛不对。   且不提耳边忽然出现的鸟啼声,光是他身前这个人对他说话的语气就已经十分诡异。   苏澈在青阳洞虽然从来不过问宗派的事务,但他毕竟是道修一脉的灵魂人物,再加上已臻化神的境界,别说是青阳洞的门徒,就是资历颇深的四大长老对着他说话也要万分小心。虽然他清冷的性子注定了他不会有易怒的性格,但境界的威压足以使任何人对他都礼遇有加,而在经年累月中形成的习惯,也让涉世未深的他觉得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温和有礼的。   当然,不可理喻的魔修和妖修一流除外。   如今他虽然意识模糊,但也还没迟钝到被人扇了耳光也不知道的境地。   压下了心中的吃惊,苏澈只想赶紧弄清楚自己的境遇。   好在动手的人见他已经挣扎着在努力睁开眼睛,倒也没有继续逼迫,只是冷冷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苏澈低下头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努力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对了,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就是在韶华峰上。   以他为中心的巨大法阵已经张开,青阳洞的四大长老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为他渡劫护法。   只是荒洪漩涡竟然出人意表地将九道玄雷共凝,致使他无法抵抗过大的威压,在抵抗落雷的过程中道行尽丧,最后连肉身也未能保住,最后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记忆的逐渐回归让苏澈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毕竟九天玄雷共凝的威压足以让任何具有化神修为的修士魂飞魄散,这种对天道的敬畏和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并不会因为修为的提升而得到彻底的改变,更何况苏澈是刚刚经历过这样的切肤之痛的,如今回忆起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来,有这种反应实在已经算是轻的了。   坐在苏澈身边的人见他开始缓缓回过神来之后便止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抖,便叹了口气安慰道:“青言,我知道你见着宗主那副模样自然是怕得紧的,但那也是突发状况,宗主那时候是走火入魔认不得人了。你现下不也是还好好的么?被宗主扯断的四肢都给你用傀儡术缝合上了,连道疤也没有留。不信的话你自己拉开衣袍瞧瞧?”   又听到耳边的人喊了自己一声“青言”,苏澈根据这人说话的内容,也猜测到了自己虽然遭到九天玄雷共凝的打击,但这种打击却不是毁灭性的。   如果九天玄雷真心要灭了他,就别说是修为和肉身了,他就连一丝一缕的神识都不会被保存下来。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苏澈虽然在修为上可以傲视群雄,但在天道面前却也不过是一个只能任它玩弄在鼓掌之间的存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在九天玄雷轰击之下勉强保持住的这缕神识,应该落在了一具刚好咽了气但魂波却与自己相近的新鲜尸体之上。   再通俗些说,他是借尸还魂了。   苏澈很快地接受了他的魂魄占据了这个名叫“青言”人的身体的事实。   不过,他很快地又从身边这个人所说的话里提取出了更多的信息。   第一,这个“青言”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被人用极端残忍的方法杀害了。虽然后来又被其他人用傀儡术“救”了回来,但魂魄却已经被勾走了,这才让他这个孤魂野鬼找到了寄宿之地。   第二,这个“青言”是被修真之人杀的,而且这人还是某个宗派的宗主。   第三,这个“青言”被扯烂的四肢是用一种名叫“傀儡术”的邪术重新缝合的,对于这种邪术苏澈虽然没有太大的印象,但肯定不会是名门宗派所有的术法。   所以……   一猜想到这种可能性,原本就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就越发沉重了几分,苏澈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旁边坐着的人看苏澈抱着脑袋再度倒回床榻上,便只得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握住了苏澈的手腕。   苏澈顿时觉得一股真气从手腕处源源不断地输入,头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就连眼前的重影也逐渐消失了。   “感觉好些了?”   那人看苏澈的额头上不再冒冷汗了,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若是在平时,别说是给你渡真气了,就是你身上沾了别人的味道也是不行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也就只能这般特事特办了。你若是不想死,自己的口风可要把严一些。”   虽然这人说话的语调很温和,但言辞中警告的意味却是实打实的。   苏澈缓过了劲,总算是有多余的力气打量眼前的这个人了。   识别出眼前人的身份,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苏澈常年闭关修炼,就连青阳洞门内的人能见到他的都不多,更别说是外宗的人了。   只是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特殊,也或者说是托了他所跟随的主子过于嚣张跋扈的缘故,想让人不记住也很难。   “你是……杜遥?”   有些艰难地记起这个名字,苏澈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杜遥皱了皱眉,肃颜道:“何时这般没规没矩的,竟敢直呼我的名讳来了?”   在鬼谷山一带,他杜遥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绝大多数人见着他都得低头弓腰地唤上一声“杜护法”,谁又有胆量敢直呼其名的?   杜遥的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修为已至元婴境界的他在情绪波动时威压难免会有些外放,苏澈登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握了一把似的,心慌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杜遥一看苏澈的异样,赶紧收敛了无意外放的一丝丝威压,皱眉道:“你如今重伤初愈,身体更不若从前,就连这点威压都承受不住,又如何能瞒得过宗主……”   杜遥心事重重,倒也没追究苏澈的失礼。   只是苏澈的内心实在比杜遥还要混乱上几分,而方才的脸色煞白,虽然最主要是因为元婴修士的威压过重难以承受的缘故,而更令他闻之色变的,却是杜遥的身份。   元婴修士杜遥,乃魔修无赦谷一脉的座下护法。   原本杜遥只是左右护法中的一人,但因右护法修炼魔功走火入魔被宗主安齐远斩杀吞噬之后,安齐远也没了重立护法的心情,于是座下护法就仅剩下杜遥一人。   杜遥若仅仅是护法也就罢了,但他同时还是安齐远最信赖最仰仗的人。以至于每次宗门大比的时候总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安齐远后面,想让苏澈不记住都难。   如今坐在这个“青言”身边的人竟然就是那个魔头的一号跟班?!   那岂不是说明,他苏澈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才固住了一缕神识不灭,但又好死不死地落到了死对头安齐远的无赦谷里?而且,貌似这具身体还跟那魔头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一想到数年前在最后一次宗门大比上见面时那魔头毫不掩饰地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以至于最后惹怒了青阳洞的众多弟子,差点没造成宗派火拼的糟糕局面,苏澈就觉得遍体生寒。   这也难怪。   自古正邪不两立,以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为宗旨青阳洞,向来克己奉礼遵从天道,修炼的法则也是以打坐冥想吸纳天地灵气为要义,自然看不上魔修走的那种邪门歪道的路子。   若说合欢门的阴阳双修是靠炉鼎来锻炼自身的话,则魔修更多的是走吞天噬地的残暴路子。   魔修虽然也能靠自身修炼来达到修为的进阶,但他们的修炼心法注定了不可能像无欲无求的道修那样能从天地间吸收最为正统的灵气,故而常规的修炼方法虽然有用,但功效实在有限。   魔修能够快速进阶的不二法门就是直接吞噬其他魔修的修为,在斩杀成功之后,魔修入魔后在丹田处形成的法轮能够直接将对方的魂珠吞噬,并将对方的修为化为己用。   而那个因为修炼而走火入魔的护法也是被安齐远斩杀并吞噬,可见这个魔头丝毫不会因为那个护法曾在自己的座下为其卖命而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   好在魔修的法门有个奇怪的限制,那便是魔修只能吞噬魔修、妖修或者阴阳双修一类专走所谓的“歪”路子的修士的修为,若强行吞噬道修剑修佛修的修为则反而会对自己的修为造成相应的折损,故而魔修虽然修炼的路子诡异,但还不至于会引起正道宗派过多的反弹。而正道宗派在一定程度上也乐得看魔修修士们自相残杀,所以这才在正邪之间维持了颤巍巍的平衡。   苏澈的眼前不禁浮现起几年前宗门大比时,坐于自己对侧的安齐远的眼神。   那种不加修饰地想要将人拆吃入腹的视线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只是当时苏澈已至化神后期的境界,而安齐远不过是化神中期,在实力上要略逊自己一筹,所以他倒没有对安齐远那种无礼的视线过多在意。   可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站在化神巅峰的青阳洞宗主。   方才杜遥输过来的那一点点稀薄的真气,竟然已经让这具身体的灵气呈饱和状态。苏澈甚至偷偷试着想要将杜遥输送过来的真气在体内做个循环,好看看这具身体目前的修为。   谁知道那股真气到了体内就只会盲目地四处扩散,根本不能形成回环。丹田中也空空如也,整个身体沉重得不行。   所有的事实都在残忍地告诉他,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罢了。   苏澈顿时有些绝望了。 第04章 白色衣袍   杜遥见苏澈神情恍惚一直闭口不言,倒没觉得奇怪。毕竟眼前的这个“青言”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四肢被安齐远活生生地从身体上撕扯下来的,光是当时无法言喻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醒来后神智上没有错乱已属难得,所以也实在没必要过多追究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只听杜遥道:“你既然醒了,那等会便梳洗一下换身衣服,我有事情要交予你做。”   苏澈一听,总算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脱出来了,直觉得杜遥此番前来绝不是在打什么好主意,下意识便问道:“什么事情?”   杜遥眼色一黯,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招手示意身后伺候的人走近。   苏澈扫了一眼,便见一个领头的大丫环手中的红木雕花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白色的衣袍,那材质那做工,熟悉得有些扎眼。   杜遥吩咐道:“伺候公子更衣。”   那大丫环听了杜遥的吩咐,不知为何手中的托盘轻颤了一下,但好在很快便稳住,若不是苏澈眼尖,估计也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   只是跟在大丫环后面的小丫环明显就没那么淡定了,见大丫环将托盘送了过去,小丫环有些脚软,嘴皮子哆嗦了几下,咬了咬牙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跟杜遥轻声道:“杜护法,若是让公子穿上这套衣袍,恐怕,恐怕会触怒宗主……”   一个月前宗主安齐远不知为何狂性大发,已经将鬼谷山一带的山头移平了数座,就连修为最高的杜遥都扫到了台风尾——为了将被安齐远撕得七零八落的青言的身体“抢救”回来,背后还被安齐远拍了一掌,差点没震断筋脉。   虽说杜遥的身份显赫,但也扛不住“违背宗主命令”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之前宗主就说过,白色的衣袍不能出现在无赦谷里——即便是在他最疼爱的男宠身上也不行。   “青言”其实并不是眼前这个男子的本名,只是入了无赦谷之后安齐远说他穿淡青色的衣袍好看,这才在“言”字前缀了一个青字的。   平日里无赦谷上下对于安齐远的这项禁忌讳莫如深,因为谁也不希望只是因为穿了一身白衣就被安齐远把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可如今这比谁都要清楚宗主喜怒无常的性子的杜护法竟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偏就要这个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青言公子穿上白色衣袍去见宗主?   好吧,若要说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有多担心青言倒也不是什么真心话,只是这青言公子要去见宗主的时候身边总得有人伺候吧?谁又说得准自己是不是那个被派去伺候的人呢?要知道宗主的怒火一起,根本不需要动手,光是散发出来的威压就足以将她们这些毫无修为的人生生碾成肉酱了。所以青言公子穿不穿白色衣袍这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事,却很可能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有莫大的关系。   还没等小丫环把整句话说完,杜遥便怒眼一瞪,杀意登时凝成无形的一束朝她打去。   未见杜遥动手,小丫环就像被人狠狠刮了一个耳光一般被狠狠扇倒在地,登时口鼻鲜血直流。   “杜护法手下留情!”   众丫环见杜遥动了手,纷纷失魂落魄地跪下求饶,偌大的房间里哭哭啼啼的声音连成一片,让苏澈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为何忽然要我换上这套衣袍去……呃,去见他?”   不想杜遥再为难那些小姑娘,苏澈总算是开了声。   杜遥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哦?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为何了,怎么,如今还要在我面前假装无知?”   苏澈没有回答,但脸上略带茫然的表情却不似作假。   杜遥往旁两步拿起桌案上的一面铜镜,递到了苏澈面前。   “无论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事到如今跟你说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遥冷声道:“你以为宗主为何就偏偏看上你这么个废人了?除了你这张脸长得像那个人,你全身上下由外而内有什么可取之处?”   并非是他杜遥狗眼看人低,只是在修真界,特别是在魔修界,没有能力的凡人只能依附于强者的羽翼下仰人鼻息,在有修为的修士看来,凡人不过时猪狗畜生一般的存在罢了,更谈不上什么尊重和善待一类的高级词汇。   眼前的这个青言,不过是因为恰好长了一张跟那个人有着七八分像的脸,但性子上气质上又有哪点类似的?   青言性格胆小懦弱不说,还十分贪慕虚荣。   起初刚被安齐远掳回来的时候,还因为男宠的身份闹腾了几天。可后来因为安齐远难得有耐心地迁就着,让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一阵子,这青言便觉得呆在这金碧辉煌的无赦谷也十分不错,至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唾手可得,不知道比他身为宗族分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庶子所能享受到的物质要好上多少。   魔修修士本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毕竟谁也说不准哪天就会遇上比自己厉害的修士变成别人法轮中的养分了。故而魔修修士是最活在当下的一类人,跟清心寡欲的道修和无嗔无我的佛修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安齐远作为魔修一脉的宗主,更是把这种骄奢淫逸的习性发挥得淋漓尽致。若是想要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好上了天去也是不奇怪的。   也难怪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分家庶子青言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被乱花迷了眼,非常利落地接受了身份的转换,甘愿雌伏在一个男人身下辗转承欢了。   若只是如此便也还是能说得过去的,毕竟修真之路不适合所有人攀爬,当男宠也不是青言说不愿意就可以不当的,良禽择木而栖也算正常。   只是魔修之人向来心性变化甚大,今天还恨不得捧在手心宠上天的人,明天就能立刻干干净净地抛在脑后。   青言来这无赦谷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安齐远又有了新欢,自然就对这边冷落了。   在加上这青言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是被安齐远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这才得以入谷的,便借题发挥地把女人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轮番上演了一遍。   原本按照惯例,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的男宠早就被杜遥剁成肉酱拿去喂狗了。   可安齐远放话了,说这青言虽然性子上与那人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止,但也扛不住这长相上的优势啊!   所以打到冷宫里让他冷静冷静就行了,小命还是要留着的。   如此这般,收拾青言惹下的烂摊子的事情就又落到倒霉的左护法杜遥身上了。   可想而知,杜遥今天能这般和颜悦色地坐在这里跟青言说话,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只是,青言这个人的为人以及遭遇的过往苏澈是不自知的,但在看到杜遥递过来的铜镜倒映出的人影时,倒是在心底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身体的年纪目测大约是二十二、三岁左右,眉眼之间还带着年轻人那种特有的青涩稚嫩。   但可能由于身体上已经承了雨露的缘故,这青涩之间似又带着些许的媚。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属性竟在这张脸上十分完美地融合了起来,很轻易地就能让人过目不忘。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这青言的脸,竟然跟他苏澈的有七八分的相像!只是苏澈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筑的基,故而外貌便一直停留在他筑基时候的形态了,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时间在苏澈身上留下的更多的是气质的改变,而不是长相。   其实若是再细看一些,这青言的五官实在是像及了苏澈。   只是苏澈常年用道修的心法修炼,外加因为是水系的单灵根,修的又多是与水属性一脉相承的冰系攻击法术,常年下来早就练出了一幅波澜不惊无欲无求的冰山谪仙模样,又哪里会像青言这般没能脱除凡人的俗气?   估摸就是眼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媚态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青言和他苏澈的不同。外加青言有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这跟苏澈及地的银发相比也有很大差别。   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又想到方才侍女手中捧着的十分眼熟的白色衣袍,苏澈的瞳孔骤然一缩,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长得像自己的脸,白色的衣袍,安齐远的玩物……   将这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苏澈这才把自己蒸腾的怒意给勉强压了些下来。   他的牙关咬得死紧,若是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苏澈,在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之后断然不会再给杜遥留任何活路,哪怕他是安齐远座下的第二把交椅。   可现在已经微如蝼蚁的他不仅道行尽丧,就连身体也是鹊巢鸠占而来的。   如今的他完全称得上是苟延残喘,所以就算知道魔修宗主安齐远是在用这样一种龌龊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又能如何?   男宠?!   原来在安齐远的脑袋里,他早就已经把自己作为了意淫的对象。甚至还不惜搜罗长得像他的男子,将这些男子作为替身压在身下肆意凌辱,只为满足安齐远那种要将自己彻底地踩在他脚下的肮脏欲望!   眼前再次浮现出最后一次宗门大比时坐于对侧的安齐远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也难怪当时青阳洞的子弟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他周围的人早就已经看出来安齐远对他赤裸裸的冒犯了,而他却单纯迟钝地觉得这只是道修与魔修向来不合所生出的敌意罢了。   苏澈的手握得死紧,就连指甲扎进掌心中都浑然未觉。   他刻意垂下眼睑,努力在杜遥面前掩盖住自己滔天的怒意。   半晌后,苏澈用十分平缓的语气问道:“那么,你让我换上这身衣袍,到底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第05章 恼人的把柄   听苏澈这般“明知故问”,杜遥反倒被气乐了。   “废话少说,你先把衣服换了再说。”   杜遥对着这些所谓的男宠很少有什么好脾气,反倒是安齐远心情舒爽的时候对他们更和颜悦色一些,但安齐远可不会管平日里一些诸如衣食住行一类的琐事,这时候就需要杜遥出面过问了。   对于这个不苟言笑又拿捏着自己平日的吃穿用度的杜护法,那群男宠们也是十分忌惮的。   苏澈缩在被子里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的发抖,但他却比谁都明白,面对一个连根小拇指都不用动就能活活碾死自己的人来说,他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苏澈麻木地从床上站起身来,打着赤脚立在冰冷的地面上。   杜遥见他还算配合,便用眼神示意众侍女上前伺候苏澈更衣。   苏澈一见有五六个妙龄婢女上前伺候,还有方才那个大丫环伸手就要扯自己的腰带,仿佛完全没有因为性别的不同而生出半分不适的样子让苏澈有些傻眼。   可苏澈却接受不了。   青阳洞是道修宗派,拜入门下的修士无一例外全是男儿身,这与同是道修却清一色全是女弟子的峨眉派也是一样的。毕竟道修讲究的是清心寡欲,若是男女混同入教的话难免多生事端,故而佛修和道修都做了特别严格的男女分野,苏澈自进了青阳洞之后就再也没跟女性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种伺候更衣的贴身事宜更无法让侍女来动手了。   苏澈往后一避就把侍女伸过来的手给避开了。   “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   苏澈趁着众侍女还在怔忪的时候赶紧伸手把托盘上的白色衣袍给取了下来。   杜遥这边只要苏澈肯换衣服那就什么都好说,点了点头就让众侍女退下了,但他自己却没有回避的意思。   苏澈心中虽有不耐,但杜遥同是男性,倒没什么好矫情的,就背过身去打算赶紧将衣袍换上。   衣料的触感与自己之前一直穿的雪涌天蚕丝纺成的衣袍如出一辙,抖开来一看,款式和细节也是原样照搬的。   苏澈叹了口气,将衣袍轻车熟路地套上。   好在道修的衣物讲究宽松舒适但又不失庄重,这里里外外地就套了中衣、内袍和外袍三大件,倒是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完全不似方才那件将多半前胸都裸露出来的左衽睡袍那般有碍观瞻,多少能给人一些安全感。   看苏澈将身上收拾好了,杜遥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出声道:“转过来让我瞧瞧。”   随着苏澈的转身,杜遥难得地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人靠衣装这句老话,平日里这青言完全是一幅恃娇承宠的不入流的玩物模样,谁知今日披上了白色的衣袍,再衬上眼底里那抹略带不耐和疏离的神色时,竟还真有点和青阳洞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有那么几分相像了。   被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苏澈浑身上下都布满了不自在。   可还没等他想出究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那杜遥又道:“就差这头头发了。”   还没等苏澈回过神来,只见落在自己身前的黑色头发瞬时变成了银色。   “你……”   苏澈有些傻眼,但却看到站在自己跟前的杜遥露出一幅更为吃惊的神情。   “奇了怪了,原本还担心会露馅,但现在看起来真是像极了,像极了……”   杜遥自言自语了一番,说得就连苏澈自己都难免生了些好奇,便抬眼看了一下铜镜中的倒影。   苏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慌神——穿上了熟悉的衣袍,发丝也变成了银白之色,这简直就是之前那个最熟悉不过的自己。   虽然他向来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但对于那副被九天玄雷击打成灰的壳子还是很怀念的。若这个身体真的像极了之前的自己,难道是天道在冥冥之中有了什么特殊的安排?   苏澈不可自抑地落寞了——之前的他是修为已至化神巅峰的青阳洞宗主,而现在却尴尬地成为死对头魔修宗主安齐远的男宠……   还未来得及唏嘘一番世事无常,杜遥便开门见山地道:“待会你便跟我去见宗主。”   听到这话,苏澈立刻有些不淡定了,下意识地便开口道:“去见安齐远?”   谁知话刚出口,便有一道锐气朝他脸上飞刺了过来,只是那道锐气像长了眼似的,堪堪地擦过他的太阳穴,并没有伤到他,仅仅削落了他的一小缕头发以示警告。   “你方才直呼我的名讳已是大不敬,现下竟然还口没遮拦地说出宗主的名字?是活腻味了吗?”   若不是现在急需带这个青言去见安齐远,方才那道锐气削下的就不仅仅是几根不痛不痒的头发,而是会穿透这个人的喉咙了。   苏澈暗自咬了咬牙,再度垂下了眼睑不说话。   杜遥又道:“你比谁都清楚,宗主于一个月前便走火入魔,如今是服了镇魂花才暂且消停了下来,但他的意识难免会受到镇魂花的影响,记忆也有些紊乱。”   “带你去见他的目的,就是要你去安抚他的情绪,然后……”杜遥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然后能怎么样。反正你的任务就是让宗主相信你就是青阳洞的宗主苏澈,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就是防止他在走火入魔引发动乱,你可晓得?”   虽然已经有了方才的猜测,但当亲耳听到事实的真相从杜遥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苏澈还是很想一拳砸在杜遥那张欠揍的脸上。   忍不住冷嗤了一声,苏澈道:“我不过是一届卑微凡人,又如何能假扮得了苏澈?这凡人和修士的身份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杜护法莫不是以为宗主是个愚钝之人,随便什么人都能送过去骗他?”   杜遥道:“你不知道缘由倒也不奇怪,若苏澈还是之前的那个苏澈,别说是你去假扮他,就是跪在地上替他提鞋也没有资格。”   “只是苏澈一个月前渡劫失败,在韶华峰陨落,肉身尽毁,至今生死未卜。”   “若说你是他本人那是万万说不过去的,哪怕宗主现今受镇魂花的影响判断力多少有些下降也不可能。但若是说苏澈虽然肉身不在,但神识却附在了你身上倒是有可能的事情。”   虽然九天玄雷的威力不可想象,但苏澈毕竟也是跟成仙只有一线之隔的强悍存在,想必青阳洞上下也想了很多法子来保障苏澈的神识不灭。   在上古志异中也有过渡劫失败后神识附着于人身,甚至是动物或是草木之上的记载。如今他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一个外表上几乎与苏澈本人如出一辙的人,并且还花了大力气动用了傀儡术将他救了回来,不好好利用这个说辞实在是浪费了。   苏澈在听到杜遥对“自己”的极高评价时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好,但在听到杜遥之后的那些解释却暗自心惊。   虽说这杜遥目前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去稳住安齐远的情绪以防止事态继续恶化,但他所找的借口却与现实发生的事情惊人地吻合!   只是可能就连杜遥本人都不大相信苏澈能在九天玄雷共凝的情况下还能保住一缕神识不灭,外加也没有其他的迹象和证据可以证明现在这幅身体里的魂魄是苏澈而非青言罢了。   苏澈忽然有些担心——杜遥其实已经发现了这样的可能性,那是不是说明他的真实身份败露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虽然很不甘愿,但意识到这个可能的苏澈当机立断地决定要揣摩一下这个寻常人“青言”的各种心态和反应,以免早早地就被发现端倪露出马脚。   只听苏澈颤巍巍地道:“那万一宗主识破我并非是那个苏澈,岂不是要把我碎尸万段?之前你便已经说了他差点将我杀了,若这次再出事,我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杜遥早就料到青言这边会有反弹,毕竟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也会怕死,在一个具有化神修为的修士面前,凡人不畏惧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不仅抗令让你穿上了白色的衣袍,还给你弄了这种发色,这原本就是自寻死路之事。”   “你就求神拜佛地祈祷这招能将宗主蒙骗过去,如若不行,有我这个护法给你当垫背,也不算亏了。”   苏澈摇头,装出一副极端害怕的模样道:“多你一条命赔进去又如何?我若是死了就是死了,难道还能因为你也死了我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杜遥见他唧唧歪歪的就是不愿前去,仅有的一点耐心也快被消磨没了。   “少他妈废话。你若不去,我现在就在这里了结了你。当然,还有你苏家宗族上下三百多条人命。你待如何?”   “苏家?”   苏澈心头一颤,莫不是金陵苏家?   心中虽有疑惑,但苏澈却怕引起杜遥怀疑,硬生生地将疑问憋回了肚子里。   他在被师父带至青阳洞修炼前,便是金陵望族的苏家主家嫡子的出身。虽说他到青阳洞修炼至今已经度过了近一百多个年头,与宗族也基本没了来往,但少年时期在苏家愉快的成长经历却让他一直对苏家宗族很有好感。所以即便与他同辈的族人早已入土为安,但他却一直有意地荫护着苏家门族。   如今想来,这青言既然长得跟自己如此相像,说不好也是因为与他出身同族的关系。   若杜遥口中的苏家宗族真的跟自己的宗族是一回事,那便说明他无法置族人的生死于不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本文的进阶设定是: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到达化神之后就可以渡劫了。   每个级别又分为初期、中期和巅峰三个小阶段。所以到化神巅峰其实就说明与成仙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章的目的主要是想说明一下苏澈童鞋其实是个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清纯小雏雏(当然,男人的手也没摸过!),一想到跟高岭之花一般的美好男银被玷污的场景,鱼唇的某草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第06章 初见   “如何?反正横竖也是死,去试一试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杜遥确实不愧为无赦谷里军师级别的人物,舌灿莲花般的口才三两下就能把原本坑爹到家的事说成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苏澈思忖了一阵,便认命地朝杜遥道:“那么就劳烦杜护法带路了。”   原本还以为直接跟在杜遥后面走上几步就可以了,谁知道出了门才看见有下仆抬来了步撵。苏澈被侍女扶了上去,起撵前还被人用黑色的布条蒙住了双眼,端的是一幅故弄玄虚的模样。   苏澈在摇摇晃晃的步撵中倒也想明白了杜遥这般做的用意。   一来是目前安齐远走火入魔修为受限,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防着其他魔修趁火打劫——若是能吞了安齐远的修为,立刻就能到达化神巅峰的境界,这种机会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二来魔修修士向来疑心病重,所以从来没有固定的居所。若不是信得过之人,在接近居所时就要用法术遮蔽五感,以防止其对外泄露自己的所在之处。   只不过苏澈现在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只要用布条把眼睛一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被蒙上双眼的苏澈难免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无赦谷的地形的,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戏了。   也不知道弯弯绕绕地走了多远,步撵终于停下了。   苏澈的双眼得以重见光明,四围一看发现自己正立在一幢装点的十分华丽且繁复的建筑物前。   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偏殿的建筑物的门因为杜遥的到来而半敞开着,苏澈自然而然地往里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地看见门内有一根约摸有手臂粗细、三尺来高的芒星晶柱被深深地打在地面上。   别说是像青言这样毫无修为的修士了,就是结丹期的修士也鲜少有亲眼见过这种芒星晶柱的。   这种晶柱相传是用与女娲补天的五彩石同源的灵石炼铸而成的,因从横切面上看呈现出六角的芒星形状故而得名。   这种晶柱的作用是可以极大地加强法阵的威力,但明显的缺点是每次布阵必须要有五根以上的晶柱才可发挥作用,且每根晶柱在长短粗细上都要相差无几,否则法阵的威力会受到最细短的晶柱的影响而产生气场偏斜。   自千年前的天地浩劫之后,原本就十分稀少的女娲灵石基本被破坏殆尽,而原有的芒星晶柱也因为各种征伐战乱而被毁损了大半,剩下的多数晶柱不过是一尺来高的长度,且粗细也只有人的手指一般罢了。   想起他在韶华峰上渡劫之时,他身下所布的护身法阵就是用这种规格的整整九根芒星晶柱来加强法力的,当时为了集齐这九根晶柱,他座下的内门总管,也是他的挚友觉非罗在落星秘境中差点丢了性命,可见这些晶柱之稀罕和难得。   虽说他如今没有任何法力修为看不出这偏殿内的布阵,但只要看到有一根芒星晶柱,就能推知在其他几个方位一定分别还有至少四根晶柱在加固法阵。   若安齐远现在身处用芒星晶柱来进行加固的法阵之中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一个别人布下的用于禁锢安齐远的法阵。   苏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若是真是如此,那安齐远走火入魔的情况可比之前自己预想的要严重多了。   杜遥刚将跟着的一众下仆打发走,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苏澈盯着门内的那根芒星晶柱若有所思的模样,下意识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苏澈回过神来,这才撇开了眼神道:“发呆不行么?”   杜遥不以为意,如今他的脑子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绕着安齐远打转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青言的长相,他也不会在这种要紧的时候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苏澈看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偏殿门前只剩下他和杜遥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人……吗……”   杜遥道:“你就跟在我后面,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就只有我能稍微挡一挡。”   杜遥也难得地苦笑道:“人来多了也没用,若宗主连我都认不出来的话,只需吞下我的修为就能轻易地破开法阵,届时你也不会有好下场。这种时候人多还不如人少的好。”   苏澈听了杜遥的话,心下更是痛恨魔修来。这种剑走偏锋的修炼方法就是会造成这样的恶果,而道修佛修之流向来与魔修不对付,别说是伸出援手了,估计心里还期盼着安齐远能早日发狂,将魔修修士都吞噬殆尽然后爆体而亡的好。   但若光靠杜遥这样的魔修,就是再来十个也扛不住发了狂的安齐远,搞不好还都成了安齐远的食物助他狂性大发,到时候鬼谷山一带估计都找不出个活物了。   苏澈也不再多言,咬了咬牙就跟在杜遥身后进去了。   杜遥回头交待道:“跟着我的步子走,若是你错踩了禁制触发了阵法,不用见到宗主就能直接去见佛祖了。”   不用你交待我也知道。苏澈在心中暗忖。   踩着步子跟杜遥一路进了三进的门院,杜遥才终于在一扇贴满了符咒的用赑屃的壳凝灌而成的伏龙门前停下了步子。   赑屃乃上古神兽,形似龟好负重,相传其背壳之坚硬能顶起泰山。   如今这扇用赑屃的壳铸成的伏龙门里头锁着的正是安齐远,足以见得其破坏力之巨大。   杜遥用法力化开了符咒,用眼神示意苏澈站到自己跟前。   意识到待会自己会面临些什么,苏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站到了伏龙门的正前。   伸手一推,估计有方才杜遥的法力附着的缘故,原本有千斤重的伏龙门在他的指尖刚碰到门扉的时候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随着厚重门页的打开,里头是连光线都难以投射而入的浓重的黑暗。   苏澈不再有之前那种因着修为高深而能在黑夜视物的能力,这伏龙门里头别有洞天的幽深门廊让他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事物。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花香味,苏澈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有些头脑发胀,下意识地便抬起手微微挡在自己脸前,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可就在下一秒,身边如狂风般席卷而过。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已经被一阵法气凝成的气旋托起,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狠狠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苏澈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旋撞得七荤八素,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方才在更衣时就已经配在腰间的避气珏显然已经承受不住化神巅峰的强大威压而碎裂开来,被这股厚重的威压压住,苏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毫不留情的碾压,顷刻间就从嘴角渗出血沫来。   “宗主,恳请宗主收敛威压!”   一直跟在苏澈身后的杜遥见苏澈的避气珏已然碎裂,但自己又不敢轻易靠近,只得朝安齐远高声大喊。   “苏……澈……”   在一片黑暗中,苏澈煞白的脸旁忽然闪起两抹幽暗的殷红。   “你是……苏……澈……?”   “你……没……死……?”   苏澈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若是安齐远再不收敛威压,他的内脏就要被碾成碎末了。   方才那在黑暗中闪起的殷红越来越明亮,但苏澈却明显地能感觉到周围的威压正在逐步地缩减。   可还没来得急捂着自己发痛的内脏呻吟,苏澈的下巴就被人狠狠地捏住了。   脸上有些痒痒的,陌生的气息夹杂着镇魂花的香味,炽热地吹拂在他的脸上。   苏澈根本无力动弹。   方才的威压对他造成的伤害过大,疼痛让他浑身脱力,只得完全将身体依靠在禁锢住他的人的怀中。   炽热的鼻息经过他的脸颊,从来没有过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苏澈浑身泛起了成片的鸡皮疙瘩。   苏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即便方才化神巅峰的修为已经被安齐远刻意地收敛,但残留在空气中的余息也足够让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本能地感到畏惧,这种生理上的反应,哪怕苏澈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大也无法避免。   在自己的腰被如钢铁一般的臂掌箍住的那一刹那,苏澈已经忘记了思考。   “不对……”   “不是……”   “你不是他……”   “这不是他的味道!”   明显带着恼羞成怒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下一秒,苏澈就被一股强力一推,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的墙面上。   愈演愈烈的疼痛让他觉得方才差点被碾碎的五脏六腑现下都快要移位了。   可下一刻,自己的头发就被人狠狠地揪住,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宗主!”   “你他妈给我闭嘴!!!”   如野兽般的怒吼声响起,险些震破苏澈的耳膜。   话语中带着禁言的咒语,在化神巅峰的修为面前,饶就是杜遥也没法再多吐出一个字来。   “别以为只要穿着一样的衣袍,染了一样的发色,你就能成为他了……”   “连他一丝一毫的味道都没有……”   那双殷红的眸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近距离地朝他靠了过来。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真的长得太像“苏澈”的缘故,苏澈反而发现拽着自己头发的力度比起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是谁……”   噩梦一般的声音在苏澈的耳畔再度响起。   没有选择的余地,苏澈只得忍着剧痛咬牙道:“我是苏澈。” 第07章 苏澈的选择   苏澈的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从安齐远喉中发出的一声低沉的冷笑。   随着声音的响起,几盏点缀在内室中的壁灯诡异地亮起。   借着烛火发出的光芒,苏澈终于得以看清这个跟他近在咫尺的男人。   即便下巴被湛青的胡渣覆盖,满头的密发也因多日未曾打理而显得蓬松杂乱,破烂的黑色衣袍挂在健硕得令人嫉妒的完美躯体上。饶就是这样的不修边幅,也丝毫没能掩盖住这个男人身上的狂霸之气。   苏澈至今也没弄明白,在以绝对的实力作为话语权的修真界,到底是怎样一种强悍的心理素质才能让安齐远对当时已经处于化神巅峰境界的自己露出那样丝毫不打算掩饰的赤裸眼神?   或许唯一的解释是这个男人生来就跟“目中无人”这个词完美地联系在一起,苏澈在很久以前就隐隐觉得,这世上或许没有人能比安齐远更适合走魔修这条道路的了。   许久未曾见到这位所谓的“故人”,苏澈一时间有些走神。   可安齐远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只见他手指起落之间,自己的一身白色衣袍在中衽处被狠狠撕开。   布帛破裂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苏澈听来却十分刺耳。   “你!”   被扯破的衣袍自然而然地垂下,苏澈的左胸暴露在空气当中。   好在衣袍只被安齐远撕到了腰际,虽然下腹的皮肤略感冰凉,但身体的剩余部位却没有被继续暴露的危险。   还没等苏澈反应过来,便觉得肩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头部呈三棱形状的尖刺法器狠狠地扎到了苏澈的肩窝里。   苏澈原本就煞白的脸色此刻变得越发难看,但扎在皮肉里的三棱法器并不打算消停下来,而是在安齐远的刻意为之下,以极慢的速度旋动了一些。   “呃……”   苏澈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伤口处随着尖刺的旋转立刻涌出大量温热的鲜血。血液顺着苏澈惨白的左胸一路流淌而下,逐渐润湿了堪堪搭在腰间的白色衣袍。   鲜血的味道充溢鼻腔,也不知多久没有被人这样伤过了,即便是自己的鲜血,苏澈在闻到这种腥甜的气味时还是难免阵阵作恶。   “你说你是苏澈?”   安齐远一边旋转手中的尖刺,一边慢慢凑近苏澈的脸颊。   “既然你那么想假扮他,那便应该一早就在自己身上制造出这个伤痕。”   安齐远话音刚落,刺在苏澈胸前的尖刺就猛地被拔了出来。   没了尖刺的阻挡,血液流淌的速度更快了些,失血过多的苏澈只觉得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安齐远拍了拍苏澈遍布冷汗的脸。   “难道你不知道,我与苏澈在结丹之期时曾经参加过宗门大比,当时的苏澈正是被我用这把三棱尖刺扎到,从此以后就在这个位置留下了这样一个伤痕。”   苏澈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但听安齐远提起,倒也立刻记起了几乎是发生在几十年前比试场上的事。   虽说门派大比都号称是点到即止,但那次比试安齐远不知遭遇了什么事情,似是心情极度不好,上台的时候就阴沉着一张脸,甚至还没等裁判官发令就已经展开猛烈的攻势。   苏澈一开始猝不及防暂时居于下风,安齐远便趁着苏澈举剑防御的时候,猛地朝苏澈的剑撞来。   对于安齐远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让苏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在苏澈没来得及做出应对的同时,安齐远便用手中的三棱尖刺刺入了苏澈的左侧肩窝。   在三棱尖刺刺入的同时,安齐远还将自身魔气顺着法器灌入了苏澈体内。   虽说后来回过神来的苏澈一脚便将安齐远踢下了比试台,但被三棱尖刺弄出的伤口因被注入了与道修灵气完全相冲的魔气的缘故,一直过了很久才愈合。而愈合之后,就留下了一个恰如紫荆花一般的伤痕。   虽然伤痕无法消除,但时日久了也已渐渐淡了许多,平日里只要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   今日若不是安齐远提起,就连苏澈本人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苏澈喘着粗气,头脑低垂着没有回话。   也不知是不是苏澈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引起了一直作为旁观者的杜遥的强烈不安,毕竟若是这个“青言”出事,别说是安齐远会在走火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是无赦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也迟早要被毁于一旦。   杜遥强行施法冲破了安齐远的禁言咒,但杜遥毕竟只是元婴修为,虽说只是冲破禁言咒这样的小法术,但由于施法者是化神巅峰的境界,强行冲咒后造成的法力反噬也是不容小觑的。   果不其然,虽然杜遥解了禁言咒,但喉结处立刻泛出一片血红,刚一张嘴,便有一口鲜血从喉中涌出,尚未说话便已觉得喉咙如针扎一般疼痛。   “宗主……”   “这确实不是苏宗主的肉身,但内里却是……是苏宗主的神识……”   杜遥的声音已不复方才的清明,反而变得跟破铜罗似的,一说话就跟漏风的风箱一般难听。   但既然谎言已经由他开始,自然也只能由他来圆下去。   安齐远一听,果然脸上的神色有变。   但他毕竟还是有着与千万魔修一样根深蒂固的怀疑心理,虽然心中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却也还是不会轻易地人云亦云。   再度捏起苏澈的下巴,安齐远问道:“杜遥所说的可是真话?”   可惜如今苏澈在安齐远的一系列蹂躏下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只看他眼睑半垂着,看样子不昏过去就已经不错了,回答不出安齐远的话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安齐远置若罔闻,依旧咄咄逼人地问道:“我在那次比试中虽然伤了苏澈,但我也受了伤。你若是能说出我受伤的部位,我便信你是苏澈。”   虽然苏澈的眼睛已经有些找不到焦距了,跟前的男人的五官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但安齐远的问题他确实是听到了的。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场许多年前的比试,苏澈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安齐远是直愣愣地往自己的剑上撞来的。   苏澈是右手持剑,当时的安齐远虽然有意伤他,但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苏澈的剑虽然贯穿了安齐远的左侧腰际,但却恰好避开了要害。   所以,安齐远身上的伤痕虽然是在一次比试中留下的,但却在左侧腰际有两道剑口。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苏澈却没有立刻将它说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   若是说出来,那便证明自己确实是苏澈,那么虽然能在安齐远的手下捡回一条命,但却会从此被当成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彻底地失去所有的尊严。   若是不说,那便现在就死在安齐远的手里。   想到这两种可能性,苏澈一点也没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我……”   “不……知……道……”   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苏澈靠着最后一丝神智,撑起千斤重的眼皮看了那向来嚣张跋扈的安齐远一眼。   忽然记起安齐远貌似在年岁上其实还比自己小上个六七岁,可现在却已经是化神巅峰的修为了。   平心而论,虽说苏澈在修真界已经被誉为不世出的天才,但安齐远却实在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   况且,苏澈再怎么天才也已经“陨落”了,而安齐远却在修真之路上还具有无限的可能。   想到这点,没有了道修心法护体的苏澈,竟然也生出了凡人才会有的一丝丝嫉妒的心理来。   这个嚣张的臭小子……   苏澈在心中暗想。   总不能让你什么事情都如愿。   至少我苏澈死了也得死得干净明白,总好过做你的笼中玩物来得潇洒自在。   苏澈在那一瞬间是彻底想开了,眼神中本能地带上的恐惧也消散了。   苏澈就这样闭上了双眼,彻底地让自己重新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第08章 执念   看着苏澈缓缓地闭上眼睛,身体如破布一般软倒在自己脚下,安齐远非常难得地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手上沾染的血液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那熟悉的雪白衣袍上溅开的猩红花朵,乍看下又如火焰,似乎有种要彻底吞噬掉眼前这人的趋势。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最后在这人眼里闪过的并非是他预料中的极度恐慌和卑微的乞求,而是一抹终于得以解脱的释怀?   盯着倒在自己脚边的人,安齐远已经迟钝甚至是曾经长时间停摆的大脑终于运转起来了。   这具身体上没有任何令他熟悉的气味,从方才验身的结果来看,这具身体的长相虽然与苏澈几乎是一模一样,但却实打实地并非苏澈本尊。   但若这人真是一个毫无修为可言的冒牌货,那在方才的生死一瞬,又如何会露出这样与常理不符的神情?   而且,既然这个人是被杜遥带过来的,那至少说明他十分清楚自己要冒充的对象,搞不好在见他之前还对苏澈的生平做了一番恶补。哪怕此人并不清楚他安齐远所提问题的答案,可就是瞎猜也应该随便猜上一个。   这样直勾勾地就回答说“不知道”的,如果不是胆子被吓破了,那便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可苏澈最后的那个眼神,显然并不大符合前述的任一种假设。   安齐远眉头微蹙,这种明明发觉有些古怪,但却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但脑子运转起来的好处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已经逐步被压制下去了,原本还有些浑浊的双眸逐渐清晰起来,理智也随之回归了。   杜遥见安齐远情况较之以前已经大好,也顾不上已经昏死在地的苏澈,赶紧上前跪地拱手道:“宗主赎罪。”   安齐远探究的视线依旧落在苏澈身上,但也冷着声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遥道:“宗主于一个月前走火入魔,有自毁修行重归混沌的迹象。”   “我宗弟子意欲阻拦,但奈何宗主法力强盛,我等实在是……”   为了阻拦安齐远自毁道行,无赦谷折损修士无数,简直比被正派清洗过还要惨烈。   “最后无奈之下,我只得由我布下阵法,外加用了整整五根芒星晶柱加持才勉强将宗主困于法阵中。”   “可如今芒星晶柱光芒锐减,属下便知晶柱之法力已逐渐被宗主之法力抵消。若再不想出应对之策,属下唯恐宗主一怒之下便毁天灭地……”   安齐远眼神黯淡,冷不丁地嗤笑道:“你明知我执念为何。魔修之人,如今执念不再,我若不自毁,也迟早会……”   “你当时又何必多此一举,还不如趁我走火入魔被困入阵中之时趁机夺我法核……”   杜遥一听浑身冷汗直冒,无论安齐远此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有意试探,他自认从来没有生出不臣之心,更不会做出弑主夺核的事来。   “宗主勿要多想,且听属下一言!”   杜遥道:“虽然在苏宗主渡劫失败陨落之后,西莲诸峰一带已经被彰龙门和若耶阁围得跟铁桶一般,但我宗安插在内里的眼线终于寻得良机将青阳洞的近况传递予我,属下一看,真是大大为之振奋!”   安齐远听说最新的消息与青阳洞有关,脸上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一些。   “根据最新的消息,青阳洞众弟子在彰龙门和若耶阁的帮助下,正在西莲五峰一代秘密寻找着什么,不仅对近期出现异常的人都进行了一番排查,就连出现异常的动物植物也没有放过。”   安齐远一听,原本黯淡的眼眸立刻亮了不少。   “继续说下去。”   杜遥一听安齐远对此来了兴趣,心下越发笃定宗主的想法应该与自己的不谋而合,便赶紧道:“这便说明,青阳洞一定是有理由相信苏宗主并未真正陨落,或者说,苏宗主即便肉身已经陨落,但极有可能还在天地之间保存着几缕残存的神识!”   “只要找到苏宗主的神识,为他重塑肉身就不是难事。”   安齐远脸上虽波澜不惊,但在听到杜遥的话之后,心念动荡之剧烈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另外,青阳洞上下除了大肆排查找寻异常事物之外,好像还有肃清内部的举动。”   “我门有其他几个修为较低的眼线因漏了马脚,已经被斩杀殆尽。如今仅存的那人虽然还未被怀疑,但行事起来却要比之前更加小心谨慎,否则容易暴露身份。这也难怪他隔了这么久才将如此重要的消息传回我宗。”   安齐远一听,身体周围几乎都要凝出冰渣子来。   “这么说,就连青阳洞自己都认为,苏澈此次渡劫失败并非是天意难违,而是有人刻意陷害的结果?”   杜遥道:“目前虽有朝这个方向怀疑的可能性,但能左右化神巅峰的修士渡劫以及催动九天玄雷共凝的人,在这个世间若是存在的话,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杜遥的言下之意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如果就连安齐远都没有办法催动九天玄雷共凝,那就说明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在修为上一定远超安齐远。   可现今的修真界中处于化神巅峰的原本就只有苏澈和安齐远两人,其余门派虽然也有进入化神境界的修士,但也仅仅处于化神初期,整个轩辕大陆数一下,一个巴掌都用不完。   “此事定有蹊跷……”   安齐远眉关紧蹙,浑身蒸腾的杀气几乎要化出形来。   杜遥赶紧趁热打铁道:“若苏宗主渡劫遇难一事是人为所致,那便说明苏宗主是受奸人所害。”   “如今天无绝人之路,就连青阳洞的人也坚信苏宗主的神识应该并未完全消散。”   “若要论到魔修之执念,宗主不若赶紧先人一步寻到苏宗主残存的神识,再替苏宗主手刃仇人,岂不快哉?”   安齐远并未回应,只是在思忖片刻之后才将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黑袍扯开。   “让人送新的衣物过来。”   杜遥躬身而行,视线一直稳稳落在安齐远的脚踝处。   “是,属下立刻命人给宗主送进来。”   安齐远走了一步,似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倒在地上无人问津的苏澈。   杜遥自然知道安齐远这个眼神所包含的意义,赶紧说道:“此人虽犯了宗主忌讳,但毕竟是金陵苏家的人,血脉中也有与苏宗主同源的部分,最难得的是此人容貌与苏宗主如出一辙。”   若非如此,当初的青言也不会被安齐远看上,进而被掳回无赦谷来。   “若宗主届时能成功寻回苏宗主的神识,这具身体就是最好的容器,可以省去重新培养肉身的麻烦。”   安齐远一听,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便留他一命。”   “只是不许他再穿白衣,且头发也不能是这般颜色。”   杜遥听言赶紧称是,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谈话告一段落,意识已经恢复清明的安齐远随手一挥,安插在偏殿外的五根芒星晶柱登时碎成碎片。   没有了芒星晶柱的加持,法阵的光芒逐渐黯淡,布下的结界在地面上完全隐去。   就在法阵隐去的一瞬,布阵的杜遥受到法阵被破的反噬,口中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谢宗主手下留情。”   杜遥堪堪擦去嘴角的鲜血,强忍着浑身如万蚁噬身一般的疼痛,躬身道谢。   见安齐远并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径直朝偏殿外走去,杜遥在为自己的小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肩窝的伤口还在汩汩渗血的苏澈,便三步并做两步要将苏澈抱上一起带走。   可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苏澈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安齐远的脸顿时出现在自己根前。   虽然有点意外安齐远的忽然折返,但杜遥还是十分知情识趣地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甚至是连个质疑的眼神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安静地垂手立在一旁。   安齐远抱起早已失去了意识的苏澈,转身往殿外走去。   刚行至伏龙门处,门外已经有数个收到杜遥暗号而前往等候的下仆。   下仆手中捧着安齐远日常的衣着用度,在付龙门打开的同时,下仆手中的托案上举齐眉,视线一律牢牢地钉在地上,没有任何一人敢胡瞟乱看。   杜遥拿过一件黑色的暗金纹龙袍,披在安齐远的肩上。   也不知是不是这黑与白的色泽反差太大,安齐远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苏澈。   若不是这肉身的气味实在是不对,这发色这眉眼,真是像极了苏澈。   心念微动。   想到苏澈尚有在这世间存有几缕残识的可能,安齐远心中的执念更甚。   没有人能比他更早对找到苏澈的神识。   没有人! 第09章 法印   苏澈再度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还是躺在无赦谷的那间屋子里。   苏澈有些回不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发现身边坐着的人也还是杜遥。   苏澈恍惚了——难道他之前经历的那些事只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杜遥见他醒了,神色倒是一如往常,只是淡淡地开口问了一句:“如何,额头疼不疼?”   听到这个问句,苏澈顿时觉得身体的五感都随着记忆复归了,下意识地就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左肩。   “你不用看了,你肩膀的伤口虽然已经用傀儡术修补好了,但疤痕还是留下了。”   杜遥语气中不无讽刺地道:“恭喜你,现在越来越像苏澈了。”   左肩果然是不疼了,但苏澈忽然想起杜遥方才那个莫名的提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额间生有些许钝痛的感觉。   苏澈自然而然的反应就是皱起眉头,谁知这额部的肌肉一被牵动,额间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的部位由于跟眼睛离得近,差点没把苏澈的眼泪给激出来。   杜遥道:“我劝你最好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至少三天。”   苏澈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杜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宗主在你的额间烙下了法印。”   “只不过以你的凡人之身接受宗主亲手烙下的法印是有些勉强了,但你也知道宗主不会让其他人来做这件事。法印与你的身体完全融合至少还需要三天,你小心些不要牵动到它便不会感到疼痛了。”   苏澈听罢只觉大恨。   说到这法印,一般只会出现在修真界当中,本来以他这个凡人的身体,是根本就不可能在额间长出法印的。   而修真界中的法印又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先天型的法印,多出现在佛修的额间,形状花色各有不同,会因着修士的灵根性质或者是所修炼的功法而有所差别。   一般而言,水灵根或者修习水系法术的法印多为水滴状的蓝色,而火灵根或者修习火系法术的法印则多为鲜红的火焰状。   男性修士的法印多是些简单的形状,如长菱形状、椭圆状或水滴状等;女性修士的法印则是更为繁复一些的花纹,略像人界贵族女性为了妆点姿容而在额间贴上的花黄一类的模样。   这类法印源于修士通过修炼达到一定修为之后凝在额间的印记,最主要的作用是直接向他人展现自己的修为。   众所周知,佛修虽然不忌杀生,但却忌讳滥杀无辜。所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佛修若是动手,那杀的便是些大奸大恶的该死之徒。   但若放在平时,佛修为了护生,一般都会把浑身上下的威压收敛至最低,有时候甚至连元婴境界的修士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这样就难免会造成有些不长眼的人类或者兽类肆意挑衅,滋生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佛修一脉的功法演进到后来,便会无一例外地在修士达到结丹期的修为之后就能在额间凝出法印。这类先天型的法印是与佛法的修行紧密相关的,这也跟有剧毒的动物或者植物身上往往会有十分鲜艳的颜色是同一个道理,说穿了就是用来警告别人没事别瞎来招惹的。   除了先天型的法印之外,还有一类就是后天型的法印。   后天型的法印则跟修为完全没有关系,而是有修为者对隶属于自己的人或事物打上的一种烙印。   后天型的法印出现得最多的地方往往是在珍贵难得的法器或者宝物上。虽然一些上品的法宝可以滴血认主,可绝大多数的法宝并没有这种高端功能。所以在上面打下属于自己的标记用以说明此物有主是道行高的修士们经常的做法。   当然,除了法宝之外,在用作坐骑或者式神的灵兽身上也经常能看到后天型的法印。   通过识别法印就能知道法宝或者灵兽的主人,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争端。   当然,后天型的法印如果出现在人身上的话,则此人的身份一般是战败被俘的修士、合欢宗双修修士所用的炉鼎,或者是地位比较特殊的禁脔之流。   苏澈如今并无修为也非炉鼎,一旦额上出现法印,那便再清楚不过地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身份——他不过是安齐远的一个玩物。   这种代表了耻辱的烙印,比起安齐远直接在他身上戳的那个血洞子的杀伤力来得大得多。   从来没有在精神上受到过如此打击的苏澈在得知自己身上被安齐远烙上了法印之后显然呈现出一幅前所未有的呆滞状况。   想他苏澈自十三岁被师父带入青阳洞修炼,在此之前又是金陵世家望族苏家主家最受疼爱的幺子。待拜入当时已身为青阳洞宗主的师父座下之后,就成为了所谓的关门弟子。因着辈分奇高,青阳洞多数已经几十岁甚至上百岁的修士都要客客气气地称自己一声师叔,遇到年纪小一些的,苏澈就已经是师祖甚至是太祖级别的存在了。   后来因着他单水灵根的天赋无人能比,在修行上更是一日千里,原本就尊贵的身份再加上越来越高的道行的威慑,苏澈可以说在自韶华峰陨落之前是一点脸色都没看过的人,更别说是被人烙上法印这种天大的耻辱了。   苏澈越想越不明白,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前头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连天道都觉得无法容忍,所以才共凝了九天玄雷让他以这种卑微的姿态重新再活一次?   杜遥见苏澈浑浑噩噩的,不以为意地宽慰道:“有了这枚法印,你在这无赦谷完全可以横着走了。在宗主身边伺候的人还没一个有过这种待遇的,日后遇到宗主,你可要好好道谢才是。”   在杜遥的眼里,由安齐远亲手烙下的法印出现在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身上,其保护的意味实在比所谓的羞辱作用来得明显得多。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修为较低的魔修修士为了防止被别的魔修斩杀吞噬,便以各种条件交换修为高的魔修所烙的法印作为保护自己的方式的事。   当然,这所谓的交换条件则多种多样,看的完全是交换双方的利益需求。   不过貌美的魔修并不介意用身体作为筹码换回保命的机会,只是在这种利益交换前提下烙下的法印一般不会出现在如此显眼的部位,反而是烙在手臂上的居多。   这样一来,平日里也没必要将自己被烙印的事实公之于众,而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很轻易地将法印显露出来。   苏澈被烙下的法印在额间,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将法印烙在这种部位的,除了安齐远之外别无二家。   毕竟在其他魔修之上,还是存在着道行更高的魔修。法印的保护作用只有在遇到比封印之人的修为低的对手的情况下才会起作用,若遇到修为比封印之人还高的,就算露出法印也没有作用。   而在魔修一脉内根本不可能存在修为比安齐远更高的修士,或者可以说即便是放眼整个轩辕大陆的修真界,自苏澈陨落之后,安齐远已经成为了名符其实的第一。   放屁!   向来自诩有着十分良好的个人修养的苏澈在心底抓狂地大骂。   即便他现在只是一个在修士眼里跟废物没有两样的普通人,但芯子里的他仍然是那个苏澈。   即便他被天道碾落尘埃,但他也从来没有打算因为这样的遭遇而轻贱自己,更不容许别人对自己的无礼冒犯。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种以保护为名的羞辱,他需要的不过是机遇和时间。就算现在这幅身体不可能再让他重回当年的巅峰,但也不至于会一直这样平庸下去。   杜遥见苏澈没有反应,样子看着也还算正常,想来并没有被安齐远在偏殿中的残暴行径吓出毛病,便也没了继续跟他说话的心思。   安齐远脱离走火入魔的状态恢复正常之后,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跟进。光是要与青阳洞的眼线搭上话就已经是一件十分费脑筋的事,估计之后还要忙活潜入青阳洞秘密寻找苏澈神识的事,再加上之前所下的阵法被破后遭到反噬而下降的修为也要赶紧修炼回来,这样算来,杜遥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只要“青言”这个容器好好的活着,能继续为这幅身体提供养分即可,至于其他的事情,杜遥不想也没那种多余的时间来关心他。   待杜遥离开后,苏澈这才环看了一下四周。   还好侍女们都候在门外,估计没有他的招呼不会轻易进来。   苏澈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走到梳妆镜前。   镜子里倒影出来的人又重新换上了之前的淡青色的衣袍,头发也因着法术的缘故重新变回了原本的黑色。   在熟悉的眉眼之间,一个晶莹透白的长菱形法印赫然出现在光洁饱满的额上。   看到镜中那枚明显得扎眼的法印,苏澈恨得牙关直咬,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死紧。   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十分愚蠢,但苏澈还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额间的法印。   眼神一黯,苏澈的手指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法印的边缘,指甲抠住了那颗不到一个指节大小的法印,用力地想要将这枚法印硬生生地与自己的身体剥离开来。   可这枚法印毕竟是安齐远亲手烙下的。   方才他只不过是无意间皱了皱眉,便因为牵动了新烙的法印而疼得浑身冷汗直冒。   如今他是豁出命去使了最大的力气想要将这枚法印抠抓下来,可这一下下去,剧烈的疼痛袭立刻袭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千斤大锤狠狠地砸在脑门上一样。   苏澈只觉得头脑嗡地一声闷响,眼前一黑就软倒在了地上。   苏澈倒地之时,宽大的袖袍不经意地扫到了桌上的摆饰,人和事物一起砸落在地的声音成功地引起了守在门外的侍女的警觉,苏澈虽然疼得无法动弹,但却还是能听到鱼贯而入的人发出的脚步声。   “糟糕,方才杜护法离开的时候公子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又晕过去了?”   “姐姐,要不要将此事禀报宗主?”   拜托,千万不要……   苏澈在心中叫唤着,虽然疼得浑身脱力,但要命的是知觉却都还在。   听到侍女们的对话,苏澈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10章 短兵相接   在意识迷糊的过程中,苏澈感觉到自己似又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床榻上,额上不知被敷上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方才因为抠挖法印而造成的钻心疼痛也消下去了许多。   可还没等他彻底恢复过来,苏澈便听见众侍女发出的十分恭敬的请安声。   “宗主万安。”   接下来的对话,苏澈听得不那么真切。   他只隐约听到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女声将他方才莫名在屋内晕过去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还大约说了“也不知是不是宗主所烙的法印威压过大,公子身体承受不住了”一类的话。   接着,苏澈额头上敷的东西被人掀开。片刻之后,身边又重归平静。   安齐远接了下人的禀报便丢下手中的事过来了。   既然寻找苏澈的神识已经成为目前最为重要的事,那么为苏澈的神识保留一个完好的躯壳也是理所当然的。   安齐远听了侍女的禀报,上前掀开敷在青言额上的凉巾,果见法印周围一片泛红,似是与这具凡人的躯壳产生了排斥的模样。   安齐远自然不会想到区区一个男宠会有勇气自己动手想要将他亲手烙下的法印硬生生地抠下来这种可能,所以想当然的第一反应就与众人所认为的“适应不良”的情况一致。   安齐远思忖了一下,便屏退众人,伸手覆上了苏澈的额头。   心念微动,一丝淡薄的灵力通过指尖传递到苏澈的身体里。   如果这幅身体是因为修为过低无法承受法印所带来的威压的话,那么只要暂时提高青言体内的灵压,就能有效缓解新烙的法印带来的副作用。   虽然事实与安齐远所想的并不一致,但提升苏澈体内的灵力确实可以达到缓解疼痛的作用。   苏澈在朦胧间只觉得额上有一阵阵温凉的气息传来,且那气息似有意识似的,在进入自己身体之后会自行循着经络运转。几个周天下来,苏澈又隐隐找回了之前修炼时灵气运转的熟悉感,丹田有微微发烫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十分熨帖,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见苏澈的脸色有了明显好转,安齐远停下了动作,刚想把手从苏澈的额上抽走。   谁知苏澈在迷迷糊糊中意识有些错乱,一察觉那灵力的源头就要抽离,便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紧紧抓住。   安齐远的手就这样被苏澈不经意地握住,苏澈在迷离间,甚至还将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安齐远难得地没有计较这个“青言”的失态。   他的指腹此刻贴在一片温润如玉的光洁皮肤上,只要微微一动,便能感到指下有丝绸般的滑腻触感。   安齐远不禁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苏澈光滑的脸蛋,指尖还带着些许灵气的流动。   苏澈舒服地嘤咛了一声,甚至像狗儿一样将脸贴在安齐远的大掌中蹭了蹭。   安齐远因为急于谋划前往西莲五峰一带寻找苏澈神识之事,原本就没有任何想要跟这些昔日用来泄欲消磨用的男宠胡天海地的打算。   但那温顺地将脸偎在自己掌中的躯体实在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太过相像,以至于让他不由自主地记起了那日在布满了法阵的偏殿中相见之时,青言那足以震撼人心的白袍银发的打扮。   已经脱离了走火入魔状态的安齐远,眸子早就恢复了黝黑的正常色泽,可一旦想起苏澈,原本平静冰凉的血液就莫名地开始蒸腾起来。   安齐远的眸中快速地闪过一抹殷红,但很快就被墨色给压制了下去。   虽然如今狎玩这个名叫青言的男宠完全是在计划之外的事,但安齐远也不至于忙到连一两个时辰的工夫都不能损耗的地步。   特别是一想到日后若能顺利找到苏澈的神识放入这幅躯壳当中,那此刻他抱在怀中的人就会是真正的、如假包换的苏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安齐远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苏澈在迷离中本能地靠近着为他提供灵气的来源,可当灵气吸收到一定程度之后,这具毫无修为的躯体便开始呈现出灵气饱和的状态,方才因为抠挖法印而造成的不适也完全消失了,苏澈的神智渐趋清醒。   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坐靠在一个黑袍男人的怀中。   低头一看,身下压着的是用上好的暗凰绒织成的锦缎,锦缎上用琉璃金线压出的图腾繁复而华丽,苏澈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眯了眯眼,刚清醒过来的苏澈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用尽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逃离背后那炙人的温度。   可谁知他刚一动弹,手臂就被人拽着往后一扯。   这一动一扯之下,因着惯性的作用,两具身体反倒比之前贴得更紧了。   耳边传来并不陌生的低沉声音。   “不必着急起身给我请安,本座这次恕你无礼。”   原来,苏澈的抗拒动作在安齐远看来不过是他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方才所做的越矩之事,想要起身请罪罢了。   可苏澈却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若是自己修为还在,他真恨不得直接往安齐远脸上招呼几道天诛剑气过去,最好能将安齐远的脑袋打个对穿那就最好了。   可惜这样的事情苏澈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别说是青阳洞的顶级法术天诛剑气了,他现在就是用尽了吃奶的劲想从安齐远的怀中挣脱出来也完全没有办法做到。   苏澈的姿势原本就是被安齐远抱坐在怀中的,如今他这般胡乱蹭动,安齐远那边立刻起了反应。   安齐远握住苏澈的手腕向后打折,苏澈吃痛,也不敢再乱动。   但安静下来之后苏澈明显能感到自己整个背部正紧紧地与安齐远的前胸相贴,透过衣料轻易便能感受到对方烫人的体温。   “我说,你还真是有些无所不用其极……”   安齐远的男宠绝对不止青言一个,但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的却独此一家。   魔修向来就不是那种会在欲望上委屈自己的存在,作为在修真的进阶道路上最容易折损的一脉,魔修秉持的永远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理念,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既然已经有尤物对自己这样百般撩拨,他也不介意先提前品尝一下这幅身体的滋味。   其实,这青言被他弄进无赦谷还不到半年。   刚来的那几个月,因着无赦谷的名头实在太过吓人,作为一个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与任何修士有过接触的普通人来说,惊吓过度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魔修在凡人眼里跟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基本上是同义词,甚至于一些采阴补阳之类的邪门双修之事也往往会被安到魔修头上,加之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这种刻意渲染出来的恐怖感更甚。   于是这个青言刚被掳回无赦谷的时候,自然是被吓得茶饭不思,天天以泪洗面的,难免会变得面黄肌瘦气色惨淡,每每一见安齐远就哭哭啼啼的,光是眼泪鼻涕就糊了一脸。   在这种情况下安齐远对他自然也没了那种兴趣,就随意将人丢在一个暖阁里让杜遥帮着调教。   好不容易等着杜遥用各种锦衣玉食作为诱饵慢慢地让这个胆小如鼠的男人相信呆在无赦谷不仅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反而会给他带来富贵荣华和各种好处之后,久而久之,青言才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还没等回心转意的青言有机会主动献身,便发生了苏澈渡劫失败惨遭陨落的事。   安齐远那时正好在青言所住的暖阁附近,听到苏澈的便走火入魔了,还狂性大发地将身边的活物都撕了个粉碎,其中也包括这个一命呜呼的青言。   其实安齐远并不大喜欢青言这种未经人事的身体,他在某个方面确实天赋异禀,在遇到的对象是毫无修为的凡人的时候,时常会不小心闹出人命。若不是这个青言长得实在与苏澈太像,他也不至于会将他给掳回来。   可是既然此人已经这般不怕死地主动“献身”了,他安齐远倒也不是很介意提前享用一下,只是可能没办法做到最后一步罢了。   安齐远想罢,便将手从苏澈的衣襟探了进去,非常轻易地就捏到了一侧突起。   双腕被扣的苏澈原本还在头脑混乱地想着应对策略,谁知安齐远的手就已经从他腋下探过,像毒蛇一样直接钻进了衣袍里。   这具身体出乎意料的敏感,在胸前那处被安齐远捏住之后,苏澈本能地低叫了一声,本能的反应是立刻伸手按住了安齐远的手腕。   这种动作在安齐远看来不过是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崩了,倒也不以为意,低下头去就轻轻含住了苏澈的耳廓。   温热的舌尖慢慢地顺着耳廓的形状细细地描绘着,指尖也不断地揉捏拉扯着已经肿胀发硬的小突起,玩得是不亦乐乎。   安齐远对这等风月之事是轻车熟路,可在这方面完全比白纸还要白上三分的苏澈如今却像被五雷轰顶。   苏澈被他师父带回青阳洞修炼不过是十三岁时候的事,这正是一个青涩而懵懂的年纪,加之男孩比女孩发育晚,苏澈还没到可以去了解这些男欢女爱的年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修道了。   况且按照青阳洞的收徒惯例,门下向来都只收童子之身未破的男娃。   毕竟道修的实质就是一种“存天理灭人欲”的清修,为了追求天道之磅礴,其余任何凡人的欲望和杂念都应该被彻底舍弃。故而若是修士在入道之前就已经尝过了男女之事,难免会记住那种销骨入髓的感觉,日后在修炼起来也难以摆脱记忆的桎梏,在修为的进阶上势必会产生瓶颈。   苏澈拜在师父座下之后便开始修炼青阳洞的第一重心法清净心经,该心法的核心就是在各种欲望上清净无为,追求一种“天地皆归于我”的纯然境界。   苏澈以天人之姿仅花两年就完成了第一重心法的修习,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从此便与“情欲”一事彻底断绝了关系。   所以说句大实话,在除了佛修之外的其他修士眼中,道修修士一个个都是极度的性冷淡,与讲究和合双升的合欢宗以及将自身欲望和执念放到最大的魔修完全南辕北辙。   可越是如此,道修修士的禁欲自律以及仙风道骨的形象却向来最受合欢宗及魔修修士的青睐。   历史上发生过的几次青阳洞与合欢宗和无赦谷的最大摩擦,都无一例外的是因为有门下的道修修士被合欢宗的人掳去当双修炉鼎或者被魔修修士抓去作为泄欲用的禁脔而引发的。   只是自苏澈师父一代起,青阳洞由于一直都有化神境界的修士担任宗主,在巨大的威慑力下,这才将合欢宗和魔修修士的邪念给震慑住了。   所以在陨落之前,别说是这种直接短兵相接的亲密接触,就连最原始的性冲动都从来未曾有过的苏澈,被身体里莫名被调动起来的陌生躁动给彻底地吓傻了! 第11章 初尝   被安齐远捏在指尖把玩的乳首很快地肿胀充血,在胸前引发出一阵阵的战栗。   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快速地向下传递,让苏澈不自觉地就寒毛直竖,但这种感觉却又不是那种因为惊恐或者痛苦而引发反应。   “你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力有不及,但苏澈还是尽己所能地推拒着安齐远的碰触。   可在动作之间苏澈好死不死地又忘记了自己的额上刚被烙下一枚新鲜法印的事情,这面部肌肉一有牵动,立刻又有阵阵熟悉的疼痛袭来,直疼得他是浑身脱力,最后连抗拒的力气都没了,只得软塌塌地挂在安齐远的怀中任他上下其手。   “怎么,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碰过么?”   安齐远看着怀中的人如此生涩的反应,虽然语气上尽是揶揄的调侃,但心里却满意得紧。   这世上若说有谁最能洞悉他的心意,杜遥若称第二则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其他的男宠不过是用来伺候人的玩物,下手调教的时候肯定是怎么顺手怎么来,但这个青言却因为是长得最像苏澈的,若被调教成那种见了安齐远就腿软发情的放荡货色的话,那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   所以杜遥虽然一直在用糖衣炮弹的方式来引诱这个懵懂的小猎物心甘情愿地踏进入陷阱,但却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没有让他与任何风月之事沾边。   恰好这个青言所在的苏家分家是个极不得势的,外加青言不受人待见的庶子出身,硬是被当家主母找了各种借口熬到这般年岁也没给婚配,后来更是直接就被安齐远看上给掳回无赦谷里来了。   说穿了,别说如今这幅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事不知的苏澈的芯子,就是没换之前,这身子也是清清白白的,即便再不受待见也罢,又怎会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这般亵玩?   苏澈先是被这种刻意的挑逗给惊呆了,其后便是出于本能的感到愤怒。   在他的认知中,即便是最讲究和合双升的合欢宗,也不过是采用惯常的男女搭配。毕竟只有阴阳相调,才是最符合天道伦常的修行方法。   如今安齐远的做法虽然让苏澈有所不解,但他也还不至于迟钝到连那种动作间都充满了情欲味道的事情都错认成其他。这种同性间的亵玩不仅颠覆了他惯常的认知,还让他羞愤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真的已经沉底沦为了安齐远掌中的玩物。   敏感的身体很快就因为安齐远的挑逗而染上了淡淡的潮红,安齐远在主观上虽然明知如今在他怀中的不过只是一个长得与苏澈极像的躯壳(大误……),但在看到那张因为法印所带来的疼痛而不敢露出其他表情所造成的一派清冷的面孔,如今正因为自己而染上了勾人的色泽之后,原本只是抱着逗一逗小玩物的心态却开始认真起来了。   “呃……”   “你快……放开……”   苏澈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渐渐变得急促的喘息让他将想说的话变得有些支离破碎,但却无端地增添了几分情趣。   安齐远越发逗弄得欲罢不能,手上动作的幅度也开始变得更大了些。   如今苏澈身上的那件单薄的淡青色袍子已经因为安齐远的动作而敞开了许多,系带在苏澈方才挣动的过程中松开了来,宽大的衣袍顺着苏澈的肩膀往两边滑落,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   安齐远自是乐得方便,索性两只手都绕过苏澈腋下,同时捏住了两侧透着年轻气息的淡茶色的突起,后又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来,吻住了苏澈胡乱低叫着“放开”的嘴唇。   陌生的气息带着一股霸道的意味从相接的唇畔传递过来。   苏澈下意识地想要扭头闪避,但下一秒便被安齐远固住了下颌。   被用力捏开的下颌无法合拢,留出的缝隙正好能让安齐远将舌完全探进。   “唔嗯……”   苏澈瞪大了双眼,他从来就没想过唇舌除了吃饭和说话之外,竟然还能作出如此淫靡的动作!   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如死敌一般的死对头如今正与自己这般亲密的唇舌相接,苏澈觉得这幅画面简直无法直视,但又挣脱不得,只得挫败地闭紧了双眼。   可即便是将双眼闭起,苏澈也还是能感觉到有口津不断地从他被强行捏开的嘴中淌出,而安齐远那禽兽不如的家伙,竟然将那些溢出的东西都一滴不剩地全数舔走。   安齐远的舌不断地舔过他微张的唇畔,甚至连牙齿和整个口腔都没有遗漏地全数清扫了个遍。   苏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彻底憋炸了,可那该死的安齐远的声音却又十分不适时地在耳畔响了起来。   苏澈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笨蛋,就算是接吻也要顾上喘气,知道吗?喘气。”   苏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自方才安齐远吻上自己之后,他就连呼吸的本能都给忘记了。   回过神来的苏澈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张开的眼睑露出了里头已经染上雾色的眸子。   苏澈有些失神,但这幅呆萌中又带着几分媚色的模样着实像是往安齐远的心里狠狠地击了一拳。   安齐远的眼神一黯,眼前的这个青袍黑发的男子似与那个白袍银发的男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明明应该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人,怎么可能会让他觉得在这一刻生出了“这就是苏澈”的错觉呢?   安齐远开始对自己的判断力感到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地他就把这种出现错误的原因归结到了之前的走火入魔上。   或许是他这段时间憋得太久了,外加苏澈陨落对他的打击太大,神智上容易产生代入感也说不定。   思及此,安齐远也不愿再多想,直接将苏澈已经松开的衣袍粗暴地扯开,让苏澈的下身也彻底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苏澈只觉得下体一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抗议。   “你做什么!混蛋……”   可惜这种软绵绵的骂句实在是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加上安齐远早就知道这个青言是个彻头彻尾的雏儿,有这等反应倒是理所当然,在床第之间自然也不会与他过多计较。   被安齐远的手强迫掰开而导致大张的双腿露出了腿间已经半硬的精致小物。   因着安齐远在床上有种不喜毛发的怪癖,故而方才在扯开衣袍之前就已经用法术将苏澈覆盖此处的毛发给清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透着粉嫩色泽的小雀正毫无遮挡地俏生生地暴露在空气中,而苏澈却因着这个恼人的动作,羞耻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反而顺势带来了一阵强过一阵的欲潮。   感觉到安齐远的变态视线正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的双腿中间,苏澈羞愤欲死,但他双腕被定身咒束缚住,如今正耷拉在小腹上无法动弹。双腿更是被安齐远的大掌稳稳的固住,别说是想要闭合了,就是动也丝毫动弹不得。   安齐远意犹未尽地舔了苏澈的脸颊数下,又低头吮吸着他的脖子。   “哦?你看,这不是有反应了么?”   “怎么?长这么大,以前就没有自己摸过?”   这种下身充血肿胀的感觉十分陌生,苏澈完全没有过类似的体验。   他只觉得下面难受得厉害,但时不时地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舒服……   谁知还等苏澈纠结完,安齐远就拉着他的手摸上了那处。   “如何,是不是想更舒服一些?”   苏澈的手指碰到了那被安齐远处理得光溜溜的小雀,虽然很不情愿,但视线还是避无可避地将自己那诡异的一处从半硬半软发展至完全坚挺的过程完完整整地收入了眼中。   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巨大的羞耻夹带着诡异的快感,甚至让某个部位的顶端开始渗出了透明的汁液。   苏澈不由得咬紧了牙关,这种恼人的折磨让他真恨不得用把刀将自己不争气的那处给剁了。   安齐远看着苏澈露出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下越发喜欢。   十分坏心眼用手指朝苏澈那露出头部的小雀弹了一下,果不其然地听到苏澈发出那种疼痛中夹带着欢愉的叫声,安齐远只觉得愈发地兴奋莫名。   大约已经猜到了怀中之人的青涩程度,安齐远并不介意亲自成为那个让他初尝情欲的引路人。   一边轻轻啃咬着苏澈的耳廓,安齐远温热的大掌握住了那精致的玉器。   才上下磨蹭了这么几下,怀中的人就已经像发情的猫儿一样无法自抑地弓起了腰身。   安齐远纯熟的手法即便是放到深谙此道的合欢宗修士身上尚且能让那些风月之人丢盔卸甲,更何况是苏澈这种从出生到现在连自慰行为都未曾有过的雏儿?   果然没撑过十来下,苏澈只觉得一阵陌生的战栗从四面八方往下头某处涌去。   腰腹的肌肉随之发出一阵痉挛,内心的欲望叫嚣着要释放。可偏偏就在此时,安齐远却坏心眼地用拇指堵住了某个出口,不得纾解而带来的钻心疼痛让苏澈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把手环上来,不然就不让你出来。”   安齐远用眼神示意苏澈将手臂向后环上自己的脖子。   苏澈听了几乎要将牙根给咬碎,可下身某处却因为不得纾解而憋成了紫红。   苏澈咬着下唇,双眼紧闭着摇了摇头,虽然表达的是不愿合作的抗拒,但此中透出的风情却足以让安齐远满意。   安齐远“啧”了一声,亲自动手让苏澈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脖子。   安齐远这才将手指挪开,苏澈得了解脱,只觉得一阵铺天盖地的快意袭来,便感觉那处像是排泄一样喷射出了某些东西,一股带着麝香的腥甜气味随之填满了屋内的空气。   以为自己在安齐远的逗弄下变成了失禁,苏澈此刻甚至有想咬舌自尽的冲动。   可第一次试过射精滋味的他如今全身绵软无力,只得这般瘫在安齐远的怀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脸颊上一片冰凉。   原来方才那惊人的快感竟让他无可自抑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安齐远只觉得这青言的反应真是青涩得可笑,看了眼自己掌中挂着的黏稠的液体,安齐远想也没想便抬手将这些射出来的东西全数抹回了青言的脸颊上。 第12章 擦边球   苏澈原本还处于初次泄精过后的失神状态中,双唇不自觉地微张着喘气。   与其说他是被那种肉欲带来的快感震撼到,不如说是对在安齐远的亵玩之下还生出某种愉悦的快意的自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   从被涂抹在脸上的白稠的体液可以看出,那种似被电击一般的畅快感觉肯定不是他方才所以为的失禁,可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陌生,那种脑袋有瞬间空白、无法做出任何思考的失控感让苏澈有些后怕。   那简直就跟死过一次似的……   安齐远看苏澈还在发呆,情绪上自然会生出不满。   哪怕苏澈再青涩无知也罢,但在他安齐远面前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莫名走神?   将还残留有些许白浊的手指伸进了苏澈微张的双唇中,安齐远凑近了笑道:“有没有兴趣尝尝自己的味道?”   安齐远的话对苏澈来说简直像是五雷轰顶。   虽然那些东西是他自己射出来的,但怎么说也是种令人觉得极度羞耻的存在,安齐远竟然将这东西送到了自己嘴里?!   看苏澈下意识地想将那所谓的“脏东西”往外吐,安齐远立刻低下头去,堪堪吻住了苏澈的双唇,还蔫坏地用舌头将苏澈的舌给顶了回去。   淡淡的腥膻味儿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挥之不去,苏澈一口气没提上来,生生被呛了个天昏地暗。   道修修士常年在洞穴中清修,皮肤大多如羊脂玉般温润白皙。可如今这白玉一般的脸上却因为情欲而染上了潮红,加上苏澈这么一咳,方才眸中的水雾又泛滥起来,让原本还算淡定的安齐远也越发地心猿意马起来。   可惜苏澈现在的这幅壳子根本不可能与具有化神巅峰境界的修士进行交合,安齐远原本也不过是起了些许逗弄之心,却未曾料到如今自己的下身肿胀如坚石硬铁,若不舒缓舒缓,恐怕要憋出毛病。   若换在平时,安齐远大可以另找其他能够承欢的男宠来派遣一番,可如今见识过了这“青言”的风情,安齐远内心里说什么也不愿换人。   说来说去,全都是因为“青言”这张足以以假乱真的脸!   安齐远心中也不无懊恼,试想如今这种箭在弦上却发不得的苦闷,实在是许久许久都未曾尝到过了。   索性将苏澈放倒在床上,为防止苏澈胡乱挣动坏了兴致,安齐远用定身咒将苏澈的身子牢牢地固定在了床榻上。   苏澈原本就被安齐远那一系列颠破他惯常认知的淫秽行径给吓到了,如今在这般丢人地丢盔卸甲之后,却发现这魔头竟然还有后招,霎时惊得瞪大了双眼。   安齐远着实是爱惨了苏澈如今露出的这幅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神情,殊不知用这张脸做出的任何表情,都能让他安齐远血脉贲张、欲罢不能。   安齐远当着苏澈的面掀开了自己黑色的长袍,内里隆起的东西将宽松的亵裤撑起了高高的帐篷。   把裤带一松,那面目狰狞的大家伙便肆无忌惮地跳了出来。   坚挺的肉柱泛出粉中带紫的色泽,勃起的青筋在柱体上道道突显着。   苏澈这辈子就连自己那处都是第一次硬起来,又如何有机会见识到这种形状可怖的凶器?瞬时就觉得傻眼了。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安齐远已经扶着他的大家伙凑了过来。   原本按照安齐远的性格,哪怕最后不能真枪实弹地干一场,让青言给他来回口活好好伺候一番也算是极好的替代策略。   可如今这青言看起来却是个连自慰都未曾有过的雏儿,若让这种人用嘴伺候,估计最后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安齐远如今情欲暴涨,实在没有心思再去细细诱导调教,还不如另辟蹊径先行纾解一番,也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安齐远吐了几口唾沫在自己的大家伙上,用手简单地上下撸动了数下。   待那东西沾染了水汽泛出光泽,这贴到了方才苏澈那半张被抹了精液的脸上。   用手半扶在勃发的巨物上,使掌心和苏澈柔软的脸颊形成自然的压力,安齐远随后便开始就着精液的润滑小幅度地抽动起来,每一下都狠狠地擦过苏澈的脸皮。   那狰狞的头部撞到了苏澈的太阳穴上,后部的两个巨大的囊袋也随着撞击的动作一下下地拍在了苏澈的颌角处,发出啪啪的声响。   遭到这种对待的苏澈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可他如今丝毫动弹不了,因为安齐远情动之时散发出来的威压也让他几乎失了声。   苏澈是怎么也没想到,身为魔修宗主的安齐远竟然没廉耻到了这幅田地,竟然能将这种禽兽都不会用的下流招数用在自己身上。   脸颊被摩擦得生疼,苏澈反抗无着,只得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打算逃避这种被“蹬鼻子上脸”的巨大羞辱。   可惜他的意图早就被安齐远识破,只听正在尽兴中的安齐远朝他说了一句:“不许闭眼,你得从头看到最后!”   言语中带着言灵咒,苏澈的眼皮立刻不听使唤地大大睁开了,甚至就连视线都被强迫定格在安齐远的身上,就连转都转不了分毫。   安齐远的某种怪癖只会用在床伴身上,他自己的那处则是丝毫未经“处理”过的原样。   安齐远在某个方面的天赋异禀已经说明了他欲求强烈,故而下体的毛发也浓密粗长。   随着抽动的越发激烈,那处的毛发无法避免地会碰到连眨眼都不可能的苏澈。   也不知是失去了保护的眼珠子被毛发刺激到还是苏澈的内心防线终于崩溃,泛红的眼睛很快就流出泪水,润湿了身下的锦被。   看到苏澈红着一双兔儿眼,安齐远非但没有生出所谓的怜香惜玉之心,反而被某种越发暧昧的氛围刺激到,动作也变得越发的狂放激烈。   即便有体液的润滑,有好几次苏澈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快要被那狰狞的巨物给捅穿了,长时间的摩擦让他觉得脸上像火烧一样的疼,可安齐远依旧完全不知疲倦地在不断挞伐着。   也不知这种耻辱的凌迟持续了多久,直到苏澈脸下的那块锦被都已被泪水浸透,原本发疼发胀的脸颊也彻底地麻木了,安齐远才发出了一声低吟,加速抽动了数下之后释放了出来。   泄出的阳精浓稠黏腻,不仅如数喷在了苏澈的脸上,有许多还溅到了他散落枕边的长发里。   得到了舒缓的安齐远肆无忌惮地在苏澈眼前撸了几下那略为疲软的大家伙,只见那东西的头部还意犹未尽地渗出几滴残余在管道中的阳精。   原本心情大好的安齐远也没兴致再折腾这个青言,可又看到那红着兔儿眼的青言竟正在毫不掩饰地用眼神来表达他的愤怒和厌恶。   安齐远最不耐的就是别人逆他的意,故而属性为顺毛驴的魔头立刻又起了坏心眼。只见他凑过身去,将那吐着残液的头部抵到了苏澈的唇上。   “方才你的滋味不错,不如礼尚往来一下,你也试试本座的味道罢。”   安齐远说罢便将苏澈的下颌捏开,将自己的大家伙捅进苏澈的口腔中肆无忌惮地搅动了几下。   见玩弄得够本了,这才将东西抽出来,顺便解了苏澈的定身咒,让他得以动弹。   果然,恢复了自由的苏澈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爬起来,才跑到门边就无法自抑地扶着门框剧烈地呕吐起来。   鼻端前流转的全都是男性体液的味道,即便差点将黄疸水都吐了出来,可脸上和头发上都沾满了这个男人的东西,苏澈浑身脱力地靠在门扉上愤恨地用袖子擦脸,可一碰上才发现方才被安齐远彻底使用过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一摸上去,左侧脸颊已经肿得老高了。   禽兽不如的变态!   垂着眼睑的苏澈在心中大骂着,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若是以后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他定会让这下流的魔头生不如死!   可惜,此刻的苏澈也明白自己只能在心中过过所谓的嘴瘾,他虽然在陨落之前一直一帆风顺,但却并不代表他是个不能审时度势的人。   他现在非常需要时间消化这完全脱离了先前轨道的种种,特别是这种能够存在在男性之间的莫名的怪异气场和感觉。   苏澈虚弱地靠在门扉上,尽可能地拉开跟安齐远之间的距离。   相对于苏澈的狼狈不堪,安齐远则大喇喇地靠在床上的蜀锦软垫上,虽然衣袍还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但膝盖却毫不避讳地大开着,嚣张地露出依旧惊人的大家伙。   这个青言的滋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上许多,若不是他身上的青袍和一头乌黑的头发一直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就把青言错认成他记忆中那个如谪仙一般高不可攀的人了。   安齐远看苏澈头脸低垂地蜷缩在门扉旁,倒也后知后觉地生了几分怜惜之意。   手指一动抛了一个清洁法术过去将苏澈弄干净,指尖散出去的灵丝一勾,苏澈就又被扯回安齐远的怀中了。   感觉到自己光裸的臀部此刻正贴在安齐远那半疲软的狰狞家伙上,粗硬的毛发更是扎得他生疼,苏澈虽然猜想不出安齐远还有什么变态的招数没有用出来,但他的直觉却告诉自己,安齐远做的任何事都是他完全接受不了的。   好在纾解过后的安齐远并不打算继续为难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可怜,只是拧着苏澈的下巴将他红肿的左侧脸颊转了过来,指尖的灵丝微微流动。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微痒,片刻后,那被蹭破了一层皮的脸颊竟又恢复原状了。   傀儡术……   这就是魔修中最诡异也最难以修习的修复术——只有达到元婴境界以上的魔修才有可能习得的恢复法术。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法术痴迷者,苏澈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十分罕见的法术,一时间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法术身上。 第13章 赏赐   傀儡术的本质与佛修一脉中的修复法术“圣光普照”有所不同。虽然二者消耗的都是施法者的灵力,但圣光普照所追求的是将受损的部位恢复到受损前的模样,而傀儡术不仅可以使受损部位得到恢复,而且还能在修复的过程中掺入施法者的意念,使被修复的对象在一定的程度上按照施法者的心意进行改变。   举个简单的例子,若一个人在受伤前就已经落有左脚微跛的毛病,若又恰好摔断了左腿,则在施加圣光普照之后,虽然左腿能够痊愈,但微跛的残疾是没有办法恢复的。但傀儡术则不然,若施法者愿意,他可以刻意地在修复伤者左腿的同时将跛足的问题一并修复。傀儡术的施术手法越纯熟,可修复的范围则越大。   但傀儡术既然属于魔修一脉的法术,就肯定有它的弊端存在。   虽然圣光普照无法修复陈年旧疾,但施法之后不会留有任何后遗症,但傀儡术却不然。   傀儡术既然名曰“傀儡”,最大的原因就是在过度施法之后,被施法者有可能会因为法术的副作用而丧失神智,变成只有生命但却没有灵魂的活着的“尸体”,此行尸走肉的状态与“傀儡”无异,不过是剩下一个看似完好的躯壳罢了。   所以傀儡术虽然在修复一些轻微的伤害时与圣光普照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面对严重伤害时,副作用就会极大地显现。   一般而言,对于本性自私多疑的魔修来说,不大可能存在愿意折损自己的灵力也要倾力施救的对象,但这个对象一旦存在,则说明他具有一定的重要性,则傀儡术先天所带的缺陷也会限制施法者的施法范围。   想必那日安齐远狂性大发,硬生生地将青言的四肢撕扯了下来。在面对这样严重的伤害时,就算杜遥习得的傀儡术再高明,也难逃这种法术的副作用。   苏澈心下明了,看来这青言正是因为被杜遥施了高阶的傀儡术后才导致了神智崩坏,让这幅修整好的躯壳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而恰好肉身陨落的苏澈的神识游荡而过,本能地钻到了适合容纳神识的“容器”中去,苏澈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被安齐远强行抱在怀中的苏澈只觉得头痛欲裂。   方才被安齐远那般无礼地对待,让他甚至有些失去理性地埋怨为何这世上偏偏只有魔修才会习得傀儡术这种诡异法术,即便是换成别的宗门派别,他也不至于会如此失措无着了。   看着青言的脸颊慢慢地恢复了原样,安齐远这才收回了外放的灵丝,用手捏起苏澈的下巴,像豹子一样半眯起眼睛,十分认真地检查这张方才被他弄伤了的脸。   这张脸是这个青言得以存在的唯一价值,就算是他安齐远也不想随意弄伤。   安齐远的存在感实在是过于强大,更别提在这样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之下了。   苏澈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忽视他目前是这般接近全裸地被安齐远抱在怀中的事实,可安齐远却不断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更是喷在敏感的皮肤上,想让苏澈做到自欺欺人都不大可能。   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澈,安齐远倒没觉得意外。   毕竟他亲手烙下的法印还没有和这具身体完全契合,只要脸上稍有表情就会产生钻心的疼痛,所以即使此刻的苏澈并未像以前那样刻意奉承,安齐远也没有察觉出太多异样。   纾解之后的安齐远心情还算不错,对这个青言的包容度也提升了几分。   只见他捏着青言的脸让他看向自己,问道:“怎么?吓到你了?”   “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本座都赏给你。”   打了个棒子也要给颗枣吃,这向来是安齐远的驭人之术。   苏澈一听立刻心下起疑,生怕这变态的安齐远又会提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要求。可看他只是一直状似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迟迟没有其他的动作,苏澈这才将防备放松了一些。   “真的什么赏赐都可以?”   虽然向来不齿那种用身体作为筹码交换利益的行为,但此刻的苏澈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找到得以从安齐远的魔掌中逃出生天的法子,他也必须得采取这种下下之策。   “当然。”   从安齐远口中听到了肯定的答复,苏澈思忖了一下,便开口道:“我想修真。”   听到这个要求,安齐远倒是有些意外。   虽然之前他对这个青言不大重视,但也多少从杜遥的定期汇报中对此人的秉性有了几分了解。   在他眼里,这青言不过是一个眼界狭小的市井小民,虽然空得一张与苏澈相像的脸,但做起事情来却远没有那种毅力,就更别说是魄力了。   决定要走上修真之路的人,除非是对修真界的残酷一无所知,否则必定是心智比一般人要坚定许多的人。   无论修真之人最后是得成大道还是止于半途,但但凡选择这条路的人,必定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腥风血雨。   青言来到无赦谷已有一段时日,虽然经常因为胆怯而足不出户,但耳濡目染之下定也已经知道其中厉害。   安齐远还记得之前曾听杜遥说过一事,大约是有一日谷中一筑基期的魔修修士在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最后灵气爆体而亡,在运送尸体前去掩埋时恰好被这青言撞见,这青言便吓得又是梦魇又是发烧的,折腾了快半个月才勉强恢复过来。   安齐远是不大认为这种心态懦弱之人能在修真这条路上走出多远的,况且他一开始还以为这青言不过会向他索要些田宅珠宝亦或是求他出手教训之前在苏家分家欺负过他的那些人之类的要求,谁会想到这青言一开口就提出想要修真。   安齐远思忖了片刻,似是有些犹豫。   苏澈见安齐远敛眉不语,心下立刻担忧起来。   虽然方才安齐远撂下了话说什么赏赐都会给他,但“修真”这种要求明显超出了安齐远的可接受范围。但重新走上修真之路不仅是苏澈此刻最大的心愿,而且也不失为他得以逃脱安齐远的桎梏重获自由的一种方法。   下意识地拽住安齐远的袖子,苏澈忍辱负重般地低声恳求道:“不可以么?先让我试试也不成么?”   安齐远不置可否,只是慵懒地靠在软垫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入谷这么久也未曾听你提过这个要求,怎么今个儿忽然转性了?”   其实,安齐远的男宠中也不乏有为了提升修为而甘愿委身于他的,安齐远也并不介意把一珍贵的灵药法宝甚至是心法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只不过青言跟那种目标明确的人明显不是一个类型的,安齐远难得地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罢了。   苏澈低下头,尽量不让安齐远从自己的眼神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只听他低声道:“也没什么……”   “我不过是想,有朝一日能变得跟宗主一般厉害罢了。”   待那日到来,我苏澈定会将今日所受之屈辱百倍奉还!   “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似的,安齐远爆出一阵大笑。   “行,有趣,真是有趣。”   他在这修真界中傲视群雄已久,所受到的挑衅绝不能说少,但在这无赦谷中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说出想变成跟他一样的,这青言还真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个。   安齐远真不知道应该说这青言是无知还是无畏了。   苏澈被安齐远那明显带着轻蔑和怀疑的狂妄笑声弄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缩在被褥里的手也暗暗地握得死紧。   待安齐远终于笑够了,才终于听到安齐远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你试试。”   “明日我会让杜遥将试根石拿过来测一测你的灵根。”   苏澈一听,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目前确实迫切地需要知道这幅身体的修真资质。   虽说成功之人源于三分的天赋七分的努力,但若是没有这三分的天赋,哪怕用尽十分的力气恐怕也难有大成。而在修真界,天赋更是决定了一切。   在轩辕大陆上,可以用灵根的有无作为区分人群的标准。   只有有灵根的人才有可能踏入到修真的门槛之中,若无灵根,则注定了一辈子只能是凡人。   灵根共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在有灵根的群体中,一个有灵根的人可以拥有一至五种灵根,而灵根的数量分布则呈现出一种“中间多、两头少”的状态。   简单来说,拥有单灵根的人由于身体属性最为纯净,故而是十分难得的一种资质,被誉为修真界中的“最高天赋”。   就拿苏澈自己来说,他当初会被师父看上,也正是因为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单水灵根。   而纵观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进入到化神境界的修士,无一不是单灵根的最高天赋。而安齐远也是非常难得的单风灵根,修习的是风系和火系的法术。   同理可得,双灵根与单灵根相比次之,但拥有双灵根的人比拥有单灵根的人要多;三灵根则更次一些,基本上只能通过修真达到结丹之境界,再往上便很难有所突破,但拥有三灵根的修士是修真界中人数最多也是最最常见的。   四灵根则是最差的一种属性,这种属性别说是羽化登仙了,在有生之年能够筑基就已经十分难得。   故而内门弟子的灵根数量多在三以下,四灵根的则多为外门弟子或者是杂役,终其一生都难以跨进内门的门槛。   至于拥有五灵根的人,苏澈自进入修真界之日起就从未听说过。   而且不仅他自己没有听说过,也没有从他师父处听说过。故而这五灵根的属性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苏澈也就不得而知了。   苏澈从来没有这么热切地期盼着这幅身体能够拥有一个好的资质,虽然这种想法非常急功近利。   若这青言真是苏家的血脉,那怎么说也应该与他有血缘上的联系,说不定还真能再出一个修真界的天才呢? 第14章 资质   因着苏澈在安齐远心目中的“山寨”身份,安齐远完全没有留宿的打算,尽兴之后就离开了,这让苏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被安齐远所施的清洁术给处理过,但苏澈还是让伺候的下人送来了几大桶热水,差点没把自己在浴桶中活活泡死。   沐浴之后的苏澈回到寝室,可一看到那横亘在视线当中的雕花大床就觉得碍眼得厉害。   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幕幕不久之前自己与安齐远那厮在这床上所行的淫靡之事,左侧脸颊莫名地发起烫来,令苏澈真恨不得将这张害人的脸皮给撕下来才好。   可惜这具凡人的身体实在是不顶事,特别是经过方才那番胡天海地的折腾,苏澈只觉得身心俱疲,一阵强过一阵的困意涌了上来。   虽极想睡觉,可空气中似乎还若有似无地残留着安齐远的味道。   这种味道过于嚣张,竟连他人都走了这么许久还散不去。   苏澈愤懑地从柜子里扯出一张新的薄毯,往空气中狠狠地扇了数下,直到气喘吁吁之后才肯作罢。   卷着薄毯在屋内尚未被安齐远染指过的罗汉榻上躺下,生理上的困顿很快就战胜了情绪上的纠结,苏澈竟然破天荒地睡得一夜无梦。   待到第二日天明,苏澈才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动响吵醒。   可他才刚从榻上堪堪坐起身来,杜遥便已经直愣愣地闯了进来。   见苏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杜遥一边在他身侧的八仙凳上坐下,一边皱眉道:“你之前大难不死本也算是个有后福的人,怎么竟这般想不开缠着宗主嚷着要修真?虽说你现下有宗主的庇护,但也莫要以为修真之路就因此能平坦无碍。”   虽说苏澈现今处于安齐远的羽翼之下,额上还被烙下了明晃晃的法印,只要安生地呆在无赦谷中修炼,倒也能有所突破。可是修真之路向来险象环生,就算没有他人的侵扰,光是每次进阶时稍有不慎,轻则道行毁损,重则神识陨落。   杜遥从来都不觉得眼前这个青言会是什么可造之材,况且一旦找到苏澈的神识,这幅躯壳也会直接被“征用”,这青言现下喊着要修真无异于是胡乱折腾。最后修真不成倒是小事,但若遇上进阶之类的险象而无法自行突破反而对肉身有毁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   真是搞不懂宗主为何会答应青言这等无理的请求,看来这枕边风的威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杜遥虽一直在腹诽,但对于安齐远的命令却从来都是不问缘由只管彻底执行的,不会因为自己的主观判断而有所折扣。   候在他身边的人见他坐下,立刻恭敬地递上一个锦盒。   杜遥将锦盒在苏澈面前打开,拿出里头似纯净琥珀般晶莹透亮的球状石头道:“这便是试根石,你现下把手覆上,片刻之后便能验出你的资质。”   苏澈看着眼前这颗试根石,心中登时五味杂陈。   想起那年他与师父初遇,年岁相差甚大的两人便一见如故,师父更是先行将他带入青阳洞收为座下之徒后,才给他验的灵根。   苏澈的水系单灵根在整个青阳洞造成了轰动,许多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师父是先发现他的惊人资质,后才将他收做门徒的。可苏澈却比什么人都清楚,师父收他为徒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喜爱,跟这单灵根的天赋没有任何关系。   看到这颗阔别许久的试根石,苏澈不由得想得多了一些。   虽然师父飞升已久,但那慈祥的眉眼在苏澈的记忆中依旧鲜明。如今想起,都不禁觉得眼眶发热。   杜遥见他迟迟不动,心下已是不耐。   本来试验灵根不过是件小事,暖阁里随便一个下仆都能操作此事。只是现在安齐远对这青言极其重视,就是试验灵根也吩咐让杜遥亲自过来。   杜遥也懒得再说,索性执起苏澈的手,直接放到了试根石上。   苏澈的手一接触到试根石,原本透明无色的球体立刻闪现出分别代表了天地五行的黄绿蓝红棕五种颜色。   苏澈看着试根石中相互流转交缠的色带,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片刻之后,球体中的颜色沉淀下来。   苏澈一看,登时心里凉了一大截。   只见那试根石中剩下了四种颜色,而且每种颜色都只是细细的一道丝线形状,不仔细看甚至还分辨不出来。   黄绿蓝棕,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四灵根的标志,说明苏澈体内有金木水土四种灵根。   看到这个结果,苏澈只觉得有些脱力,一旁的杜遥也露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四灵根虽然比完全没有灵根要好一些,但与苏澈之前的水性单灵根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说难听点,就是修士之中的废物。   且试根石不仅可以试出灵根的多少,还能显现出灵根的粗细。   想当年苏澈的水性单灵根在第一次试验灵根的时候,由于用于测试的试根石体积不够大,竟然无法完全显现出灵根的粗细,只是能看见水蓝的颜色将整个试根石完全充满,其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质。   后来青阳洞动用了府库里最大的一颗试根石,才得以看出苏澈灵根的全貌。   可如今这四条灵根细如丝线,且颜色还十分黯淡,残酷的事实无疑将苏澈再一次狠狠地打击了一番。   杜遥见苏澈看了这试验灵根的结果之后露出一脸灰丧的样子,还真有点担心他想不开,便开口劝解道:“虽说你天资不好,但如今得了宗主庇护,只要潜心修炼,再加上灵药辅助法宝加持,达到筑基之境应该不成问题。”   可杜遥又如何能知苏澈心中所想?   想起昨日他还大言不惭地在安齐远面前说想要跟他那般登至化神巅峰,可如今看来,完全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   完成了给苏澈试验灵根的任务,杜遥便走了。   苏澈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暖阁中发呆,完全不知道未来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他虽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却也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   就算是重生在一幅只有四灵根资质的身体里,他也并不嫌弃,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现下的身份。   若是需要不断地忍受安齐远的亵玩才能换来活着喘气的机会的话,他还真还不如死了。   可额上的法印已烙,若是苏澈有任何自残行为,法印出于最基本的保护功能,会让苏澈的身体在瞬间进入休克状态。   他如今是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了。   所以苏澈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除了忍受,就只剩下逃离。   可是如何能在一个具有化神巅峰修为的魔修宗主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无赦谷的势力范围?   苏澈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只得暂时蛰伏在这暖阁之中以谋后动。   好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安齐远都忙于准备潜伏到青阳洞的各项前期工作中,整日不见人影。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让苏澈修真,安齐远也并未食言地将一些十分基础的调息入定的修炼功法交给了苏澈。   在达到筑基修为之前修炼的方法大体一致,没有所谓的宗派区别。   待到筑基之后,修士才需要选择日后进阶的方法。某些宗派的功法是相通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进行转换。比如佛修和道修在修真路子上就是一脉相承的,但此二者和魔修则完全南辕北辙,不存在转换的余地。   如今连炼气初期都算不上的苏澈根本就不必烦恼选择宗派之事,只是每日在暖阁中打坐入定。   虽然他现下的身体天资愚钝,但好在苏澈这个芯子拥有全部的记忆,对于基础功法的掌握也算是炉火纯青,与别的入门者相比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可饶就是这样,苏澈的修炼每日所获也十分稀少,而且又没有青阳洞的灵气相助,根本不可能有之前那种一日千里的感觉。   在每日修炼之余,苏澈会寻找各种借口在无赦谷中瞎转,暗自寻找可以逃跑的机会。   好在他目前的修为在安齐远眼里连只蝼蚁都不如,也从未想过性格懦弱怕事的青言会生出逃跑的心思,对他倒也十分放心,只要不出谷外,随便逛去哪里都可以。   苏澈暗自庆幸,但在胡乱游逛的时候也还是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人。   话说那日苏澈路过了无赦谷西边一侧的屋舍,这处屋舍虽远远比不上安齐远所住的殿宇,但也装点得典雅有致,水榭亭台无一不全。   苏澈走近一看,发现此处不过是谷中修士日常的居住之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转身便想离开,谁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说是谁没事来这瞎晃呢,原来是某人得了宗主的法印正春风得意,不来耀武扬威一番都觉得心下不美是吧?”   语气中暗带讥讽,苏澈回头一看,便见一俊俏男子立在自己身后,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那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不曾开口说话但脸色却有些阴沉的男人。   苏澈没有回话,毕竟他现下没有任何属于青言的记忆,也不知眼前此人是不是与青言相熟,若冒然应答搞不好会露出马脚。   那说话的男子见苏澈回过头来,原本还想等着那家伙像以前那般颤巍巍地给自己行礼。可谁知等了半天只见苏澈站在原处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怔忪。 第15章 决定   “看什么看!”那男子见苏澈久久没有动作,脸上便生出些许恼羞成怒来。可苏澈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一看级别还不低,估计是杜遥直接从伺候安齐远的人当中调拨过来的。当着她们的面给苏澈苦头吃这种傻缺事情他还不至于干得出来。   苏澈上下打量了那开口说话的男子一番,只见那男子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可惜就是打扮得略过花哨,颇有些像那开屏求偶的花孔雀,生生地多了几分俗气。   虽然确定自己与这人并不相识,可苏澈看着又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心下正觉得有些奇怪,但又听那男子略带失落地自言自语道:“也难怪,你现下不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那谁了……”   苏澈一经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眼前这男子在眉眼处跟自己有一两分的相像,可惜也就只有眉眼罢了,鼻子和嘴唇是完全不同的,但若覆上面巾只露出一对眉眼的话,倒可以以假乱真一番。   都说王不见王,身后跟着的侍女见着这三人在无意中碰了面,心里也觉得有些尴尬。但想到近来这青言尤其得宠,完全把这两位公子给比下去了。   这三人说到底也都是安齐远的枕边人,如今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闹将起来,最里外不是人的就是她们这种被夹在中间的侍婢。   就算眼前这两位不敢拿青言开刀,可气急了想找出气筒的话,遭殃的不还是她们么?她们又是被派来监视青言的,青言十有八九也不会帮着她们说话,到时候真是喊冤都没处可喊了。   侍女们对这种无辜被牵连的事情实在是心有余悸,好在这青言在上回大难不死之后就变得异常沉默寡言,对衣着用度之类也十分超脱,说起来倒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侍女赶紧上前一步在苏澈身后悄悄咬耳朵道:“公子今日也逛累了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苏澈置若未闻,直接冷着一张脸朝那说话的男子问道:“你是安齐远的男宠?”   苏澈在这个问句中没有使用“也”字,虽然他现下的这具身体确实顶了个男宠的身份,但苏澈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心中更是没有半分对安齐远的敬意,下意识地就连名带姓地点了安齐远的大名。   且自上次安齐远对他一番肆意妄为之后,苏澈就是再迟钝也知道那魔头对自己的这张脸尤其痴迷。如今看到眼前这个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男人,又认出了一双跟自己相像的眉眼,眼前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出了。   “哼,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宗主名讳?”   原本一言不发的阴沉男子见苏澈毫不避讳地说出安齐远的名字,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便出声喝斥了一番。   苏澈原本还以为只有那打扮得跟花孔雀一样的男子是安齐远的男宠,倒是没仔细考虑过他身后这人的身份。   可等这人一开口,苏澈又明白了过来——即便这个男子长得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那说话的嗓音却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苏澈心下愤恨,想不到这安齐远之变态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看来在遇到这个“青言”之前,安齐远就已经在不遗余力地四处搜罗跟“苏澈”相像之人作为玩物了,甚至连声音相像的也没被放过!   苏澈实在是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两人看着资质并不算差的,怎么说也比他这幅四灵根的身体强得多。既然同是修士,为何有人会为了那一点半点的进益而甘愿委身于其他男人身下,受尽各种屈辱和折磨?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什么理由用一张跟自己相似的脸或者是和自己相似的声音供安齐远消遣,并且还以此为傲?!   苏澈自打进驻这凡人的躯体之后,没了清净心经的庇护,遇到事情也更容易使情绪波动外露。   虽然苏澈没有做出任何实质的应对,但眼中流露出来的鄙夷已昭然若揭,看得对面两人是肝火直冒。   只不过,陨落前的苏澈作为不世出的天才,自然是不会知道那些天资不足的修士们修行的艰辛。   此二人都是修真界中最常见的三灵根,又因为各种因缘巧合选择了魔修,在进阶的道路上都遇到过各种艰难险阻,多次命悬一线。   在经历了生死大难之后,那些会在意是否承欢于男人身下之类的清高之气早就被残酷的现实磨光了棱角,在亲眼目睹安齐远瞬间抹杀了一个已经筑基的魔修,将其法核挖出递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就无从选择地臣服在这种压倒性的强大之下了。   至于到了后来,那种由受害者逐渐变成爱慕者的心理也让他们有些无法理解。之前在安齐远平等对待他们众人的时候还不大明显,但自这个青言得了专宠之后,他们便无法控制地生出了嫉妒之心。   得到安齐远的宠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在一夜之内结丹,甚至在一夜之内就达到元婴的境界!   只要安齐远愿意为他们拿到其他魔修的法核,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青言的出现却阻碍了他们前进的道路,甚至预示着他们只能停留在筑基期。   筑基在修真界不过是一种“不如狗”的存在,他们想要的绝非如此。   苏澈没有兴趣知道眼前这两人的心路历程,更不觉得他们能为自己逃离无赦谷发挥出什么作用。   他冷冷地回了一句道:“有本事的,就动手杀了我。”   否则就给我闭嘴。   苏澈不再与他们废话,转身便走,留下那被他的冷言冷语气得浑身发颤的两人立在原地,满眼阴霾地看着苏他远去的背影。   苏澈没太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接下来的时间除了修炼之外就是去无赦谷踩点。   近来侍女们跟着他各种闲逛也十分疲累,她们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的鞋底子薄,远没有苏澈的好,这样半天走下来脚底板都长满了水泡,心中叫苦不迭。就连她们也没想到,这种身娇肉贵的小公子,竟然能这样徒步走上半天都不带喘的。   其实苏澈也并不是不累。   这青言的身体不仅没有修真的天赋,就连体能都比平常人要差上一些。只是苏澈向来是个能沉得住气狠得下心的人,不会因为一点疲劳就放弃目标。   这些天来苏澈“表现良好”,侍女们也渐渐松了防备,有时候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求着苏澈让她们休息一下喘口气。   苏澈自然从善如流,便让侍女们在树荫下歇着,他则借机到附近去转转,一般不出一刻钟就会回来。几次三番下来侍女们也接受了这种模式,由着苏澈去了。   苏澈这便转到了膳房去。   虽然无赦谷里大部分的修士早已辟谷,脱了五谷轮回的烦恼,但在谷里伺候的仆役下人还是要吃饭的。   既然要供应日常饮食,便说明这里肯定有人知道进出无赦谷的路线,若是能打探一二,说不定还真能给他套出出谷的办法来。   可待苏澈一查探才知道,这无赦谷中的补给虽然都是谷内的人亲自外出采买的,但负责此事的人不仅又聋又哑而且还不识字,苏澈朝他比划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比划,一刻钟的时间就飞也般地过去了,苏澈无奈,未免侍女生疑只得赶紧折返。   待苏澈匆匆折返,伙房的阴暗侧才看看走出一个人来,朝着苏澈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仔细一看,那人便是之前打扮得如花孔雀一般的男子。   苏澈回到所住的暖阁,面上虽然一如往常的冰冷沉静,但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刻意观察过,伙房负责日常补给事务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修为,毕竟谷中的饮食都是供给下人吃的,对上头的人影响不大,不过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若能知道这条路线,则说明他即使作为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也完全可以通过这条路线逃出谷外,而不必担心危机四伏的陷进及威力巨大的防御法阵了。   问题是,他要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探听到这条路线呢?   苏澈咬了咬下唇,这种明明有了目标却无法到达的挫败感甚至比之前完全不知所措的茫然感来得更加让人难受。   可这件事情在不久之后竟然有了意料之外的转机。   在他想办法第二次再度混到膳房去的时候,原来那个与他存在各种交流障碍的人终于弄懂了他问题,并在苏澈将腰上的玉珏作为贿赂塞到那人手里的时候,那人才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将衣袍下摆撕了一块,用细炭块的尖角在上头草草地画了个图。粗略地标了几个标志性的建筑后,飞快地塞到了苏澈手里。   苏澈大喜过望,赶紧将这草图收进了怀里,若无其事地回了暖阁去。   对于这张并不算是很靠谱的地图,苏澈没有傻到完全相信。但现下他对于逃出无赦谷的愿望实在是过于强烈,以至于即便知道鲁莽行动会存在很大的风险,他也觉得要尝试一次。   否则以他这四灵根的资质,就是到死那天都未必能筑基,更别说是打败安齐远光明正大地出谷去了。   可若是出得无赦谷,他不仅可以找到他在青阳洞的心腹和在若耶阁的挚友寻得庇护,甚至还能找到他在陨落之前为自己悄悄攒下的小宝窟,里头的灵药和法宝虽然无法让他重登化神巅峰,但隐去自己的气息和行踪以逃过无赦谷的追踪却是可能的。   若逃跑失败,大不了就是个死字。   与其被禁锢在这无赦谷里当安齐远一辈子的禁脔,还不如放手一搏,也许在九死之后也还能有一生的机会。 第16章 意外的遭遇   主意已定,向来做事果断的苏澈不再有任何犹豫。   好在这段时间里他表现得十分听话乖顺,杜遥有好几次来突击检查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身边的侍女对他是越来越放心,放在以前,苏澈最多只能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一刻钟的时间,可现下即便他消失半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寻。   白天人多眼杂,苏澈只能将逃跑的时间选在了晚上。   可是这青言的身体极不争气,体力不好不说,到了晚上没有烛火灯光就完全看不清东西,与苏澈之前夜如白昼一般的视物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安齐远赏赐过来的好东西很多,苏澈在其中找了许久才发现一颗拇指头大小的夜明珠,晚上偷着试了一下,发现这东西虽然照明范围较小但胜在发出的光线昏暗柔和,在一片黑暗中也不至于太刺眼。   而其他护身法器一类的好东西至少都要有筑基以上的修为才能使用,苏澈无奈,只得又选了一把锋利的短匕首带在身上,吞了能辟谷三十日左右的辟谷丹,便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将婢女诱骗进内室,敲昏了搬到床上,悄悄潜了出去。   苏澈早已将那幅所谓的地图牢记在心之后便彻底销毁了,加之这段时间他刻意踩点,已经把附近的地形和建筑摸了个七七八八,行动起来也刚好能绕开一些容易被发现的区域,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那些修士聚居的地方。   越往外走,周遭的景物就变得越发荒凉起来。   原本只是与脚踝齐平的草地开始变成半身高的荒草,在堪堪绕过一处山脚之后,便进入了一片密林。   密林投下的阴影将仅有的一点月色也遮盖了起来,偶尔有微凉的山风刮过,枝蔓摇曳不停,配合着漫山遍野的虫鸣声,着实有些骇人。   苏澈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原本还算宽敞的石板路已经变成了用脚踩出来的小泥子路,但等过了那个山脚之后,就连泥子路都没有了。   苏澈现下已经非常确定自己掉进了圈套里——这条若是真正的膳房伙食补给的通路,必定会经常被人踩踏,况且运送物资还得有各种车马走过,怎么也不可能是这种快要连脚都迈不开的野地。   苏澈在这地面上盘错着巨大树根的密林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快半个时辰,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苏澈喘得厉害,从来没有如此高强度地行走的身体显然已经快到了体力的极限。   可即便知道被人下了套,苏澈还是决定自己寻着路走走看。   至于那给自己下套的人,苏澈几乎都不用想就能猜出个大概。   他在谷中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侍婢之外,有过交集的就只有安齐远的那两个男宠。   苏澈曾想过很多种可能的死法,但还真没想过会栽在这样的阴沟里。   苏澈咬着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境地,竟隐约听到了几声狼嚎。   苏澈心下一惊,想起这无赦谷与青阳洞一样也是个灵气沉积之地,故而出现在周遭的都是一些灵兽,平日里道行较低的修士们都喜欢通过猎杀灵兽来提升修为,并且灵兽体内的灵石也是购买各种天材地宝的必需品。   当然,灵兽也有很多等级,五阶以下的是都是低阶灵兽,这类灵兽兽性较大,会无差别地攻击包括人类在内的活物,并以鲜肉为食。五阶往上便是高阶灵兽,这类灵兽虽然危险,但却只会攻击已经凝成了法核的灵兽或是修士。   苏澈若是遇上高阶灵兽倒不害怕,毕竟他现下连炼气一层都未达到,完全不够塞灵兽的牙缝的。可若是点背一些遇到低阶灵兽的话,就十分麻烦了。   苏澈本能地朝声响传来的反方向走,奈何他已经在夜色中行进了许久,挥汗如雨不说,就连脚都沉得有些抬不起来了。   忽然一个不留神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下,苏澈稳不住身型,整个人直往地上摔去。加上恰好在他摔落的前方是一个陡坡,苏澈这一摔就刹不住车了,顺着那陡坡滚了下去。   苏澈被这一摔整得是七荤八素,在一阵天旋地转的下坠之后,苏澈感觉到自己砸在了什么并不算坚硬的东西上头,然后又就着落势滚到了一边。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看个究竟,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野兽的低吼声。   那吼声中带着明显的威压,差点没把苏澈掀了个倒仰。   用手捂着自己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苏澈连滚带爬地将那颗跌落在数尺开外的夜明珠拿到了手里,就着昏暗的光线往前看了看。   虽说之前见惯了大场面不至于受到惊吓,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苏澈多少还是觉得心脏有些发紧。   原来方才那陡坡之下是一处被密叶遮盖的小土坡,四周地势高耸植被茂盛,天然形成的凹地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屏障。   卧在这土坡下的是一只体型比苏澈大了整整三倍还多的猛虎,这猛虎被方才滚下的苏澈狠狠地砸了一下,便从喉咙发出了一声带着威吓的低吼。   虽然光线暗淡,但苏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俯卧在地的大家伙。   这只虎有着厚实的白色皮毛,暗金色的纹理遍布周身,虎嘴有两根明显外露的尖长獠牙,虎尾燃起的是代表了它法力属性的暗红色。   这竟然是一只火系的十阶灵兽鬼蜮魔虎!   苏澈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倒霉还是走运,这一摔虽然弄得浑身是伤灰头土脸,但能见到这种万分稀有的灵兽,苏澈还是有些不分场合地亢奋了一下。   之前作为一个无欲无求的青阳洞道修宗主,苏澈对所谓的身外之物从不强求,但唯一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封印灵兽,越是罕见越是挑战难度大的苏澈就越是稀罕。   这鬼蜮魔虎可以说是无赦谷的特产,轻易不会在其他地域出现。因着青阳洞与无赦谷向来交恶,苏澈一直没有机会进入到无赦谷的腹地来寻找鬼蜮魔虎的踪迹。   加之吞噬高阶灵兽的法核同样可以提升魔修修士的修为,故而无赦谷一代七阶以下的魔虎都已经被猎杀一空。而高阶魔虎因着已经进化出了人类的智慧,知道轻易不能与魔修修士交手,便非常高明地藏匿了起来,在这偌大的无赦谷里和修士们玩着乐此不疲的躲猫猫游戏。   苏澈如今在这极端落魄的时候才遇见这只鬼蜮魔虎,心下只得各种唉声叹气。封印圈养是不用提了,虽说这高阶的鬼蜮魔虎平日里已经看不上这凡人的血肉,但若是被惹急了也还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一口吞了他的。   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可苏澈还是按捺不住见到这心心念念的灵兽的激动。   而且这只魔虎可是十阶啊十阶!   那鬼蜮魔虎被苏澈方才这么一砸,明显是被惹怒了。可在低吼了一声之后,竟然就恹恹地重新俯低了头趴回了地上,完全没有要跟苏澈算账的意思。   兴奋了一阵之后,苏澈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空气中蕴含着十分浓重的血腥味。   难道是这头魔虎受伤了?   苏澈小心翼翼地捧着夜明珠凑近一看,果见那魔虎的下半身正卧在一片浓重的血泊当中。   血色已经接近黑褐,几乎将魔虎的腹部和后腿都给染红了,估计已经伤了有一段时间了。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苏澈再一细看,这魔虎从后背靠近脊骨的地方裂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伤口一直蜿蜒向下,撕开了魔虎的半个腹部,肠子和内脏都已经从破损的伤口处流了出来。   苏澈神色有些暗淡。   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这只鬼蜮魔虎已经是十阶的灵兽,现下也难逃一死。   苏澈如今道行全无,若论起实力,就连这奄奄一息的魔虎都比他要强上几分。他帮不上什么忙,但看到这兽中之王落难至此,又难免生出些物伤其类的悲哀来。   大约知道这魔虎不会为难自己,苏澈凑了过去,用手轻轻抚上了魔虎的大脑袋。   魔虎脑门上的毛虽短但却十分柔软,苏澈抚了几把,只希望它赶紧咽了气去,免得无端多受折磨。   那魔虎被苏澈一摸,只是睁开了眼睛看了苏澈一眼,鼻端动了动,似是在闻苏澈身上的味道。   苏澈也不害怕,脑袋里只想着到底是什么能将这鬼蜮魔虎伤到这份上。   有些出人意表的,那魔虎竟然将脑袋往苏澈掌心蹭了蹭。   苏澈有些吃惊,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那魔虎回过头去,张开嘴便用利齿撕扯起自己腹部的伤口来。   苏澈大惊,也不知这魔虎忽然犯了什么毛病,难道是想自杀不成?   可待那魔虎一阵撕扯之后,苏澈才隐约瞧见有一团血肉被那魔虎含在嘴里。   魔虎回过头来,将嘴里的那团东西轻轻吐在了苏澈面前。   苏澈一看,那团血肉竟然还微微挣动了一下。   那魔虎低头舔了舔,将那血肉翻了过来。   这!   苏澈有些傻眼。   眼前的这团血肉竟然是一只还未睁眼的小魔虎!   看来这只受伤的魔虎是只怀了孕的雌性,如今知道自己不能活了,又遇着了苏澈,这才生生地将还在胎腹中的小魔虎给弄了出来。   见苏澈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母魔虎凑了过来,用鼻子将那团小小的血肉往苏澈身边推了推,喉中发出似悲鸣一般的咕哝声。   苏澈看着那母魔虎眼中的泪光,便已明白了它最后的愿望。   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尚未足月的小魔虎裹住了抱在怀里,苏澈朝那母魔虎道:“如今我是自身难保,你的孩子在我这里也未必能活下来。”   苏澈话音刚落,便又听到一阵狼嚎。   那狼嚎声显然比方才的要近了许多,那母魔虎一听,喉咙里又发出了几声着急的咕哝。   苏澈顿时明白过来,大约猜出这母魔虎就是被狼群围攻才受了重伤的。   这边的血腥味太重了,狼群寻来是早晚的事。   将怀中的小东西裹紧,苏澈站起身朝那母魔虎道:“你的娃儿我就抱走了,你……”   苏澈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好,只得狠下心来转身快步离去。 第17章 怒意   苏澈跌跌撞撞地爬上陡坡,勉强跑出去三四里地,便听到后方传来尖锐而激烈的咆哮声。   在一道地动山摇的怒吼发出后,密林深处登时爆出冲天的火光,将方才他所在的那片树林都烧了起来。   苏澈回过头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大约知道那濒死的雌虎为了给自己的幼虎争取最后一线活下去的希望而选择了自爆法核,与那些成群偷袭的狼群同归于尽。   都说虎老余威在,这雌虎虽不算老,但为了护住幼兽所爆发出来的能量却是十分惊人的。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母兽在临死前发出的那声怒吼,原本缩在苏澈怀里一动不动的小东西竟然抽搐了一下,发出了细细的像是呜咽一般的声音。   苏澈叹了口气,不禁伸手抚了扶那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脑袋。   如今这不足月的小东西脱离了孕育它的胎盘,也不知在缺少养分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多久。   好在高阶灵兽向来只对法核感兴趣,这小魔虎实在是孱弱到连气息都快没了,所以即便雌虎的自爆不能完全杀灭所有的贪狼,但他们这两个弱弱组合应该不至于会引发新一轮的攻击。   苏澈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厚厚的落叶层中行走,树叶腐败的味道已经将小魔虎身上的血腥味遮盖得所剩无几。   无端地多了一个负重,苏澈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得随意选了一棵树靠着坐下。   四周的密林似是一望无垠,连月亮都看不到的苏澈如今完全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算是个头。   苏澈靠在树干上困困顿顿地打起盹来,可还没等他睡个囫囵觉,怀中的小东西就微微挣动起来,发出的嘤咛声中带着明显的不安。   即便这小家伙小得连眼睛都还睁不开,但兽类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却远比青言这种跟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的普通人要高上许多,更别提这小魔虎的母亲还是十阶的灵兽了。   苏澈被异常的动静惊醒,可等他一睁眼,那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夜明珠的微光映照出不远处深草从中的巨大身影。   对各种灵兽皆有研究的苏澈大约能分辨出那东西是灭魂狼中的一种,这种狼是贪狼与猁猫的杂交,瞳孔在夜晚会变成猁猫一样的竖瞳。   这头灭魂狼个头很大,代表了属性的魂火在它额头上浮动,与鬼蜮魔虎在尾端的魂火明显不同。   苏澈看了眼那魂火的大小,心下大感不妙——这头残存的灭魂狼竟是八阶的灵兽!   狼性向来狡猾多疑,在发现苏澈之后并没有冒然进攻。   可见以前多有修士故意隐藏自己的修为以诱骗灭魂狼接近,而后再行扑杀。   狼群上了几次当自然也变得精明起来,如今就算遇到个苏澈这样半点修为也无的人,也要小心翼翼地一探虚实再谋后动。   苏澈没有后退,更没想过转身逃跑。   以他的速度和体力,只要后退一步就足以说明自己猎物的身份。   苏澈只能抱着小魔虎慢慢地站起身来,不敢露出一丝心虚,手则悄悄地伸到腰间,拔出了那把防身用的匕首。   那头灭魂狼观察了一阵,便迈开脚步往苏澈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待那灭魂狼完全走出深草从,苏澈才看到这头狼的一条后腿已经在方才的那场恶战中被炸没了,伤口正滴滴答答地往外淌着血。   可那灭魂狼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旧死死盯着苏澈,似乎只要一有破绽,就会立刻将他吞吃殆尽。   苏澈冷汗直流,心下越发觉得不对劲。   照理说这灭魂狼已经受了重伤,在这种时候出于兽性的本能,它应该赶紧撤回洞穴调息疗伤才是。   可这灭魂狼如今这般不要命地穷追猛打,难道也似人类那般要对敌人的后代斩草除根?   还没等苏澈想出个所以然来,那灭魂狼便已经飞扑了过来。   苏澈一惊,举起匕首径直朝灭魂狼的咽喉刺去。   这把匕首毕竟是进贡给安齐远的东西,威力不会差到哪去。苏澈这一挥威力不小,竟也有点像筑基修为的修士挥出的一剑。   那灭魂狼堪堪避开,但还是被剑风划到了皮毛,恼怒之下便凝结剩余不多的灵气,从口中喷出了烈焰。   苏澈躲闪不及,被那带着威压的烈焰燎了半边身子,就连右侧脸颊都没能幸免。   空气中传出难闻的烧焦味,苏澈只觉得右侧身子火辣辣地疼,被严重烧伤的手也没办法再握住东西,匕首幡然落地。   那灭魂狼见苏澈的武器掉落,也再不客气地往前猛扑。   巨大的身躯压在苏澈身上,透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嘴张开,尖牙眼看就要咬上苏澈咽喉。   苏澈下意识地闭起双眼,心中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我命休矣”。   谁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苏澈额间的法印登时光芒大现。   巨大的威压从那小小的法印中喷薄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朝那欲夺苏澈性命的灭魂狼席卷而去。   就在眨眼的瞬间,身型巨大的灭魂狼在那股烈焰一般的威压中化成了灰烬,就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一根了。   狼口脱险的苏澈抚着惊魂未定的心脏,忍着身上的剧痛捞起方才跌落在一旁的小魔虎,爬起来便跑。   可苏澈那点可怜的体力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又因着灭魂狼的攻击受了重伤,移动起来的速度可想而知。   但即便知道是自己现下做的是些无用功,但已经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面临什么的苏澈却无法说服自己停下脚步。   但还没等他走出三尺开外,身后便传来了鬼魅一般的声音。   “你想逃到哪去?”   安齐远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苏澈的面前。   明明应该有冲天的怒气,但安齐远说话的语气却波澜不惊,恰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苏澈当然不会回答安齐远的问题,只是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小襁褓,颤巍巍地后退了几步。   没有理会掉落在地的夜明珠,安齐远指尖一掐,手上便燃起了一团明火。   那明火威力甚大,将这片偌大的密林照得亮如白昼。   苏澈这才看到了安齐远身后还跟着杜遥。   安齐远向前走了两步,逼近了退无可退的苏澈。   背后顶到了树干上的苏澈只觉得似有东西箍住了自己的脖子向上提起,苏澈的脚尖逐渐离地,窒息的痛苦让他本能地胡乱蹬踢起来。   “谁让你伤了他的?”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伤了这个身体的?!”   即便因为巨大的痛苦袭来而意识恍惚的苏澈,此刻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安齐远滔天的怒意。   安齐远原本黝黑的眸子此刻已然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红雾,四周的灵气也开始毫无规律地翻滚起来,苏澈身边的密林瞬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滔天的火焰夹带着浓烈的黑烟,似要将这片山林摧毁殆尽。   跟在安齐远身后的杜遥见安齐远的灵气波动出现异样,似又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也登时大惊失色。   每每遇到关涉青阳洞宗主苏澈切身利益的事情时,便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杜遥在心中大呼倒霉,原本他正好端端地在给闭关的安齐远护法。谁知这夜半三更的竟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灵气波动,紧接着就见安齐远破关而出,瞬间位移到这密林当中。   险险跟上的杜遥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浑身是伤的苏澈被安齐远逼得退无可退的场面。   为了修复之前的走火入魔所导致的修为损耗,安齐远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修行,如今正进行到关键之处,只需再多一个时辰就能大功告成。   谁知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青言逃跑的荒唐事情,安齐远毫不犹豫地强行中断修炼破关而出。   如今青言虽然性命无碍,但安齐远却受了反噬灵力波动极其紊乱,显然是又倒退回了闭关之前的糟糕情况。   顾不上其他的许多,杜遥赶紧掐下一个元煌咒,护着奄奄一息的苏澈不受安齐远燃起的赤乌焰波及。   杜遥堪堪拦在安齐远与苏澈之间,也顾不上其他地大声喊道:“宗主万万不可,若你杀了青言,日后寻到苏宗主的神识可如何是好?”   “你即便再生气,也要想想苏澈苏宗主啊!”   听到苏澈的名字,安齐远眸子里的红雾稍稍褪去一些。   杜遥见劝说有效,更是不遗余力地劝道:“虽说这青言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逃跑,但其中也还是有些蹊跷。”   “那灭魂狼是八阶灵兽,没道理会攻击他一个连炼气初期都没达到的人才对。”   “而且他竟然能在守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只身一人走了这么远,这根本不合常理。”   听了杜遥的分析,话中暗示着这青言也许还有什么苦衷。   安齐远的怒意稍减,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掐在苏澈身上的灵力撤离,苏澈如破布一般重重跌回了地上。   在意识模糊之中感觉到受伤之处开始微微发烫发痒,苏澈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挠,但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   等身上的疼痛逐渐消失,苏澈恍惚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本参天的古木密林如今都被烧成了灰烬。   惨白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在安齐远的身后投射下来,在苏澈的身上笼出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说,为什么逃跑?”   安齐远自认对这个胆小懦弱的男宠不薄,每日锦衣玉食地伺候着不说,甚至还破例同意他想要修真的要求。   要将这男宠的躯壳好生养着留给苏澈用的事除了他也只就有杜遥知道,这个养尊处优的青言在此之前完全被蒙在了鼓里,根本就没有需要冒死逃跑的理由。   虽然这青言的身体很重要,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挑战自己的权威。   在透过绷张的法印看到那头凶恶的灭魂狼飞扑过来的时候,安齐远在那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青言那大瞪的双眼充满了惊愕,让安齐远仿佛看到了那日在韶华峰上,当九天玄雷共凝而落时苏澈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这个青言竟然让他回想起了那个最为沉痛的过去。   真是非常不值得原谅! 第18章 惩罚   虽说安齐远如今的脸色足以让人牙关打颤,但苏澈绝对不会傻到将自己逃跑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虽然可以把一些过错推到陷害自己的那两个男宠身上,但一来他手上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所有的推断都只是一种可能的猜测,根本就坐不得实,二来即便将那两人拉下水,也还是不能完全说明为何他心心念念地想要离开无赦谷。   与其越描越黑,还不如缄口不言。   苏澈打定了主意,也不想去看安齐远那张令他讨厌的脸,只是低下头去避开眼神的接触,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破罐子破摔样。   原本也是因为有杜遥在一旁帮苏澈求情,安齐远的理智才勉强被拉回来了一些。可如今看到苏澈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别说是说出什么苦衷了,就是一句求饶的软话都没有,心底那股邪火就又被勾起来了。   说真的,若不是因为要留着青言好养着这个躯壳,光凭今晚出逃失败,还连累自己强行破关而出修为受损之事,就足够他死个十次八次的了。   安齐远怒极,也确实没有料到这个在他面前一向表现得懦弱无害的小蝼蚁竟然能趁他不备翻出这么大的浪来。   看来这青言之前的一派纯良不过是装出来的,现下这愚蠢又倔强的模样才是他的真本性。   自安齐远修为登顶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能这样撩拨他的怒意了。   虽说现在恨不得将这青言撕成碎片,可看着这张刚刚被修复的脸,上头还残留着方才被灵火烧伤的血污。这青言明明顶着苏澈的脸,如今但却是一幅可怜落水狗的模样,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好,本座倒不知道你这般有骨气。”   没了夜明珠,苏澈完全看不到安齐远脸上的表情,但听他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寒入骨髓。   “偏偏本座就最不怕的就是有骨气的人。”   安齐远阴测测的话音刚落,苏澈便惊觉自己浑身变得僵硬无比,似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皮肤被凝聚的灵气片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但诡异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还没等苏澈回过神来,就有一阵强烈过一阵的剧痛从脚踝处蜿蜒向上,一直蔓延到了大腿根处。   那种疼痛就跟被凌迟一样,凝聚的灵气似变成了无数小叶尖刀,从脚踝处的伤口钻了进来,在他的两条腿上不断地切割着什么。   偏偏苏澈如今丝毫动弹不得,但却能清晰地感到每一刀落下的角度和力度,那种似在剥筋挖骨般的痛让苏澈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本能地抽搐起来,但他的神智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完全没有要昏过去的迹象。   “宗主,你不会是……”   杜遥大惊,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条白花花的腿筋被活生生地从青言脚踝处的伤口中被抽拉出来。   傀儡术之所以被称为诡术,正因为它绝不仅仅是魔修所用的修复术那么简单。   与只能单纯愈合伤处的佛光普照不同,傀儡术既能用灵力将伤口修补好,同样也能用灵力将躯体“完美”地破坏掉。   放在平时,想要抽掉一个活人的腿筋,那就非得用刀将整条大腿划拉得面目全非不可,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将腿筋与骨肉彻底分离开来。但若是用傀儡术,就能轻易地做到。   精通傀儡术之人必然熟知人体的骨骼与经脉,只要从伤口处灌入灵气,再用傀儡之术引导,灵气便能顺着筋脉将其与躯干剥离,甚至不会让被抽筋的人多流一滴血。   既然这青言如此不知死活地想要逃跑,那便让他以后都站不起、走不动,就这样永远地被禁锢在他安齐远的身边,就连吃饭如厕这等琐事都得人伺候着。看那时,他还能不能有现在的脾气!   至于寻找苏澈神识的事,也大可以在找到之后重新用傀儡术将腿筋给补回去,绝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他要让这个青言牢牢地记住今天的教训,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让他知道即便他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任也不能这般随意地将其暴露在危险当中,没有人能夺走即将要属于苏澈的东西!   行刑的过程十分漫长,安齐远是故意为之的。   明明是在瞬间就能完结的事,安齐远偏要一点一点地切割和拽弄,无限地延长痛苦的过程。   苏澈的神智被控制着,虽痛得死去活来但却偏生昏不过去。   这身体毕竟只是凡人之躯,平日里甚至还比常人要孱弱一些。如今遭了这么大的罪,苏澈本能地发出了痛苦的哀叫和呻吟,冷汗早已将他全身浸透,脸颊和嘴唇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待那两条腿筋被彻底抽离,苏澈的双眼早已失了焦距,整个人像一个破碎的布偶,衬着周围被燃成灰烬的一片狼藉,让杜遥看了都觉着于心不忍。   有点担心事情闹将下去会越发不可收拾,杜遥不由得悄悄地用灵力在苏澈身边传了话:“你倒是赶紧跟宗主说句软话啊!”   苏澈充耳未闻,只是这般双眼无神地对着漆黑的天际,像极了被灭了神智的傀儡。   在安齐远面前,杜遥的小动作根本就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可若受了教训的苏澈愿意就坡下驴的话,他也大可考虑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把这件事就此掀了去。   可谁知这青言却跟聋了一般置若罔闻,可他被抽的是腿筋,不是被弄聋了耳朵!   也不知是不是苏澈方才发出的呻吟太过痛苦,就连他怀中气息微弱的小魔虎也感受到了。   那还没睁开眼睛的小东西在苏澈的怀中蠕动了一下,哀哀地叫了两声。   原本,盛怒之中的安齐远只想着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言,倒是完全没注意到他怀中抱着的那团东西。   现下那小魔虎发了声,倒是将安齐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慢步走到苏澈身边,安齐远的视线落在被衣袍包裹的那团血污上面。   似乎意识到安齐远的意图,方才如死人一般没了生气的苏澈,在那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如今不能动弹的事实,下意识地想要收紧自己的臂弯,好将那小东西藏得更深一些。   安齐远指尖一勾,小魔虎就已经被他掐在了手上。   魔虎幼小的身子在安齐远的手中微微挣动着,面对一个具备化神巅峰修为的修士,小东西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一般,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不……”   想到方才那头不惜将自己的腹腔撕破也要给自己的孩子创造一线生机的雌虎,苏澈心中一紧,忍不住朝安齐远开了口。   安齐远啼笑皆非地看着手中的鬼蜮魔虎的幼崽,万万没想到这青言方才吃了那么大的排场也没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可如今却为了一只小畜生,竟然向自己露出了哀求的眼神?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何要逃跑?”   安齐远一边问,一边收紧了掐着小魔虎咽喉的手指。   “我……”   已经像是死去又活来的苏澈,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与安齐远对峙下去的力气了。   方才的剧痛让这具身体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如今他脸上冷汗与泪痕遍布,眼神也没有了方才的倔强,倒是显得万分的可怜。   “我,我想回家……”   苏澈说完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闭上了双眼。   是的,他想回家。   想回到那苍翠充裕的西莲五峰。   想回到青阳洞那种无欲无求的空灵环境中,想与那些脸上时刻带着亲切微笑的道友们相见。   想回到那布满了晶莹剔透的冰雪的怀光洞里,面对着悬崖之下的山涧和溪流,不顾时间的流逝,静静地打坐,将所有俗世看空,不受这等只属于凡人的困扰。   只可惜以往这些他所珍爱的平静如水的生活,已经在共凝的九天玄雷下被完全打碎了。   落在安齐远这等魔头手里,他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苏澈庆幸地想,还好这魔头还不知道他就是苏澈,若是知道了……   苏澈不禁打了个寒战,那种场面,简直是想都不敢多想的。   无论如何,他是定要将这个秘密死守到底就对了。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理由,安齐远倒是有些意外。   这青言不过是分家一个极不受重视的庶子罢了,生母也早就亡故,主母和嫡系兄弟强悍,家里为了那点田宅房产整日勾心斗角没个消停。这青言虽然长相讨喜,但奈何身无长技,又不会讨父兄欢心,只会整日将自己关在破败的小别院里,这才养成了内向懦弱的性格。   安齐远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家庭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竟然还值得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冒然逃跑?   安齐远觉得青言给出的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可看到从青言眼角滑落的泪水又着实不像作伪。   杜遥见安齐远面色稍霁,便赶紧在旁边劝说道:“宗主有所不知,虽说这青言在家族中不受人待见,但却极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再圈养些小猫小狗的用以消磨时间,那小破别院倒也打理得十分规整。”   “估计是离家久了心中难免想念,再加上有有心之人在一旁挑拨,实在是想不开了便要逃回家去。”   杜遥看了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苏澈一眼,道:“如今他也吃足了苦头,想必已经记住了教训,日后一定会乖顺度日。再说,他就是想跑也不可能了不是么?”   照理说,杜遥也不是一个心肠软的人,苏澈这次能逃跑,跟他看管不严也脱不了关系。若放在平时,不落井下石都已经算是好的了,但杜遥这次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莫名其妙地就开口给这青言求情了。   安齐远听杜遥这么一解释,倒也勉强能圆得过去。   看了看那还在自己手中挣动的魔虎幼崽,安齐远将那小家伙甩回了苏澈怀里。   “既然爱养动物那便让你养,想回家也可以让杜遥带你回去一趟。但若是再生出逃跑的心思,就别怪我下手没个分寸!”   安齐远的气消了一些,禁锢着苏澈神智的咒语也随之撤了去。   苏澈的身体早已在各种奔走和折磨中濒临崩溃,如今没了安齐远的灵力支撑,意识立刻混沌起来,迷迷糊糊地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19章 端倪   苏澈睡了长长的一觉。   梦境里出现了他所愿想的一切美好,里头有苍翠清幽的西莲五峰,有言笑晏晏的同门道友,他的怀光洞还是那样干净得一尘不染,就连吹拂而过的微风中都带着沁莲花熟悉的香味。   苏澈有些忘乎所以,差点忍不住要在梦中笑出声来。   可正乐着乐着,却发觉身上痒得难受。   苏澈正觉奇怪,就感觉背后忽然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他一脚踏空,便飞也似的堕下了云端。   挣扎着张开了眼,五感复归,浑身疼得跟要散架了差不多,此等别扭的感觉让苏澈忍不住哀吟了一声。   “嗷呜~”   耳边传来一阵软绵绵的叫声,苏澈的视线随着往边上一看,便看见拔步床边正坐着杜遥。   杜遥手里抱着一只滚圆滚圆的白色小兽,皮毛上有淡淡的金色斑条。   杜遥一手抱着小魔虎,另一手里拿着一个皮质的软水袋。   小魔虎的两只小前爪正巴在水袋上,嘴边的短绒毛上糊了一层羊乳,看样子是正喝着奶,但见苏澈那边发出动静了,马上连奶都不喝了,立刻跟着低嚎了一声。   苏澈一看到这瞪着溜圆溜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的小萌物,注意力立刻全都跑到小魔虎身上了。   像鬼蜮魔虎这种高阶灵兽极难封印,雌虎在临产时更是疑心病重到了极点,因害怕被修士猎捕,都躲于地势复杂的深山老林之中藏匿,一直等到幼虎接近成年才会带其外出。   苏澈之前封印圈养过的灵兽不知凡几,但唯独就是没有鬼蜮魔虎。   成年的鬼蜮魔虎兽性极大,跟人类修士很难亲近。   可如今这只小家伙却是一出娘胎就被甩进了自己怀里的,因着印随的本能,估计是将他看成父亲了。   虽然脸上还是一贯的清冷面瘫,但苏澈此刻心里都快被这只白胖的小家伙给萌化了。   小魔虎确定苏澈是醒了,便开始在杜遥怀中挣动起来。   软袋里的羊乳被弄得撒出来了一些,杜遥无奈,只得将那白团子递到苏澈手里。   苏澈费劲地撑坐起来,伸手接过了小魔虎,那小家伙一接近苏澈就乖乖不动了。   在苏澈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还十分讨好地将软软的肚皮翻了出来。   从苏澈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仰躺着的小家伙的嘴边冒出的只有一点点小小尖角的虎牙。   苏澈忍不住用手指拨了拨小魔虎短短的胡子,小家伙一痒,便用爪子抱住头挠了几下,然后朝苏澈露出一脸十分享受的呆样。   谁又能想到就这么不点大的小东西,日后能长成那般威风的庞然大物呢?   苏澈揉着小魔虎的肚皮和它互动着,翻过来逗过去的,完全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一点都没注意到在他身边坐着的杜遥此刻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日在无赦谷密林中,苏澈受了安齐远的惩罚昏死过去。   看着浑身狼藉的苏澈,安齐远的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   “此人并非青言。”安齐远饶有深意地道。   杜遥先是有些吃惊,但又联想到这段时间里在青言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当下便明白了安齐远话中的意思。   “宗主的意思是,青言被人夺舍了?”   安齐远道:“夺舍倒不大可能。但凡有些能耐的修士,谁会想要这样一幅没用的躯壳?”   夺舍在修真界中虽然常见,但被夺舍之人就算修为不高,但也必定具有极高的修真天赋。否则,没有修士愿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置换躯壳。   这青言的身体乃四灵根的资质,放在修真界简直就跟废物没有两样。若不是被人夺舍,那剩下的只可能与傀儡术有关。   安齐远道:“这青言虽在苏家虽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子,但平日里也还不至于缺衣少穿的,性格又懦弱内向,并非是能扛事之人。”   “可方才我用傀儡术抽了他的脚筋,他虽痛得哀叫,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低姿态求过一次饶。”   “这怎么看就怎么不像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杜遥听言,脑海中立刻闪过许多青言近期的行为表现。   自这青言上回大难不死之后,性格明显要比以前清冷了许多,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就连平日里喜欢提的那些个婆婆妈妈的要求也没有了,甚至还主动开口要求要修真,完全没有了以前懒散的样子。   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杜遥一惊,但立刻又在心里摇头否决了。   虽然这青言的身体极有可能因为上次施展的傀儡术的副作用过于强大而失了神智,给了游荡的魂魄一个极好的可趁之机,可这魂魄也不可能是苏澈。   一来是青阳洞为了苏澈渡劫一事早就做了十足的准备,其中一项就是在西莲五峰一带布下太昊天罡阵。这种固魂阵法的作用就是防止涣散的魂魄神识向外流走。   所以即便苏澈渡劫失败,但只要有神识残存,便会被凝在如蛛网一般密集的天罡阵中,不至于在虚空中四处涣散。   苏澈若有神识残留,如今也应该徘徊在西莲五峰一带,不可能突破太昊天罡阵的限制。   二来无赦谷之灵气与青阳洞之灵气截然不同,加之残存的神识无论是否已经失去了自主意志,都会对熟悉的灵气更加亲近。   是以即便没有太昊天罡阵的存在,苏澈的神识哪怕有机会飘到佛修聚集的若耶阁,也不可能会飘来这无赦谷。   杜遥的眼神一黯,语气带上了犀利的意味:“这么说,宗主怀疑如今占据这躯壳的人是另有他图了?”   安齐远道:“本座与他近来也只有过一两次的接触,之前因着他受了生死大创,本以为只是性情有所改变,故未多做他想。现在看来,确实是掉以轻心了。”   “若不是他这次借机逃跑,我也没能这么快就看出这等端倪。”   “只是他言行之间都有颇多蹊跷,看着不像是个简单人物。”   杜遥有些担忧地道:“那是否需要……”   安齐远打断道:“不用。如今他已是自作聪明打草惊蛇,以他现下的资质,在我们手里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我只不过是需要一个魂魄暂时先帮我养着这具躯壳,是甲是乙都无甚所谓。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启程赶往青阳洞,无论如何也要早他人一步将苏澈的神识找到。”   好在西莲五峰虽然布下了太昊天罡阵,但由于九天玄雷共凝时的威力过大,青阳洞的修士被牵连者而陨落者甚多,以至于有许多残存的神识都被禁锢在天罡阵中。加上陨落的都是道修一脉的修士,那小小的魂魄碎片一个个的长得十分相像,寻找的难度就简直就跟大海捞针一样,也难怪包括若耶阁在内的三大门派倾巢出动,找了快两个月也没能找到苏澈的残识。   “可无赦谷向来与若耶阁、青阳洞一流不合,加上宗主又是魔修之首,潜入青阳洞着实是万分凶险之事……”   若非如此,安齐远又岂会生生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念想转而闭关修炼?这不过是为了要将自己在走火入魔期间受损的修为赶紧补回来,以应对不时之需罢了。   以青阳洞那些道修的臭脾气,若是知道自己宗主的神识落入了魔修手里,还不得闹得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安齐远倒是不介意多屠百十个道修的,可现今除了青阳洞的修士之外,还有若耶阁和彰龙门的人也在参与搜寻。彰龙门的剑修与若耶阁的佛修向来配合默契,一个武力值惊人,另一个又精于加持和恢复,若是被这两门的人发现,采用车轮战术一番狂轰滥炸下来,就算安齐远有化神巅峰的修为,恐怕也难有善果。   可这些都不是安齐远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若青阳洞之人发现他参与抢夺苏澈的神识,一怒之下来个玉石俱焚,索性将所有残余的神识给彻底毁了,那就实在是功亏一篑了。   思来想去,安齐远只得采取秘密潜入的方式前去青阳洞寻人,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身边也只会带上杜遥一人。   可如今他已知这青言壳子内的不是之前的本尊,放在无赦谷里人多嘴杂难免容易多生事端。安齐远心下一动,便决定在队伍中临时多加进一个青言。   这个青言有他亲自监视着,若是能顺利找到苏澈的神识,就立刻用移魂术将芯子给调换过来,这样也算是万无一失。   “你这两日好生看着这青言,待他一醒,就立刻启程前往青阳洞。”安齐远抱起苏澈,瞬间就回到了无赦谷的暖阁。   “可是,若这青言是心怀不轨之人,坏了宗主的大事的话……”此行凶险,杜遥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任何有可能危及安齐远的事都不应该存在。   “不必多虑,也切勿在他面前露出异样。我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还有,彻查将出谷路线图泄露给他的人,一律严惩不怠!”   “是。”跟在身后的杜遥赶紧捡起摔在地上的那团血肉,一并用瞬移术回了谷去。   醒来苏澈跟小魔虎逗了好一会,小家伙看来是饿了,叼着苏澈的手指头就吮。   苏澈便伸手想将杜遥手中的软袋取过来,谁知道抬头却看见杜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澈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句。   “杜护法。”   杜遥回过神来,明白了苏澈的意思,这才将手中的软袋递过去。   看着眼前这人完全不顾自己已经不良于行的现状,反而兴致勃勃地给小魔虎喂奶,这实在不似常人所为,心下对安齐远的猜测更笃定了几分。   可这冒牌青言对占了他人身躯的事只字不提,而且在还不知道安齐远的换魂计划的时候就费尽心思想要逃出谷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连杜遥对此都开始感到好奇起来。 第20章 变更的计划   看着眼前的人心无旁骛地跟小魔虎温馨互动的情景,杜遥实在没有办法将这个青言跟那些心机遍布的阴谋论者划上等号。   杜遥直觉地觉得现在呆在这青言的躯壳里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心思龌龊之徒,否则他也不会在发现青言出逃后还忍不住在安齐远面前为他求情了。   但杜遥也实在不想青言说出什么所谓的难言之隐,因为一旦找到苏澈的神识,这幅躯壳就会立刻被征用,而这躯壳里的魂魄,也定会被安齐远灭杀。   说到底,这青言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罢了……   杜遥还在那里天人交战,却听这向来寡言的青言忽然对他轻轻说了一句多谢。   杜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双清澈的大眼十分专注地看着自己。   “多谢你那日替我在安……呃,在宗主面前替我求情。”   苏澈揉了揉小魔虎的肚子。   “还有,谢谢你帮我照顾这个小家伙。”   原本,苏澈对这个安齐远的心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安齐远在苏澈心里完全是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再加上魔修因着修炼进阶的方法十分不伦,暴虐弑杀和自私多疑是无赦谷一脉的代名词。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杜遥既然是在安齐远手下混日子,对安齐远的价值观肯定是十分认同的。   可经历了上次的逃跑事件,苏澈发现自己可能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虽然杜遥做的事情对青言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和伤害,但之于安齐远却是忠诚的表现。况且能在那种糟糕的情况下开口为自己求饶便已属难得,就算杜遥有别的私心也罢,这份恩情却是应该被记住的。   而且说得远些,在这具身体被安齐远撕裂濒于死亡的时候,也正是因为杜遥施展了傀儡术及时修补,才让苏澈的神识有了个容身之处。   苏澈只不过是性子清冷,但并不代表他对这种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常言道:以直报怨,德报德,苏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境遇,知道他现下无论是想报仇还是报恩都不由自己说得算,话语稍微顿了顿,然后才说道:“你的恩情我记着了,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杜遥听了只是笑笑,心里却完全没把苏澈的话当一回事。   一来,这青言不过是安齐远用来养着这幅躯壳的无名魂魄,又是个被抽了脚筋的阶下囚。二来,除去阶下囚的身份不说,这青言也不过是个四灵根的资质,在修真界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发展。   他杜遥虽比不上苏澈和安齐远那般惊才绝艳,但怎么说也是双灵根的资质,现下也进阶到了元婴境界,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这个青言帮忙的。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世事无常,待到不久的以后,等到杜遥唯一能仰仗的人只剩下眼前这个“青言”的时候,他才真真明白了何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此乃后话。   当时的杜遥只是这么云淡风轻地一笑,但一直看着他的苏澈心里却有些暗暗的吃惊。   都说修真道中妙人多,意思是在修真界里特别容易出俊男美女。   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能拜入门派修真之人都有灵根,即便是只有四灵根的资质,在天赋上还是比没有任何灵根的凡人要强。   灵根这种东西说穿了就是对天地元素的感应灵敏度。比如具有水灵根的人就对于三界中的水元素感应灵敏,比其他人更容易吸纳水元素中蕴含的灵气,顺带的水性也十分好。   这灵根是先天带来的,在胎儿成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潜移默化地发挥着作用。   灵气吸得多了,五官和气质自然就会随之发生变化。可以说,具有灵根的人自孕育时起就受到了天道的恩赐,哪怕最后没有选择修真,元寿也比一般人要来得长。   所以在修真界中,天赋越高的人往往长得越好看。   苏澈的长相自不用多言,就是那个令人生厌的魔头安齐远,也是一副邪魅狷狂的长相,十分惹眼。   之前每次各脉的宗门大比,也总能听到有人在背地里将各宗宗主拿来比对的。只不过喜欢苏澈的都是佛修道修一脉的修士,而偏好安齐远的则以双修和妖修之人居多罢了。   这杜遥既然能坐上无赦谷的第二把交椅,再不济也是个双灵根的资质。   可苏澈看他的长相,却比自己同是双灵根资质的的座下心腹觉非罗差了许多,虽还不至于一个天一个地,但这差距也确实太大了些。   眼前的杜遥的五官清秀而柔和,但却没有什么特点,属于那种混在人群当中也不会引人注意的存在。   苏澈平日里是清冷惯了,也从没有以貌取人的喜好,若不是因为这次杜遥出言相助,他估计也不会对杜遥这个人有太多的评价。   若说杜遥长相平凡倒也无可厚非,虽然修真之人常貌美,但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苏澈原本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但方才杜遥勾起嘴角那么一笑,眼波流转之间竟暗暗地透出丝缕极媚的神情来。   表情的灵动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在刹那间变得活色生香。   苏澈皱了皱眉,只觉得杜遥的这种媚态似与他的皮相十分不搭,但好在杜遥的笑只是一带而过,那奇怪的气场也随着笑容的消失而隐了去。若不是因为杜遥跟自己坐得这般近,苏澈也不至于能观察到如此细致入微的变化。   杜遥也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苏澈怀里的小魔虎,道:“别的不说,只要你乖乖的别再生出什么逃跑的心思,我就能省下很多事了。”   如今这青言的脚筋也被抽了,在被傀儡术修复之前就连路都走不了。就算杜遥之前有多想罚一罚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如今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什么心思都歇了。   经杜遥一提,苏澈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无赦谷密林中所受的酷刑。伤害的记忆实在过于深刻,苏澈本能地就白了脸色,眼神也阴郁得可以。   自嘲地笑了笑,苏澈道:“我知道了。”   杜遥见他还算听话,便将话题引开道:“宗主交代了,待你一醒,我们就动身前往青阳洞。”   “青阳洞?”   苏澈心下一惊,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有机会回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错。那里是道修修士聚集的地方,虽然你与苏宗主长得像,但只消一看就知道你们有天壤之别。加之你出身无赦谷,青阳洞的人定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你跟在宗主身边的时候皮子可得给我绷紧点,否则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杜遥在这边极尽恐吓之能事,可苏澈的思绪却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先不管安齐远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将他一并带去青阳洞,但只要进入青阳洞的腹地,凭着他对那里的熟悉,要想摆脱安齐远可比在无赦谷中来得容易多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使换到了青阳洞也未必能逃出安齐远的手掌心,但只要想办法与他的心腹觉非罗搭上线,以觉非罗被誉为青阳洞第一智囊的才智,定能想出万全之策把他从安齐远手中解救出来。   苏澈也不知道正是自己这次不要命出逃计划,错有错着地让安齐远改变了主意,决定带他一并潜入青阳洞。   但一想到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苏澈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可又不能在杜遥面前显露出分毫,着实是令人难受。   尽力揣摩着平常人的心理,苏澈装出一幅惴惴不安的模样问道:“去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杜遥笑道:“还能有什么危险?有宗主在,谁还能动得了你分毫?”   苏澈听了杜遥的话,直接在在心里暗骂道:“除了那变态的魔头,这世上也没别的人想动我。”   只是他目前也就只有腹诽一下的能力,面上却也还是一派怯懦的神色。   “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小家伙也一并带去?”苏澈小声地问。   如果这次前往青阳洞真有机会得以逃脱,这只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小魔虎就绝对不能留在无赦谷了。   杜遥看了一眼还处在哺乳期的幼兽,即刻面露难色。   苏澈知道这小魔虎绝对是个计划外的存在,但若是将它留在无赦谷,他就是逃出去了也不能安心。   赶紧伸手扯住杜遥的衣袖,苏澈低声恳求道:“杜护法,你就让我带着它吧!”   “我已经不能走路了,平日也没什么念想。若是能带着它解闷,我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见杜遥还是不为所动,苏澈咬了咬牙,又加码道:“我绝对不会惹宗主不高兴了,宗主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绝对不给护法你添麻烦。”   听到这个保证,杜遥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灵兽袋。   “将它收到袋里去,到了那边别没事放它出来让人看见。”   这鬼蜮魔虎毕竟是无赦谷的特产,若是让青阳洞的人认出来,他们的身份就难以隐瞒下去了。   苏澈接过杜遥递过来的灵兽袋,心下对杜遥又感激了两分。   也不知自己若能成功逃脱,这杜遥会不会被安齐远迁怒?但苏澈还不至于圣母到会为了杜遥就放弃脱逃的机会,倒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了。   于是前往青阳洞的队伍,就由原计划的安齐远和杜遥两人,变成了现在的三人一兽的组合。 第21章 青阳洞   对于去青阳洞寻找苏澈神识的事,安齐远简直是迫不及待。   之前他之所以能沉得下心闭关修炼,也不过是因为安插在青阳洞里的暗线尚未将所有的事宜都铺陈妥当,杜遥担心这般冒然前去会有败露的风险,故而一再阻拦。   如今青阳洞那边已收到较为确凿的消息,安齐远即便是道行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有的水平,但也着实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情,直接单刀直入地进了苏澈所在的暖阁,也不顾苏澈的意愿,打算将人拦腰抱起便走。   好在苏澈这边早就得了杜遥的吩咐提前打点好了一切,身上换上了他最熟悉的青阳洞低阶修士所着的深灰色道袍,发髻被高高束起,上头着一个带有阴阳八卦印记的古铜发冠,发冠用古朴的铜质发簪固定着,发簪上垂着长长的白色流苏。   虽说苏澈自其师父飞升之后已在青阳洞宗主之位上呆了许久,早就习惯了一身白袍的宗主打扮,但这身深灰的道袍也曾经陪伴过他许多年,承载着不少少年时的回忆。如今因着各种因缘际会重新穿上,心里实在感慨良多。   安齐远走进暖阁门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坐在床榻边的苏澈正略微走神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自觉地看呆了。   要知道苏澈的发色并非是天生银白,而是在修为臻于化神之境后才变成了银白色光泽。虽然银白的长发更能显出道修清冷飘逸的气质,但也不妨碍黑色的青丝让他们更接地气一些,看着没有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窗格上投射进来的光线在苏澈的身后晕出一层光圈,使得原本十分明显的线条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的苏澈手中正端着镜子,似是在凝视镜中自己的倒影。凝视的神情十分专注,以至于使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安齐远的不请而入,自然也没有刻意地模仿青言的神态。   安齐远被那种几乎要与光晕融为一体的柔和感恍惚了一下,在那一瞬间竟奇怪地生出了“眼前之人正是苏澈”的错觉。   虽说一开始未曾察觉,但安齐远的存在感实在过于强烈,片刻之后苏澈便本能地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铜镜放下,看到安齐远的瞬间,苏澈的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可一想到这青言可不敢对身为宗主的安齐远投射出这样的眼神,苏澈便赶紧垂下眼睑,睫毛微微扇动着,露出惯常的怯懦。   可即便如此,苏澈脸上所有的神情都躲不过安齐远的眼睛。   若不是笃定青阳洞的太昊天罡阵的威力之大,就连安齐远都险些开始怀疑在这躯壳中的魂魄不是别人,而是苏澈了。   那种不经意的眉眼上挑之后轻轻撇过自己的鄙夷神情,安齐远曾多次在苏澈那里看到过。   可安齐远对那样的眼神并不感到恼怒,说穿了,其实也正是因为苏澈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才让他燃起了那种无法遏制的冲动。   他想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绝不容许别人有半分冒犯和染指的存在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中。   他想要玷污这种不可一世的清高和纯净,让那不染一丝尘埃的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他甚至无数次地想过要铸造一个金丝牢笼,好将那个人关在里头,每日每夜都被自己玩赏。   这种执念无处不在,这么多年下来,对苏澈的渴望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看着低头不语的“青言”,安齐远不断地在内心告诫自己不可被眼前的假象所蒙骗。   走近苏澈,安齐远略有恼火地在指尖掐了一道法决,苏澈的五官随之被换了模样,虽说还能看出些许原本的影子,但却绝对不再是与苏澈相似的五官了。   安齐远身上也换上了青阳洞的道袍,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安齐远并未易容成低阶的道修,反而是放出了结丹巅峰修为的威压,身上的中阶道袍也是颜色较浅的灰白之色。   可惜安齐远身上的戾气太重,就算穿上了青阳洞的道袍,也还是没能压住眉宇间狷狂的神色。无奈之下杜遥只得又加了好几层封印法阵于其上,才好歹像了点样子。   有安齐远在,杜遥自是不敢逾越,身上穿的也是跟苏澈一样的低阶道袍,手上还像模像样的握了一把麈尾,放出的是筑基巅峰的威压。   这样高中低的组合在青阳洞确实最常见不过,出现在西莲五峰一带一点都不奇怪。   安齐远上前两步便要从床上抱起苏澈,苏澈本能地排斥,他虽腿脚不能行动,但也还是用手撑着微微避开了些。   站在安齐远身后的杜遥看到苏澈的退避自然气得眼角直跳,安齐远的脾气本就不好,这青言之前因着逃跑犯了事,如今还这般扭捏作态,难道真是要作死不成?!   索性在后头朝苏澈使了使眼色,杜遥拿起那个装着小魔虎的灵兽袋挥了挥。   苏澈一看自己的软肋被杜遥抓在手里,只得暗自咬牙不再躲避,乖乖让安齐远抱了起来。   好在安齐远并未追究,只是抱着苏澈坐上了灵霄仙鹤,法决一掐便飞了出去。   杜遥自然是自己单人一乘,不疾不徐地跟在安齐远和苏澈身后。   这灵霄仙鹤是青阳洞的修士专用的代步灵禽,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胜在速度极快。像无赦谷和青阳洞那样远的距离,不消两个时辰就能飞到。   只是灵霄仙鹤有着洁癖一样的臭脾气,一般只愿给心思纯净之人驾驭。苏澈也没大想明白像安齐远这种从头龌龊到脚的魔头是怎么骑到灵霄仙鹤身上却没被颠下来的。   虽然在安齐远怀中呆着是百般别扭,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再加上他对于去青阳洞一事也无比渴望,自然愿意配合行程。   只是青言这幅常人的躯壳极不争气,虽然脚筋被抽了,可腿的知觉还在。在灵霄仙鹤上才坐了半个时辰,苏澈的双腿就开始各种酸麻起来。   苏澈又没法移动双腿解乏,难受得紧了,便本能地微微晃动身体。   这种小动作又怎能逃过安齐远的眼睛,原本并不想对这个差点坏了他出行计划的青言露出什么好脸色,但脑海中却又不经意地浮现出这青言一身道袍的模样,心底便莫名地一热。   安齐远本就不淡定地想入非非,如今苏澈又在那难受地蠕动。两人身体贴得近,苏澈这般一动,自然就无法避免地蹭到了安齐远身上。   果然没舒缓两下,苏澈便感觉身后似有火热的硬物顶着他。   苏澈在那方面本就十分迟钝,也万万没想过安齐远如此情况下还能随时随地便发情。苏澈只觉得顶在后方的东西膈应得荒,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往后拂开。   可手刚有往后的趋势,就被安齐远握住了手腕。   忍不住将下身往苏澈那贴了贴,安齐远低下头咬了咬苏澈的耳廓。   “哦,终于学乖了,懂得怎么讨本座欢心了?”   经安齐远这般一点破,苏澈又被那东西顶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安齐远那可恶的孽根,登时就白了脸色。   好在身下的灵霄仙鹤比苏澈还受不得这种诡异的气场,被安齐远不纯洁的气息所影响,灵霄仙鹤高啼了一声,往下一个急急的俯冲,差点没把气急败坏的苏澈给甩飞出去。   安齐远眸色一暗,指尖掐出一个惑心咒,朝暴走的灵霄仙鹤脑袋上砸去。   凌霄仙鹤顿时眼冒金星,只得头脑发昏地被安齐远控制了意识,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恢复了平稳。   苏澈被方才那急速的下降惊得是心脏乱跳,倒不是他少见多怪,只是这常人的身体的自然反应,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安齐远似有感应一般,将手探入了苏澈的道袍,指尖有微微的灵力传出,迅速抚慰了苏澈惊魂未定的情绪。   用手拨开覆在苏澈脸上的几缕乱发,安齐远笑道:“怎么,之前有胆子逃跑,如今却只有这点能耐?”   苏澈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撇过头去不做应答,耳朵尖却因为被安齐远的调侃而窘迫的红了,倒是露出种死鸭子嘴硬的可爱模样来,看得安齐远的眸色又深了深。   只是灵霄仙鹤这种高傲又脆弱的飞行灵禽实在不能过多承受惑心咒的威力,安齐远也不得不压抑下心中莫名的波动,好让灵霄仙鹤平稳地飞到青阳洞的腹地。   因着方才苏澈那般一动,安齐远这才想起青言这幅与废物没甚两样的躯壳需要时常活动活动以舒展筋络,便抱着苏澈换了个坐姿,手掌十分自然地滑到苏澈腿上揉按揉了数下。   苏澈原本对安齐远的接近十分抵触,但后来发现安齐远似乎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给他活络筋骨,加上又抗拒不得,只得沉默接受。   心下有些惊讶于安齐远这种屈尊降贵的做法,便可知这幅躯壳之于安齐远的重要性,苏澈不由得对自己的逃跑大计又多了一层忧虑。   两人心思各异地度过了难熬的两个时辰,在越过一片高耸的横断山脉之后,眼前的景色便赫然开朗起来。   在一片仙雾缭绕的葱郁山林中,有五座秀丽的山峰如玉簪一般立于其上。   座下的凌霄仙鹤发出一声愉悦的啼鸣,苏澈也跟着眼前一亮,熟悉的气息随着风扑面而来。   青阳洞的腹地——西莲五峰终于到了。 第22章 暗线   看到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苏澈差点没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虽然他在不久之前渡劫失败,但九天玄雷共凝而降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西莲五峰一带的灵气比之前还要浓郁了许多。   如今苏澈刚开始修炼入门功法,谈不上能对灵气有多高的感应力。不过因着他陨落后神识好死不死地落到了无赦谷,经历了一段堪称噩梦的时光。如今故地重游,光是心理上的依赖就比之前要多了不知多少,连带着也觉得这西莲五峰越发地可亲起来。   贪婪地呼吸着微微带着沁莲花香味的空气,苏澈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回家的激动。   这种愉悦的情绪似乎也感染了身下的凌霄仙鹤,只听它清鸣一声,远处便也传来了模糊的声响,似是有别的灵禽在回应,端的应了那句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可还没等苏澈高兴多久,便察觉凌霄仙鹤在安齐远的控制下缓缓下降,最后落在了青阳洞一处偏僻且人迹罕至的屋宅前。   苏澈被安齐远抱了下来,苏澈环视了四周,发现他竟对此处也十分不熟。   青阳洞在西莲一带势力极大,光是内门的范围就囊括了包括韶华峰在内的五座山峰,五峰之外才是外门子弟出入的地方。   由于苏澈在被带回青阳洞时就直接拜入师父座下成为了内门子弟,所以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从外门子弟往内门子弟升迁的流程,对外门的环境不熟悉也是十分正常的。   苏澈忽然想起一件十分棘手的事,那便是青阳洞的内门与外门虽同属一个门派,但其实暗斗十分厉害。   这主要是外门子弟虽然资质相对平庸,但人数却是内门子弟的数倍之多,且往往承担着一些日常的平妖伏魔任务,青阳洞在修真界积累出来的好名声有很多时候都是外门子弟攒下的,但他们却远离以韶华峰为核心的灵气聚集地带,心理不平衡是肯定的。   内门子弟虽然天赋及修为都比外门子弟高,但大多数都像苏澈那般只顾闭门修炼,有时候一闭关就是十数年,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闭关过程中更不能被人打扰,更不喜外门子弟随意进入修炼的领地。   因着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起初的青阳洞内外门弟子经常因为争夺灵地而暗地里相互杀伐,与道修之无欲无求的境界相去甚远。无奈之下青阳洞长老才下令在从外门通往内门的通道上被布下了层层禁制,若想进入,就得达到一定的修为,或者拥有通关令牌,以避免内外门之争继续恶化。   至于修为或者所谓的通关令牌,这些对于以前的苏澈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可现在苏澈一无修为,二也不知从何能弄来这十分难得的通关令牌。   以前就常听说通关令牌在外门是极难得之物,一个令牌就足够让低阶修士争个你死我活的。   可若连内门都进不得,他又如何能找到身为内门总管的挚友兼心腹觉非罗?若无法与觉非罗搭上线,就算他现下身处青阳洞,又凭什么能从安齐远的手中逃脱?   苏澈如今是心事重重,以至于就连安齐远一路抱着自己进了屋舍之内,又安置在了床榻上都浑然未觉。   安齐远好奇地捏住了苏澈的下巴,将他的脸微微抬起。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对于安齐远身着青阳洞的道袍,却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做出这般不庄重的动作,苏澈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安齐远完全玷污了青阳洞的服制。   可还没等他郁闷完,便听到杜遥在门外恭敬地通报道:“宗主,他来了。”   安齐远一听,手上的动作便歇了去,转过身来在床榻边大马金刀地坐正。   “让他进来。”   苏澈不知道安齐远和杜遥口中所说的那个“他”是谁,但既然在易了容的情况下还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才敢碰面,这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无赦谷埋在青阳洞的内线。   苏澈努力地在脑海中将自己身边的人回想了一圈,感觉似乎是有几个人值得怀疑,但却实在拿不准会是哪个。   苏澈对这个所谓的卧底的真实身份感到好奇——能在青阳洞里潜伏那么久而不被察觉的,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苏澈正想着,门外便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   因着背光,视力远不如前的苏澈一时间看不真切,只大约认出了那人穿着的一身青白色的道袍,这是具有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才能穿的高阶道袍。   没来由的,苏澈只觉得心头一紧。   那人前脚刚跨进门,后脚便屈膝跪地,对着安齐远十分恭敬地行了大礼,说了一句“宗主万安”。   听到这道声音,苏澈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眼前一片黑暗,差点没一头栽到床下去。   好在安齐远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来人身上,并未顾及苏澈,便也没在意他的那点小小的异样。   安齐远没有让那人平身,反而一挥袖袍,动作间带着雷霆万钧的灵气,直朝跪地之人扫去。   到了化神境界,安齐远即便不用口念法决也能随意挥出杀招,若是念了法决加持,威力则更甚。   如今这一击虽然已经留了十足的情面,但威力还是不容小觑。   跪地之人不敢躲避,生生受了安齐远的一击。   即便他如今有元婴中期的修为,但与安齐远化神巅峰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那人受了一击,眼看就要被强力冲撞到身后的墙壁上。   在一旁看着的杜遥眼见不好,这好好的屋舍莫名被撞出个大洞也是徒惹麻烦,赶紧抬手掐了一个护身法决,在后面帮着挡了一下。   只是安齐远出手向来狠辣,杜遥虽然掐出了护身法诀,但毕竟是仓促间匆匆为之,外加他和那人都是元婴修为,为一个修为等级差不多的人护法,肯定容易受到法力的反噬。   于是原本出于好心的杜遥也不得已往后退了两步,口中尽是腥甜的气味,可想而知直接接了那一击的人现下有多狼狈了。   那人捂着胸口跪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整个五脏六腑似被火烧火燎一般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暗自调息缓过来一些,那人依旧恭敬道:“谢宗主手下留情。”   苏澈在安齐远身后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一直缩在道袍中的拳头拽得死紧,掌心中也掐出了血来。   虽然早就知道无赦谷埋在青阳洞中的棋子必定很不一般,他也甚至做好了某位长老级别的人早已弃明投暗的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人!   觉——非——罗!   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向他求助的,想要找他帮自己逃出安齐远魔掌的,他最信任也最愿意依赖的挚友,那个身为内门总管,那个时刻照拂着他在青阳洞的生活和修炼的,除了师父之外他最为亲近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那种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如今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差点将苏澈仅存不多的理智摧毁殆尽。   若不是安齐远早他一步将觉非罗打翻在地,苏澈险些就咬牙切齿地说出来人的名字了。   在一个化神巅峰和两个元婴修为的修士面前,苏澈那点小小的心理变化所带出的波动实在是不够看的。   苏澈向来是一个面冷心软外加十分护短的人,但如今看着觉非罗口鼻溢血,一身狼狈地跪在地上的模样,苏澈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报复的快感。   安齐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几乎要萎缩在地上的觉非罗,语气冰冷地问道:“早在苏澈决定要渡劫之前,我便已将唤神箓交予你,而且不止一次地交待过,只要苏澈在渡劫期间出现任何异状,你都要用唤神箓将我召唤至韶华峰。”   “你为何不做?”   身为魔修一脉的宗主,安齐远有万般的无奈。   若不是因着两派水火不容的渊源导致青阳洞的人信他不过,为苏澈护法之人中本来就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原本低头跪地的觉非罗被安齐远质问,便立刻抬起头来想要解释,可却看到一直躲在安齐远身后的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神熟悉得有些莫名,但看那长相那模样却是丝毫不认得的。   觉非罗当然认不出苏澈,如今青言的五官已被安齐远用法术易容过,就连苏澈自己都还没机会看到他现在的长相。   既然已经到了青阳洞,这个青言在安齐远眼里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有他拿捏着,也断然翻不出浪来,没有什么刻意避开的必要。   安齐远对觉非罗道:“但说无妨。”   觉非罗得了指令,这才讪讪地说道:“苏宗主那日渡劫,原本应该早早落下的九天玄雷一直迟迟不落,属下便察觉异象已生。”   “但当时青阳洞上下皆全力护法,属下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得耐下性子静观其变。”   “若当时直接就用唤神箓将宗主召唤过来,难免会让青阳洞上下以为宗主是来破坏苏宗主渡劫飞升的。届时若影响到四大长老的护法阵危及苏宗主安危,又引发守在外围的彰龙门和若耶阁的联合绞杀,岂不是得不偿失?”   觉非罗咽了一口血沫,继续解释道:“可属下也万万没有料到,这九天玄雷一落,竟然就是九道共凝!”   想起当时毁天灭地一般的天道威压,觉非罗至今还脊背生凉。   “可等到九道玄雷共凝而落之时,属下……”   后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可事实是就算是觉非罗当时就将安齐远召唤过来,在九天玄雷面前,也不过是多一个垫背的炮灰罢了。   同为安齐远的心腹,杜遥此刻亦十分理解觉非罗当日的选择。   觉非罗做为暗线,一直跟在苏澈身边,杜遥则为明线,向来不离安齐远左右。平心而论,觉非罗所做的一切都比他杜遥要艰辛许多。   要知道让一个魔修在道修的大本营生生装出道修的模样这么多年,期间还必须定时向无赦谷那边通报青阳洞的各种情况,若是心思不够缜密反应不够灵敏的话,早就不知道尸骨无存多少年了。   杜遥对觉非罗所做的一切心领神会,自然也不吝于出言相助。   “宗主莫要怪我等妄为。若不是当时觉非罗当机立断,在九天玄雷凝落之时倾尽全力加固了太昊天罡阵,恐怕如今也得不到苏宗主的消息。”   当时的青阳洞阵脚大乱,加上九天玄雷共凝的威压直接抹杀了许多修士,弄得人人自危,许多人只想着如何在天劫之下保住性命。   觉非罗恰好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有固守本元,反而放出大半灵力用来加固太昊天罡阵,以至于当时剩在他身上的灵压不过与筑基修士相差无几,这才在九天玄雷下逃过一劫。   觉非罗虽然道行依旧有损,但只是从元婴巅峰回落到了元婴中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果然,安齐远听到这样的解释之后,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第23章 异相   “这么说,本座非但不该罚你,反而应该多谢你了?”   安齐远面色虽有缓和,但语气依然冷得能凝出冰来。   觉非罗在安齐远面前越发恭敬,甚至就连与他相知多年的苏澈也从未见过他这等卑微入泥的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得双目刺痛。   “宗主能留属下一命我已甚是感激……”   他和杜遥作为安齐远的心腹,自然清楚苏澈之于安齐远的意义。他当初没有用唤神箓将安齐远召唤过来也是出于一丝侥幸心理,只要安齐远能躲过走火入魔一劫,总归还有可能在太昊天罡阵中将苏澈的神识找出来。   觉非罗的赌注押对了,事实是安齐远因着苏澈可能残存下来的神识而没有因为走火入魔而陨落,如今他这边经过这段时日的密集搜寻,也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只可惜在苏澈渡劫失败之后青阳洞中高阶的修士折损过多,不得不依仗彰龙门和若耶阁的势力。这样一来,即便觉非罗身为青阳洞内门总管,也很难在外门众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太多小动作,这才使得安齐远潜入青阳洞的日期是一拖再拖。   “如今属下只希望能将功补过。对于苏宗主残存的神识一事……”   觉非罗立刻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当苏澈听到他提到自己残存的神识一事时,不由得身体都凉了半截。   难道这觉非罗已经发现自己的去向?可看着现在的情况又着实不像。   若觉非罗知道自己身在青言体内的话,又何必让安齐远和杜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入青阳洞?   又或者觉非罗对此还有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   苏澈的脑子绞成了一团乱麻,觉非罗的叛变,不,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叛变这回事。觉非罗很有可能在踏入青阳洞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抱着不轨的目的了。   可苏澈自认虽然性子清冷,但却绝不是个蠢人。   他与觉非罗即便不能说是朝夕相对,但毕竟也在内门中相处了这么多年。自师父飞升、苏澈接任青阳洞宗主之后,门内多少大事小情都依仗着觉非罗。   觉非罗虽然只是内门总管,资历和地位在都要排在四大长老之后,但因着管辖的事务十分重要,在内门可以说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存在,哪个弟子都要敬他三分。   苏澈就是努力地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没能想出觉非罗在过去如此长的时间里有什么地方漏出过马脚。   除了那次按照惯例轮到青阳洞做东举办的宗门大比上,安齐远的座位被安排在苏澈正对面有些许奇怪之外,其余均无迹可寻。   这也是为何苏澈在觉非罗出现之前将身边交往密切的其他人都怀疑了一遍,却唯独没有怀疑到觉非罗头上的原因。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觉非罗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就算并不全是为了青阳洞,也完全是为了他苏澈好的。   为了给他寻找渡劫时加固法阵用的芒星晶柱,觉非罗甚至还深入秘境探寻,为此还受了重伤险些陨落。   这样一个倾尽全力帮着护着自己的内门总管,之于苏澈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单纯的下属那么简单。   在苏澈内心,早已将他视作了有着过命交情的挚友。   可如今偏偏就是这个挚友,竟然是无赦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暗线?   若不是今日被他亲眼所见,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苏澈心思飞转,后又听觉非罗道:“自苏宗主渡劫失败之后,共凝的九天玄雷也抹杀了许多包括四大长老之内的护法修士,导致阵网内的魂魄碎片过多,辨识起来十分困难。”   由于多数残存的神识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只相当于人体的某个部分,甚至是某个细胞,根本无法从外部辨认原主。   神识的碎片必须被放入养魂炉中,由至少一名具有结丹修为以上的修士结出法阵,滋养至少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大概形成模糊的魂魄全形。   青阳洞如今遭逢大难,中高阶修士大量陨落,就是侥幸没有陨落的,修为也受损严重,像觉非罗这种侥幸只降低了一级修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觉非罗对于武力值逆天的剑修彰龙门多多少少心有防备,便将多数的养魂任务都委托给了佛修若耶阁。   好在若耶阁的宗主与苏澈私交甚笃,便指派了多名高阶修士前来助阵。可惜众人找到的疑似苏澈的神识碎片最后都被确认不是苏澈,众人无奈只得继续识别寻找其他可能的魂魄碎片。   “后来属下猜想,苏宗主毕竟天赋惊人,就算遭遇九天玄雷共凝的打击,残存的神识也未必会以魂魄碎片的形式存在。”   觉非罗正色道:“于是属下在与众人一起寻找苏宗主神识的同时,还同时留意了在天罡阵范围内出现异状的各种人和事物,甚至连出现异状的灵兽和灵植也没有放过。”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残存的神识附身于灵兽或灵植之上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苏澈一听觉非罗的猜测已经跟事实八九不离十,登时冷汗都快下来了。   觉非罗不愧是被誉为青阳洞第一智囊的存在,不仅能在九天玄雷落下时当机立断地倾力加固太昊天罡阵,更是在事后追踪之时在纷繁复杂的各种线索中抓住了最为关键的部分。   “你有何新的斩获?赶紧速速道来。”   见觉非罗似有新线索来报,安齐远也顾不得责罚,让他迅速将谈话要点切回寻找苏澈神识之事上。   见安齐远的注意力被转移,觉非罗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属下追踪多日,发现在青阳洞辖下的善阳镇上,有一青年男子自苏宗主渡劫失败那日便莫名晕厥,直到现今还未清醒。”   安齐远一听,原本还阴沉的眸子立刻熠熠生辉起来。   “如果光是时间上吻合,也并不能说明全部问题。”   “是的。”觉非罗道,“起初我听到手下的人回报这一异相,虽有怀疑但确实不敢妄下结论。”   “而且为了避免引起彰龙门和若耶阁的注意,我还特意训斥了那名发现异相的手下,好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来。”   “随后,我夜访善阳镇,潜入到那个莫名昏厥的人家里,查看了那个人身上的灵气波动。”   说到这里,觉非罗从怀中掏出一枚辨魂晶,双手呈上,恭敬地递到安齐远跟前。   饶就是向来狂妄嚣张的安齐远,在听到觉非罗的这番话后,脸上的神情都禁不住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波动。   将觉非罗手中的辨魂晶接过,安齐远的指尖流出一丝灵气,迅速地包裹住那枚小小的辨魂晶。   片刻之后,安齐远睁眼,语气中尽是掩盖不住的惊喜。   “没错!这是苏澈的灵气没错!”   安齐远此话一出,无论是跪在地上的觉非罗还是候在其身后的杜遥都暗自庆幸,十分心有灵犀地对看了一眼。   只要确认苏澈没有完全陨落,那他们所效忠的主上就会作为他们魔修一脉的中流砥柱,一直这般安好下去。   相对于在场其他三人的欢欣鼓舞,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苏澈心里此刻却掀起了新的惊涛骇浪。   按照觉非罗的说法,在那个自他渡劫陨落之日起就一直昏睡的人体内,竟然查出了与他一致的灵气波动。   灵气是修真界中用来识别修士身份的最为重要的标识,毕竟修真界中夺舍一类的事情并不罕见,但只要测试灵气的性质,便可以知道内里的芯子有没有换人。   就连苏澈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一件事是,他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本尊无疑,但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就连最了解他的死对头安齐远都没有认出来。   那就说明自他重生后,虽然神识还是自己的,但却完全没有了原主的灵气。   难道是九天玄雷共凝的异相让他的意识和灵气分离了,然后分别附在不同的人的身体里?   否则为何那个被测出有他灵气的人至今都未曾苏醒?而苏醒的他却没有半分属于自己的灵气?   苏澈一则是觉得事态混乱,二则又觉得这乱数也许是自己的另一个机会。   毕竟他如今身在一幅四灵根的身体内,若是能将自己的灵气吸纳过来,或者直接换一具资质较好的身体,都会对以后的修真有莫大的好处。   可是,如何吸纳灵气,如何置换新的身体,苏澈都毫无头绪。   而眼前这三个随便一根小拇指就能将自己捏死的人,会不会按照他所想的路子去走,也完全不得而知。   在见到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前,没有人敢妄下断论。   安齐远不动声色地将那颗辨魂晶收进自己的袖子里,而后问道:“如今那人身在何处?此事是否还有其他人知晓?”   觉非罗道:“在用辨魂晶确认了那人身体中有苏宗主的灵气后,属下已暗中将发现他的那个低阶弟子除掉了,那人也被我转移到了内门禁地当中,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近。”   这一切被觉非罗处理得悄无声息且不留痕迹,完全没有惊动彰龙门与若耶阁的人。   “很好。”   安齐远起身道:“若是能顺利寻回苏澈,你也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呆在青阳洞,可以恢复你无赦谷右护法的身份了。”   觉非罗一听大喜过望,忙向安齐远道:“多谢主上。”   他在青阳洞中虽然是处处高人一等的内门总管,可他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修。心性虽然不像安齐远那般狂肆,但也是个放浪不羁之人。可青阳洞上下门规森严,特别是身为内门总管的他又被无数弟子和觊觎他这个位置的人或崇敬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无奈之下也只能收敛了本性,每天清汤寡水禁欲自制地进行着苦修,这几十年下来,都快熬出毛病来了。   如今只要他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便能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无赦谷去了。 第24章 龙潜   觉非罗虽心有喜色,但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之前也不敢轻易表露在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宗主和杜护法已到,不如立刻随属下到禁地中去查看一二?”   安齐远对这样的提议自然无不可,便开口道:“将通关令牌给我一个。”   通往内门的禁制只认修为和通关令牌,他和杜遥的修为早已达到要求,就是这个青言还需要通关令牌。   觉非罗扫了一眼一直躲在安齐远身后的青言,可惜他一直低垂着脑袋,往前披散的长发遮挡住了大半的脸颊,脸色便也跟着晦暗不明,分不清此人的喜怒哀乐。   将通关令牌取出递到了安齐远手上,安齐远将令牌塞进青言怀里,又躬身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即便觉非罗已经从与杜遥来往的书信中大略得知安齐远怀中抱着的人是用来植入苏澈神识的“容器”,但却未曾亲眼见过安齐远“伺候”别人的样子。   虽说不过是一个最简单地拥抱的动作,但在觉非罗看来都挺不可思议的。   相比之下早已见怪不怪的杜遥则显得淡定许多,为防止觉非罗失态地盯着安齐远怀中的青言猛看,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安齐远和觉非罗之间,开口催促道:“觉护法,还不快快动身?”   觉非罗回过神来,即刻在前方引路。   “因着青阳洞内门向来不允许驾驭灵禽,待会为了避人耳目,还得委屈宗主配合属下徒步行进才是。”   道修一脉向来注重恬淡清苦,认为无论何时依靠自身都比依靠外物来得实在,故而创派掌门才定下了这等只需徒步上山的奇怪规矩。   安齐远不置可否,只是顿住了脚步,看样子是在等觉非罗上前带路。   自苏澈和四大长老陨落之后,觉非罗已然成为青阳洞实际上的掌门人,只可惜他体内有魔修的分身,否则以他的天资和实力,在青阳洞接替苏澈的宗主之位也未必不能成就大事。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青阳洞的弟子,就没有地位比他高的。就算是安齐远,如今也得暂且装个样子跟在他身后。   一行三人徒步上山,一路上虽偶遇三两个低阶的青阳洞弟子,但因着觉非罗的关系,那些个弟子根本不敢抬眼多看,只是简单问安之后便退到一边低头等着觉非罗离开。   若放在平时,一个青阳洞的低阶弟子被高阶修士抱着进到内门是有些奇怪,但现今青阳洞遭逢大难,觉非罗经常需要用内门中灵气丰沛的洞穴和阵法来为受损弟子疗伤。之前隔三差五地就有好几批人被抬上去过,如今抱着一个也丝毫不显突兀。   在离开那处隐蔽的屋舍后,苏澈的身上就被安齐远下了咒法。   这种咒法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会让他在咒法解除前无法言语,并且只能保持双眸紧闭且无法动弹的面瘫现状。   可天知道苏澈是多想睁开双眼,要知道即便只是一个给别人使眼色的机会,也有可能会助他逃出生天。   可惜安齐远行事滴水不漏,即便苏澈现在只是一个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死的蝼蚁,他也并不愿意为此多生事端。   一行人一路步履飞快畅通无阻,可就在行至半山腰处的时候,忽见另一队人马从对向走来。   觉非罗一看来人,眉关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看样子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淡如水的表情。   只听他朝来人拱手道:“龙宗主。”   来人身形高大健硕,五官是如刀削斧凿一般的俊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森然的锐气,感觉像是藏在剑鞘中的绝世名兵,锋利得随时可以收割性命。   跟青阳洞道修修士的仙风道骨不同,彰龙门的剑修看起来更像是无赦谷的魔修,因为二者同样那般傲然狷狂,性格也惯来是说一不二的利落。只不过因着修炼路子的不同,魔修多多少少都带着一股子痞邪之气,而剑修则显得更洒脱不羁一些,但从根子上来说,身为彰龙门宗主的龙潜跟安齐远实际上是同一类人——霸道、狂傲且不可一世。   龙潜如今的修为是化神中期,与化神巅峰仅有一步之遥。   不过在修真界里,级别越往上走,所差的这一阶就有本质之别。   安齐远并不畏惧龙潜,只是现下他身边只有觉非罗和杜遥二人,而龙潜身边几乎聚集了彰龙门内大部分的高阶修士。   跟彰龙门杠上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安齐远在认出龙潜的身份之后,也抱着苏澈侧身站到了一边。   “龙宗主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那些偷袭的灵兽……”   为了引开一直留守在青阳洞内门的龙潜等人,觉非罗早就在西莲五峰外围布下了阵法,引来了几十头八阶以上的高阶灵兽,伪装成有人试图利用灵兽来攻击青阳洞的假象。   因着若耶阁已经承担了协助修复太昊天罡阵内破损神识的工作,清缴捣乱灵兽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彰龙门身上。   虽然剑修的武力值向来惊人,但面对这等数量的高阶灵兽,想要清缴完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觉非罗向来算无遗策,也掐好了这个时间差,所以才急着带安齐远到禁地去好避人耳目。否则一路上都有可能遇到巡守的彰龙门高阶修士,解释起来也得费一番口舌。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觉非罗也不大明白为何本应在清剿灵兽的龙潜会出现在这里,但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说明事情出了偏差。   龙潜不以为然地笑道:“原本我也想着趁这个机会让下面的人用那些畜生练练手的,可最近我意外得到了一个稀奇玩意,实在好奇它的威力,便放出来试了试。”   “那群畜生一见到它,就跑了个没影,我一高兴,便决定将那些个识时务的畜生放生算了。”   若放在平时,觉非罗断然会十分好奇龙潜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跑那几十头高阶灵兽的,只是他现下身后跟着的人实在是个危险人物,就算如今刻意掩盖了周身的气息,可在龙潜这个化神中期的剑修面前,能瞒住多久也实在是个未知数。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觉非罗笑道:“龙宗主果然厉害,待明日觉某一定要向宗主讨教一二。”   “只是我门下的一个年轻小弟子伤得不轻,我恐怕得先行告退,好让若耶阁的修士出手相救。”   龙潜抬眼扫了一下觉非罗身后的三人,一时间也没有接话,眸色晦暗深沉,似若有所思,就连觉非罗也没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等到脸上挂着的笑容都快僵掉的时候,龙潜才应道:“青阳洞果然如传言那般上下一心、友爱同门,这小修士恐怕是刚收入门内的弟子吧,不然怎的一点修为也无?”   在竞争残酷的修真界,优胜劣汰是运行得最为彻底的机制。没有天赋没有修为的修士活该早早陨落,没有人会为他们分配多余的善心。   像苏澈这种程度的低阶修士,能动用到身为青阳洞内门总管的觉非罗亲自出面帮他说话,这面子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这……”   觉非罗也没料到平日里最不好管人闲事的龙潜今天竟然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情急之下只想赶紧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搪塞过去。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觉非罗身后的杜遥向前一步拱手道:“龙宗主赎罪,在下也知道用内门的资源为外门的低阶弟子养护有违规矩,只是在下就这么一个弟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杜遥在说话间十分自然地抬眼看了一下龙潜,随后又很快地低下头去,装出一副为兄弟的性命担忧的愁苦模样来。   “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求着觉总管出手相助的,还请龙宗主体恤。”   龙潜原本也不过是出于好奇查问了一下,谁知觉非罗身后的这个中阶修士自己站了出来。   龙潜一看到杜遥,原本玩味的神情中忽然闪过一抹一闪即逝的惊喜,但那抹情绪过去得实在太快,就连向来最擅长于察言观色的觉非罗也没能捕捉到。   “既然人命关天,那么我就不叨扰了。”   龙潜向后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一干剑修便侧身将道路让了出来。   觉非罗向龙潜道了谢,便赶紧领着人往山上走。   待觉非罗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处之后,龙潜这才饶有深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25章 禁地   安齐远一行人算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青阳洞的内门腹地,那里实际上是专门用于存放青阳洞的内门功法及高级秘术的地方,有点类似于传统意义上的藏经阁。   只不过这个禁地藏的并非是一般弟子能够修炼的功法,而是一些带有禁忌色彩的东西。   虽然青阳洞确实如它所标榜的那样是名门正派没错,可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总有些秘法是处于非黑即白的中间地带的。这等秘术虽然能够在短期内快速地提升修士的修为,但副作用也是明显的。所以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这个腹地不会让青阳洞的弟子随意进入。   苏澈的师父也曾三令五申地强调过修炼一定要稳扎稳打切莫一味贪图求快,这样才能真正踏实地站在修真界的顶端。   苏澈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对师父的仰慕也到达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他觉得师父说的话就必定是对的,因此就算知道了青阳洞有这么一处禁地,也从来没有因为好奇就进去看过,更没有机会得知这些秘术的内容。   只是后来师父飞升,他接任了宗主之位,自然也要一并接掌青阳洞上上下下的资财。   也就是他成为宗主的那日,他才真正进到这禁地中看过一次。   如今若不是因着安齐远和觉非罗的关系,他也没有机会再跨进这里。   进入洞窟之后,苏澈身上的咒法就被解除了。   睁开双眼,苏澈便看到幽深得一眼望不见底的洞窟石壁上被安放了硕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将偌大的洞窟照得十分清晰。   藏在这个禁地之内的禁忌功法并非以书籍的形式存在,反而是被封印在质地和形状各异的玉石当中。   每块封印了功法的玉石都被在任的宗主下了禁制,安放在类似于佛龛的洞壁上,以防止有人偷入禁地盗取玉石。   如今这一整个洞窟的经文石都是苏澈亲自下的禁制,没有他的神识解禁,就算拿到了经文石也无法看到里头篆刻的功法。   看着这满眼的功法秘术,以前从来没有对这些东西动过心的苏澈,如今却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渴望。   只恨他自己之前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即便是用最为寻常的修炼方法也能达到一日千里的境界,所以根本没必要把算盘打到这里的经文石上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的身体天资极差,又不巧落在了安齐远手里。若不能赶紧将修为赶上来,恐怕这辈子都逃不脱沦为玩物的命运。   可是苏澈心中刚刚升起所谓的邪念,身体就立刻莫名地打了一个激灵。   洞窟内明显要比外头冷上几分的空气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师父慈祥的眉眼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我怎么能把师父的教诲尽数抛诸脑后呢?”   苏澈在心中暗自忏悔,只觉得自己不该因为急功近利就想着要走上所谓的歪门邪道。   一直抱着他的安齐远感觉到了苏澈的异样,便破天荒地低头问道:“你觉得冷?”   苏澈哪里想过安齐远会有这样和颜悦色地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毕竟在他对安齐远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向来是狂妄得不可一世的,等他重生之后,安齐远身上的标签除了狂妄之外,又增加了暴虐和多淫,总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就对了。   如今安齐远这般好声好气地对自己说话,就连苏澈都有些贱骨头地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还没等他回答,苏澈便感觉安齐远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十分怡人的热度。   安齐远是单火灵根的天赋,在运用火焰和控制热量上可谓是炉火垂青,世间无人能出其左右。   温暖的体温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洞窟中的寒气,但又不至于使人觉得燥热。   苏澈虽然心里感到有些意外,但也还不至于会因此而改变对安齐远已经坏到家的印象。   安齐远抱着他走近东侧的洞壁,让苏澈伸手将其中一块经文石从龛中取下。   苏澈不明所以,但也还是随意拿了一块够得着的经文石。   就在他触碰到经文石的瞬间,安齐远解开了下在苏澈身上的易容咒。   易容咒一除,那跟苏澈五官如出一辙的相貌原样重现,直接惊呆了一直在暗暗关注他们的觉非罗。   “宗,宗主?”   性格沉稳的觉非罗鲜少会露出失态的神情,尤其是在性子阴晴不定的安齐远面前更是如此。   但眼前的人实在跟苏澈过于相像,再加上他怀中揣着的那块经文石上还带着明显的属于苏澈的灵气,这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就越发触目惊心。   虽然直觉一直觉得苏澈并没有因为九天玄雷的共凝而彻底陨落,但当一个如此相像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觉非罗还是难得地恍惚了这么一下,就连开口叫出的那声宗主,大约也是冲着苏澈去的。   苏澈习惯性地往觉非罗那里看了一眼,继而又想到这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挚友竟然是无赦谷埋在他身边的棋子,眼里仅存的温度就迅速冷却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防备的疏离。   刻意垂下眼睑不去看觉非罗,相对于见面不多的安齐远,这个跟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挚友绝对比安齐远这个死对头还要了解他。   苏澈可不想好不容易才隐瞒到现在的身份被觉非罗给看出来,这简直比安齐远生抽了他的腿筋还要来得痛苦。   苏澈重生这一回,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看清了很多。   虽然谈不上对这个世道感到绝望,但心思却绝对没有之前来得纯粹了。   苏澈暗自反省,看来他是被师父的羽翼保护得太好了,后来又被觉非罗照顾得过于周到,以至于都忘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甚至还毫无警觉地在无赦谷的监控下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   没有在意觉非罗的失态,因为就算是他安齐远,此刻都觉得自己险些就要被怀中的这个人骗过去了。   那块被苏澈下了禁制的经文石依旧散发着清洌的灵气,如同在幽谷中穿梭的山涧,不疾不徐,却充满了可以滋养万物的生机和活力。   当这个青言的双手捧着这块经文石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觉让安齐远觉得这水灵气就是从他体内散发而出的。   配上这幅如出一辙的眉眼,若不是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了苏澈在九天玄雷下灰飞烟灭的过程,几乎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青阳洞的宗主苏澈。   安齐远就这般定定地看着怀中的人,直看到迟钝如苏澈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过于炽热的视线快要将他的脸颊烧穿了,原本觉得还算适宜的温度,如今莫名地开始燥热起来。   苏澈有些不安地抬头。   “你……”   可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安齐远的吻就不容拒绝地落了下来。   苏澈瞪大了双眼,却只看到安齐远近在咫尺的脸。   柔软的嘴唇相接,安齐远的气息从微张的唇畔间传递过来。   苏澈吓了一跳,他即便是被安齐远按在床上粗暴对待,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充满了温情的亲吻。   或者说苏澈在那一刻还根本不知道安齐远是在吻他,只是以为安齐远突然发神经地当着外人的面要咬他的嘴唇。   苏澈后知后觉地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推开他。   可挣扎间唇齿却露出了更大的空隙,安齐远得以长驱直入,甚至将苏澈的牙和整个口腔都细细地舔吻了一遍。   苏澈简直要被这样诡异的事情惊呆了,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与另一个男人唇齿相碰、口津交缠的模样。   可事情就是这样意外地发生了,完全打了苏澈一个措手不及。   待安齐远结束了那发疯一般的行为,苏澈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将他勒得死紧。   “苏澈,苏澈……”   安齐远用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苏澈不明所以,一时间还怀疑安齐远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得僵在安齐远的怀里不敢动弹,脑袋一片混乱地想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好在安齐远在结束了这一吻后,理智又被重新拉了回来。   一直在他们身旁的觉非罗和杜遥在安齐远低头吻上苏澈的时候就非常自觉地撇开了视线,雷打不动地贯彻了非礼勿视的原则。   安齐远看着苏澈被自己吻得有些许红肿的嘴唇,又看到“青言”那一副被五雷轰顶的呆样,心念不受控制地一动,想赶紧把苏澈的神识给找回来欲望越发强烈了。   “那个人在哪?”   安齐远将注意力重新移回了寻找苏澈神识的正事上,转头向还在面壁的觉非罗问道。   “宗主,请随我来。”   觉非罗若无其事地在前侧引路,将安齐远往洞窟更深的地方带去。   众人几乎要走到洞窟的尽头,觉非罗在一处绝壁前停下脚步,口中默念了一连串的咒语。   顷刻间,那处山壁隐去了踪影,变得透明起来,里头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空间。   空间里有个用上好的碧玉打制的石床,上头雕刻着绢细精致的花纹。   床榻上铺着灵貂的白色皮毛,柔软且舒适。   床上躺着一个人,模样看不真切,但身形却跟苏澈差不了多少。   整个空间中因着那块上好的碧玉而灵气四溢,不断滋养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第26章 消失的灵气   苏澈不禁在安齐远的怀中伸长了脖子,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安齐远还要渴望见到那个身上有着自己灵气的人。   可事与愿违,安齐远将他放到了离床尾不远处的一张玉凳上,安齐远自己则走到了碧玉床边。   床上躺着的人依旧处于昏睡的状态,对外界的变化浑然不觉。   那人的五官虽然算得上是周正,但跟苏澈的长相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只是他闭起双眼的样子显得恬静平和,就跟他此刻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样,有种淡淡的冰冷感。   安齐远难得地感到有些紧张,伸出手掌,悬在那人的脸上。   顷刻间,几股暗红色的灵气丝线从安齐远的指尖溢出,在空中盘绕数下之后,便从那人的七孔钻了进去。   安齐远操纵着丝线,缓缓地在那人的身体中运行了一个周天。   众人屏息凝神地在原地候着,待那细细的丝线又重新被收回安齐远体内之后,苏澈看到的是一张布满了狂喜的笑脸。   “是苏澈的灵气没错!是他,是他没错!!!”   安齐远激动得几乎要失态,甚至直接将床上的人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里。   虽然觉非罗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可未经他亲自验证,就是对觉非罗,安齐远也不会全然尽信。   经过方才那灵气运行的一周天,他比任何人都要确信,在这人身体里的灵气就是苏澈的没错。   虽然那一丁点灵气几乎快要微弱得与寻常人无异,但那种沁人心脾的微凉感,那种能将他身上所有的狂躁在瞬间抚平的温和感,这世上除了苏澈之外,再无他家。   一直静静守候的觉非罗和杜遥一听,也高兴得相视一笑。   他们和安齐远早已成为了利益共同体,安齐远的好与不好,都与他们的性命休戚相关。这世上估计再没有人会像他们这样担心安齐远的安危的了。   若此人体内的灵气是苏澈的,就说明苏澈的神识正寄居在他体内。只要用各种阵法灵药多加培育,假以时日就能让残破的神识完整起来,苏澈也可以从昏睡中清醒。   至于样貌之事,有青言在,也完全不是问题。   这么看来,他们宗主期盼多年的心愿,竟然就在这么稀奇古怪的情形下达成了。   相对于那主仆三人的欢天喜地,苏澈几乎要愁断了肝肠。   他非常确信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苏澈没错,可他至今也想不通,为何他只拥有全部的记忆,但却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灵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安齐远确实是化神巅峰的修为,如果连他都亲自确认了没有出错,就说明那人身体里确实流淌着他的灵气。   难道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把他的神识和灵气给分开了?   按照这个逻辑推演下去,那么这人身体里虽然拥有了他的灵气,但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就算安齐远用尽各种方法进行修补,也不可能会苏醒才对。   苏澈尽量将自己的心理波动压了下去,好在在场的其他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昏睡的“苏澈”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听到安齐远说出那人就是苏澈的话时的惊愕表情。待到安齐远终于在狂喜中恢复平静之后,苏澈也恢复了之前面瘫的表情。   既然已经找到了“苏澈”,接下来的重要工作就是要将“苏澈”的神识修补完整,让他恢复意识。   苏澈原本还担心安齐远会不会下令让所有人都撤回无赦谷去,后来却听安齐远道:“纵观整个轩辕大陆,再没有什么地方的灵气比这里更适合修补苏澈的神识了。”   “既然已经进了青阳洞的腹地,便也没有必要赶着回去。我看这里地势恰如聚宝盆一般,灵气在此沉积而没有向外扩散,倒是适合结阵修魂。”   觉非罗听了此言,脸上露出一抹犹豫的神情。   若是之前能按他所想的那般十分顺利地将人带到禁地来的话,在此处结阵倒是可为之事。   可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精心布下的调虎离山之计竟然没能困住龙潜一行人,而且还在上山的路上让两队人马撞了个正着。   如果是让若耶阁的法印宗主碰到还比较好糊弄过去,毕竟苏澈跟法印是实打实的交情,他作为苏澈的左右手,法印对他也是极其信任的。但他们遭遇的对象偏偏是最难缠不过的笑面虎龙潜。   别看龙潜平日里待人接物时都笑脸迎人、一副十分温和可亲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人城府极深,跟青阳洞那位外表冷若冰霜内心实则柔软得可以的苏澈宗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既然他们的行踪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龙潜的怀疑,在安齐远亲自确认灵气的性质之后,就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立刻带人启程赶回无赦谷才对。   毕竟无赦谷才是他们魔修的地盘,就是强悍如彰龙门也不敢轻易挑衅。   可如今若按安齐远的说法在青阳洞的禁地里布阵,一旦被人发现,不仅他作为内门总管与魔修勾结之事会立刻曝光,使身为魔修宗主的安齐远成为众矢之的不说,就连好不容易寻到的“苏澈”的神识都极有可能会落入他人之手。   可当觉非罗刚想开口阻止安齐远布阵之时,杜遥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让觉非罗把已经快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去。   只听杜遥道:“既然如此,属下便与非罗为宗主护法。”   安齐远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觉非罗和杜遥两人可以退出密室去了,临了还吩咐了一句:“将青言也一并带出去。”   苏澈有些意外,在寻到这位躺着的“苏澈”之前,安齐远甚至不让杜遥多看自己一眼。   可如今确认了那人身体里就是“苏澈”的灵气,安齐远便立刻让杜遥将他弄出去。   这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让苏澈有种瞬时间从别人不能染指的珍宝变成了随手可以丢弃的垃圾的错觉。   杜遥应了声是,从善如流地将苏澈抱了出来。   苏澈虽然惊诧于安齐远变脸速度之快,但对于能被杜遥而不是安齐远抱走这事,心里其实十分高兴。   因为离得近,杜遥能轻易能感受到苏澈情绪的变化。   感觉到自己怀中的人的身体不再像之前被安齐远抱着的时候那么僵硬,杜遥知道这是青言并不排斥自己碰触的缘故。   想到这种不排斥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一种信任,就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的杜遥都意外地心软起来。   这个青言,也没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   可只要不出意外,待修魂法阵将残破的神识修补好,苏澈醒来的那日,就是这青言命丧之时。   想到这,杜遥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杜遥只想趁青言尚未殒命之时对他好一些,想到青言十分中意那只小魔虎,便取出灵兽袋,将小东西放了出来。   果然,青言一见那圆滚滚的家伙,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杜遥也没打算另外下结界困住他,就让这一人一兽自己在角落里呆着。   待杜遥将苏澈安置好,重新回到密室门前为安齐远护法时,觉非罗才皱眉道:“方才为何阻止我向宗主劝谏?”   杜遥道:“我知你思虑向来缜密周全,自然也知道我们在引起了彰龙门注意的情况下还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青阳洞的禁地布阵有千万般不妥。”   “可是,只要是涉及苏宗主之事,只要是对修补苏宗主的神识有万分之一的好处的事,你觉得宗主会因为那种可能发生或者可能不发生的危险而放弃去做吗?”   觉非罗沉默了,他比谁都清楚如今残存在那人体内的灵气是多么的微弱。   苏澈本来就是在青阳洞修炼至渡劫那日的,这里的灵气就像安齐远说的那样,比任何地方都要适合修补苏澈的神识。   他早该知道,在安齐远那里,一切有章可循的事情,只要遇到青阳洞的苏澈,就会完全偏离轨道。   哪怕他再舌灿莲花也没有丝毫用处,安齐远已经决定了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听了杜遥的话,觉非罗不再言语,只是闭起眼睛,在密室门前打坐护法。   杜遥见觉非罗很快地就进入了护法的状态,也掀开衣袍盘膝坐下,开始了不知要持续多久的护法工作。   对他们而言毫无威胁的苏澈则被安置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   苏澈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如今又不良于行,就是不下任何结界他都跑不出十步的距离,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那只鬼蜮魔虎的幼崽,就连牙都没来得及长齐,在元婴期的修士面前连叫都不敢叫唤一声,只会趴在苏澈腿上各种撒娇卖萌。   事实是苏澈也十分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虽然此刻的觉非罗和杜遥看上去都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的宁静,但其实他们的神识已经因为护法而发散到了整个洞窟的范围。   只要在他们的神识范围中有任何异动,他们的灵气就会化作屠戮的利剑,将入侵者切割成再也拼凑不起来的碎片。   苏澈知道他不可能跑掉,所以也没有白费功夫。   而且既然已经寻找到了属于他的灵气,他就比以前多了一个要继续留下的理由。   他必须看看,那个沉睡的人到底会不会醒来。   他需要时间好好思考,如果那人跟自己料想的那般醒不过来的话,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属于自己的灵气取回来。   苏澈就这样抱着小魔虎百无聊赖地呆在禁地里,这洞窟里完全感受不到日出日落,时间的流逝也变得失去了意义。   好在青言这幅身体之前入了修真的门,苏澈也索性掰着腿打起坐来。虽然天赋使然没办法有很多进益,但这禁地的灵气也确实如安齐远说的那样十分充沛,修炼起来也是比之前好上不少的。   就在苏澈运气打坐不知回转了多少周天之后,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杜遥的声音。   “非罗,好像密室里头,有动静?”   其实在杜遥说话之前,觉非罗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宗主的灵气波动有些异常。”   两人互看一眼,立刻不管不顾地把苏澈给一齐纠进了密室里去。   三人一进密室,苏澈便觉得浑身一阵舒爽。   修魂阵法有强大的滋养功效,能活死人肉白骨不说,就连无形的神识也能被修补好。   苏澈只待了这么一会,就觉得腿上阵阵发痒。受修魂阵法的影响,他被抽掉的腿筋貌似有开始重新生长的迹象了。   可还没等苏澈高兴多久,位于阵法中央的安齐远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杜遥大喜道:“恭喜宗主贺喜宗主,修魂阵法大成了。”   安齐远虽未应答,但脸上的神色确是欣喜的。   只见安齐远站起身来,走到在碧玉床上躺着的那人身边,颤抖着声音轻声唤了句“苏澈”。   苏澈在一旁看着,竟也在那一刻被安齐远的紧张情绪所感染,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还在沉睡的人。   可等了半晌,那本应在修魂阵法完成的那一刻就醒来的人,却还是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   他或许,不会醒吧?   安齐远估计白高兴一场了……   苏澈不由得在心里暗想。   可就在众人都开始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碧玉床上的人的睫毛,便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27章 破绽   看到一直昏睡的人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安齐远喊着苏澈名字的声音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变了声调。   那一声声饱含着某种情绪却又故意压抑着的呼唤声听在苏澈耳里,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   安齐远在他心目中向来是杀伐果断冰冷无情的,哪怕偶尔有点情绪波动,在苏澈眼里也不过是最最上不得台面的色欲罢了。   如今亲耳听到安齐远这般,呃,姑且说是动情地叫唤“自己”,苏澈只觉得接受不能,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鸡皮疙瘩。   可下一刻,令苏澈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躺在碧玉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醒来意识有些模糊的缘故,那人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睛的焦距也明显没有对上,只是十分茫然地看向头顶的洞壁。   像这种刚刚经由修魂法阵修补过来的魂魄,最忌讳的就是在再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受到惊吓。   安齐远在看到那人睁开眼的瞬间就立刻闭了嘴,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看那模样是生怕“苏澈”被他再吓个魂飞魄散。   苏澈也紧张得将视线全部投注在那人身上,他能苏醒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饶就是冷静如他,此刻心中也难免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床上的“苏澈”茫然了一阵,状态似慢慢转好了一些。   待他终于将视线看向离他最近的安齐远时,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睛登时大张。   “安齐远?!你怎么会在这里!”   床上的“苏澈”十分惊诧地说出了清醒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话,让候在一旁的安齐远等人欣喜若狂,可却在同时也将苏澈打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清醒过来的人不仅拥有“苏澈”的灵气,还拥有自主意识,而且从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以及那溢于言表的对安齐远厌恶的神情来看,就说明了他还拥有属于苏澈的记忆!   苏澈是真真傻眼了,如果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才是苏澈的话,那他是什么?   他和这个人之间,必定有一真一假。   虽然苏澈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存在的真实性,但却无法解释为何这世上好死不死的还会存在“另一个他”?   可如果他自己就是真正的苏澈的话,又如何解释他没有本该属于苏澈的灵气?   为何他的神识能够穿透青阳洞用于收集魂魄的太昊天罡阵,跑到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无赦谷里去?   苏澈讶异得无言以对,他自认不是一个蠢笨之人,但如今他竟想不出其他任何能够解释这种怪异现象的理由。   如果连他自己都觉得他身上的漏洞太大,别人就更不会去怀疑躺在床上的这个丝毫没有破绽的“苏澈”了。   苏澈正在那晃神,下一刻就听到那边传来了激烈的争执之声。   “觉非罗,本座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是无赦谷那边的人!”   床上的“苏澈”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盯着觉非罗的视线简直要凝出冰来。   觉非罗自知有愧,也没想过要做过多辩解。   从现下的情况来看,苏澈将会是安齐远的囊中之物。作为安齐远最珍视的人,觉非罗更不想得罪他这个昔日的老友。   夹在这安齐远和苏澈这两人中间,实在是让觉非罗辛苦得如履薄冰。   杜遥恰到好处地挡在了觉非罗面前,刻意忽略了床上的“苏澈”想要兴师问罪的语气,转而劝道:“苏宗主福泽深厚,遭遇了九天玄雷共凝的打击之后还能保住神识不灭,实在令我等望尘莫及。”   “只是苏宗主刚刚清醒,还是以身体为重,切莫动怒才是。”   正在那几个人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原本乖乖呆在苏澈怀里的小魔虎似是感受到了苏澈的不安,在那小小地嘤咛了一声,这奇特的声音也吸引了“苏澈”的目光。   转而看到青言的脸,那“苏澈”显然也十分惊讶。   “你又是谁?为何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苏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脸色木然地看着床上的那个“苏澈”。   安齐远此时才开声劝道:“你莫恼。这是我为你寻到的躯壳。只要将你的神识放到这幅躯壳里去,你就能变成原来的那个苏澈了。”   那人嗤之以鼻道:“原来的苏澈?没有了修为,我不可能还是原来的那个苏澈。”   杜遥见那“苏澈”清醒过来之后说话就各种夹枪带棒的,虽然这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杜遥实在拿捏不准安齐远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情况下能维持多久的风度,便转移话题道:“不如我们先行启程回无赦谷?”   好在龙潜等人没有过来捣乱,如今“苏澈”已醒,也该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了。   安齐远对这样的提议自然无不可,可当他刚想弯下腰抱起床上的“苏澈”,只见“苏澈”竟将仅存的灵气全部凝结起来,在指尖结出了一指长的冰锥,直直地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想让我乖乖跟你们走?哼,真是异想天开。”   安齐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眸色变得十分深沉。   “你知道,就算你自戕,只要神识不灭,我一样能在这大千世界中找到你。”   “苏澈”道:“那又如何?落在你手里,我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杜遥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苏澈如今虽然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该有的傲气和魄力,比起之前一点也没有减少。   他开声相劝道:“苏宗主莫要冲动,你的神识刚被修补好,现下还十分不稳定。若你自戕,说不定会因为元身受到冲击而使神识恢复到之前的破碎状……不,甚至还要更糟糕一些。”   毕竟二次伤害是绝对会在原有破损程度上有所加成的。   床上的“苏澈”显然也明白杜遥此言非虚,在激动过后便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但他眸中的恨意不减,纠结半晌之后,只听他道:“除非你杀了这个叛徒,否则,别以为我会乖乖听你们摆布。”   “苏澈”瞪着在杜遥身后的觉非罗,那种凶狠的眼神简直恨不得要将背叛他的觉非罗拆吃入腹。   听到这个要求,安齐远皱了皱眉。   那“苏澈”挑衅道:“怎么?安宗主不舍得?”   说话的当口冰锥又往里送了半分,殷红的血从锥尖处流淌出来。   安齐远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也一并说出来罢。你的所有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那“苏澈”沉吟半晌,又补充道:“我要觉非罗,还有他的fa轮。”   “苏澈”的手一指,径直对上了杜遥。   魔修的fa轮其实就跟道修结的金丹差不多,是修士储藏所有修为的地方。   若fa轮被挖,一身的功法便相当于被废去了,性命多数也保不住。而直接拥有魔修fa轮的人,也能相应地获得与之相对的修为,只不过修为会因为不同的情形而有所降档罢了。   举个例子来说,结丹初期的修士吞了元婴中期的fa轮,则可将修为提升至结丹巅峰。但若是筑基初期的修士吞了元婴中期的fa轮,因为起点比较低,所以能瞬时突破筑基进入结丹中期。   如果这个“苏澈”真能吞了杜遥和觉非罗的fa轮,那么他的修为会瞬时恢复到至少结丹巅峰的水准。   “还有别的要求吗?”安齐远道。   那“苏澈”嗤笑道:“等你先完成这两项再说吧!”   “苏澈”语音刚落,安齐远甚至没有花任何时间思考,两道赤红的灵气就飞射而出,似长了眼睛一般丝毫不差地直接吸附在杜遥和觉非罗的丹田处。   “血色鬼莲?!”   被安齐远的一击弄得措手不及的杜遥和觉非罗二人因着法门被扣,根本不敢做任何动弹。   安齐远面色冰冷,口中默念法决。   顷刻间,吸附于杜觉二人身上的鬼莲便开始快速地生长。随着安齐远的一句“开”,鬼莲凝成艳红色的花骨朵在吸出了fa轮之后万分冶艳地盛开了。   杜遥和觉非罗两人被挖出fa轮之后,躯体立刻软倒在地。   那两朵鬼莲在安齐远灵气的牵引下翩然落到了他的掌心中。   “如何?只要你将手中的冰锥放下,这两枚fa轮都会是你的。”   见杜遥和觉非罗殒命,“苏澈”这才相信了安齐远的诚意,慢慢地将对着自己喉咙的冰锥放了下来。   安齐远道:“你若想要这两枚fa轮,我自是双手奉上。只是若这fa轮一旦放到了这幅躯壳中,再想转换就会减等。不如先把躯壳给换了,再怎么说还是你原本的样子更赏心悦目些不是?”   那“苏澈”看着前方的青言,思忖了片刻,而后道:“也罢,那便换一换吧。”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当安齐远冰冷的视线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苏澈觉得大概今天他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带着一肚子疑问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杜遥和觉非罗,如果安齐远对这样忠心于他的人都能下如此狠手,收拾一个他根本就不在话下。   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就是在安齐远面前说出所有的事实。   可扪心自问,苏澈做不到。   即便他这般不甘心地死去,也好过将真相说出,最后落在安齐远的手里生不如死。   想到这,苏澈悄悄地将怀中的小魔虎藏到了自己身后。   如果最后他逃不过身陨的命运,那么他希望至少这个小东西能好好地代替他活下去。   在苏澈做最后的小动作的时候,床上的“苏澈”已然放松了精神上的抵抗,好让安齐远将他的神识牵引出来。   这种对神识的牵引,由于是第三人施法所为,只要原主有任何抵抗,都有可能会损伤神识。也难怪安齐远为了让“苏澈”心甘情愿地被他牵引而不惜牺牲他的左膀右臂了。   苏澈无法理解这种荒诞不羁的做法,更不明白到底安齐远对他的执念到底深到了什么程度。   即便他现在看到安齐远为“苏澈”所付出的一切,也只会令他感到厌恶和恶心。   “苏澈”那如水一般泛着淡淡蓝色的神识被安齐远牵引了出来,就在苏澈等着安齐远将藏在青言体内的他彻底抹杀的时候,一道诡异的红色灵气丝线却如灵蛇一般缠上了“苏澈”的神识。在模糊得分辨不清样态的魂体上,十分精准地勒住了神识的“咽喉”。   安齐远的眸中染上了冲天的杀气,连眸子的色泽都开始泛起浅薄的殷红。   “你不是苏澈,你到底是谁?!”   安齐远的语气已经出离了愤怒,但这种波澜不惊的平稳却越发让人觉得恐怖。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痛,揉了一下之后再睁开,却看到方才倒在地上的杜遥和觉非罗,此刻正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局面变得越来越混乱了。 第28章 血色弥雾   那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魂体因为要害被勒住而颤抖地悬浮在半空中,随着暗红色的灵气丝线愈发明亮,魂体的颜色就比之前要黯淡上几分。   一直在旁观事态发展的杜遥也不得不开口维护道:“宗主,现下事态不明,还需您手下留情。无论如何,此人身上拥有苏宗主的灵气之事是千真万确的。”   在这件事上,觉非罗不能说是失职。毕竟在此人刚清醒的时候,包括安齐远在内的一干人等都被他给骗过去了。   现在急需弄清的是,为何此人明明拥有苏澈的灵气但却不是苏澈本人。   当然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是,此人先他们一步找到了苏澈的神识,然后将苏澈的灵气吸干,进而才能用独一无二的灵气来假冒苏澈。   这样一来,苏澈可能就真的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估计安齐远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在将此人的魂体诱出肉身之后,便爆发出了完全无法抑制住的怒火。   这种怒火已经让他有些接近走火入魔的状态,方才安齐远在施法之时双眼蒙上的那层殷红血雾就足以说明一切。   若是这种糟糕的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安齐远就很有可能会在青阳洞的禁地里走火入魔狂性大发。   而青阳洞此时除了有残存的道修修士,更有彰龙门的龙潜及若耶阁的法印镇守。对于嚣张地跑到正派地盘上大开杀戒的魔修宗主,相信龙潜和法印都会不遗余力地除之而后快。   若真如此,西莲的方圆百里,将会被一片腥风血雨所笼罩。   而身为安齐远心腹的觉非罗和杜遥是万万不想这种情况发生的。   觉非罗亦神色凝重地道:“属下在找到此人之前已多次确认过,此人确实是在苏宗主陨落的同时陷入昏迷的,而苏宗主渡劫失败之后西莲一带都时刻有修士负责看守,没有发现过有人暗中寻找苏宗主神识之事。所以此人不大可能有能耐抢在我们跟前发现苏宗主的神识。”   杜遥也加码道:“没错,此人虽然拥有苏宗主的灵气,但修为极低。以他的资质,根本无法从太昊天罡阵中分离出神识来。”   既然分离不出,也就谈不上毁灭神识了。   好在安齐远现下的状态还能听得下去劝,灵气的波动也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了。   被灵气丝线束缚住的魂体过于羸弱,此刻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安齐远透过丝线渡了一些灵气过去,让那魂体的颜色稍微浓了一些。   “说,你是怎么弄到苏澈的灵气的?”   其实安齐远能将暴怒的情绪压抑下来也并非完全是因为杜觉二人的劝说,而是若苏澈真的死在这种宵小手中,即便他要走火入魔自毁前程,也得在那之前将这些害死苏澈的宵小碎尸万段。   那魂体得了灵气的辅助暂时具备了开腔说话的能力,可声音却微若蚊鸣,以苏澈现下的资质和修为,不屏息凝神根本就听不清楚。   只听那魂体尖细地嗤笑道:“你如何确定我不是苏澈?若你真那么笃定,为何不立刻下手杀了我?!”   “我就不信你安齐远还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我就要看看你懂不懂得‘后悔’二字怎么写?!”   安齐远根本就把这种大放厥词的话当成了放屁,微眯双眼道:“你也不用再多做狡辩,你是不是苏澈,我只消一个片刻就能分辨出来。”   “就凭你这从头到尾都是破绽的烂演技,还想骗过去多久?   似乎是要让这魂体心服口服,安齐远冷冷地道:“第一,虽然觉非罗确实是我安插在苏澈身边的暗棋没错,但以苏澈那种极念旧情的性子,就算再怎么恼怒觉非罗的背叛,也不至于会想要了他的命。”   “觉非罗虽然心在无赦谷,但行为处事却处处维护苏澈,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他不利之事。苏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然极有可能从此将觉非罗从他的信任名单中剔除,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但绝不会因此就想要彻底抹杀觉非罗。”   “所以在你说出要我杀了觉非罗的话时,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苏澈了。”   “第二,苏澈自幼被他师父带入青阳洞,一直跟随他师父的足迹走到了修真界的巅峰。虽然他看起来除了修炼之外没有跟青阳洞有再多的羁绊,但实则因着他师父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道修的道路而走上截然相反的魔修的路子的。”   “你若是想抹杀觉非罗那也便罢了,竟然还想染指他们二人的fa轮?!”   “若打了这样的算盘还坚称自己是苏澈,那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第三,苏澈这人,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就是对驯养灵兽乐在其中。”   安齐远指着在苏澈身后偷偷露出半颗毛绒脑袋的小魔虎道:“这一只,是独产于无赦谷,十分难得一见的鬼蜮魔虎的幼崽。”   “可你自从清醒之后,明明就看到了这只幼虎,但视线却从来没有在它身上有过一丝一毫的停留。”   “而且,我十分确定,你压根就没认出这只幼兽的种类!”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安齐远话音一转,视线也顺势落在了苏澈身上。   “苏澈虽然被他师父和青阳洞上上下下都护得太好了些,可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的蠢人。他必定能看出我对他的心思。这样一来,他就是宁可舍弃他原本傲人的相貌,也不会同意让我将他的魂魄置换到这具本来就不属于他的躯壳里去。”   “更别提这种夺舍的行为还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了。”   如果改变五官样貌能让安齐远消停一些,苏澈确实是一点也不介意换掉一张面孔的。   安齐远呲之以鼻道:“你对苏澈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虽然我现在还弄不清你整出这种闹剧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他人指示,但此等拙劣的模仿,就是下足十年的工夫也未必能摸到个皮毛。”   安齐远的一番话让那苏澈听得十分吃惊。   虽然有句老话常说,敌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但即便如此,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认出冒牌货的惊眼力,并且还将理由说得如此头头是道的能力,确实让苏澈不得不感到佩服。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站在对立的立场上,苏澈甚至觉得他此刻应该为安齐远上面的那番话鼓掌叫好一番才对。   可回过头来一想,苏澈顿时又觉得遍体生寒。   虽然他已经经由之前的事情知道了安齐远对他抱有的龌龊心思,但却未曾想过他会对任何关于自己的事都掌握得如此透彻。   大到修真道路的选择、对待叛徒的态度,小到平日里的一些兴趣爱好,安齐远都了若指掌。   苏澈已经记不大清觉非罗是从什么时候起跟在他身边的了,但少说也有个二三十年。这就说明,他平日里所经历的一切,安齐远都已经透过了觉非罗这双眼睛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种执念换成苏澈估计都坚持不到一年。   而且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为何安齐远能几十年如一日地隐忍不发,除了埋下暗棋偷窥或者在宗门大比上用看着自己的眼神过于露骨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举动了。   想到这里,苏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袋明显不够用了。   那魂体听了安齐远的一番分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破罐子破摔道:“我告诉你,我就是苏澈,苏澈就是我!”   安齐远的性子虽然阴晴不定,脾气也不那么好,但却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   暴躁的魔修宗主的身份不过是他混淆外界视听的利器,熟知他的人都清楚,他是一个多么擅长隐忍与埋伏的猎人,他能为了捕获一个猎物,几十年如一日地压抑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欲望。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连安齐远都没有料到苏澈会在渡劫这件事上出这么大的纰漏,而他所有的后续计划,都是建立在苏澈顺利飞升的基础上的。   与苏澈相涉的事,安齐远向来不遗余力。   虽然他已经十分笃定此魂体不是苏澈,但冒然痛下杀手也有欠妥当。   面对挑衅,安齐远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下一刻,空气中就弥漫出一股腥甜的血味。   杜遥一看,顿时大惊道:“血色弥雾?”   苏澈一听杜遥的话,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血色弥雾这种邪法甚至比傀儡术还要罕见。   因为傀儡术只是需要消耗施法者一定程度的灵气,但血色弥雾消耗的却是施法者的精血。   精血和人体普通的血液不同,修士的精血是凝结在铸气之器中的十分珍贵的存在。在道修修士体内凝出的金丹中流淌的便是精血,同样在魔修的fa轮中流淌的也是精血。   精血是滋养修士铸气之器的关键,一个元婴修为的修士所有的精血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拳头般大小,可见精血之难得。   血色弥雾实际上就是将魔修修士fa轮中的精血逼出,再用灵气打碎成极细小的颗粒。   当被细化的精血附着在没有实体的魂体上时,就能显现出魂体原来的模样。   可即便是只附着脸部大小的面积,就至少需要费掉比一个拳头还多的精血。   如今安齐远竟然一出手就砸了这么大的本钱,这种豪爽程度简直让见惯了大世面的苏澈都觉得有些傻眼。 第29章 阴沟翻船   被血雾编制成的密网罩住,在原来淡蓝色的魂体上逐渐浮现出棱角来,构成了人的五官。   因着血雾是暗红色的,附着在魂体的面部所形成的轮廓就像是一张诡异的面具。   由于灵气的波动,面具上的色泽一再在忽明忽暗地变化,但左眼部位大约是因为之前的肉身受过伤害的缘故,看起来似有缺陷一般非常模糊,但其他的部位明显就跟苏澈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安齐远十分仔细地辨认了许久,也没能把眼前这人对号入座,反倒隐约觉得此人鼻子到嘴巴的部分都跟自己有些许相似。   他身为魔修一脉的宗主,光是死在他手下的修士就已经不计其数了,更别说那些跟他有过节的了。安齐远不会浪费时间将那些他认为没有必要的人记在脑子里。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能耐狡辩说自己就是苏澈?”   安齐远狞笑了一下,缠绕着魂体的灵气丝线由原来的一道霎时分化成无数道,如密网一般将魂体紧紧地包裹在内。   灵气丝线逐渐收紧,看样子安齐远是打算将这欺世盗名的魂体直接绞成碎末。   那魂体惊慌失措地大叫道:“你不是想要知道为何我会有苏澈的灵气吗?”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我的吗?”   “若你把我杀了,真相就会永远被埋藏起来了!”   听了那魂体说出的话,安齐远手中的丝线勒紧的速度不慢反快。   “像你这般居心不良的人,我何必浪费时间纠结从你口中得到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苏澈我自会去寻找,但你之于我,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罢了。”   言语间,暗红的丝线已经深深地陷入其中,毫不留情地切割着脆弱的魂体。   那魂体自然清楚他欺骗安齐远的企图一旦败落,就必定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与安齐远虚与委蛇。   出于愤恨,只听他在彻底消失前异常悲怆地尖叫道:“安齐远你这个畜生!潋滟对你这般掏心挖肺,最后却还是惨死在你手里。”   “她那么爱你,你这个畜生!杀千刀的畜生!”   安齐远一听,丝线的绞动霎时间停顿了片刻。   潋滟。   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   毕竟这轩辕大陆每天都要折损数以百计的修士,无赦谷是魔修的腹地,修士陨落的速度较之其他几脉来得都要快。   即便是修为达到元婴境界的高阶修士,陨落个一两年之后,除了十分亲近之人,也很难再有人没事挂在嘴边了。   物竞天择的规律在修真界每时每刻都在残酷地运转着,即便是苏澈也莫能例外。   所以,今日若不是从这魂体嘴里听到,安齐远几乎要将那个人埋在记忆的角落了。   苏澈一听潋滟这个名字,倒是立刻想起来了。   潋滟并非他人,其实是安齐远的心腹之一,身为无赦谷的右护法,地位与身为左护法的杜遥可平起平坐,资历甚至比觉非罗还要老一些,在魔修一脉也算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魔修一脉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多数都是男性修士,所以身为女子的潋滟在清一色的魔修高阶修士中十分显眼。外加潋滟本身容姿极佳,就跟她的名字一般,是那种高挑妖艳的类型。   可如果单单只是容貌出众,也并不会引起苏澈太多的注意,毕竟苏澈在清净心经的内功心法之下对任何美人都接近于无感。   潋滟之所以能引起苏澈的注意,是每次当他在各种场合遇到这个艳冠群芳的美人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股能让脊背发凉的森然恨意。   这种情绪也许不能简单地称之为恨,有时候苏澈又仿佛觉得她是在羡慕自己,或者说在嫉妒自己。   可他和潋滟走的并不是一条路子,苏澈觉得潋滟对他的敌意有些太过明显了,即便那种情绪已经刻意地经过了掩饰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外泄出来。   苏澈当时对这事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真要羡慕嫉妒恨,苏澈觉得她应该针对那个地位一直在她之上并且难以超越的安齐远才对。   苏澈对此虽然有疑惑,但毕竟青阳洞跟无赦谷之间的交往机会少之又少,身为道修宗主的他被魔修一脉的高阶修士讨厌也绝对不只潋滟一人,虽然不明缘由,但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久而久之的,苏澈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后来,潋滟就没有再出现过了,他也是很后知后觉地才从其他道友的那里听说潋滟陨落了,至于是因为什么陨落的,内情便没有人知道了。   再后来,无赦谷就再也没有立过新的右护法了,这个位置一直空悬着直到现在。   不过现下看起来,这个位置似乎是安齐远特意给被派到青阳洞卧底的觉非罗空出来的。   从这魂体最后的哀叫中他听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冒充自己去欺骗安齐远,完全是为了要给死去的潋滟报仇。   而潋滟是死在安齐远手里的。   在陨落之前,苏澈的生活真的非常简单。   师父还在的时候,便孝敬师父,听从他的教诲。   师父飞升之后,就好好修炼,友爱同门,给青阳洞的后辈们充当一个追赶的标杆和最佳的榜样。   他的世界里难得的没有勾心斗角,甚至连修真界中最常出现的争斗和杀伐都很少遇到。   可自他陨落之后,他发现自己之前的生活完全是个非常大的漩涡,各种真相都在随着渡劫失败这件事逐渐地在他眼前展开。   那魂体见安齐远屠戮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更是不遗余力地要将临终前的遗言一股脑地全数倒出来。   又听他骂道:“觉非罗你这个狗贼!你若不是吞了潋滟的fa轮,又何德何能能有今日的修为?”   “还有,杜遥你也该死!潋滟与你平日里私交不错,可你竟然没有出手救她!”   “潋滟为了你安齐远,为了整个无赦谷,多少次都差点死在别人手里,就是用鞠躬尽瘁来形容她的辛劳也丝毫不为过!”   “而且……哈哈……”   那魂体似是在笑,又似在嚎哭。   “她死在你安齐远手里,也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她竟然是因为爱上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安齐远听言,冰冷地回应道:“我并不在意她到底爱谁。”   “但是,只要是想对苏澈不利的人,都得死。”   “任何人都不例外,即便是她。”   那魂体似是没有听到安齐远的话,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道:“她真傻,实在是太傻了……”   “她每天都要跟我说她能呆在你身边是多么的开心,你哪怕对她和颜悦色一些,或者是夸奖她一句,她都能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她每次哭,都不是因为别的,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她说在你眼里看不到她的存在,你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什么劳什子苏澈!”   “魔修和道修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未来?”   “她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可你却杀了她!”   “亲手杀了她!”   “安齐远,你何德何能?你这渣滓凭什么能让潋滟这么爱你?!”   安齐远这回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没有让她爱我,我也没有必须要接受她的爱意的义务。”   那魂体听了安齐远的话,明显愣住了。   片刻后,他复又尖厉地笑道:“哈哈哈!安齐远,好你个安齐远……”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终有一日会承受跟潋滟同样的痛苦!不,我诅咒你会承受更多,最好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苏……”   安齐远没有再让那魂体有机会说完所有他想说的话。   密集的灵气丝线在那瞬间飞快地收缩,刹那间就将那淡蓝色的魂体切割成了彻头彻尾的碎末。   安齐远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诅咒,哪怕这个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微若蝼蚁的存在。   潋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   如今这过去的旧账又被人提起,而且还是在这种寻找苏澈的希望再次破灭的情况下,也难怪安齐远的脸色会这般难看了。   那魂体消散之后,洞窟之内一片寂静无声。   杜遥和觉非罗是不敢擅自开腔,而苏澈则是无从插嘴,一时间气氛凝重得快要将人压垮。   半晌之后,才听安齐远问道:“听他方才的话,应该是潋滟跟前的人。”   “能知道这么多内情,没理由我没见过。”   杜遥和觉非罗异常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最后才由杜遥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宗主您也清楚潋滟对你的情意……”   “只是她多年来求之不得,自然想要找个寄托……”   “这丑奴虽然左眼附近被伤毁了容,但戴上眼罩之后,从某个角度看起来跟宗主您有些许神似……”   “所以,潋滟便偷偷将他养在了内殿里,并且严令不许让宗主您知道此事……”   “我和非罗虽然大约知道此人的存在,但也从来没有真正见过。”   “而且潋滟死后,搜遍了整个内殿也没找到此人。属下以为他对宗主构不成威胁,也就没有上报……”   “谁知今日……”   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混账!”   安齐远听了,差点没出手将杜遥掀翻。   而苏澈在一旁听了却是目瞪口呆,觉得这无赦谷真真是应了那句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安齐远对他有了龌龊心思,所以就蓄养了各个方面跟自己有些相像的男宠用于意淫。而身为安齐远心腹的潋滟也如法炮制,只不过意淫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这不可一世的安齐远。   苏澈此刻真的非常想抱住杜遥大叫三声“干得好”,看安齐远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吃瘪模样,只觉得胸腔的怨气出了一大半,堪称是畅快淋漓! 第30章 意外来客   看安齐远有那么点要跟杜遥秋后算账的意思,觉非罗赶紧满头冷汗地介到二人之间道:“宗主,即便杜遥有再多不是需要惩罚,也请先回到无赦谷再说。”   “此地危险,宗主不宜久留。属下定会尽力搜寻苏宗主的神识下落,力求将功补过。”   好在觉非罗的身份还未暴露,只要安齐远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去,他自会继续凭借青阳洞内门总管的地位密集搜寻苏澈的神识。   安齐远虽然比任何人都想要留下来亲自寻找苏澈,但无奈再次被与道修敌对的身份拖累,此刻不得不全权委托觉非罗来操作此事。   一想到这个,安齐远真有种饮恨的不甘。可理性上他却比谁都清楚自己必须回到无赦谷去静候消息以谋后动。   安齐远的脸色黑得几乎要媲美锅底,苏澈非常难得地在一旁看得很欢乐。   当然,虽然心里笑开了花,但好在苏澈拥有万年冰山面瘫脸的属性,所以当安齐远略有些气急败坏地猛地将视线重新放回苏澈身上的时候,苏澈还不至于因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而变成炮灰。   安齐远上前两步将还坐在角落的苏澈给抱了起来,原本窝在苏澈怀中打着盹的小魔虎见安齐远这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立刻很没种地跑到苏澈身后躲着,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   眼看苏澈就要被抱起来了,那小东西慌张地以为自己要被抛下了,赶紧什出爪子跳着往上扑。   爪子险险地勾住了苏澈垂下的宽大衣袖,可怜的魔虎幼崽挂在上面依依哇哇地叫唤着。苏澈想伸手过去捞他,可却够不到那么远的地方,这一主一宠莫名构成了一幅很滑稽的画面。   安齐远见状,用灵气丝勾住小魔虎的后颈将它送回了苏澈的怀里,知道做错事的小圆胖耷拉着脑袋,自下而上地用十分委屈的小眼神看着苏澈。   苏澈差点没被它给萌化了,哪里舍得打骂,只是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魔虎被揉得舒服,抬起头来眯着眼睛迎合着苏澈的动作,因着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两颗小小的露出嘴外的尖牙。   谁又能想到,看着这么呆萌的小东西,长大后会这般威风凛凛呢?   安齐远看着怀里的一人一虎自然而然的互动,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虽然他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过苏澈跟灵兽相处时的画面,但此时眼前的场景,却与他想象中的别无二致。   抱着苏澈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苏澈被勒得疼了,这才将黏在小圆胖身上的视线扯开,斜眼瞟了安齐远一下,略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这一眼可不得了。   因着小圆胖吸引了苏澈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没注意收敛住本尊的气场,竟然再度“不知死活”地瞪了安齐远一眼。   这一眼里甚至还带着苏澈惯有的有些许冷傲,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许鄙视的眼神。   看到这未加掩饰过的神情,安齐远心头一震,差点没破了功,当众唤出苏澈的名字来。   回过神来之后,安齐远眸色深沉,倒也没计较苏澈这没大没小的一个眼神。   只听他朝杜遥吩咐道:“立刻启程回无赦谷。”话语的同时又给苏澈掐了一个易容和禁语法决,苏澈就只得如再度如木被定在了安齐远怀里。   听到安齐远下的令,苏澈只觉得心如死灰。   还以为此次来青阳洞能寻到一些帮助,谁知除了半路莫名遇上的龙潜之外,就再也没遇到任何人。如今又要被安齐远带回他的老巢,这样一来,真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度出山了。   一行人出了禁地,为了避免再度碰上龙潜一类的难缠人物,安齐远在觉非罗耳边吩咐了一下,似是示意他安排一条寻常修士不会选择的野路子走。   觉非罗听了安齐远的吩咐,眸中不赞同的神色一闪而过,但继而又想到安齐远决定了的事不容推翻的定理,还是不死心地劝说道:“青阳洞的后山虽然人迹罕至,但那里洞天深邃,山林密集,若是遇上一些难缠的高阶灵兽……”   觉非罗倒不是担心安齐远的安危,只是一旦遇到高阶灵兽,难免要释放灵气震慑驱赶。   如此一来,安齐远的灵气波动很可能会被龙潜或者法印一类的化神修士感应到,届时若两大门派联手赶过来围剿,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安齐远心意已决,根本没有回应觉非罗的劝说,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带路”。   觉非罗无奈,只得依照安齐远的吩咐将人往青阳洞的后山深处引去。   安齐远抱着苏澈在参天的古木密林中飞驰,因着内门都被下了不许乘坐仙禽的禁制,他们一行人只能先徒步走出内门范围,然后才能召唤出灵霄鹤飞回无赦谷。   可就在他们行进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安齐远忽然脚尖一顿,悬立在了树干之上。   紧跟其后的杜遥也感觉到了异样,脸色有些微变。   “这附近怎么会出现无赦谷一带才有的玄火之气……”   杜遥话音未落,便听山林间传来一阵惊天撼地的虎啸声。   原本一直呆在苏澈怀里的圆胖听到之后莫名地抖了几抖,然后非常本能地嗷嗷回应了两声。   安齐远双眸一眯,冷道:“畜生,竟然能追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苏澈便见密林之中窜出一只庞然大物,定眼一看,竟然是一只成年的雄性鬼蜮魔虎。   这只魔虎的脖颈处有一圈金色的鬃毛,但并没有狮类灵兽的那般长,这是区分雌雄的重要标志。雄虎体型比苏澈之前见到的那只雌性魔虎还要大一倍,白色皮毛更加厚实,其上的金棕色纹路也要更清晰一些。   那魔虎仰头盯着悬在高高处树干上的安齐远,立刻变得不淡定起来。   只听它爆出一声带有灵气冲击的嚎叫,四脚生风地便直接朝安齐远飞扑过去。   苏澈也意识到这只一直跟着他们来到青阳洞的鬼蜮魔虎很可能跟自己怀里的这只圆胖有关。   记起鬼蜮魔虎的雄性在雌性生产时都该在身边保护,可当他碰到濒死的雌虎时,雌虎身边并没有发现雄虎的存在。   当时他还以为雄虎大约是跟狼群搏斗的时候陨落了,可未曾想到这雄虎还活着,而且竟然一直跟着他们到了青阳洞。   安齐远未曾动作,只是不屑地看了一眼怀中的人道:“你果然是个祸胎,带只宠物出来还能给我搅出这等烂事,看本座回去如何收拾你。”   苏澈听了安齐远的话只觉得脊背发凉,可怀中的小圆胖自从雄虎出现之后就一直蠢动不安,他也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圆胖给抱住。   杜遥和觉非罗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立刻结出法阵朝鬼蜮魔虎打去,但心中却难免觉得可惜。   要知道这等素质的高阶灵兽着实是可遇不可求,若是换做在别的什么地方,他们绝对会想尽办法将这只魔虎封印,之后训成坐骑或者是式神。   可如今他们正收敛气息不想引出龙潜或者法印,可这鬼蜮魔虎可不知道这么多,甚至在不管不顾地朝他们发出充满了灵气波动的冲击。   封印所需耗时过长,这样一来,他们也只能尽快将这只魔虎灭杀了。   鬼蜮魔虎虽然是十阶灵兽,但若换做人类修士,充其量也不过相当于是金丹巅峰的修为罢了。   面对杜遥和觉非罗这两个元婴修士,就算换成十只魔虎也未必能有胜算,这也是为何安齐远根本不屑出手,只是站在原地观望的原因。   雄虎在杜遥和觉非罗凶狠的围攻下很快便伤痕累累,厚实的皮毛皆被鲜血染红。   一直对稀有灵兽十分珍爱的苏澈看得心痛不已,只希望那只雄虎能识相点赶紧逃走。   可雄虎像是吃错了药似的,在明知根本拼打不过的前提下还是勇猛搏杀。   一时间山林中虎啸震天,强大的灵气波动将地面都震得有些微动起来。   苏澈心里十分不忍,可想到这小魔虎极有可能是这只雄虎的幼崽,又见到雄虎为了夺回幼崽这般不要命的架势,越发觉得自己私心龌龊。   想了想,苏澈找了机会,咬牙将怀中的小魔虎丢了下去。   那雄虎见小魔虎径直从树上掉落下来,立刻闪电般冲过去叼住了小圆胖的后颈,之后便停了住了攻击,一步步小心地后退着。   可就在此时,山林中横空划过了另一道声音。   “本座就说后山怎么这么热闹,这冲天的响动,真是想让本座不现身都不成哪!”   话音刚落,一身蓝袍的龙潜瞬时便出现在众人眼里。   “觉总管,这么多年来你藏得真算深的。若不是那天你带着安宗主上山露了马脚,本座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无赦谷的人。”   觉非罗自知来者不善,也明白早在带人上山那天自己就已经被龙潜盯着了。   这龙潜确实是极有城府之人,即便是看出了觉非罗的不妥,但因着他们一行人进了青阳洞的禁地,为避免非议一直隐忍不发没有动作。   直到今天,才趁着他们被鬼蜮魔虎拖住脚步的时候冒了出来。 第31章 恶战   龙潜现身之后, 其后还出现了七名彰龙门的高阶修士。   杜遥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粗略估算了一下, 虽然那七个跟班中并没有元婴级的修士, 可都有至少结丹中期往上的修为。   若是这七人联手,对上他和觉非罗二人应该能打个平手。   安齐远是化神巅峰的境界,原并不忌讳还处于化神中期的龙潜。   可之前安齐远走火入魔之后修为所有折损, 后又遇上因苏澈逃跑遇险而冒然出关之事,再加上在禁地时使用了血雾弥天耗费了大量精血,如今和龙潜对上,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剑修极擅长攻击, 逆天的武力值实在不容小觑。   杜遥和觉非罗二人不得不脸色凝重,此时也顾不上那许多, 直接亮出了独门法器,二话不说就攻了过去。   底下的人战成一团, 因着苏澈修为不够,如今用这双眼睛望过去, 只能看到几乎快要成为幻影的身形在飞快地走位移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来。   反倒是身为头目的安齐远和龙潜不动声色,分别立在相隔了几乎有一丈远的参天古木上遥相对峙, 颇有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意味。   苏澈不由得望向远处, 心中希望若耶阁的法印宗主也能闻风赶来。   自陨落之后苏澈吃了不少亏,随之也长了不少心眼。他与龙潜相交不深,知道不能轻易相信别人。所以即便是龙潜,他也不会冒然说出真相向他求助。   可若换成法印,那便可行。   即便身为心腹的觉非罗一开始就怀有二心, 但身为慈悲为怀的佛修一脉的宗主法印,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跟邪道扯上一点干系。   可惜苏澈不知道的是,法印如今正在为修复从太昊天罡阵寻找出来的疑似残魄的数十个修魂法阵而进行法力加持,如今正进行到了关键阶段。   若中途离开,不仅会前功尽弃,就连快要成型的残魄也极有可能会受到法力反噬而烟飘云散。   这也是为何青阳洞后山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出来迎敌的却只有彰龙门一行人的缘故。   在安齐远按兵不动的同时,苏澈开始感到双腿发起痒来。   这种瘙痒的感觉跟他之前在修魂法阵中感受到的不大一样,但却隐约能感觉到腿中有东西正在生长。   苏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安齐远,只听安齐远以意识传声道:“我待会会将你送到下面去,你找了机会立刻远远地跑开,躲到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好。”   “待我这边完事,定会去寻你。你可知晓?”   苏澈听了安齐远的话,顿时明白他如今正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要暗中施展傀儡术以帮助苏澈修补残损的腿筋。   否则若是连走都走不动,苏澈别说逃跑了,就是刀子眼看都要插到身上了也移不开半步。   苏澈虽然还是维持着一贯的面瘫表情,但心里实则是乐开了花。   他也万万没想到,逃跑的机会竟然来得如此突然!心下对前来搅局的龙潜又莫名多了几分好感。   腿上痒得厉害,可苏澈一想到自己能借机离开安齐远这头号魔头,便也强忍住不适没伸手去挠它。   待感觉到苏澈双腿已经能动了,安齐远立刻提气下跃,瞬时就落到了地面上。   “走!”   安齐远低沉的声音在苏澈耳边响起,苏澈赶紧想也不想地转过身去,躲到了一旁足有一人高的灌木丛中。   从草叶的缝隙里,苏澈能轻易看到冲天的灵气凝成火焰的涡旋,将安齐远高大的背影完全挡住。   见安齐远这边有了异动,龙潜自然做出了应对。   龙潜的灵气是五行中的金属性。   金原本就是五行中最为坚硬锋利的一种属性,如今配上剑修的攻击法术,使出御剑术来更是如虎添翼,威力惊人。   但因着苏澈还没有机会跑远,安齐远有所忌讳,并没有使出能将整座后山化成灰烬的大招。   毕竟若是山林着火,苏澈在里面也会被一并烤熟。   于是局面变成了龙潜毫无顾忌地步步紧逼,而安齐远却明显施展不开的局面。   彰龙门的御剑法术十分强悍,到了龙潜这个境界,不仅能使出单体攻击伤害逆天的七劫斩龙决,而且还能施展出诸如天诛剑气一类的大范围攻击法术。   当那雷霆万钧的七劫斩龙决被安齐远用一个天尊法身化解开后,随之而来的天诛剑气却将每一道剑气都化成了牛毛花针一般的大小。   剑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安齐远虽然用烈龙炎化解了第一波剑气,即刻又有第二波冲压过来。   杜遥此时恰好离安齐远最近,见第二波剑气袭来,下意识地就掐出了天仙护体术朝安齐远丢了过去。   杜遥这一分神,一直紧盯着他不放的一个结丹巅峰剑修则趁着这个空档,对他用出了一个寒霜剑气。   杜遥眼看躲闪不过,只得侧过身去打算生生受了这道剑气。   这道剑气不仅伤害极高,并且剑气中夹带着寒霜冰法,能将被剑气击到的部位冻住。   杜遥侧的是左边的身体,他已经有了将那条即将要被冻住的胳膊斩断的打算。   可就在寒霜剑气就要碰到他的时候,原本还在一丈开外的龙潜忽然用了一个真元华闪的瞬移术,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等杜遥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龙潜扯着滚到了一旁,险险躲开了那道凌厉的剑气,枯枝败叶粘了两人满头满脸。   根本没有去花时间去思考为何龙潜会出手救他,杜遥就朝还在搂着自己的龙潜挥出一记化骨毒砂。   这化骨毒砂有骨肉尽化的剧毒,加上被杜遥加持了灵气在内,直接挥发成了雾状。若是沾染到,能立刻化掉龙潜至少半张脸。   由于两人离得近,杜遥又如此出其不意,龙潜堪堪地用了一个真元护体才将大部分的化骨毒砂给挡住。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少许落到了他脸上,顿时烧出一片血痕来。   龙潜明显被惹怒了,心生不悦,单手扯住了杜遥的长发,令他不得动弹。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才若不是本座出手,你至少会废掉一条手臂。”   杜遥也不吭气,立即用灵气凝成剑意,将被抓住的头发骤然切断。   龙潜抓着手中的一大把青丝,眼神中有些诧异,但眸子深处某种狂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了。   “辣,果真是辣得够味!”   龙潜盯着杜遥舔了舔嘴唇,那种如毒蛇一般的诡异视线让杜遥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安齐远使出的百鬼夜行十分凌厉地朝龙潜击来。   龙潜只得放弃搭理杜遥回身反击,一时间两人又战做一团。   苏澈对龙潜的诡异行径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他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如今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在此等修真界的顶尖高手对决之时也根本派不上用场,若不赶紧离开,只怕会被强大的灵力波及变成炮灰。   苏澈紧紧捏着方才安齐远偷偷塞在他手心里用于抵御灵气冲击的护身玉珏,强忍着胸腔中翻江倒海的不适,迈开已经僵硬了许久的腿跑了起来。   苏澈也不知道他到底跑了多久,但好在身后那震天动地的巨响声变得越来越远,灵气对身体的冲击也明显减弱了很多。   可他的体力毕竟不行,跑了这段路之后,只觉得心肺都快要炸开了。   因着远处的打斗动响未曾停歇,苏澈知道他一时半会的还不会有被抓回去的危险。   苏澈双腿发软地靠着树坐下,身上的衣袍早就湿得能拧出水来,汗水顺着额发淌下,渗到眼睛里直生疼。   苏澈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就在此时,身边的灌木丛开始不规则地摇摆起来。   苏澈一惊,立刻十分警惕地靠着树干站了起来。   青阳洞后山也跟无赦谷一样,栖息着许多野生的灵兽。   如今他惝恍出逃,就连把能够防身的匕首都没有,与第一次从无赦谷逃跑相比还要不如。别说是遇到厉害的灵兽了,就是遇到毫无修为可言的大型野兽估计也得玩完。   就在苏澈如临大敌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灌木丛中闪出。   那头比他还高的鬼蜮魔虎从深草中跃了出来,而圆胖则趴在雄虎的脑袋上。   看到了苏澈,圆胖立刻高兴地嗷了一声。   “是你!”   苏澈顿时松了口气。   圆胖试图从雄虎身上跃下,可是看了一下到地面的距离实在太高,它没这个胆量,只得十分焦躁地在雄虎的大脑袋上踩来踩去。   雄虎被自家儿子踩得烦躁,十分不爽地回头低吼了一声。   圆胖被雄虎震住,委屈的不敢乱动,但又想靠近苏澈,那眼巴巴的可怜样子几乎没让苏澈笑出声来。   高阶灵兽是十分聪慧的,苏澈虽然也是第一次接触到雄性的鬼蜮魔虎,但从雌虎和圆胖的表现来看,只要取得了它们的信任,它们会十分真诚地待你。   方才若不是苏澈松手,这雄虎不可能“救回”自己的幼崽,它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也不知是不是从圆胖那里知道了苏澈是它的救命恩人,这雄虎在看到苏澈狼狈奔走之后,似是有意要帮他一把。   苏澈看雄虎在他面前俯下身子,示意他爬到自己身上来。   苏澈本就已经累得脱力,如今若能得到雄虎的帮助,才能有彻底逃开安齐远的可能。 第32章 未央洞   苏澈明白了雄虎的善意, 斟酌了一下用词, 这才朝它点头道谢道:“虎先生, 那便多谢你了!”   说罢便伸手抓着雄虎长长的毛发向上爬去。   佛道两家向来主张众生平等,在苏澈眼里,这种有灵性知冷热的高阶灵兽, 实际上跟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人类修士大多将自己看成高人一等的存在,将灵兽视作牲畜,但苏澈向来不会如此。   即便是以前喜欢封印灵兽, 苏澈也并未强行与它们结下单向的主从血契, 更没想过要将灵兽训练成可以为自己挡死的式神。   他所谓的封印灵兽,不过是在它们身上下了追踪的法术, 然后跟在灵兽屁股后面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罢了。而在这过程中往往会遇到一些失去了双亲的孤兽,然后才会抱回来养着的。   如今面对具有相当于结丹巅峰修为的鬼蜮魔虎, 苏澈对它愿在危难中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义举十分敬佩。   看到这雄虎身上的斑斑血痕,苏澈更觉得对它不住。   想起鬼蜮魔虎也是种十分忠诚的物种, 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如今那雌虎已死,想必圆胖就是这雄虎最后的子嗣了。   为了夺回自己的孩子,这雄虎在明知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是愤死拼杀, 爱子之心着实令人动容。   苏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若是师父知道他之前这般狼狈地被人抓去,就算对手是大罗金仙,定也会拼死护他的吧?   想到这,苏澈即便是在未陨落前,也照样会尊称这头雄虎为“先生”的。   七手八脚地上到了雄虎背上, 圆胖见他上了来,高兴地一下就扑到了苏澈怀里,差点没把苏澈给重新撞下去。   苏澈有些惊魂未定地稳住了身子,随即狠狠地揉了圆胖两把道:“你给我老实点。”   鬼蜮魔虎原本是与人类十分不亲近的物种,雄虎之所以会帮苏澈,也不过是因着想要报恩的缘故。   谁知如今却看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破天荒地跟一个人类如此亲近,颇有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雄虎顿感不爽,又回头吼了一嗓子。   圆胖立刻乖乖趴在苏澈怀里不动了,苏澈抚了抚雄虎的脊背道:“孩子还小,不懂事,您别怪它。”   雄虎这才被苏澈捋顺了毛,撒开腿便开始奔跑起来。   可才跑没两步,苏澈忽然想起这鬼蜮魔虎可是无赦谷的特产物种,如今这雄虎驮起自己撒腿就跑,难道是想将自己带回它的老巢?   苏澈大感不妙,立刻俯下身来在雄虎耳边喊道:“虎先生,虎先生!”   雄虎虽然脚步未停,但听到苏澈声音后,耳朵明显竖了一下。   “虎先生,我不能跟您回无赦谷。”   苏澈急道:“请您带我去一个地方,就在这西莲一带,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的。”   雄虎明显有些不悦。   说实在的,苏澈在它眼里真真是连只蝼蚁都不如,只要它吼一嗓子,灵气波就能将他的脑袋给震飞。   若不是自家儿子在它脑袋上闹腾得太厉害,雄虎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一个如此“低贱”的人类骑在自己身上的。   人类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类型,如今自己愿意带他一程还不满足,竟然还妄图对它指三划四的。   苏澈知道鬼蜮魔虎性子烈,轻易不会买自己的帐,只得放低了姿态恳求道:“我想去的那个地方是个秘境,那里有许多好东西。还有能立刻让您的伤全部痊愈的灵药。”   苏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真的,还有能提升灵兽修为的灵通大补丸!”   跟安齐远那魔头相处了几次,苏澈已经大约摸清了产自无赦谷的物种的脾性。   虽然鬼蜮魔虎不仅通人性且十分忠诚,但也有魔修那股子无利不起早的特点。   此时苏澈若不丢出点诱饵引它带自己去那个地方,想必过不了几个时辰他就会发现自己又被带到无赦谷的势力范围里去了。   果然,听到了灵通大补丸的名字,鬼蜮魔虎的脚步明显顿了顿。   像它这样的十阶灵兽,其实已经到了一个难以逾越的顶峰,即便再修炼,在没有外力支持的情况下也很难继续突破。   可若是有了狡猾狡猾的人类修士炼出的丹药灵通大补丸,它便极有可能可以冲破十阶,进而达到仙兽一阶的境界。   轩辕大陆上,在没有灵气的地方出没的都是些极其平常的野兽,像它们这样盘旋在灵气浓郁之地的则是灵兽。   可灵兽之上也还有更稀罕的物种存在,那便是仙兽和神兽。   神兽存在的历史最为久远,可以说是轩辕大陆上所有兽类的鼻祖。相传在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已经诞生。   以方位为基准,上古神兽分别是耳熟能详的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像鬼蜮魔虎这样的灵兽,实则就是神兽白虎的后代。而像灵霄仙鹤一类的灵禽,则为神兽朱雀的后代。   神兽数量稀少,也就只有上头这四只。   仙兽则要多一些,与神兽的血缘关系也要更近一些。可这多少都是相对而言的,与灵兽的数目相比,仙兽则少得可怜,但实力也更为强大,即便是化神期的人类修士,也不大可能驯服仙兽。   与远古神兽血缘的远近对于灵兽来说,就如同人类修士的修真天赋,这只雄虎的血缘已经决定了它不可能通过自我修炼突破灵兽的藩篱。   可人类远远比兽类聪明,自炼丹老祖炼出了能帮助灵兽突破境界的灵通大补丸之后,就有不少高阶灵兽为了求得一丸,甘愿与人类修士立下血契,成为他们的坐骑或是式神。   这灵通大补丸因有着非比寻常的功效,药材难寻不说,煅炼起来也非常困难。   像雄虎这样不愿认主的野生灵兽,是不大可能从人类修士手中获得灵通大补丸的。   如今从一个毫无修为的苏澈嘴里听到这种神奇的东西,连雄虎也不大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可就算苏澈真的有这种稀罕宝物,又凭什么会给它?   要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雄虎少说也活了一百多年,之前也没少着过人类的道。   谁知道这苏澈是不是一番甜言蜜语哄着自己带他去,它又对这青阳洞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进了那秘境之中中了什么陷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雄虎在那挣扎纠结,甚至停下了脚步满脸狐疑地回过头来盯着苏澈看。   看到一张毛茸茸的大虎脸蹙着眉盯着自己看,苏澈心里乐得只想笑,但脸上却还是之前那张正儿八经的面瘫脸。   “我的话千真万确。”   “只要你带我去,这灵通大补丸便会给你,而且绝对没有其他的附加条件。”   苏澈想了想,又加码道:“之前害死你伴侣的那群贪狼应该还没死绝吧?若你突破成仙兽,便能为你的伴侣报仇了。”   贪狼为群居动物,一旦行动就是数十匹一起上。   狼海战术十分可怕,这也是当时怀了孕的雌虎双拳难敌四掌最终惨死的缘故。   雄虎虽然已是十阶灵兽,但也不敢冒然挑战贪狼群。   可若是他突破成仙兽,情况便大不一样。   听到苏澈抛出的诱饵,雄虎决定相信这个眼神清澈的男人。   不耐地用前爪刨了刨地,雄虎示意苏澈给它指示方位。   苏澈看了眼树影的偏移角度,大略地分辨了方向,就指挥着雄虎在密林中奔跑起来。   虎类本就十分适合在山林中前进,再加上西莲的后山走势不算陡峭,雄虎跑动得飞快,不出一大会的工夫,苏澈就听不到之前还震耳欲聋的打斗声了。   此时,苏澈只希望龙潜能将安齐远拖得久些,再久些,至少也一定要撑到他到达未央洞。   未央洞其实是一个小型的秘境,只有苏澈知道它的存在。   说起来,这未央洞还是他师父留下来的。   要知道,化神修士一旦决定飞升,就要做好有可能陨落的心理准备。   而一旦陨落,只要神识不灭,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修士们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将许多可以救命保命提升修为的灵药法宝符箓武器全部封印在一个隐秘之地,以备不时之需。   苏澈的师父在飞升之前,就将一批极为有用的宝物都封在了这个名为未央的洞窟里,后来又觉得若是他成功飞升,这些宝物若是便宜了他人也是多余,便只将这个秘境的所在地告知了苏澈。   好在后来师父成功飞升,这个洞窟便没有派上用场。   再后来等到苏澈决定要渡天劫,自然想起了师父的嘱咐,便又找了合适的机会避开众人溜出了青阳洞,偷偷往这个秘境里添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三粒珍贵的灵通大补丸。   只要进得那未央洞,洞中有一法宝,名为臻虚八卦镜。   此法宝不仅能反射一定范围内的法术攻击,并且还能阻断安齐远的追踪,让烙在自己额上的菱形法印失去定位的功能。   只要阻断了安齐远的追踪,他便能想出办法各种浑水摸鱼,最好是能联系上法印宗主寻得佛修一脉的庇护,再另作他图。   至于修真界中潜伏着各种风险,苏澈在心中不断盘算着自己能从未央洞中带走多少东西才能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寻到法印。   雄虎的脚程飞快,在苏澈还没将未央洞中的宝物理清,就已经到了一处不算高的断崖上。   见前路已断,雄虎自然停下了脚步,颇为不解地回头看着苏澈。   耳边响起山泉的叮咚声,苏澈难掩激动地向下望去,果见下方有山涧流过。   在山涧上游的不远处,有一处丈余高的山瀑从高处飞淌而下。   苏澈不由得握紧了双手——未央洞终于到了。 第33章 寻宝   苏澈指着前方的小山瀑, 扯了扯虎先生的白毛道:“虎先生, 麻烦您冲到那山瀑里头去。”   这山瀑后面其实别有洞天, 因着下了禁制,从外面看似乎水帘后头就是石壁,根本就没有什么洞穴, 但这不过是种障眼法罢了。   虎先生看了看从高处宣泄而下的山瀑,有些烦躁地原地打了个圈。   即便是高阶灵兽,但大猫的天性就是讨厌水, 现下苏澈却要它往水帘子里头撞, 雄虎觉得自己貌似上了贼船。   相对于虎先生的不悦,圆胖听到了陌生的叮咚水声倒是好奇得很, 若不是有苏澈在一旁抓着,圆胖就已经因为探头出去张望而差点翻落下去了。   虎先生稍稍挣扎了一下, 但想起了苏澈提的灵通大补丸,最后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 嗷地一声就朝山瀑撞去。   冲进了水帘在一个石台上站定,一人两虎都被山瀑浇了个透心凉,圆胖更是被凉水激得连打了三个喷嚏, 直喷得苏澈一手臂的口水。   苏澈轻轻扯了扯圆胖短短的虎须, 圆胖嗷了一下之后立刻朝后跳了两步,但却因着注意力被转移,就没再继续打喷嚏了。   苏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里还是跟他记忆中的那样,与平台相接的地方有三条通路, 他们首先面临的就是一道简单的三选一的选择题。   因着这未央洞的作用是有备无患,所以师父和苏澈都不会傻到需要动用灵力或者修为才能进入腹地。   毕竟遇上天劫,谁也说不准到底还能不能保住修为,所以这些禁制大多都是靠选择、走位和机关一类的形式出现。   一旦遇上不是秘境主人的修士无意闯入,也必须要过三关斩六将地通过重重考验。一旦选错进路或者误入机关,化神修士布下的陷阱就会发挥作用,很少有人能躲过这些恐怖的攻击。   苏澈指着中间的那条路道:“虎先生,走这条。”   雄虎敏捷地从高台上跃了下去,非常小心地踏上了中间的石柱路。   这个洞窟常年被山水冲刷,洞里的石头也被侵蚀成各异的形态。   中间这条路其实不能称之为路,因着一些质地较为松软的沙石都已经被冲走,只剩下一些丈余高的石柱零星地立在那里。与其他两条小石道相比,明显要难走得多。   石柱间距有远有近,最远的几乎有六尺的距离。再加上石柱被水润得湿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下面去。   苏澈看着虎先生用十分别扭的姿势在一根根耸立的石柱上蹦跶着,心里难免庆幸自己的运气还算好,否则以他现在的体力,说不定跳不过去直接就给摔死了。   跳过了大约一里地的石柱群区,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跟石柱群区的阴森晦暗不同,这里是穿过山壁之后的一个上不封顶的洼地。从洞内的结构来看,形状酷似宝葫芦的内部。   外头的阳光从葫芦顶一个巴掌大的空洞里投射进来,形成了自然采光。   别看这不大点的空洞,这可是当时师父一掌击穿了厚达十数米的岩壁后形成的,为的就是防止洞窟内部过暗让缺乏照明法宝的人看不清东西。   想到师父的无微不至,苏澈脸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直泛酸。若师父知道他今日竟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定会比任何人都要伤心难过吧?   怀里的圆胖似乎感受到了苏澈情绪上的失落,抬起头看了看苏澈,发现苏澈没理它,就张开嘴用小尖牙啃了啃苏澈的手腕。   苏澈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圆胖的肚皮,振作起精神来。   眼前的洼地已经长满了青苔和杂草,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但苏澈丝毫不敢大意,因为这看似平常的地方实则布下了十分厉害的阵法,若是不按章法乱走,这像葫芦底部一样的地势就会让人像被困在瓮中的鳖一样,待带着化神之力的石笋拔地而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苏澈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上方洞壁处,果然隐约能看见有些几乎快要辨认不出的破碎布帛被钉在上壁处。   看来这未央洞也并不是没有被人发现过,只是师父是土属性的单灵根天赋,在操纵沙石山峦方面几乎无人能及。   落在师父布置的陷阱里面,很多人才刚到这第二关就直接殒命了。   可想而知,若是在第一关就已经选错路子的人,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苏澈指挥着虎先生按着破解阵法的路径走,但因着已经进入了第二层禁制里,这陷阱即便是在许多年前被触发过,但禁制中所带的凌厉杀气还是让虎先生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苏澈忙不迭地安慰着有些受惊的大猫,这也难怪。   结丹巅峰的修为跟化神巅峰相比,光是残存的威压就足以让人腿软了。   苏澈一行又弯弯道道地在原地饶了很多个圈。   师父布下的解阵之法其实是非常随性的,与那些所谓的八卦方位和乾坤破阵图之类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正是因为随性,所以没有任何线索可以猜出布阵者的用意。   比如说现在这个必须绕着某块石头顺转五十圈,逆转四十四圈的奇怪破阵法,就是想破脑袋也未必能想出来。   虎先生转得有些头晕脑胀,苏澈则屏息凝神地计算着圈数。   这圈数一旦转错,别说是一圈了,就是转错半圈也能马上触发禁制。   在这方寸之地各种往返转圈之后,总算可以顺利通过宝葫芦地带,来到下一个结点。   下一个结点之后就是未央洞的腹地,所以这一层的禁制比起前面两层来得更加凶猛,但基本上误入的人都过不了第二关,也就谈不上要来破这第三关了。   走迷宫似的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圆镜湖。   这小圆镜湖因受到秘境中宝物的滋养,此刻正散发出带着灵气的五彩柔光。   因着没有人知道遭遇天劫之后会有什么下场,自然也不知能不能保持原有的灵气属性。为确保万无一失,师父和苏澈将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宝物都备在了这里,所以也自然集齐了黄绿蓝红棕这五种灵气。   虎先生一见这溢满了灵气的湖水,似受到了蛊惑,有点忘乎所以地想要冲过去喝水。   要知道这一口水下去,就能让它身上的伤好上大半。   谁知苏澈却立刻扯住了虎先生的耳朵。   “不行,此处还有机关!”   这美丽而无害的湖水就是为了引诱不知所以的人冲去送命的诱饵。   毕竟这湖水看起来全然无害,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过了方才那宝葫芦区之后就安全了,可谁知越是无害的东西实则却越危险。   若是冒然冲去,这与水相关的禁制是苏澈所下。   一旦禁制被触发,这整个小圆镜湖中的水会直接膨胀泛滥,将进入洞窟的谁有人包裹起来,然后通过灵力挤动,将水中的人直接压成液态。   虎先生翻了个白眼,低下大脑袋不耐地拱了拱苏澈的背,催促他赶紧去把机关给解了。   苏澈抓着虎先生的毛从它身上滑了下来,圆胖也巴在苏澈肩膀寸步不离地跟着。   苏澈下来之后,开始在腹地中辨认方位,分别在不同的五处地方,用咬破指腹的血写下了只有历任青阳洞宗主才知道的五句短诀。   而且更妙的地方在于,这些血字虽然不会触发禁制,但若是字迹不对,同样也不能让宝藏现身。   在最后一句短决写下之后,这五处地方的血字骤然泛出金光,之后洞穴之内光芒大盛,直耀得人睁不开眼。   一人两虎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待强光过去,苏澈才再度睁开眼睛。   虽然那小圆镜湖还是方才的模样,可周围的黑压压的洞窟已全然变样,黑褐色的岩土层已被晶莹剔透的美丽冰晶所覆盖。   从小圆镜湖上发散出来的五色灵光投射到冰晶上,进而折射出更为柔和的光来。   苏澈舒服地叹了口气,原本未央洞里是没有这层冰晶的,但因着他着实喜欢自己平日里修炼的玄冰洞,所以才花了点心思将这里原样照搬地布置了一下。   回到让他熟悉且安全的环境里,苏澈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要舒展开了。   伸手拍了拍虎先生的爪子,苏澈示意它可以走到小圆镜湖边上去了。   虎先生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湖面之上跟自己的倒影看了个对眼,然后才伸出大爪子轻轻点了点水面。   水面因着虎先生的动作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片刻之后,虎先生爪子上的擦伤便痊愈了。   虎先生高兴地嗷了一声,低头就牛饮起来。发展到后来甚至过于忘形,直接忘了自己十分讨厌水的事,整只虎径直跳到了水中,没过多时,身上的伤口也全数愈合了。   圆胖太小还不敢下水,只能在水边眼巴巴看着自己老爸在水里各种翻腾。   溅出来的水花浇到它身上,但出奇的是一点都不冷,反而十分舒服。   圆胖也有样学样地跑过去咕噜咕噜喝了一肚子的水,然后满足地倒在湖边晾肚皮。   苏澈任那父子在湖中撒欢,待它们闹腾够了,这才让它们避开。   虎先生自从被苏澈带进这未央洞之后,态度明显有了变化。   虽然还称不上是肃然起敬,但之前还存在的那点子疑虑就全都打消了。   看苏澈让它从湖里出来,虎先生十分配合地用前爪撑着身子爬了出来,顺带还将湖边的圆胖给叼走了,免得它虎头虎脑的瞎碍事。   苏澈在冰晶丛中分辨了一下,选中了一根将它用力拔起。   轰隆一声,似有机关被触动,小圆镜湖的水面泛起微波。   片刻之后,一座跟小圆镜湖一般大的冰宫从湖底冒了出来。   冰宫是穹顶状的,透明的罩壁让人一目了然——里头放着的都是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 第34章 不速之客   见到这从湖底下升起的庞然大物, 圆胖明显被吓了一跳, 一边后退一边嗷嗷直叫, 一直退到后腿绊到了它老爹的爪子,径直往后咕噜滚了俩跟头才勉强停住。   虎先生低头看了自己眼冒金星的傻儿子一眼,眼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这真的是它的儿子没错吗?   待冰宫停稳, 苏澈熟门熟路地进了里头,首先就寻到了那面臻虚八卦镜。   臻虚八卦镜是极好的护具,只有四分之一个巴掌大, 而且十分薄, 上头早就配好了络子,非常方便携带。   将八卦镜戴好之后, 苏澈感觉心里又踏实了不少。   虎先生跟在他后面踱步进了来,估计是怕圆胖瞎捣乱, 见着什么都要扒一扒啃一啃,虎先生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将它抛回了自己背上。   圆胖惧高, 嗷嗷叫了两声抗议,可惜完全无效,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满屋子金光闪闪的宝贝, 十分失落地趴在虎先生的脑袋上。   苏澈自然不会食言, 立刻在如小山包一般的宝物堆中翻找,很快便寻到了一个瓷瓶。   将瓶塞打开,里头立刻散发出一股十分诱人的香味。   虎先生对这种味道显然更为敏感,闻到之后十分兴奋地原地打了几个圈。   苏澈从瓶子里倒了两颗出来,递到虎先生面前。   “这是我之前承诺给你的灵通大补丸, 这多出来的一颗是给圆胖,呃,就是给您儿子留着的。”   “只是现下虎先生您也不宜立刻服用这大补丸,因着灵兽进阶为仙兽实在是件凶险的事,尤其是我现在修为尽失,若是中途出了岔子,根本不可能帮到你。”   “现下您的孩子还小,又只有您一位亲人。我觉得您还是先等等,待它大些有了自保能力了,您再尝试进阶。”   若是这雄虎之前对苏澈还抱有诸多怀疑,在见到这秘境和如山的宝物之后,也全数打消了。   而且出乎它意料的是,苏澈不仅履行了之前的承诺,而且还附赠了一颗给这个傻小子。   苏澈笑道:“若您不介意,请允许我称呼您儿子叫‘圆胖’。”   虎先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听到苏澈一说出“圆胖”二字,巴在自己头顶的儿子就像狗儿般嗷地应了一声。   虎先生无奈,既然当事人都没有意见,它也不需要抗议什么了。   苏澈道:“虽然这么说有些牵强,但圆胖也算是被我抱回来的。只是我不知它还有父亲在,否则也不会将它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让你们骨肉分离。”   “作为补偿,这颗灵通大补丸就留给它以后进阶用。只是现下圆胖还小,远未到能用这大补丸的时候。”   圆胖必须至少进阶到十级,才能用这灵通大补丸。   苏澈又在宝物堆中翻了一下,寻出了一个金色铃铛。   将铃铛破开,取出会玎玲作响的铃心,苏澈将灵通大补丸放进里头,然后用捆仙索将铃铛牢牢系住。   朝圆胖招了招手:“圆胖,过来。”   被苏澈一召唤,怕死的圆胖忽然又不怕死了,嗷的一声就朝苏澈扑去。   苏澈将它接住,将金铃系到了圆胖的脖子上。   “这金铃也是护具的一种,而且密封性很好,不必担心灵通大补丸的气味会外泄。”   “也不知我跟圆胖的缘分能走到哪,总之有备无患,这东西绑在它脖子上,只要时机到了,就必定是它的。”   雄虎听了很是感激,原本在苏澈面前还有些倨傲的神情如今也柔和了不少,粗长的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的,似在传达谢意。   苏澈将圆胖放下,又寻出了另一个瓷瓶。   这瓷瓶里装的是筑基丹,这丹药的名字特别通俗易懂,即吃进去之后,即便不经过修炼也能立刻达到筑基的修为。   可是,这筑基丹却是以修真界中最为常见的三灵根资质的身体素质为标准的,换句话说,只要是具有三灵根的人吃进去,就算没有修炼任何入门功法也能立刻筑基,可谓是作弊利器。   原本苏澈并不想用这等投机取巧的办法来迅速提升修为,只是他现下面对的对手过于强大,而且就算避开了无赦谷的追捕,他也必须要面对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危险。如果连最基本的自保修为都没有,这一路也实在太过艰难了。   只是他现下是四灵根的资质,也不知道筑基丹的作用会打多少折扣。   苏澈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后将筑基丹吞下。   筑基丹果然是名不虚传,在服用之后,苏澈只觉得有一股暖流顺着食道向下方流转。   丹药经过之处,无不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流。   这股暖流充满了力量,在到达丹田之后立即被丹田吸收了不少。   而剩余的暖流则继续顺着人体的经络游走,将经络中淤堵之处逐渐打通。   苏澈感到体内的秽物被不断排出,身体越来越轻松,这是修为进阶的感觉,苏澈对此一点都不陌生。   那股暖流在每打通一个节络或者运转一周天之后,力量比起之前都会有所减弱。   在运行了六个周天之后,那股暖流便全数消失,所有的药力都已经被苏澈吸收了。   待苏澈再度睁开眼,便看到虎先生和圆胖已经睡倒在他身边了。   他自己在全神贯注地消化药力,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但看圆胖睡得四脚朝天口水直流,看样子应该是过去至少两三个时辰了。   感觉到苏澈周身的灵气波动有变化,虎先生睁开眼睨了苏澈一眼。   苏澈站起身来抱歉地一笑:“让你们就等了。”   在说话的当口苏澈暗自催动了体内的灵气,好感知自己的修为到底进阶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结果让他稍微有些失望,他果然没能如料想中的那样筑基,而只是进阶到了炼气中阶。   苏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对于白捡回的这条命,他也没有太多好抱怨的,只能接受这既成的事实。   看来要彻底摆脱安齐远,完全依靠自己是不可能的了。   看龙潜在与杜遥对战时的诡异表现,苏澈直觉觉得这龙潜是不可信的人。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必须找到若耶阁的法印宗主寻求庇护。   若耶阁跟青阳洞、彰龙门一类的修真门派都不一样,因着佛修与世无争,佛修一脉的据点也是在类似于蓬莱仙山一类与世隔绝的海中仙岛上。   加之若耶岛的奇特之处是其并不会固定停留在海上的某一处,而是会随着潮汐的涌动和海浪的冲击而游走在茫然大海之上,也应了佛家所讲究的随遇而安的境界。   若欲同若耶阁的佛修修士取得联系,首先就必须要有佛修修士赠与的传音蝉。   这次青阳洞力邀若耶阁来为苏澈渡劫坐阵,靠的也是先用传音蝉与法印宗主取得联系,之后才由法印率领众佛修修士前来西莲五峰的。   否则就算安齐远有化神巅峰的修为,凭他一己之力也不大可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被强大法阵隐蔽起来的若耶岛。   所以在这轩辕大陆上,再没有人能比法印更适合庇护自己的了,而且苏澈也不必担心安齐远会寻到若耶岛上,给若耶阁增添多余的麻烦。   可问题是,既然苏澈的答案如此昭然若揭,安齐远想要猜到也是件很容易的事。   就算苏澈现下能躲在未央洞里蛰伏不出,暂时用强大的法阵阻挠安齐远进入,可只要他去寻找法印,就必定会露出踪迹。   到底如何才能在瞒过安齐远的情况下与法印搭上话?   可一个只有炼气中阶的修士,即便能用臻虚八卦镜屏蔽掉额上的法印的追踪作用,可要躲开无赦谷众多眼线原本就已经难于登天了。更别提他现在位微言轻,又如何才有可能见到身为宗主的法印?   苏澈只觉得头疼,一时间也想不出良策。   身上的衣袍在方才进阶的时候弄得脏污了,苏澈不想再穿。   好在当冰宫升起之后,小圆镜湖的水就变成的环状围绕在冰宫四周。   苏澈见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一大一小两只鬼蜮魔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松了发髻褪了衣袍,走到湖水中清洗身体。   苏澈一边洗一边在脑中盘算着,正洗得出神的时候,原本趴卧在地上闭目养神的雄虎莫名地站了起来,喉中发出恐吓的低吼声,锐利的尖牙也随之呲了出来,看上去十分凶恶。   睡得正香的圆胖被吓得一激灵,也本能地爬起来跟着嗷嗷乱叫了一通。   可惜圆胖现下的修为是最低的,以至于它根本感知不到危险的来源,只能前后左右地全都吼上几声。   苏澈虽然修为进了阶,但与已有结丹巅峰修为的雄虎相比还是差得太远。所以当虎先生感知到危险接近浑身炸毛的时候,苏澈虽然受虎先生提醒,但也还是没大弄明白即将到来的危险会是什么。   苏澈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立刻爬上岸去将干净的衣袍穿起,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玄冰宫里闪出了一道他想到没想到的身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一身玄黑的华丽衣袍,只是可能因为方才的一场恶战而脏污破烂了不少。   那人的发髻也散乱不堪,但一头略为蓬杂的头发却让他显得更为狷狂。   他一出现,原本洁净晶莹的玄冰宫里立刻被腥膻的血腥味所充斥。   除了满头的血迹和胸前几乎深可见骨的几道伤口之外,最为可怖的是这人的左手前臂没了,断裂的手肘处露出了森白的骨头,期间还不断有鲜血从伤口中淌出。   苏澈不由得瞳孔一缩,咬牙切齿地看着莫名出现的不速之客。   “安齐远!” 第35章 露馅   苏澈已经不知道是该用意外、惊愕, 还是恐惧来形容再次见到安齐远的心情。   那次在无赦谷后山, 被这魔头生生抽了脚筋的痛苦还记忆犹新。   虽说他当时硬是咬紧了牙关哼都没哼一声, 可那疼痛着实是深入骨髓,青言这幅没有修炼过清净心经的身体,在意识到危险来临时便非常本能地颤抖起来。   苏澈实在想不通安齐远是如何知道破解宝葫芦阵的办法的。   因为即便宝葫芦区的阵法被破, 只要苏澈能感应到,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利用腹地的法宝逃之夭夭。   而正是在十分笃定第二层法阵的阵法没有被触发的情况下,苏澈才会这般放松戒备地在未央洞的腹地中进阶和沐浴。   可现下坏就坏在宝葫芦区那边根本毫无动静, 而安齐远却出现在了未央洞的腹地, 所以苏澈十分肯定,安齐远绝对知晓破阵之法。   可安齐远是如何得知未央洞的存在, 又是如何得知这破阵之法的?   苏澈只想得脑仁发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最让他头疼的还不止是这些疑问。   第一次的逃跑的后果虽说是被抽了筋, 但对于安齐远惩罚人的手段来说,绝对算是轻量级的了。   苏澈不认为安齐远能够原谅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挑战他权威的人。   上一次是抽筋, 这一次难道还要活剥皮不成?   苏澈的脑子乱成一团麻,被安齐远用这样诡异的眼神盯着,苏澈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眼镜王蛇盯上的青蛙, 就算明知危险就在前方, 但却迫于强大的威压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方才刚被清洗干净的长发还在沥沥地滴着水,好在苏澈的头发够长,勉勉强强能帮他遮挡一部分身体。   可即便这样,原本就远不如安齐远的气势如今却因为浑身赤裸的缘故而显得更为孱弱了。   逃,必须逃。   苏澈脑海里只得出了这样一个仅有的结论。   即便在迈开第一步的时候就会被搅碎成千万碎片, 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便束手就擒来得好。   苏澈转身便想撑着身子爬上岸去,谁料安齐远并未动用他堪称万能的灵气丝线,反而徒步在水中前行了几步,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臂从后往前一把揽住了苏澈的脖子。   安齐远炽热的呼吸喷在苏澈的后颈上,苏澈的身体本能地僵硬起来,浑身的寒毛也随之竖起。   “苏澈,你是苏澈!”   安齐远站在苏澈身后,苏澈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但从安齐远嘴里吐出的这句话听来,却是一点疑问都不带的肯定句。   苏澈一愣,完全不明白安齐远为何忽然能将他的真实身份认出来。   即便他现在身在一个藏满了宝藏的秘境当中,可若不是当事人,根本就无法从阵法或者外观上分辨出未央洞的所有人。   土系和水系的阵法并非是只有师父或者苏澈才能布下的,即便能辨认出某种阵法,也不能说明这些与他苏澈之间的必然联系。   苏澈在青阳洞修炼的玄冰洞是专人专用的,青阳洞上下只有他师父进去过,就连四大长老这种辈分的,也从来没有机会目睹他的修炼之地。   所以,苏澈甚至在见到安齐远的第一眼就连圆谎的话都想好了,他完全可以将发现秘境的功劳全都推到虎先生身上。可未曾想到安齐远竟然一语道破天机,这一下来得太突然,让他甚至没有想好应对的策略。   看苏澈被安齐远抓住,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报恩的心态,原本只是呆在一边炸毛的虎先生忽然发了狂,猛地就超安齐远扑了过去。   尖长的獠牙对准了安齐远的咽喉,虎先生打算一击即中。   “不……”   苏澈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身型巨大的雄虎就被一道强大的火焰击中,眼看就要被打飞到洞壁上。   “莫要脏了阿澈的洞窟。”   安齐远冷冷说了一句,便见雄虎巨大的身躯被一道灵力铸成的墙挡住,狠狠地砸在上头之后,又滑落到地面上。   圆胖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父亲,吓得哀哀直叫,不断地在雄虎的鼻前转来转去,还伸出小舌头一下下地舔着雄虎的鼻头。   苏澈惊道:“你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说罢便想挣脱安齐远的桎梏跑去替雄虎查看伤势,可惜却在安齐远的臂弯中却丝毫动弹不得。   安齐远见苏澈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责备之意,立刻十分反常地软了声线道:“阿澈,你莫生气。我知道你喜欢这种稀罕的灵兽,只是它方才忽然冲过来,我也不过是本能为之,并非故意伤它。”   苏澈听到安齐远如此这般“好声好气”地对自己说话,之前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冰冷和疏离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宠溺,语气中甚至还带着放低了姿态的讨好,让苏澈听了觉得整个人都更不好了。   苏澈故意装傻道:“你说什么?宗主你方才把我错认成谁了吗?我是青言,不是什么阿澈。”   安齐远用鼻尖亲昵地抵了抵苏澈的耳背,苏澈甚至能感觉到安齐远紧贴在自己身后的高大身躯如今正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着。   “阿澈,你真狡猾。”   “明明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为何不告诉我你就是苏澈?为何?”   苏澈死鸭子嘴硬道:“我不大明白宗主到底在说些什么……”   安齐远低沉的声音在苏澈耳边响起。   “其实也不怪你,全都怪我,是我不好。”   “我早该发现的。你的一些小动作,一些眼神,都像极了苏澈。”   “只是因着你身上没有苏澈的灵气,苏醒过来的时间也和苏澈陨落的时间差得太远。想不到我竟被一叶障目,直到现在才认出你来……”   想起之前在自己手里吃尽了苦头的苏澈,安齐远此刻觉得真是比直接剜了他的心来得还要难受。   “阿澈,你真的很聪明,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能比你更聪明的了。”   “只可惜你还不明白我有多了解你,即便你身上没有原来的灵气,但只要给我机会,我还是能认出你来。”恰如现在这般。   苏澈只觉得安齐远疯魔了,他曾经想象过无数种被安齐远认出后可能出现的场景,但绝对不会是现下这种诡异到了极点的情形。   安齐远的吻落在苏澈的耳背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安齐远的天赋为单火灵根的缘故,苏澈只觉得安齐远的唇所触之处都像烧着了一般,燃起了一片疼得渗人的战栗。   情急之下,苏澈也完全没有考虑过什么叫螳臂当车,只用尽了方才进阶后才有的一股子灵力,化作尖刀直接就往身后刺去。   虽然苏澈嘴上不承认,但心中想的却是既然已经被安齐远认了出来,还不如彻底激怒他,然后死个一干二净地来得痛快。   可惜炼气中期的实力在安齐远面前还远远比不上虎先生方才的那一扑。   安齐远轻而易举地止住了苏澈的攻势,低声道:“阿澈,你为什么要生气?”   安齐远第一反应就是转眼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雄虎。   “你是不是怪我伤了你的灵兽?”   想想也是,苏澈之前就这般爱惜这些灵兽,更别说是这头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十阶鬼蜮魔虎了。   “别气了,我立刻想办法救它。”   还没等苏澈有机会制止安齐远乱出鬼主意,便感到自己的后颈传来微微的一阵疼痛。原来后颈处被安齐远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安齐远从小口子上取了一点血,那点点鲜血在他手中迅速地凝成一个法阵,在苏澈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就直冲雄虎的额上打去。   被击中的雄虎咆哮了一声,十分痛苦地抽搐了一阵之后,又颓然地倒回了地上,但身上的伤口却因此而迅速愈合了。   苏澈惊道:“安齐远,你疯了!你为何要给它下主从血契?!”   这种主从血契是封印的一种,而且是十分霸道的单向契约。也就是说,一头灵兽一旦被下了这种血契,那便彻底沦为主人的附庸。   若是主人身死,灵兽也必死无疑;但相反若灵兽死了,主人却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被下了这种血契的灵兽最终都会成为誓死维护主人的式神,许多高阶修士特别喜欢封印灵兽结下血契,这样一来就能在对阵或者前往秘境探险的时候让灵兽去打头阵,从而减少自身的伤亡概率。   苏澈向来对这种主从血契非常反感,也正是因为这种主从血契的存在,才会使轩辕大陆的高阶灵兽越来越稀少,而仅存不多的高阶灵兽也因此对人类修士十分仇恨,纷纷避隐至深山老林中难觅踪迹。   苏澈好不容易才跟虎先生成为挚友,况且方才虎先生攻击安齐远也不过是出于对苏澈的保护。   谁知道安齐远就这般自作主张地用了他的血给虎先生下了主从契约!   苏澈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回过身去直接踹安齐远几脚。   见苏澈发了这么大的火,安齐远的语气更迷茫了些。   “阿澈,你不是喜欢这头魔虎么?我帮你下了血契,它就再也跑不掉了,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苏澈挫败地低吼道:“我都说了我不是苏澈,你是聋了还是疯了?听不懂人话吗?!”   安齐远根本没把苏澈的话当回事,只是将他转过了身来。   两人的身体面对面地紧贴在一起,特别在苏澈还处于一丝不挂的情况下,局势更是没得说的一边倒。   安齐远残断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用傀儡术修补好了,如今露在被断截的衣袍之外的左手正牢牢地扣着苏澈的后腰,右手则抬起,轻轻拨开了覆在苏澈颊边的长发。   安齐远右手指尖所过之处,原本被下了易容法咒的面部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连带着被他抚过的头发,也变成了银白之色。   “你还是原本的模样,阿澈,你一点也没变。”   安齐远唇角微勾,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因着姿势的缘故,苏澈也被迫抬起了头。   从安齐远淡淡泛着殷红之色的眸子里,苏澈见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自己。 第36章 真相   安齐远用指腹轻轻地在苏澈的脸颊上摩挲着, 凝视着苏澈的眼神完全可以用痴迷二字来形容。   “阿澈, 你知不知道, 原本我大可以选择用一种不必惊动到龙潜的方法离开青阳洞,可是你实在是太可疑了,可疑到你看我的每一个眼神, 可疑到你沉思或者不高兴时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像极了你自己。”   “所以,在青阳洞的禁地里被那潋滟的男宠摆了一道之后, 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被有心之人苦心栽培出来的暗棋。因为我早就发现了, 你根本就不是之前的那个青言。”   “可我越看越觉得不像。若你是暗棋,则应该像那该死的男宠那样, 处心积虑地模仿苏澈,好达到蒙骗我的目的。但你偏偏是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反而是在无意识地走神或者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才会露出端倪。”   “在我身边想要拼命隐藏住真实的自己的,除了想要对我下黑手的人之外, 也就只剩下我的死对头——苏澈了。”   苏澈虽然腰被安齐远箍住了退后不得,但还是可以扭头躲过安齐远摩挲自己脸颊的指腹。   见苏澈偏过头去,安齐远也不生气, 只是顺势就着苏澈的动作, 用指尖描绘着苏澈形状十分漂亮的耳廓。   因着不是自己的身体,苏澈完全没意识到耳朵周围都是他的敏感地带。被安齐远这样用蜻蜓点水的力道轻轻触碰着,苏澈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开始不争气地发起软来。   安齐远还是在那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苏澈,还是想要说服他自己。   “既然已经对你起了疑, 怎么能不试一试你?只是你太过聪明,如果布下的局太假了,你又如何会傻傻地上钩?”甚至连未央洞这种用来保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漏了底?   苏澈的眼神一黯,彻底反应了过来。   安齐远为了试探他的底细,竟然可以将他自己的生死安危完全抛诸脑后,甚至不惜用龙潜的伏击来使自己相信他是真的想要放他逃跑的。   苏澈气得牙根紧咬。   虽然早已知道安齐远想要得到真正的“苏澈”,但却完全没有料到他会下这么大的一盘棋——为了引出自己,甚至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所以在见到安齐远一行人与以龙潜为首的彰龙门陷入恶战的时候,苏澈是彻底相信了安齐远是真心地暂时想要将他这个拖油瓶放走。   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弃任何可能逃脱安齐远掌控的办法。   在自以为获得了自由的前提下,苏澈会脱掉所有的伪装,而安齐远就能在暗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安齐远的手又抚上了苏澈额上烙下的那枚晶莹的法印。   安齐远道:“当时给你烙法印的时候,是不是疼得很了?”   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安齐远按着苏澈的后脑勺,轻柔的吻落在了苏澈的额间。   “可我一点也没后悔给你烙上这枚法印。”   “你可知道,在你找到臻虚八卦镜之前,这枚法印是一直都有追踪的功效的。”   “虽然当时我正与龙潜斗法,不能时刻分散精力来注意你的动向。”   “可当你的行踪出现在这里的时候……”   说到这,安齐远兴奋得指尖都颤抖起来。   “我高兴坏了,甚至不惜生生扯断被龙潜抓住的左手,为的就是要赶紧赶到这里来。”   “因为这里是只有苏澈知道的秘境,是他用来收藏保命的宝物的地方!”   “除了苏澈本人,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进到这个腹地,没有任何人!”   苏澈听着心里有些气急败坏。   正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万万没想到安齐远也能避开强大的禁制进入到这腹地当中,所以他才会这般狼狈地又重新落入了这魔头手里。   像是要故意气安齐远,苏澈冷道:“你说的话恐怕有些自相矛盾。既然你说这个秘境只有苏澈晓得这破阵之法,那你为何又能避开重重禁制进到这腹地当中?”   安齐远笑道:“那自然是你十一年前溜到这秘境中存放宝物的时候被我跟踪了的缘故。”   苏澈一听,瞳孔都跟着收缩了半分。   不可能!   苏澈在心里挫败地大叫。   苏澈迅速地在记忆里寻找十一年前他来到未央洞的情景。   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十分肯定十一年前他还处于化神中期的境界。   那次应该是在宗门大比之上,他以三招之优胜了安齐远,然后得了无赦谷提供给的一个十方宝袋的战利品。   那宝袋几乎可以将这半个冰宫的宝贝都装在里面,并且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荷包那样的大小,携带起来非常方便,很适合保命的时候用来盛放大量的灵药和法宝。   苏澈还清楚地记得,安齐远当时是化神初期的修为,虽然已经快要突破进阶,但与已经处于中期稳固状态的自己而言还有些差距,所以才会在比试上输给自己。   胜了安齐远的苏澈虽然依旧是那副清傲淡然的神情,但心中难免有些飘飘然,毕竟他想教训这个眼神狂妄的家伙已经很久了,如今能这般光明正大地赢了安齐远,得了难得的宝物不说,又使青阳洞的声威更盛了几分,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于是乎,赢了安齐远之后,苏澈发现自己玄冰洞里的宝物已经积累了不少,便想着可以将其中一部分转移到未央洞里去。   苏澈前往未央洞之时,还十分谨慎地查看了自己是否被人跟踪。   若真像安齐远说的那样,他不可能被一个修为低于自己的人跟踪了而不自知。   估计是从苏澈明显写着“你说谎”的眼神里看出了苏澈的怀疑,安齐远道:“也难怪你不相信。确实,一个只有化神初期修为的修士,是不可能在跟踪具有化神中期修为的修士时不被发现的。”   安齐远将自己的额头抵住了苏澈的额头,语气间充满了抱歉。   “阿澈,我跟你说个事,但你要答应我听了之后绝对不生气。”   苏澈没有理会安齐远,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如今他生气不生气的,在这魔头面前又会有什么差别?   安齐远感觉到了苏澈情绪中明显的不愉,这才状似投降地坦白道:“好了,你别生气,我说还不行吗?”   “其实,我在那次与你比试的……呃,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化神巅峰的境界了。”   安齐远的话音刚落,苏澈即便是再强装镇定,也不由惊诧得瞪大了双眼。   在他记忆中,安齐远虽然是与自己同期的修士,但他的修为进阶一直都落在自己之后,并且非常奇怪地与自己不多不少地正好相差一个等级。   在修真界中,修士唯恐天下不知自己修为进阶,特别是像他和安齐远这种身为门派标杆的宗主,修为的进阶早已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宗派的声望。   所以对于安齐远的修为境界,苏澈没有任何需要怀疑的理由。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安齐远竟然会隐瞒他的真实修为,甚至还故意在宗门大比上输给自己,制造出一直比自己弱的假象来。   苏澈只觉得脑袋发晕,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安齐远这么做的理由。   安齐远看苏澈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顿时委屈道:“阿澈你别怪我,虽然我也很想在修炼上与你保持一致,但我老是无法控制地就进阶了,而且倒回去也太费事了,所以就选择了隐瞒。”   修为低的想要伪装成修为高的十分困难,但修为高的想要制造出修为低的假象就实在太容易了。   “我一直想着,如果能跟你一起渡劫飞升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天道无常,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我先是想等着你,可后来你也突破至化神巅峰境界之后,我又开始忧心你在渡劫的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   “我越想越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先看着你飞升。待你成功飞升之后,再去天界寻你。”   “而若你渡劫失败,那……”   安齐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这般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澈。   “我很庆幸自己的决定。我找到你了。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你若还想飞升,那我便陪你一同修真,你说可好?”   听了安齐远的话,苏澈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好家伙,虽然技不如人就要坦然承认,但苏澈听着安齐远方才说的这番话,怎么就耀武扬威得如此刺耳呢?   什么叫做“我原本与你保持一致”,但是“却无法控制地就进阶了”?苏澈想到自己当时为了保持领先无赦谷一步的优势而不分昼夜地潜心修炼,多少也吃了一些苦头,自然也会为了能胜过无赦谷一头而暗自欣喜。   可如下看来,早在不知多少年之前,他在安齐远眼里就已然成为了夜郎自大的笑话!   可惜真相竟然是在他陨落之后才浮出的水面,否则今天听到这一席话,就算拼尽他一身的修为,他也非要将这个能把人给活活气死的安齐远挫骨扬灰不可!   看到苏澈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安齐远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是说好了不生气的吗?怎么气得脸都红了?”   安齐远揉了揉苏澈的脑袋。   “不过你生气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倒也十分可爱。”   苏澈一听,立刻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想把那劳什子的腮帮给收回来。   他向来是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的清冷模样,如今竟然被安齐远形容为“可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安齐远又劝道:“你别气了,那次在宗门大比上故意输给你,一个当然是为了要掩饰我的真实修为,第二个嘛也是想你开心……”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想送你礼物……”   安齐远很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   “你也知道,若是我送你礼物你一定不会收的。但若是作为比试获胜的战利品,你就会很高兴了。”   安齐远的眸子亮晶晶的:“你都不知道,那次我输给你后,特别想知道你中不中意那个十方宝袋,所以就偷偷摸摸地潜去看你。”   “好在你很喜欢那十方宝袋,还将它收到了这个秘境里去。”   安齐远其实是错打错着的发现了未央洞的存在,而苏澈那时候修为不如安齐远,自然也没有发现被安齐远跟踪了。   安齐远对于所有有关苏澈的事情都会非常上心,所以苏澈的一系列解阵之法也就一直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今天也没有忘记。 第37章 重回禁地   在遇到安齐远之前, 苏澈一直以为他的自我修养非常到位, 已经到达了宠辱不惊的境界。   可在遇到这个煞星之后, 苏澈完全推翻了先前的自我认知,并发觉他在很大程度上依旧是个很世俗的人,否则不会轻易就被安齐远的三言两语气得七窍生烟、仪态尽失了。   苏澈深吸了几口气, 好不容易才将几乎要从头顶窜出去的怒火给生生压了下去。   稍微拉了些理智回来,苏澈只觉得这么多年来完全被安齐远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自己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不想看到安齐远这幅志得意满的模样, 哪怕能稍微恶心安齐远一下,苏澈也能好过一些。   有一丝奇怪的念头很快地从脑海闪过, 苏澈几乎没有深思,就直觉地冷然道:“嗯, 可惜了宗主的良苦用心,可我真的不是苏澈, 让你白高兴一场,真是抱歉。”   无论是出于哪种目的,苏澈就是想继续这么伪装下去, 哪怕安齐远已经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苏澈想, 即便只是膈应膈应安齐远,也是好的。   可惜安齐远虽然疑心病重,但一旦认定了的事,就根本不会再轻易受到动摇。   完全将苏澈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安齐远稍稍松开了苏澈一些, 然后笑道:“你方才是服了筑基丹吧?”   安齐远一边说着还一边扣住了苏澈的手腕,导入灵力稍稍试探了一下后,随即皱眉道:“炼气中期?”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苏澈有些恼火地想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在陨落前他就没赢过这个安齐远,如今就更不想让自己这般落魄的模样被安齐远看到了。   意识到苏澈的抗拒,安齐远也就顺势放开了苏澈的手腕。   “这也没什么,修真讲究的是机缘,只要有好的机会,即便是你现下四灵根的体质,也是可以扭转的。”   在走捷径这个方面,安齐远当之无愧地要略胜苏澈一筹,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能达到化神巅峰的境界了。   拾起苏澈放在岸边的一套干净的道袍,安齐远道:“虽然你现下这个样子很养眼,但……”   不消安齐远再说什么,苏澈伸手就想将衣袍给拿过来。   谁知安齐远轻捏了苏澈的肩膀一下,看着苏澈半身还泡在水里,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便动手将他自己的外袍脱了丢掉,取了质地柔软的的中衣给苏澈擦身。   苏澈有些傻眼,他从来没见过安齐远会这样“屈尊降贵”地服侍人的模样,而且从这魔头脸上的表情看来,安齐远是彻头彻尾的应了“甘之如饴”这四个字。   苏澈没能成功膈应安齐远,却再一次被安齐远膈应到了。   有些气急败坏地打开安齐远的手,向来讲究的苏澈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事了,直接捞起道袍就想穿上。   可他刚转过身去,立刻就被安齐远从背后抱住了。   感觉到安齐远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低沉的嗓音如今又带上了几分沙哑。   “阿澈,我劝你最好乖乖地赶紧弄干身体穿上道袍,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会对你干出什么事来……”   虽然语气中没有半点的恐吓,但想到之前的可怕经验,苏澈就本能地打了一个寒颤。   挫败地将安齐远手中的蚕丝中衣抢了过来,苏澈冷声道:“你给我背过身去。”   安齐远这回倒是听话,没怎么耍赖就转过身去将他脏兮兮的外袍给套了回去。   苏澈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擦干了身体换上了衣袍。   收拾好自己后,苏澈赶紧跑到了依旧在昏睡的雄虎旁边查看情况,圆胖看他走了过来,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飞扑到苏澈怀里,嗷嗷地低声哀叫着,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可如今血契已成,就是苏澈未陨落前也无力回天,如今他只得不断地抚摸着怀里的圆胖,好让它冷静下来。   就在苏澈还有些失神的时候,身边的雄虎就被安齐远收到了灵兽袋里去。   “你要做什么?”   怀里的圆胖挣扎得厉害,苏澈险些抱不住它。   “它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新结成的血契,呆在灵气袋中有利于它的恢复。”   看了苏澈怀里的圆胖一眼,安齐远道:“最好让这只小的也进去,否则待会我们回到青阳洞,被人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苏澈一听,立刻起了警戒之心。   “为何要回青阳洞?”   既然又落到了安齐远手里,苏澈原以为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被带回无赦谷去的了,谁知这安齐远忽然又说要回青阳洞,苏澈一时间也说不清他到底要使什么幺蛾子。   “趁着龙潜还被杜遥和觉非罗缠住,且这一时半刻的觉非罗真实身份暴露的事也不会这么快就传回青阳洞,我们正好可以重新潜回禁地去。”   苏澈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是想去看青阳洞禁地里的秘术?”   见安齐远点头承认,苏澈一甩衣袖便道:“不可能!禁地中的秘术就连青阳洞的弟子都没有资格看,更何况你这个身为魔修的外人!”   安齐远走近两步扣着苏澈的腰安抚道:“你莫着急,我看不看的倒不紧要,我就是想让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四灵根资质的修炼秘术,你也不想练个几十一百年的才能筑基不是?”   安齐远比谁都清楚苏澈不甘心安于现状,否则他也不会在无赦谷的时候就想尽办法开始修真了。   苏澈转念一想,安齐远已经臻于化神巅峰的境界,若是渡劫飞升,说不定早就是天界的大罗金仙了,也确实没有再去偷看什么秘术的必要。   而且若是能回到青阳洞腹地,就算最后寻不到适合的秘术,也说不定能钻到空子见着法印宗主。   于是苏澈就没再反对,默默地转过身去看着冰宫中的宝物,想着要带些什么傍身为好。   谁知安齐远却道:“这些东西你就留着别动了,想要什么灵药法宝我这都有。”   苏澈就当没听见似的,还是径自在冰宫中寻找。   安齐远又道:“若非要带,不如就将十方宝袋带上,那可是我送你的东西。”   安齐远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澈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顿时没了心情,转身就要走。   安齐远笑着从后方追上他,轻轻捏着苏澈的手掌心。   “怎么现下的脾气越来越差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就算苏澈身边的道修修士都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就差按耐不住要冲上来和魔修修士掐架了,而身为宗主的苏澈却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清冷模样,安齐远甚至还好奇过苏澈这辈子会不会露出除了面瘫之外的其他表情来。   可结果是当他看到了苏澈越发生动的另一面之后,生气的模样也罢懊恼的模样也罢,安齐远发现他比起之前来对苏澈的喜欢又更多了一些,有时候甚至还故意想气他,为的就是要看到苏澈瞪大眼睛鼓起腮帮的样子。   安齐远只觉得他快要沉浸在这种与苏澈亲密相处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了。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动敏感神经的苏澈被安齐远这般一说更是差点没被气得吐血——这魔头也不想想,他是为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种动辄炸毛的烂脾气的?   想也不想就把安齐远抓着自己的手给狠狠甩开:“我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苏澈了?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这么认为的好么?”   安齐远无奈道:“好吧。可如今像你这般用两条腿走,就是走到天黑都未必能出了这未央洞。我们还是节省点时间的好,免得又被那阴魂不散的龙潜给缠上了。”   根本没有征询苏澈的意见,安齐远直接把人抱了之后便御了灵气,以极快的速度按着破阵之法跃出了未央洞去。   苏澈在安齐远怀里挣动不得,但为了进阶大计,也只得暂且隐忍下来。   想到方才杜遥和觉非罗就这样被安齐远抛下应战龙潜,苏澈就算心肠再硬,如今也不得不担心起那两人的安危来。   “你就这样把你的两名心腹留下来对付龙潜,就不怕龙潜把你的左膀右臂都给斩了吗?”   安齐远道:“虽然我还没大想明白龙潜到底意欲为何,但大概只要有杜遥在,他们两人应该都死不了才对。”   苏澈听了很无语,摊上安齐远这种没良心的宗主,也不知道觉非罗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这么忠心于他。   可想起双方对战之时龙潜那奇怪的行径,苏澈也开始好奇这背后的缘由来。   安齐远脚下生风,几乎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从青阳洞后山回到了禁地之内。   看着布满了洞壁的经文石,苏澈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用到这些秘法的一天。   进了禁地之后,安齐远便将苏澈放下,为了表示回避,他很自动自觉地找了一处角落坐下打坐调息,方才那场恶战和傀儡术又消耗了他不少灵力,正好借着这空闲时间补些回来。   苏澈见安齐远没再烦人地黏过来,倒也松了一口气,开始将经文石取出,解了禁制之后一一细看。   在这不见天日的禁地之中,时间的流逝也失去了意义。   苏澈只知道自己是看累了就睡,睡醒了又继续看。可禁地中的经文石是历代青阳洞宗主经历了数千年积累传承下来的精神财富,其内容之庞杂可以说是浩如烟海。如今就靠他自己一个人看,体力又十分不济,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苏澈看着看着便觉得双目酸痛,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待他迷迷糊糊地再度醒来,发现自己所躺的地方不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在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当中。   难怪这一觉睡得那么舒服。   完全没回过神来的苏澈只是恍惚地开了一下眼睛,换了个姿势又想睡将过去。   可就在这时,脑袋里忽然闪过一抹奇怪的感觉。   “不对!”   苏澈猛地惊醒,果然发现自己正被安齐远抱在怀中,而安齐远的身边,则放着一小摞经文石。   “醒了?”   安齐远见苏澈瞪着双大眼盯着自己看,好笑地就想低下头去吻他。   苏澈下意识地侧过脸去,错开了嘴唇的位置,安齐远就只得吻在了他的脸颊上。   苏澈见被人偷袭,立刻挣扎着就要从安齐远的怀里爬出去。   安齐远用手臂箍住了苏澈的前胸,将手中的一块经文石递到了苏澈眼前。   “你看,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苏澈定眼一看,发现这玉石中的经文名为《灵根赋》,大约讲的是与灵根相关的内容。 第38章 五灵根   苏澈看着安齐远身边放着的那一摞经文石, 冷冷地看了安齐远一眼, 什么话也没说。   安齐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只得开声哄道:“我这不是看你看得累了,怕你眼睛坏么?反正道修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助益,我定不会给你泄露出去就是了。”   其实苏澈不说话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安齐远言而无信地看了这禁地里的经文石, 毕竟正如他方才所说的那样,这些经文石对于魔修来说大多派不上什么用场。再说若安齐远非要看的话,苏澈又能奈得他何?   苏澈之所以冷眼睨他, 不过是因为安齐远趁着他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竟然偷偷将他这般抱着, 苏澈真恨不得把这双紧紧箍着自己的手臂给砍了。   原本还以为给安齐远脸色看这家伙就能自动自发地放开自己,谁知道这家伙却故意把话头转到了经文石上去, 弄得好像苏澈真的是紧张这些经文石才脸色不愉的模样。   苏澈不得不直接开声道:“给我松开!”   安齐远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却没有要将人完全放开的意思。   苏澈生气地拧动, 但却听到身后的人呼吸变得有些沉重,苏澈直觉感到不对, 反而像踩到了蛇尾巴一样不敢胡乱动弹了。   十分火大地转过头去,苏澈耳朵尖微红,低声骂道:“你这无耻下流之徒, 竟然又这样……”   安齐远向来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 趁着苏澈转过身来,便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下:“所以我说让你好好看经文石呢,你偏不听。”   苏澈无奈,也担心引火烧身,只得勉强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灵根赋》上。   初初看到这《灵根赋》, 前头一大部分说的都是些众所周知的事情。   比如说轩辕大陆上灵根的种类,以及每种属性的灵根各自的性质、与自然的契合度以及不同的灵根配对之后所产生的效用等等,乍看之下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苏澈知道,若这《灵根赋》仅仅只是说了些普通常见的知识的话,就不会被放到禁地中用禁制封存起来了。而安齐远能在众多的经文石中特别提到它,定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苏澈耐着性子看了下去,果然从《灵根赋》最后约五分之一的部分,所讲的内容便开始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第五编——灵根之增减?”   看到这个命题,苏澈有些吃惊。   因为在修真界存在了千万年的一个常识是,修真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就如同天地之阴阳、人类的性别一样,是无法通过后天的努力改变的。   虽然并不是说后天的努力不重要,在天赋相当的情况下,拼的就是悟性、毅力及机缘了。   可天赋就如同修真界中的分水岭,在一开始就已经将众多修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正如五指生来就各有长短一样,修真界也不会存在绝对的公平。   在修士们的眼里,灵根天赋是不可能逾越的鸿沟,虽然有许多灵药法宝可以适当地缩短修为进阶的时间,但也跨不过天赋这道天生的门槛。   而这本《灵根赋》上却颠覆常识地说灵根是可以改变的。   苏澈心中大为震惊,若这种说法是切实可行的,那么这本《灵根赋》将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修真秘术。   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撼,苏澈耐心看了下去。   根据这《灵根赋》上的说法,灵根虽可增减,但毕竟是逆天而为,故而十分艰难,常人往往难以企及。   而灵根增减的难度也会因为具体情况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就拿最常见的三灵根资质来说,若是想要增加一道灵根或减少一道灵根都相对要容易一些。但若是想要将三灵根减为单灵根的话,则难度就高得难以想象。   可就算是三灵根减为双灵根的难度也着实不低,之所以说“容易一些”,不过是与三灵根减为单灵根对比而言的。   光是《灵根赋》上所说的三灵根减为双灵根的方法,就需要集齐九九八十一种十分罕见的灵药。并且有些灵药的名字,如“九炎神龙草”一类的东西,饶就是见多识广的苏澈也完全没听说过。其中的一些灵药,如“糜化樟”之流的灵植,苏澈只是在上古志异的记载中听说过它们的名字。   而上古志异中所记载的事物,都是当时天地人三界还浑然一体,并未被截然分离的混沌状态下才存在的东西。   那时候,仙、人、魔共存于一个位面,天地间灵气万分充沛。   也就是在那时候,以创始元灵为首,形成了天界的势力范围。   创始元灵之下的四大弟子——鸿钧、混鲲、女娲和陆压则成为了后世所尊称的老祖上仙一级的灵魂人物,则分别统领东南西北各方的修士。   这一时期修真界人才辈出,如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一类耳熟能详的仙人都是那时候出现的。故而,才有了那句“元婴满地走,结丹不如狗”的谚语。   可后来天地经历了浩劫,仙、魔、人三界开始开始分化。   而在天界成型之时,创始元灵便用法力将绝大部分的灵气都锁在了天界里,在人界残留下来的不过是之前的万分之一。   如此一来,在灵气被天界抽走之后,原本生长在人界的上古灵药便因灵气稀缺而逐渐绝种,所以像苏澈这样的后来者,就只能在上古志异中看到这些灵药的名字,却从来没有机会见过实物。   苏澈看到这里难免有些气馁。   这《灵根赋》简直就是先给了他一线希望,然后再狠狠地将他残酷地砸回地上。   可即便知道增减灵根一事难于上青天,但这毕竟也是一种可能的进路,就算明知做不到,苏澈也想先掌握这些方法。   耐着性子一点点地往下翻看,在减灵根的一章结束后,《灵根赋》又开始介绍增加灵根的办法。   但在修真界中,众人所想的无外乎都是向纯粹的单灵根天赋靠拢,谁没事想不开会想要增加灵根?   苏澈越看越觉得事有蹊跷,这书越写到后面就越是邪乎,如此推演,难不成增灵根也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灵根赋》中道,天地间的规律无外乎是平庸者居多,精锐者稀少。   因着精锐者往往能以一当百,而在修真界中,精锐者更是能以一当万。   故而天道为求平衡,定会控制精锐者的数量,使多数人居于平庸。   苏澈对此深以为然,像他以前的单灵根天赋,就是十万人中也未必能出一个,可见数量之稀少。   但《灵根赋》下面所说的话,则让苏澈更为震惊。   “灵根资质,以三之数为中庸,两头为上。”   “而若论威势,五灵根最优,单灵根次之。恰如双灵根之优与四灵根之劣相为互补。”   看到这里,苏澈一怔。   在修真界中,大家都认为单灵根天赋是最佳的,而五灵根则为最末。   但因着在三界分化后的数千年里,几乎未曾听说过有五灵根天赋的人存在,便都思维定势地以为是五灵根的资质过于拙劣,逐渐被残酷的竞争淘汰掉的缘故罢了。   可谁又曾想到,五灵根竟然比单灵根还要强大?   苏澈被挑起了好奇心,如今也管不得安齐远抱着自己毛手毛脚了,只想赶紧看下去。   而后《灵根赋》中写道,虽五灵根之天赋为天道所创,却因其威势过于强大,危及了天道的平衡,故而在渡劫之时所承受的天劫会比其他的灵根天赋要重上十倍百倍,故而折损甚多。但这也并非是五灵根天赋稀少的根本原因。   原来,拥有五灵根天赋之人,虽然生来就比其他人羸弱,修真之进度比常人要慢了十倍不止,所以极易陨落。只有当修为达到了结丹以上,天赋之优势才可尽显。   其中一个优势是,五灵根天赋可以完全无障碍地为任何灵根属性之人疗伤修复。   虽然佛修一脉专精佛光普照一类的修复术,可由于五行相生相克之原理,修复术也并非万能。   如单水灵根的佛修修士遇到火灵根的伤者,因着水火二属性相克,修复法术则会被大打折扣。   但五灵根属性却完全不会有这种效果折损的情况出现。   因着五灵根拥有天地万物所有的元素,反而能五行共生,滋养一切方物,不再受灵根属性的掣肘。   五灵根天赋的第二个优势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同样以佛修修士来做参照,像法印宗主这样的具有化神修为的修士,已经可以将零星的残魄神识通过法阵进行还原和修复。但这样做的前提是有神识残存,并且神识不能完全丧失自主意识。   而五灵根天赋之人不仅可以将残破的神识复原,而且甚至可以让死透了的神识重新“活”过来。   当然,这种技能会随着修士修为的提高而扩大修复的范围。   若是五灵根天赋的修士达到了化神之境,就可以让已经死去十数年的人再度复活。   但这种逆天的修复术还不是五灵根天赋之修士最强大的杀手锏。   五灵根天赋最可怖的地方在于其拥有一个特别逆天的技能,那便是“落神”。   落神一技,堪称是惊天地泣鬼神。   顾名思义,落神就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召唤术,但这种召唤术和妖修修士专精的召唤术又有所不同。   妖修修士能用法力召唤兽类作为防御或进攻之用,但其所能召唤之物最多见的为高阶灵兽,其次是如凤凰、鲲鹏一类的仙兽,待修炼至化神境界之后,则有可能召唤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尊上古神兽。   可即便是上古神兽,也不过是创始元灵座下四大弟子的坐骑罢了,若论到神力,根本不及四大老祖之万一。   所以,“落神”一技,召唤的既然能称之为“神”,顾名思义便是能让早已与天道同化了的四大老祖之神技重现。   落神之术一出,便如同当年叱咤天地的上仙老祖附体,招式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地裂天崩。   苏澈看到这,心中大为震撼。   也难怪这五灵根天赋在修真界中如此罕见,若真出现一个,哪里还会有今日的道、剑、魔、佛、妖五足鼎立的分庭抗礼?肯定早就全部被统归其麾下了。 第39章 龙潜的心思   将这本《灵根赋》看至最后, 结尾之处有云:   “望在世之高位者, 见五灵根者未成, 即抹杀之以避大乱;   有五灵根者已得大势,即臣服之以躲杀伐。   此即乃顺应天道之举。”   苏澈看完,面上虽然依旧波澜不惊, 但内心实则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恰如天道之阴阳两极,看似有天壤之别,实则只不过是一线之隔。   这四灵根虽在灵根天赋中居于最末, 但却与五灵根最为接近。若这青言之身为三灵根, 便是真正地居于中庸之位,无论是增或减都难以达到两极。   四灵根之于苏澈, 一则死二则生,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朝五灵根奋进之路, 而单灵根与他相距了三级之远,已经难以企及。   可这《灵根赋》中所说的增加灵根的办法, 具体还得看要增加何种属性的灵根。因着缺少灵根的属性不同,所要集齐的方式也不同。   就拿苏澈来说,他现下是金木水土四道灵根, 缺的是火灵根。   若要增加一道火灵根, 除了集齐一系列的灵药和结出一些特殊的法阵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寻到一种叫“聚火蜥”的仙兽,并且需从它的尾部顺着脊椎的部位抽出一条灵筋来,然后用灵药和着苏澈的血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再寻到主火的神兽朱雀的赤巢, 在巢中布下特殊的阵法,才能将这条火筋融入他的体内,生化成一道新的火灵根。   看到这里,苏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逆天之事果然是轻易做不得的。   天道设计之巧妙,偏就让四灵根与五灵根只相距一步之遥。但四灵根又确实是所有灵根中资质最差的,即便有四灵根的修士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本《灵根赋》,就算倾尽了全力,在寿元告罄之年估计也寻不齐这么多的稀罕灵药,更何况还要去抽聚火蜥的筋,又要找到上古神兽朱雀的巢穴,这些都谈何容易?   而单灵根和双灵根天赋之人,基本上只要潜心修炼,至少也能有元婴以上的修为,着实没必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向五灵根靠拢。而三灵根的中庸之辈虽然也有心向往,但因着与五灵根隔了两级,跨越的难度则要更大,也非人力所能办到的。   苏澈看到这里,已经基本上将这增减灵根的做法放弃掉了。   因着苏澈本就是个清冷无求之人,之前走上修真的道路,也大多是因为崇拜师父的缘故。如今虽是废柴的四灵根资质,苏澈也未曾想过非要变成五灵根称霸修真界,更不会因为灵根资质一事便委曲求全地求着死对头安齐远出手相帮。   如今苏澈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寻得法印宗主的庇护,逃离这安齐远的魔掌。若是能随着法印到那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若耶岛上清修就最好不过了。   苏澈想,若能筑基结丹延长寿元,那边顺应天命;若真因天资有限,便在寿终正寝之后重入轮回往生再造就是了。   看苏澈在那若有所思,安齐远问道:“如何,都看完了?”   苏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安齐远又问:“那可都记住了?”   苏澈只觉得安齐远这问题问得着实奇怪,虽然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既然有这经文石在,又何须要将所有的内容记住?   看苏澈皱眉看着自己,安齐远只以为苏澈如今换了一幅身躯,记忆力可能达不到以前的程度,便安慰着道:“记不住也没关系,我都帮你记住了。”   话音刚落,安齐远的灵气一动,在他手中的那块经文石便在顷刻间化成了粉末。   “你!你真是作甚?!”   苏澈对安齐远这般“破坏公物”的行径感到十分恼火,这魔头向来说风就是雨的,竟然当着他这个前宗主的面,连眼也不眨地就将青阳洞禁地中的东西给毁了。   “如今你渡劫陨落,青阳洞的势力已大不如前。虽然现下有彰龙门和若耶阁镇守,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日后若青阳洞陷落,这禁地中的秘术被人破解开的话,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与其待到那时再来处理,不如现在就将这祸根给毁了的好。”   苏澈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会是安齐远的真实所想,便也就还是那样冷冷地盯着他看。   安齐远被苏澈看得没辙,只得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怕这增减灵根的秘术被他人知晓。这五灵根若真要出世,那也只能是你苏澈一人。其他人就不用肖想了。”   苏澈听罢立即肃颜正色道:“我并没有非要成为五灵根资质的雄心壮志,就不必安宗主你费心了。”   安齐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若执意如此倒也没什么,反正即便你一辈子都筑不了基,只要有我在一日,就能护你一世周全。”   安齐远这句话不过是为了要向苏澈表忠心,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番话在苏澈耳里听来,不过是“你若一辈子都如此扶不上墙,那正好可以圆扁由人、任我摆布”的意思了。   苏澈听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便感觉到禁地的结界似有动静。   安齐远道:“不用担心,是杜遥和觉非罗跟过来了。”   苏澈一听有外人要进来,哪里还肯在安齐远怀中坐着,立刻挣扎着要爬出来。   可安齐远又如何肯放,立刻伸手扯着苏澈的腕子,但又十分坏心眼地没有用全力,每次都让苏澈在欲得未得之前又重新将人给拽回来,又或者在苏澈用力过猛要往后倒仰时趁机贴将上去,最后直整得两个人都衣袍不整不说,苏澈还莫名地被安齐远压到了身上。   “你给我放开!”   苏澈正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可便在这时,杜遥和觉非罗已经到了安齐远跟前。   看到前方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的两人,杜遥和觉非罗心下震惊,但却没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是低眉顺目地垂手立在一旁。   见这乱七八糟的一幕落在了外人眼里,苏澈真真是被安齐远搅恼了,想也没想就抬手抽了过去。   这一下恰好打在了安齐远的脸上,耳光清脆的响声甚至在洞窟中产生了几下回音,弄得杜遥和觉非罗的小心肝也没来由地跟着一颤。   其实苏澈这个耳光对于安齐远来说就跟挠痒似的,可关键并非是在力度大不大的问题,而是在当着安齐远下属的面落了他面子的事。   打了安齐远的苏澈倒是一点也没后悔,早知道方才安齐远没有躲避,他就更用力些才好。   安齐远定定地看了苏澈一眼,倒没说什么,只是那种眼神让苏澈莫名地觉得脊背生凉。   见安齐远朝自己伸出手来,苏澈直觉觉得他是吃了亏就要立刻找补回来的,便打算闭了眼睛生受着。   可下一刻才发现,安齐远不过是拉了他过来帮他将凌乱的衣袍整理好,然后才对杜遥和觉非罗道:“你们来了正好,过来给苏宗主见礼吧。”   安齐远的话一出,原本还在垂着脑袋非礼勿视的杜遥和觉非罗两人就立刻惊诧地抬起了头,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坐在安齐远身侧的苏澈。   二人自然认得眼前的这人就是青言没错,即便他已经换上了青阳洞高阶修士才能穿的道袍,头发也变回了银白色,但这幅壳子只消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可方才安齐远说了什么?   这个青言,就是他们千辛万苦找了这么久也没能找到的苏澈?!   可安齐远的话是没人敢质疑的,想到前不久在与彰龙门的那场恶战中,原本激战正酣的安齐远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竟毅然绝然地将被龙潜扣住的手臂给生生撕扯下来,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杜遥深知安齐远在选择从后山出青阳洞时就已经布下了局,但这个局中究竟布下了怎样的陷阱,要引什么猎物上钩,他倒还没能参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安齐远竟然已经找回了“苏澈”,而且这个苏澈还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的青言?!   安齐远见眼前的两个下属像被雷劈到似的呆若木鸡,登时有些不快,便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杜遥和觉非罗这才回过神来,径直朝苏澈跪下,俯地磕头道了一句:“苏宗主大安。”   苏澈也没想到安齐远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给说了出来,可面对昔日的挚友觉非罗,他如今五味杂陈,甚至更愿意在他面前一直充当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青言。   毕竟他在高若云端的位置上跌落下来,沾了这一身的尘土不说,如今又落入了安齐远的手里。这等颓败之样,他丝毫都不想让那些曾经见证过他之前的辉煌的人目睹。   尤其当这个人是他一直引以为心腹,谁料却在一开始就已经背叛了他的人。   觉非罗看向苏澈的眼神也十分复杂,他跟在苏澈身边这么多年,又何尝不知眼前之人有着这世上任何人都比不过的晶莹心思?   其实作为无赦谷埋在苏澈身边的暗棋,觉非罗对于出卖苏澈一事也并非能像外人想象的那样的心安理得。   苏澈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即便他永远都是一副清冷的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却依旧是干净透彻得能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想将这种不染杂质的纯粹一直这么保留下去,不想让丝毫肮脏和灰败玷污他的存在。   所以在九天玄雷共凝之后,寻找多时无果的觉非罗甚至希望苏澈就这么不带一丝残留地陨落了也是好事,总好过明珠蒙尘的结局。   可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觉非罗并没有因此放松寻找苏澈的努力,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冒牌货乌龙事件。   苏澈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更没有说话的欲望。反而是安齐远有些意外地看着全须全尾地回禁地寻他的杜觉二人,问道:“怎么,龙潜那厮在我走后竟然没有为难你们?”   他虽然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有杜遥在龙潜就不会痛下杀手,可如今竟然就这样毫发无伤地将人给放了回来,似乎也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龙宗主会做出来的事。   听安齐远提到这茬,原本还面沉如水的杜遥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来。   看他欲言又止地明显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觉非罗便主动开声替他解围道:“属下也不清楚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龙宗主让我们给宗主您带话,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还说若他想要什么人,也得让那人自己送上门来,那才叫真正的本事。”   这样看来,龙潜的言下之意就是跟安齐远伸手讨要杜遥了。   苏澈觉着奇怪,这杜遥虽然在无赦谷中身居高位,但怎么说也是不折不扣的魔修。   龙潜身为正派的道修宗主,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样话来,难道是跟杜遥之前就结下了什么梁子不成?   不过以魔修和剑修的对抗立场来看,安齐远是铁定不会将杜遥给交出去的。   可龙潜的话中却无端地透露出十分的把握来,这其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苏澈暂且参不透。   “哦?”   安齐远听了觉非罗的话,竟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第40章 十方宝袋   安齐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龙潜也绝非是盏省油的灯, 如今他虽然放了话不打算为难杜遥和觉非罗, 但背后打的算盘不过是要借机看清安齐远一行到底暗中在下一盘什么棋而已。   苏澈渡劫陨落, 觉非罗的暗棋身份暴露,安齐远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密闯青阳洞:这一切都暗示着修真界不同寻常的异动。   但龙潜那边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与其一开始就将杜遥和觉非罗斩尽杀绝, 倒不如放了长线钓大鱼,也好让彰龙门有机会分一杯羹。   “既然龙潜不打算为难我们,那便正好承了他的意, 先行打道回无赦谷便是了。”   安齐远冒险到这青阳洞来, 不过是为了寻到苏澈。但在龙潜这等外人看来,总觉得安齐远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可恰恰安齐远还真的没有其他的盘算。   同样的,安齐远对龙潜的话也做了过度解读, 殊不知龙潜那番话,针对的也不过是杜遥而已。   苏澈听到安齐远要将自己带回无赦谷的话之后面如死灰, 如今看来,法印宗主依旧还在为修复法阵加持而脱身不得,而龙潜的搅局非但没有帮助苏澈逃脱魔掌, 反而阴差阳错地被安齐远认出了真实身份来。   苏澈的这一次“逃跑”, 又应了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俗语,心中的挫败感别提有多强烈了。   被安齐远带着出了青阳洞的内门,再次坐上了凌霄仙鹤。看着在身后渐行渐远的西莲五峰,苏澈差点没生生呕出口血来。   若硬要说此行有什么收获,那便是安齐远对他不再是之前视他为废物的鄙夷态度了, 反而如珠如宝地捧着哄着,甚至还问了他诸如这灵霄仙鹤飞得太快会不会觉得头晕一类的白痴问题。   苏澈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再怎么不济,前身也是青阳洞的掌教宗主,这凌霄仙鹤又是青阳洞的御用坐骑,他乘骑的次数也绝对要比安齐远多得多,怎么可能会到今天才感到不适?   其实苏澈又哪里知道,安齐远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是难得能跟心上人这般相处,总是想多找些话题说的。   饶就是跟随了安齐远这么多年的杜遥,也从来不知道原来那寡言少语的冷傲宗主竟然还有话唠的属性。   杜遥自己驾驭着一只灵霄仙鹤,但心中有事,便常常走神。   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是在青阳洞后山与彰龙门的那场恶战。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龙潜扯着他翻滚到一边以躲开足以卸掉他手臂的攻击时,从龙潜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可怖气场。   这种气场并非是由威压引发的。   杜遥作为无赦谷的第二把交椅,整天在一个具有化神巅峰修为的人手下混日子,或多或少对化神境界的威压也有了些免疫,不至于像其他没见过世面的修士那样碰着就腿软。   所以即便龙潜是化神境界,但目前也不过是化神中阶,还不至于能引发他如此的不安。   那种恐惧感是源于一种本能,即一种遇到天敌之时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战栗感。   为了掩饰这种无能的反应,杜遥才下意识地挥出了那把化骨毒砂,试图立刻拉开自己与龙潜的距离。   杜遥没有办法自欺欺人,虽然龙潜最后撂下的那句话指名道姓是说给安齐远听的,但实际上却是冲着他杜遥来的。   可杜遥始终想不明白,他身为一个魔修修士,即便有元婴的修为,但对于名门正派的道修宗主龙潜来说,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杜遥,赶紧跟上。”   觉非罗的声音在杜遥的身后响起,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与安齐远和觉非罗之间的距离拉得有些远了。   好在安齐远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苏澈身上,也没空注意到杜遥的失态。倒是觉非罗出声提醒了他一下,杜遥这才回过神来,速速驾着凌霄仙鹤赶了上去。   苏澈那里则是因为安齐远的异常烦人而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注意到杜遥心神不宁的异样。   虽然安齐远还不至于像以前那般十分无礼放肆地想干嘛就干嘛,但言语之间极度黏腻,即便话语中没有任何不良词汇,但听起来就是能让苏澈生生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当安齐远第六次俯身下来故意贴近他耳朵说话之后,一直强作镇定未加理会的苏澈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去低骂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或者干脆不说话?!”   看苏澈炸毛,安齐远心里乐开了花。   他当然知道青言这幅身体是耳朵附近最敏感,哪里受得了自己在他耳边这样吐气说话?   可他就是想看苏澈那副强忍着不适,直把耳朵都给憋红了的模样,真是让他逗弄得有些欲罢不能。   若没猜错的话,这宽厚的道袍底下,肯定起了一整片的鸡皮疙瘩吧?   也难为了苏澈能忍到现在。   安齐远面上丝毫不露,反而云淡风轻地正色道:“这灵霄仙鹤飞得实在太快,我听着这风声忒大了些,怕你听不清楚我说话。”   苏澈气道:“我能听清,你离我远点!”   苏澈苦恼这像牛皮糖一般的安齐远,只想赶紧找些什么好隔在他们两人中间。   无意间感到自己道袍的宽袋中似有东西,苏澈一时好奇,便伸手进去探了一下,果然抓到了一个软和的事物。   将这东西取出来一看,苏澈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本打定主意再也不要搭理安齐远的决定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方宝袋?!你什么时候给带出来了?”   苏澈明明记得他因着安齐远的中途搅局,根本就没从未央洞带走任何东西。可这十方宝袋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宽袋里了?   安齐远反问道:“我送你的东西,你怎么能不带在身上?”   苏澈差点没被安齐远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死,直接就想把这难得的宝物当成烫手山芋给扔掉。   安齐远十分“好心”地提醒道:“你确定要把它丢掉吗?我已经将装着那两只鬼蜮魔虎的灵兽袋与这十方宝袋用法咒绑在一起了。”   可安齐远的话说得有些晚了,苏澈一听虎先生和圆胖就在这十方宝袋里,直惊得一个激灵。但宝袋已经脱了手,苏澈吓得赶紧探出半边身子去捞那十方宝袋,可却只是指尖碰到了一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十方宝袋往云层下坠落。   “赶紧帮我找回来!”   苏澈着急得不行,他怎么知道这安齐远如此阴险,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将灵兽袋和十方宝袋绑在了一起?   若是知道,就算是再膈应这十方宝袋,他也不至于会把它给扔了。   安齐远趁机箍着苏澈的腰,以防止他从凌霄仙鹤背上掉出去,随后才不紧不慢地道:“这次若给你寻回来,你可得答应我不能再扔了这宝袋才行。”   苏澈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为了圆胖和虎先生不得不低头,只得着急道:“我答应。”   安齐远得寸进尺:“不仅不能扔掉,还得一直贴身呆在身边。”   苏澈气得不行,可如今除了点头他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得十分气闷地应承下来。   安齐远知道苏澈这种性子的人从不轻易许诺,可一旦许诺就是一诺千金,根本不会像魔修妖修那般出尔反尔。   见苏澈点了头,安齐远从指间挥出了一道灵气丝线,往下方这么一勾,就将那小小的十方宝袋给勾回来了。   苏澈拿回了十方宝袋,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想到圆胖在里头会不会被吓着,便也没多想地就将圆胖给放了出来。   圆胖蹭地一下出了灵兽袋来,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一看到自己此刻身在万丈高空之中,被强风吹得呆毛乱飞,加上原本就有些惧高,登时吓得嗷嗷乱叫。   圆胖不叫还好,这一叫,就让原本没有注意到它的灵霄仙鹤认出了此刻在自己背上的是一只鬼蜮魔虎的幼崽。   猫科也可以说是禽类的天敌,再加上圆胖的父母都是十阶灵兽,圆胖虽然还小,但对凌霄仙鹤这种毫无攻击力的飞行灵禽来说还是很具威慑力的。   于是素来胆小的凌霄仙鹤就吓得完全乱了套,忽上忽下地直想将背上的圆胖给抛下去,就差没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回旋转圈了。   圆胖吓得眼睛都没敢睁开,只能伸出爪子死死勾住了苏澈的衣袍继续乱嚎。   而它越嚎得厉害,灵霄仙鹤就颠簸得更厉害,苏澈怎么安抚都安抚不住。   到了后来就连道行不够的苏澈也被颠得晕了头,整个人都软在了安齐远的怀里动弹不得。   安齐远在心里默默地给圆胖记了一功,打算回到无赦谷再赏它一粒药丸助它进阶。   安齐远在那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等到发现苏澈真的脸色煞白的时候才直觉不好,赶紧抛了一个法咒让凌霄仙鹤停止了闹腾,也顺势将圆胖给收回了灵兽袋去。   苏澈紧紧拽着着那原本被他嫌弃得要死的十方宝袋不肯撒手,可胃里却翻腾得厉害,额上也沁出了些许冷汗来。   安齐远看得心惊肉跳,真恨自己方才得意忘形,忘了苏澈如今只是炼气中期,根本受不得那么久的剧烈颠簸,登时悔得肠子都有些青了。   苏澈使不上力气,只得软绵绵地靠在安齐远的怀里,双目紧闭着不让自己往下看。   安齐远赶紧渡了一些灵气过去,苏澈才稍稍觉得好了些。   待缓过神来之后,苏澈心中难免有些谄然。   想不到如今他竟然连这种程度的颠簸都经受不住,着实是太不顶用了一些。   若他是五灵根的资质,会不会这一切都大不一样了呢? 第41章 安齐远的盘算   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地回了无赦谷。   原本苏澈以为, 自己作为安齐远煞费苦心才得到的“战利品”, 定然会像遛狗一样恨不得带他在无赦谷溜上一圈, 好耀武扬威地昭告天下青阳洞的前宗主苏澈终于成了他安齐远的阶下囚。   就算别人未必会相信他一定是真正的苏澈,但至少这幅壳子配着这身道袍就已经足够具有说服力了。   可谁想安齐远抱着还在眩晕的苏澈下了灵霄仙鹤,就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变出了一顶白纱帷帽来, 将他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杜遥和觉非罗都不能直视。   径直将苏澈带回了自己平日里休息的畅古居,这里依旧沿袭了魔修们惯来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靡享乐之风, 由内到外无不富丽堂皇, 但奇怪的是各项陈设又透着一股子典雅的书香气息,一点都没有媚俗的痕迹。   苏澈一看到眼前宽大的拔步床, 警觉心立刻就起了来,即便是强忍着不适也想要翻身下榻。   安齐远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可方才因着他故意的一逗,弄得苏澈现在的脸色都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眉宇间也在微蹙着,一看就知道还是有些不舒服。   安齐远也没有了逗弄苏澈的心思,只想让他好好休息。   奈何苏澈硬是挣动着不肯好好躺着, 安齐远无奈, 只得道:“你好好睡一觉,待你醒了,我就帮你给那鬼蜮魔虎进阶,你看如何?”   安齐远自然知道苏澈将灵通大补丸给了那只成年的雄虎的事。   可靠着灵药之力强行突破进阶本就极其凶险,若是有化神修为的修士在一旁结出法阵控制药力的收放, 便能大大提高进阶的成功率。更别提虎先生与安齐远一样,都是五行中的火元素属性,而且都与无赦谷的灵气十分契合。   若真能得安齐远帮助,虎先生的进阶基本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苏澈思忖了片刻利弊得失,依旧充满警戒地道:“除非你离开这个房间。”   安齐远将双手抬起做投降状:“好,我答应你。正好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你放心好好歇下便是了。”   苏澈闻言半信半疑地闭了眼睛,果然不见身边的人有动静,待他偷偷地再度睁开眼,安齐远已经没了踪影,看来真的是去办事了。   苏澈松了口气,方才紧绷着的神经立刻舒缓下来,身体也渐渐放松,睡意随之席卷而来,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在暗处候着的安齐远见苏澈睡熟了,这才再度出现在床榻边,伸手替苏澈掖了掖被角,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走出了畅古居。   脚步刚踏出房门,安齐远脸上仅存的那点暖色便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之前那种高森莫测的冰冷和距离感,哪里还见半分方才的小意柔情?   “觉非罗。”   安齐远回到无赦谷的主殿,轻念了一声觉非罗的名字。下一秒,觉非罗就出现在了主殿里。   “宗主。”   觉非罗半跪在地,垂首听候安齐远吩咐。   “去万渊阁,看看有没有关于一种名叫‘聚火蜥’的仙兽的志异。”   万渊阁是无赦谷的藏书楼,共有十层高,每一层都下有不同的禁制,而只有得到相应授权的魔修修士才能进入到不同的楼层中查阅资料。   安齐远给觉非罗的玉牌,是可以出入任何一层楼的最高授权。   觉非罗应了声是,便遵照吩咐往万渊阁里去。可脚步刚抬起,就被安齐远唤住了。   “这件事,暂且不要告知杜遥。”   觉非罗心下一凛,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分毫,只又应承下来,快步往万渊阁走去。   万渊阁中的藏书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比起青阳洞来一点也不逊色。   饶就是聪敏过人的觉非罗,也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将所有有关聚火蜥的资料都给整理了出来。   而在这半个月里,因着安齐远答应了苏澈要替虎先生进阶,光是给法阵加持就耗费了七天。   待最后一天进阶结束,苏澈远远地看见法阵中冒出冲天的烈焰,烈焰中夹杂着炽热的灵气,灵气波动剧烈得直接就将法阵内的草木化成了灰烬。   十阶灵兽一旦进阶为仙兽,即便只是初阶仙兽,也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元婴初期修为。   因着苏澈目前只有炼气中期的修为,在鬼蜮魔虎进阶之时,安齐远严厉禁止苏澈在旁观看,生怕灵气波动震伤了苏澈。   好不容易待加持法阵内的动静渐渐消减下去,苏澈才在杜遥的陪同下到近前去探看。   苏澈这一眼看过去,心底就忍不住暗暗惊艳。   鬼蜮魔虎本就是无赦谷一带的灵兽之王,但却鲜少有能自然进阶为仙兽的。   如今苏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初初成为仙兽的鬼蜮魔虎,着实是可以用威风凛凛四个字来形容。   进阶成仙兽的虎先生体型上比之前又大了一些,周身的纹路也由原来的暗棕带金的色泽变成了更为明亮的金色。   变化最大的是它脖子周围的那圈短绒毛,因着进阶比之前长了数倍,如今的被毛让它看起来更加具有王者之气。   外形上的变化其实都是次要的。苏澈往虎先生的身后看去,只见它尾部燃起的灵焰比之前明显要大了许多,颜色也越发赤红。   见着苏澈朝自己走来,也许是因着被下了主从血契的缘故,虎先生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但在苏澈靠近之后还是很服帖地趴了下来,好拉近自己与苏澈的距离。   苏澈伸手拍了拍虎先生的大脸,跟在苏澈身后的圆胖也从被父亲的威风震慑到的失神当中反应过来,极度激动地嗷嗷叫着就往虎先生扑了过去。   虎先生被自己儿子舔得一脸口水,最后十分不耐烦地用爪子将圆胖轻轻按在了地上,但看向圆胖的眼神却十分和蔼。   苏澈看着眼前父子俩的温馨互动,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了一丝淡淡的弧度。   好不容易等到虎先生进阶成功,苏澈本还想和虎先生再好好相处一下,谁知虎先生却忽然低下头叼住了圆胖的后颈,蹭地一下就给窜远了。   苏澈正觉得奇怪,待回过神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安静站在自己身侧的安齐远正用一种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苏澈只觉得寒毛直竖。   这几日安齐远因着帮虎先生进阶,一直没有机会再缠着自己。   如今好不容易从阵法中出来,眼神中难免带了点饿虎扑羊的意味,怪不得连虎先生看到安齐远这种鬼样子也赶紧叼着儿子就跑远了。   苏澈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刚想开声叫杜遥,谁知一回头,竟发现连杜遥都不见了人影。   安齐远朝他走了过来,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   “阿澈,你再笑一笑。”   “啊?”   苏澈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安齐远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腰。   “你再对我笑一笑。”   苏澈有些恼火地拍开安齐远抚上自己唇角的手。   “你发什么神经病。”   安齐远像是中了邪一样,脸凑得越来越近。   “你什么时候能那样心甘情愿地对我笑?如果真有那一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哦?”   苏澈挑了挑眉。   “那就放我走,如何?”   安齐远的笑容中有些苦涩。   “但即便放你走,你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对我笑。”   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   苏澈狠推了安齐远一把:“你知道就好。”   安齐远也不生气,上前握住了苏澈的手。   “会有那么一天的,阿澈,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安齐远说着,将苏澈的手背放到了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下去。   苏澈被安齐远这个志在必得的眼神激得微微战栗了一下,随即立刻像被火燎了一样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会有那一天的。”   安齐远听了只是笑,没有搭腔。   苏澈被安齐远弄得心烦意乱,气急之下就跑回畅古居打坐修炼去了。   安齐远自然也不会阻止,反正现在苏澈的人在他手里,想要擒获他的心,在他看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增加苏澈的灵根,好让他修为进阶增添寿元。   待觉非罗终于将所有有关聚火蜥的志异都收集好之后,安齐远看了一下,心中有了定计,这才让杜遥到了他跟前来。   将那堆书丢到了杜遥跟前,安齐远只朝他言简意赅说了一句:“本座要拿到聚火蜥的灵筋。”   杜遥躬身将那些志异拿在手上,迅速地在做过标记的页面翻看了一下,越看脸色就越发惨白。   待看完所有的志异,杜遥面如死灰,立在原地沉默了半晌。   安齐远最近因寻回了苏澈,脾气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这次竟难得的没有催促,给了杜遥足够的时间好好考虑。   片刻之后,杜遥咬了咬牙,终于抬眼朝安齐远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齐远脸上露出宽慰之色,继而道:“待你做成这件事,你也就不欠本座什么了。”   杜遥未再作答,只是苦笑,但在仪态上却毫不失礼。   只见他朝安齐远径直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属下谢宗主的再造之恩。”   之后才起身退了出去。   看着杜遥远去的背影,安齐远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这抹情绪立刻消隐了下去,就好似方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42章 论副CP存在的必要性   从正殿里走出来, 屋外恰好是艳阳高照的正午。   如今的时令已到了金秋, 秋老虎晒得厉害。白晃晃的日光径直照在脸上, 让杜遥觉得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记得他初来无赦谷的那天,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气。   那时候的太阳毒辣得可以将人的皮都给晒掉一层,但当时的他却爱惨了这样的天气, 因为空气中散发的都是草木的清香,那是一种代表了自由的味道。   可如今……   果然还是逃不掉应有的宿命吗?   即便他现今已不可和当初同日而语,不仅有了元婴初期的修为, 在无赦谷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把交椅。   可他即便能被无赦谷的低阶修士尊称为“老祖”, 但对于诸如安齐远这样的上位者来说,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更别提他能有今天, 完全是因着安齐远当年出手相救。   安齐远收留了他,领他入了魔修的门, 让他一直做到了今天左护法的位置。   看来是这几十年的日子过的太过顺遂,连心思都变得不安分起来的缘故吧。   杜遥想。   若安齐远是在二十年前, 不,甚至是十年前说出这番话的话,杜遥觉得他根本不会经过任何思考就会答应下来。   如今自由自在的畅快感觉已经深入骨髓, 他实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对那种即将到来的日子适应良好。   原本还想回到自己的住处去收拾收拾, 但才刚迈开步子,杜遥就顿住了。   何必再带走什么?正如他当时是孑然一身地来,如今也该孑然一身的离开才对。   落寞地笑了笑,杜遥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没法去跟苏澈道别。   这几日苏澈为了避免与安齐远独处, 只要看见他的身影就必定会黏过来,有时候甚至愿意没话找话说地跟他讨教各种无聊的话题,害他不知道暗地里被安齐远飞了多少冷眼刀子,就差没被插成筛子了。   杜遥从来没有想过,原本那个清冷孤傲的青阳洞宗主,其实竟然是一个面冷心软到了这种地步的人。   他可以将当时自己出于时宜而替他说的几句求情的话一直铭记在心,甚至只是因为他顺手将那鬼蜮魔虎的幼崽抱回来的事就觉得欠了自己天大的恩情,完全把他之前将他送给安齐远充当替身的事都忘光了。   如今苏澈落在安齐远手里,杜遥也说不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若论到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齐远会舍弃一切东西,甚至连性命都不要,也会保全苏澈。   但这个前提是苏澈必须接受安齐远,这一点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像如今就是一直作为心腹的他,也不得不为了苏澈的利益让位一样。   可即便如此,杜遥还是觉得对苏澈丝毫恨不起来。   若要说胸腔中此刻翻滚着的某种激烈的情绪,那应该是羡慕,甚至是嫉妒吧?   像安齐远那种无法选择只能接受的沉重的感情,他杜遥从来没有遇到过。   他忽然觉得很累。   杜遥想,如果他是苏澈的话,不管爱不爱的,估计也就将就了。   他在这个世上,真的孤独太久了。   杜遥漫无目的地在无赦谷闲逛着,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魔修修士,皆十分恭敬地侧身在一旁向他作揖。   向来有礼的杜遥今日像完全没看见似的,径自徒步走到了无赦谷的外门,挥手招出了他的坐骑毕方。   毕方是灵禽的一种,外形很像丹顶鹤,但是只有一条腿,通身是明亮的蓝色,上头缀有红色的斑点,身后有三根跟凤凰十分相似的修长尾羽,异常美丽。   似乎感觉到杜遥的情绪,毕方有些不安地回头低啼了一声。   杜遥笑着抚了抚它的背,道了句:“今日就麻烦你送我最后一程了。”   毕方清鸣了一声,杜遥跃上了它的背。   “去龙剑山庄。”   毕方振翅高飞,很快,巨大的身影就变成了浩瀚苍穹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之后很快地消失在视野当中。   ***   龙剑山庄内,龙潜正在偌大的寝殿中,大马金刀地斜靠在软榻上,飞快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册,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态来。   此刻的龙潜只着了一件敞怀的宽袍,露出了线条利落的胸肌,以及腹部上还缠着的厚实绷带。   他腹部的伤是在那次与安齐远的恶斗中留下的。   虽然他的剑气在安齐远的胸前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长伤,可他的腹部也被安齐远给轰了个对穿。   那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有风从身体的大窟窿中刮过。   只是后来在激战正酣的时刻,安齐远不知中了什么邪,忽然发了疯般地将被他抓住的左手臂给生生撕断了,逃也似的飞快没去了身影。   被他丢下的两名心腹显然也很意外安齐远的突然离开,但很快就又十分尽职尽责地与他们缠斗开来。   其实他龙潜感兴趣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魔修宗主安齐远,反倒是安齐远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左护法。   那个名叫杜遥的人,莫名地勾起了他的某种欲念。   可在安齐远已经遁逃的情况下,他若再不佯败的话,那个已经被围攻到捉襟见肘疲于应付的可怜的左护法很可能会被卸掉身上的某个部位。   龙潜不大想看到这种画面,否则他在之前就不会为了护着杜遥就差点被他挥出的化骨毒砂化掉半边脸了。   可惜他偏顶着顶剑修宗主的大帽子,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帮那一下就已经够离经叛道的了,如今更不好当着手下的面说要将杜遥给放了。   无奈之下龙潜索性将还在与他缠斗的杜遥给扯到了身边,用意念给他和觉非罗撂了句狠话,好让他们知道今日能够逃脱完全是因为他龙潜没有追究的缘故。   之后便故意漏了破绽,让杜遥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口,龙潜便顺势捂着伤口倒了下去。   一众手下见他倒下果然心急如焚地赶去接应,倒给了杜遥和觉非罗绝好的逃跑机会。   见杜遥和觉非罗逃了,彰龙门的人原本还想去追,却被龙潜以“穷寇莫追”为由拦下了。   众人看龙潜伤势不浅,又想到安齐远是化神巅峰的修为,比龙潜高出了整整一阶,对于这种结果倒也不怎么觉得意外,便紧赶慢赶地就将龙潜给送回了青阳洞腹地去。   只是法印宗主和一众高阶佛修还在修魂阵法中脱不开身,若耶阁便只得派了一个结丹中期的佛修来给龙潜放佛光普照。   可龙潜腹部的伤十分严重,而且上头还残余有幽魂利爪的后劲。   被这种邪门的法术打到,伤口的溃烂程度会因着灵力的附着而在一定时间内逐渐加大,那佛修修士最后弄得脸色煞白也没能完全修复这血肉模糊的伤口。   龙潜倒也不以为意。   虽说安齐远的幽魂利爪十分厉害,但在修复到这种程度之后,剩下的伤口只需要时间就可痊愈。   龙潜正好可以借着这个借口先回龙剑山庄修养,把镇守青阳洞的任务毫不犹豫地丢给了手下的人负责。   将手中的书册丢开,龙潜细想起那日在青阳洞半道上遇到的觉非罗一行人,以及在后山激战的种种细节。   他十分确定,安齐远怀中抱着的那个人是个修为极低的修士,而且周身的灵气十分薄杂,长相看起来与苏澈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不知为何,他从安齐远对那人的态度,以及他中途似发疯一般扯断左臂离开的举动可以猜出,安齐远怀中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苏澈。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即便他无法解释为何那人身上没有丝毫苏澈的灵气。   忽然有点可怜那个还在为修魂法阵辛苦加持的法印宗主。   既然苏澈的神识已经落入到安齐远手里了,龙潜觉得他再继续守在青阳洞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还不如赶紧以养伤为名撤回龙剑山庄,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要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方便得多。   就在龙潜沉思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来报。   “启禀宗主,山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龙潜懒洋洋地问道。   报门的人顿了一下,随即有些为难地道:“不大清楚,他只是让小的将这个给宗主送过来,说宗主看了就明白了。”   按照惯例,像这种开口就指名道姓说要见龙潜却连名号都不屑报的人都是被直接打出去的,可从那人浑身散发的威压来看,却是妥妥的元婴修士没错,而且听口气,还是认识龙潜的。   守门的一是不敢托大,二是即便他想拦也不可能拦得住,便索性顺了人情将这人交过来的“信物”给带进了内门。   “哦?”龙潜来了兴趣,“拿进来看看。”   报门的人恭敬地双手递上一小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龙潜看了一眼,没有直接上手去掀,反而抽出了一旁的佩剑,用剑尖将手帕给挑开了来。   手帕一散开,里头黑色的化骨毒砂当下就挥散了出来。   龙潜一看,立刻用灵气将报门的人给挥开。   报门的小修士一屁股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一小包毒砂将他的鹿皮鞋面给化开了一个大窟窿。   龙潜先是一愣,随即便开怀地大笑起来。   他原本还想着必须费点功夫猜透安齐远的计谋,然后再顺水推舟地让安齐远将人打包给他送过来。   可他却从来未曾想到这安齐远会如此爽快,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人往他这边踢过来了。   龙潜倒不怕照单全收,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人,无一不是对人生充满了豪赌情节的冒险家。   他倒想看看安齐远要开出什么条件,以至于会让他舍得将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心腹拱手送人? 第43章 对价   将惊魂未定的报门小徒给打发了出去, 不消片刻, 杜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龙潜眼前。   随着厚重的小叶紫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抹清瘦的身影施施然走了进来。   此刻的时辰已至酉时末刻,日头已然西斜。   只见被打开一个窄道的门缝中,杜遥的人影被身后斜射的夕阳给拉得很长, 头部落下的影子正好打在了龙潜身上。   杜遥的步子很轻,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似是有意无意地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饶就是这样, 龙潜却丝毫没有办法遏制住那种恨不得将全副精力都放在杜遥身上的冲动。   身为实力强大的剑修宗主, 龙潜出身修真名门,也说不准到底是从哪一辈开始就与彰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族中的高阶修士比比皆是。   到了他祖父一辈,龙家更是出了一位元婴修士, 成为彰龙门五大元婴老祖之一,龙家在彰龙门可谓是享负盛名。   剑修与道修佛修不同, 剑修不用恪守诸多戒律,更可以有常人所有的七情六欲,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实为常见。   以龙潜这样的出身和今时今日的地位, 自诩什么样的美人他都见过, 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能像杜遥这般,只消靠近就能催发出莫名的情欲。   杜遥在偌大的寝殿中站定,双目微抬,大略扫了扫身边里头的装潢。   都说一个人生活起居的地方最能体现出个人气质,这名为盘龙阁的寝殿虽不若无赦谷中的那般富丽奢华, 但却是难得的简单大气,装饰用的细软物件虽不多,但皆有独到的精妙之处,处处彰显着利落大方。   龙潜此刻依旧斜倚在软榻之上,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发冠如今因着养伤未做打理,厚密的长发十分随性地散落在蜀锦所制的锦垫上,将剑修特有的那种杀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却因并不齐整的宽袍和敞露的胸膛,凭空增添了一种莫名的危险味道。   在杜遥进了盘龙阁之后,身后的门扉便自动自发地合上了。   厚重的木门戛然关闭,将投射进来的阳光骤然阻断。   杜遥的眼神一黯,原本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得紧了紧。   来者是客,无论是被抢来的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龙潜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胜利者,并不在意先行开声打破这个沉默的僵局。   “杜护法,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原本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简单问候,可龙潜的这句话在杜遥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距离上一次在青阳洞后山的那次恶战不到两月,对于龙潜这种化神修士所拥有的寿元来说,这点时间根本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如何能算得上“好久不见”。   当时龙潜最后撂下的那句话竟然这么快就兑现了,杜遥心中难免愤恨,但面上却没有显出分毫。   可龙潜着实是冤枉之极。   他自借受伤之名回到龙剑山庄修养之后,一直在分析之前所观察到的种种蛛丝马迹。   他必须要抓住安齐远的短处,这样护住心切的杜遥才有可能会自投罗网。   可无赦谷却被杜遥护得跟铁桶一般水泼不进,他派去的探子身在外门,也着实不知内门的变动,自然无法提供更进一步的消息。   龙潜虽可以用理性按捺住想杀进无赦谷直接把人掳走的冲动,但却没有办法平熄感情上对杜遥的渴望,真真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句子。   就光是从刚才杜遥推开门走进内室的十几步里,向来自诩定力惊人的龙潜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忍着没让自己起身将人直接扯进怀里。   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对苦思许久尚未能理出头绪的龙潜来说,确实算得上“久”的了。   杜遥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但还是敛了眉目,恭声道:“安宗主遣我来,是有一事欲邀龙宗主帮忙。”   龙潜听言挑了挑眉:“哦?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安齐远如此放低姿态求人帮助的?”   杜遥直言道:“安宗主想取仙兽聚火蜥之灵筋。”   “哦?”   不出所料,果不其然是狮子大开口。   龙潜之前因着某些事由,对仙兽倒是有些了解。   “这聚火蜥乃盘恒在草木不生的焰火盆地中的仙兽,高阶聚火蜥与神兽之力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论实力嘛,大约是在元婴初期到化神巅峰不等。”   “聚火蜥常常由七只至十只左右群居而生,种族间亲厚非常,会因一头受到攻击而群起围之。”   “若是单打独斗,安齐远要将聚火蜥抽筋剥皮倒有可能,但若是挑起了聚火蜥的群攻……啧啧……”   龙潜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停在了关键处。   见杜遥未搭腔,龙潜又道:“虽说聚火蜥难以捕获,但以无赦谷上下之力,对付一窝却并非难事。”   “你家宗主向来心高气傲,鲜有向人求助的时候。可本座还是不大明白,他这次为何要算计到本座的头上来?”   要知道魔修与剑修有正邪之别,对对方都心存疑虑。若是没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疑心生暗鬼之下很容易会被有心人利用制造事端。   杜遥道:“此灵筋必须活抽,若先将聚火蜥斩杀,则灵筋会立即随之萎缩。”   龙潜一听,当下便了然了。   若只是要斩杀聚火蜥,只需寻到足够数量的高阶修士就能办到。   可活抽灵筋可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安齐远必须找到一种能将聚火蜥的四肢固定起来的方法,在不损聚火蜥性命的情况下,再动用傀儡术将灵筋给剥离出来。   可聚火蜥乃火系仙兽,浑身充斥着可将万物在瞬间化作灰烬的巨大灵力,光靠法阵之力恐难以束缚它这般长的时间。   这样一来,就需要有金属性的尖锐剑气将聚火蜥钉死在法阵中,安齐远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施展法术。   可五行之中火可克金,聚火蜥既为仙兽,最不济也是元婴初期的修为,至少能化解元婴中期的金系法术造成的损害。   这样一来,安齐远就必须找到这修真界中金系法术最强之人加入。而此人,除了身为剑修宗主、金系单灵根的龙潜之外,再无二家。   龙潜了然,直觉觉得安齐远此次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要弄到那劳什子的聚火蜥灵筋,应该就是为了那刚被他寻回的苏澈。   不过为了什么都无所谓,龙潜从软榻上站起身,朝杜遥走去。   “所以,安宗主开出的价码是?”   如此危险的任务,没有抛出足够的诱饵,龙潜是绝对不会上钩的。   杜遥有些忿恨地抬起视线与龙潜对视,却因龙潜唇角挂着的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给压了下来。   面对龙潜的明知故问,杜遥深吸了一口气,开声道:“若龙宗主应诺,我……”   咬了咬牙:“杜遥从今往后听凭龙宗主差遣。”   终于将这话说了出来,杜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挫败。   “哦?”   龙潜笑道:“你乃魔修修士,我则是剑修之首彰龙门的宗主。”   “且不提正邪不两立之类的大道理,就是像你这般修为的元婴修士,彰龙门内若说第二,就无人敢说第一。”   因着剑修一有实力,二有声望,三又无需像佛修道修那样守戒,故而投入彰龙门之下的修士数量是最多的,高阶修士自然也是最多的。   在苏澈陨落之前,尚有青阳洞能与之抗衡,可如今青阳洞实力大损,彰龙门隐隐有了一家独大的趋势。   “本座确实不缺一个‘供我差遣’之人。”   杜遥听言脸色顿时煞白。   他何尝不知安齐远将他送到龙潜身边的真实意图?可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表意已经十分明显,但龙潜偏要逼他戳破那层窗户纸,要他亲口说出他想听的那句话。   杜遥下意识地低着头,牙齿将下唇咬得泛出了丝丝铁锈之味。   其实如今无论他说与不说,结果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可龙潜却要借着这个下马威将他仅剩的尊严都踩在脚下,杜遥自认现在的他无法做出那种摇尾乞怜的姿态,只得像木头一般僵在原地。   龙潜看杜遥似被他逼到底线了,这才凑近过去,伸手勾起杜遥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语气间尽是暧昧。   “本座不过是在问你,你可甘心从此做了本座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龙潜离他十分近,杜遥甚至能闻到从龙潜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灵药气味。   龙潜的话几乎是贴在杜遥的耳边说的,龙潜手指卷着杜遥的发尾轻轻地扯了一下,杜遥吃疼,本能地蹙起了眉关。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这么久,龙潜终于从杜遥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微不可闻的“是”字,这才笑着将他放开了。   龙潜交手而立,由上而下地打量了杜遥一番。   “既然交易已经成立,那么,杜大护法,你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   龙潜看着杜遥的眼神充满了戏谑,杜遥听言浑身一震,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解了自己的衣袍。   代表了无赦谷的宽厚玄黑锦袍落在地上,在杜遥脚边围成了一个圆。   杜遥一丝不挂地立在龙潜面前,脸上的表情带着毅然决然的味道。   龙潜看着眼前这幅身型完美得无可挑剔,但皮肤却有些粗糙黯淡的身体,先是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番,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你这样的‘诚意’,离我‘坦诚相告’的标准还有些距离。”   杜遥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实在不明白,他都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龙潜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龙潜舔了舔唇角,微微上挑的眼角露着一抹邪气。   “如果让我来动手的话,弄痛了你,可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刚落,杜遥只觉得一道剑气从他眼前落下,在他额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杜遥在此刻本能地想要退避,在那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   眼前这个名叫“龙潜”的男人或许知道些什么,而那些过去,是杜遥不想再面对的曾经。   可龙潜像是早就料到杜遥接下来的反应一般,早就下了定身咒将杜遥定在了原地。   看着杜遥逐渐染上惊恐之色的双眸,龙潜却莫名地兴奋起来。   “或许会有些疼,你就稍微忍一忍吧。”   说着,龙潜的手指伸了过来,深深地抠入了杜遥额上的伤口中。   鲜血顺着杜遥的鼻尖淌下,一阵剧痛从额上传来。   直到龙潜将四指都抠进了杜遥的皮下之后,这才开始用了力。   一张血淋淋的人皮,就这样从头部开始,被龙潜撕了下来。 第44章 悬案   这张假人皮, 是用从万丈深海中捕获的仙兽鲛人之皮制成的。   因着鲛人是一种鱼尾人身的高阶仙兽, 故而这张皮也只能覆盖住从头部到腰部的部位。   与其他类物所制的仿真人皮不同, 鲛人之皮之所以珍贵,是因其在被修士用灵力贴合到身体上之后,会逐渐与修士的皮肤共生同化, 甚至毛孔与神经都可以对接生长。   也就是说,这鲛人的皮,乃世间最优的易容圣品。   试想想, 若戴上这层假皮之后, 易容之人依旧能够像正常一般通过假皮排汗,在受到伤害之后, 也会感觉到疼痛,也会流血, 又与真皮何异?   只要一直有修士的灵力滋养,鲛人之皮就可以持续地新陈代谢下去, 不会像上古志异中的聊斋画皮那样,还需整日将皮褪下保养。   这张鲛人之皮,是安齐远在救出他之后送给他的第一份见面礼。   鲛人之皮虽然难得, 但对于安齐远来说形同鸡肋, 但对于杜遥来说,却是最珍贵也最想拿到手的宝物。   这层鲛人之皮在他身上,已披了整整三十二年。   时间久到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原本的长相,也让他以为他会一直以这样的身份和容貌生活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秘密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被龙潜拆穿。   虽然并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但这层假皮已经在他身上黏连时久,毛孔和神经都已经与这张假皮相融互通了。   在龙潜从额头的伤口开始撕掉这层假皮之时,杜遥还是无法避免地承受了一次噬骨之痛。   殷红的血液顺着身体的曲线向下流淌,好在这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剥皮,血流得并不算多。   但待龙潜终于将整张鲛人之皮从他腰际上扯下之后,杜遥还是无法避免地感到了一阵眩晕。   区别于杜遥眼中露出的短暂的迷茫,在将几可乱真的皮子给甩到一边去之后,龙潜看着杜遥的眼神先是无比的惊艳,随之又变得深邃不明起来。   难怪杜遥要费尽心思地将自己的容貌隐藏下来。   看着这张如今因血污和冷汗的沾染而显得十分狼狈,却已经足以倾倒众生的脸,龙潜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修真界中,只要是结丹期往上的高阶修士,大多容颜姿丽,各有风骨。   正如道修宗主苏澈的仙风道骨和佛修宗主法印的法相庄严,正如魔修宗主安齐远的邪凛狷狂和剑修宗主龙潜的锐利洒脱,这些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无不应了那句相由心生之语,只消在容貌上便能一眼看出所属的宗门。   而杜遥的长相却与上述四个大宗之气丝毫不符,即便他此刻因为选了魔修之路而在丹田之处蕴生了魔修特有的法轮,但因着奠定个人气质的筑基和结丹期并非是修魔而得,也使杜遥这个半路出家的魔修看起来并不那么像魔修。   龙潜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顺着杜遥的轮廓轻轻划过。   毫无疑问,杜遥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美得最为惊心动魄的一人,只消一眼,就足以让他为此沉沦。   龙潜伸出手,扣住了不知为何还在发呆的杜遥,将他赤裸的身子拥进了自己怀里。   视线顺着这个拥抱的动作落到了杜遥光裸的背部,那片白皙如羊脂玉一般的皮肤上面,豁然现出了一头盘踞其上的墨蛟图腾。   这头墨蛟占据了杜遥整片背部,在白皙的皮肤的印衬下愈发栩栩如生,仿若是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龙潜手掌滑过杜遥的背部。   “蛟,龙之属,乃上古神兽青龙之后裔。但因法力不足,形体较之真龙略小,为仙兽之一流。”   “无角,是乃雌龙也。”   龙潜的唇贴在杜遥耳边,说话之声低沉中略带沙哑,似已染上情欲一般。   只听他笑道:“虽说修真界中多有吞食仙兽之血肉以求与其同化的进阶方法,可若搭上你这幅皮相……”   龙潜顿了顿,十分温柔地用手抚着杜遥汗湿的长发。   “你与前合欢宗宗主连若芳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已经在修真界消弭了许久的名字,杜遥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连若芳,若不是今日龙潜再度提起,他早就已将那不堪的过去尽数埋葬在记忆的角落了。   从被安齐远带到无赦谷那天起,他覆上了鲛人之皮,并不断地暗示自己,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如今已是无赦谷的杜遥,与合欢宗再无一丝干系。   龙潜见杜遥沉默不语,倒也没有不悦。   看到杜遥的真面目之后,他已将自己的猜测验证得八九不离十了。   “三十二年前,合欢宗宗主连若芳在其修炼腹地逍遥窟中意外身死,他手下所养的一干炉鼎尽数被屠。”   “连若芳被杀之时是元婴巅峰修为,却一直苦于无法突破至化神之境。当时合欢宗便有传言流出,说以人类为炉鼎已不足以使他突破现有境界,连若芳极有可能在寻找一种以高阶仙兽为炉鼎的双修之法。”   高阶仙兽因与上古神兽之血脉最为相近,作为炉鼎之时也能蕴含更大法力。   连若芳是各宗宗主里最为年长的人,寿元已将近告罄,也难怪他会按捺不住,竟然想要尝试这种逆天而行的修炼方法了。   “可是,先勿论高阶仙兽与人类修士并非同种,体型习性等各方面也难以相配,跨族双修谈何容易?况且仙兽血脉中毕竟有上古神兽之基,又怎会甘于被一个人类修士当做修炼的炉鼎?即便连若芳能捕获到合适的仙兽,也难以达成目的。”   龙潜说到这里,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鄙夷。   合欢宗的双修修士在四大修真门派眼里,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罢了。   此宗虽然可按照特有的方式修炼进阶,擅长魅惑之术,但却极度缺乏攻击力,自保的能力很差。所以许多双修修士一方面会寻找适合自己修炼的炉鼎,另一方面,也会用自己傲人的皮相寻得大派修士的庇护,以求自保。   但因着佛修和道修要恪守色戒的缘故,合欢宗最喜欢依附的就是道修和魔修二宗。   龙潜作为剑修宗主,早就对下属身边跟着合欢宗的修士一事见怪不怪。毕竟剑修讲究的是剑气盈体,故而对某方面的需求也不是一般的大。   龙潜平日在闲暇之时就曾无意间听到下属谈及夜驭三五人犹嫌不足,但只要能得一合欢宗修士,便能畅快淋漓地体验人间极乐的事。   这也便是剑修修士偏好与合欢宗修士修好的原因之一。   只是龙潜向来眼高于顶,在精神上又有些洁癖,尤不喜碰被别人沾染过的东西,更何况是要与自己做水乳交融之事的人?   合欢宗的修士一旦入门便立刻要经双修之法筑基结丹,一个双修修士在筑基之前,少说也要同他人交合千百次不止,所以才能练就一身媚骨床功,所以才能让剑修们欲罢不能。   可龙潜只要一想到这个数字就难免心中做恶,也正因此,不知把多少妄图贴上他的合欢宗修士都给拒之门外了。   龙潜又道:“连若芳此人最擅长走歪门邪道,用一身皮肉诱了几名高阶的剑修和魔修,为他活捉了一只已臻化神境界的仙兽墨蛟。”   “可墨蛟怎可能乖乖认他摆布?他便想出了要将墨蛟之精血逐步转移到人类身上的做法。”   “待此人将墨蛟之精血尽数吸收后,连若芳再将此人作为炉鼎与之交合。这样一来,就能异曲同工地达到与墨蛟交合相同的效果,助他突破化神之境。”   “只可惜,能承受墨蛟精血的人是少之又少。听说连若芳在那段时日里每日都要到凡人之地掳掠十数稚儿,而且为了避免被所掳之人的亲族找麻烦,无不满门灭口,直弄得凡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而被掳之孩童被转入墨螭之精血后,大多因无法承受化神之威,纷纷分筋错骨、爆体而亡。即便有一两个能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也无法承受更多的精血移植。”   听龙潜说到这里,杜遥原本还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拳骤然紧握,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悲伤,以及完全化解不开的仇恨。   “但奇怪的是,忽然有一天,连若芳这种到凡界掳人的做法骤然停止了,所以外界都猜测他或许已经找到了可以承受墨螭全部精血的人。”   “只可惜连若芳对这个费尽千辛万苦才寻来的炉鼎珍爱非常,就连他座下的心腹都未曾见过一眼。”   “而更奇怪的是,都在大家以为连若芳就要炼成炉鼎突破进阶之时,却传来了他被杀陨落的消息。”   “连若芳死后,他的炉鼎无一幸免,整个逍遥窟遍布残肢断头,许多尸体已经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原貌。于是众人都以为那个被用来转移墨螭精血的炉鼎也与他一同殒命于逍遥窟中了。”   “可谁曾想到……”   龙潜凝视着杜遥背后的那头墨蛟,眼神端的是如痴如醉。   “安宗主果然大手笔,不仅一出手就把他最信任的心腹送予本座,还同时附赠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当年,连若芳定是死于安齐远之手,所以你才会落入安齐远的手里。”   连若芳之死已经成为了修真界中的一桩悬案,至今也弄不清连若芳是被谁所杀,又是为何被杀。   因着合欢宗对剑、魔两宗的依附关系,连若芳一直对安齐远敬重有加,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予取予求也不为过。今日若不是得见杜遥之真面目,龙潜也不会怀疑到安齐远头上。 第45章 赤螭   龙潜话音刚落, 杜遥便十分敏锐地抓住了龙潜话语中的一丝端倪, 簌地抬头, 微眯起一双勾人的凤目质问道:“照龙宗主这么说,你在今日之前,也并不知是安宗主杀了连若芳这件事?”   杜遥满腹疑惑, 他一开始是以为龙潜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暗地里查出了安齐远就逍遥窟惨案的幕后黑手的事实,才会怀疑一直跟在安齐远身边的他就是那个被连若芳养做承受墨蛟精血的炉鼎, 所以才会心心念念地想要将自己弄到手。   可今日听龙潜说来, 他分明是先见了他背后的墨蛟图腾,这才坐实了他炉鼎的身份, 也才进而确认了安齐远就是当年取了连若芳性命的人。   那么,龙潜到底是凭什么能如此肯定他就是那个从合欢宗逃出来的炉鼎?   即便他投入无赦谷成为魔修的时间与连若芳被害的时间基本相符, 但先不提合欢宗里只有连若芳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别人根本识不得他, 更何况他身上还披着那几可乱真的鲛人皮?光凭时间对上这点是绝对不足以让龙潜看穿他的真实身份的。   如此说来,龙潜一定是通过别的什么途径先行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能将方才那番分析说得头头是道的。   但到底龙潜是用什么方法认出他来的?   杜遥下意识地觉得他必须将这个关键问题弄清楚。   龙潜见杜遥终于开口相问, 立刻抚着杜遥的背笑道:“不愧是我龙潜看上的人, 果然足够聪敏机警。”   能在性子阴晴不定的安齐远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左护法,没有三两三绝对是不敢上无赦谷这座“梁山”的,龙潜觉得他对眼前的人真是越发地喜欢了。   龙潜将杜遥放开,将系着宽袍的腰带一把扯开。   宽袍之下再无遮掩,龙潜筋骨均匀、修长精悍的身体呈现在杜遥眼前。   因着合欢宗的人必须修习精湛的媚术的缘故, 双修修士的身体并不会有那种男性特有的宽大骨架和健硕的肌群,而是更趋于雌雄莫辩的中性美,这也完全是为了更大程度地满足男女通吃的现实需要。   若是放在平日,对于这样一幅充满了磅礴力量的完美躯体,杜遥见了定要在心中赞叹几分的。毕竟龙潜和安齐远那样的身板,一直是杜遥求之而不可得的理想身型。   可在今日,杜遥却只想撇过头去,完全不想再多瞧一眼。   方才仅是那样的惊鸿一瞥,他便已经扫到龙潜身下垂坠的那个可怕器物。   合欢宗双修向来不拘男女,而对于男性,尤其喜欢器具雄伟的高阶修士。   杜遥不止一次地痛恨自己兼具着双修修士属性的身体,若现下他没有魔修的修为帮他镇场,估计在看到龙潜的某处之后就立刻双腿发软地贴将上去了。   龙潜看到了杜遥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心里虽然高兴,但却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让他的背部朝着杜遥的方向。   在杜遥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龙潜开声道:“我待会会催动灵气,你且看我的背部就是。”   杜遥还没来得及追问龙潜为何莫名地要催动灵气,便已见龙潜周身泛起一圈淡金色的灵气波动,三尺之内的灵压瞬时骤涨。   那片覆盖着均匀的麦色肌肉的背部开始泛起朦胧的色泽,待龙潜周身的灵压开始让已经有元婴中期修为的杜遥都明显感到压迫的时候,龙潜背后的那片赤色的图腾终于显出了它的原貌。   “赤螭!”   认出了图腾原貌的杜遥失声惊语道。   赤螭与墨蛟均为龙属,同为高阶仙兽之一。   但在轩辕大陆,赤螭为雄,而墨蛟为雌。因着赤螭与上古神兽青龙的血缘更近,故而更为雄壮凶猛,而数量也更为稀少。   想当年连若芳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没累死在那些高阶道修、魔修的床上,这才捕获了一只仅为三阶的墨蛟。自此之后别说是赤螭了,修真界中就再也没有人有能耐找到另一头墨蛟。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龙潜的背部方才分明没有任何图腾,但随着他的灵压提高,赤螭的图腾就逐渐显现了出来。   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赤螭的精血和龙潜的身体完美融合的前提下,而杜遥背后的墨蛟图腾是没有办法隐藏的。   即便他当时已是连若芳能寻到的唯一一个能承受墨蛟精血的人,但饶就是他也没有办法与墨蛟的精血达到完美融合的程度。   “不可能!”   杜遥的眼中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龙潜出身于有名的修真世家,年纪轻轻就被接入龙剑山庄开始修行。在强大的剑修宗派的保护下,合欢宗的人根本就没有胆量也没有能耐将龙潜炼做双修的炉鼎。   可龙潜身上又确实出现了与仙兽精血融合之后才会产生的图腾,这种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龙潜是自愿与那赤螭相融的。   杜遥的思绪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可当赤螭图腾浮现之后,他原本还站的笔直的腿就开始无端地发起抖来,背上的图腾开始发烫发热,直烤得他汗如雨下。   龙潜转回身来朝杜遥走去。   迫于赤螭的威压,杜遥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奈何却连半步都移转不开,身体战栗得反而越发厉害。   “不,不对,我好奇怪……”   杜遥伸手抚着自己的喉咙,感觉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浑身的血液开始流转沸腾,聚集在下腹疯狂地叫嚣着。   身下的某个器物十分忠诚地起了反应,全身的皮肤也随之泛起粉色,一种杜遥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强烈欲望直冲入脑,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抽走了一般,软得只剩一张皮囊。   龙潜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杜遥的反应,长臂一揽就将即将要摔倒下地的杜遥给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的肌肤相贴给杜遥造成了极大的刺激,甚至让他按耐不住地呻吟出声来。   “放,放开我……”   “离我远点……”   刻意忽视身体里极端渴望与龙潜触碰的欲望,杜遥只想赶紧摆脱自己这种失控的状态。   虽然被安齐远决定送来给龙潜的那一刻,他便已清楚只要龙潜想要,这幅皮囊就得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事实。   可他毕竟是出身合欢宗的人,虽然在精血尚未完全融合之时为了保护他的纯元,连若芳一直没有碰他,但却为了能在将来的最后一刻达到双修修士所追求的极乐登仙的极致快感,连若芳不遗余力地用各种媚药和器具对他进行调教,甚至连囚禁他的洞窟四周都刻满了男男交媾的各种房中秘术和体位。   杜遥自诩在这件事上,他还不至于会像其他双修修士那般沉沦得无法自拔。   可如今见得龙潜背后的赤螭,杜遥便大感不妙。   自己这幅融合了雌龙精血的身体,如何能抵抗雄龙赤螭的发出的诱惑?   这种仙兽之间出于交配的本能而产生的共鸣,堪比合欢宗里最烈的春药……   不。   杜遥甚至觉得,这种在体内横冲直撞叫嚣着要交合的欲望,比最烈的春药还要猛过百倍不止。   其实因此而感到难受的人又何止是杜遥一人?饶就是耐力极佳的龙潜,此刻的呼吸也已然失了章法。   看到怀中的人柔若无骨地倒在自己怀中,龙潜的某处早已一柱擎天,恨不得立刻找到那洞天福地直入进去,与怀中的人交缠上千百万年才好。   可杜遥是什么性子龙潜又岂会不知,若是靠着这种作弊的方法生生要了他,只怕以后想要拢住他的心就难了。   赶紧将调动起来的灵气生生压了下去,随着灵压的下降,龙潜背部的赤螭图腾也随之消减了不少,对杜遥的影响也没这般大了。   龙潜平日里素爱整洁,最讨厌汗流浃背之人。   可如今杜遥浑身汗湿地窝在他怀里,他却喜爱得不行,甚至觉得杜遥流出来的汗都是香的,真恨不得都给舔了去才好。   龙潜喘着粗气道:“这下你该知道我为何能认出你了。”   原来,龙潜在突破元婴达到化神初阶之后,听闻东海之上的大乘秘境有了开启的征兆,便率领众剑修赶赴秘境寻找晋升的机缘。   这大乘秘境一直漂浮在茫茫东海,时隔千年才会有开启的征兆。   但此秘境向来凶险,每每进去之人能回来的不足万一,而有幸能活着回来的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不肯多言半句,生怕泄露了天机使福寿折损,这也使得大乘秘境的真面目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那次探寻秘境,安齐远并未率众前去。   因着那时安齐远已经快要突破化神中阶达到化神巅峰,不想在这种重要的时刻节外生枝。而且最重要的是苏澈因青阳洞中的事务缠身也未能成行,安齐远对此就更是兴趣缺缺了。   也正是因此,杜遥并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大乘秘境的真颜。   而不久后就听闻彰龙门只有龙潜一人从大乘秘境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而且修为还达到了化神中阶。   众人皆对龙潜的鸿运当头羡慕不已,但龙潜能够进阶的真相却一直扑朔迷离。而龙潜也效仿前人,对在大乘秘境中所遇之事只字不提。   不过在龙潜眼里,杜遥却不是什么外人。   在他眼里,他们是唯一能彼此吸引和彼此皆受的人,放眼这轩辕大陆,可能再也寻不出第二个人来。   龙潜道:“我那日在大乘秘境的腹地,正是遇到了这头十阶仙兽赤螭。”   “我领着手下多名剑修与之拼死搏斗,但这赤螭的修为毕竟已臻化神巅峰,且又十分熟悉秘境内的地形地貌,明显占据了上风。”   “最后拼杀到只剩我一人存活的时候,这赤螭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可谁知那头赤螭不甘于被我杀死,便拼了最后一口气用龙尾扫荡石窟,欲与我同归于尽。”   “谁知陨落的巨石之间留有空隙,我大难不死,但也因伤重被困在石缝中动弹不得。”   “而那头赤螭的躯体恰好也倒在我的身边,我当时以为自己虽然勉强得胜,但也极有可能会被埋葬在这乱石之中死去,心下愤恨不已,为了解恨,便动手挖了那赤螭的肉来吃。”   龙潜舔舔嘴唇:“也不知挖到了它什么部位,在吃下去之后,竟然只觉得丹田内灵气充沛,浑身的伤口也逐渐愈合。”   “待我得以动弹,身体便已现出突破的征兆,便索性留在原地进阶。”   “待我突破了化神中期离开秘境之后,便发现背后多了这么一个赤螭图腾。” 第46章 谈判破裂   龙潜轻轻捏着杜遥的下巴, 将他那张精致到惊世骇俗的脸轻轻抬起, 毫不掩饰话语间对杜遥的喜爱。   “虽然之前有好几次在宗门大比上见过你, 但你都是安安静静地远远跟在安齐远的身后,刻意抹去自己的存在感,我也未能多与你接触。”   “可是在我与赤螭精血相容之后, 在青阳洞的进山路上偶遇你,背后就燃起了一阵火,烧得我很是莫名。”   “所以我即便一眼就看穿了你们的身份, 但却选择了隐而不发, 没有阻拦你们往青阳洞禁地进发。”   龙潜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再不济也不可能一眼就对一个相貌平平而且还是高阶魔修的人起了这种想要将他拆吃入腹的欲念。   这也并非是他与杜遥的第一次见面,可在与赤螭精血相融之前几次的擦肩而过都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异样。   龙潜自然而然地就将引发这一异状的缘由归结到赤螭的精血之上。   之后的那段时间里, 龙潜没有去围剿进入青阳洞禁地的安齐远一行人,而是稍微花了些时间在青阳洞的藏书阁里翻找了各种与之相关的上古志异, 这才发现原来螭为雄蛟为雌,二者互为吸引, 只消见面就能本能地引发雄性求偶交配的欲念。   这样说来,安齐远身后跟着的左护法杜遥,应该是一个体内融合了墨蛟精血的人。   而一提到墨蛟, 就很难不去联想到当年发生在合欢宗逍遥窟里震惊天下的悬案——在大家都以为那个融了墨蛟精血的炉鼎已死的情况下, 自然不会再怀疑到杜遥头上。   于是龙潜心念一动,便让人去查了一下杜遥拜入无赦谷的时间,结果果然不出龙潜所料,杜遥是在逍遥窟悬案发生后的第二年开始出现在无赦谷的。   于是,将这一系列的线索连接起来, 龙潜就猜出了杜遥的身份。   可即便知道出身合欢宗的杜遥定是用了极为高端的易容之术将真实的容貌隐藏了起来,但饶就是他也没曾想过,杜遥的真面目竟然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这倒完全是个意外的收获。   “无论如何,在这苍茫天道之下,我与你因着机缘巧合各自融进了赤螭和墨蛟的精血,想必这轩辕大陆再也找不出像你我这般更适合对方的人。”   龙潜这番话倒是所言非虚,本来以杜遥的资质,若是用正常的路子修炼,今日至少也能达到元婴巅峰的境界了。   可惜杜遥在被连若芳掳走之后,为了将他炼成顶级的炉鼎,自然会强逼他用合欢宗的功法进行修炼。虽然在后期杜遥入了无赦谷之后转为修魔,但因着之前打下的基础与魔修功法并不十分契合,所以越往后发展,前期埋下的隐患就会更多地展现出来,成为进阶的瓶颈。   杜遥若想继续在修行上有所进益,那便只能结合合欢宗的双修之法固本还原。   可坏就坏在杜遥原本就已经被墨蛟的精血给改了体质,只要与人交合,就有成为炉鼎被吸人空精气的可能。   但龙潜是不同的,因为他体内融的是赤螭的精血。   赤螭与墨蛟是天作之合,他们在一起完全不用有任何顾虑,反而能轻而易举地享受到连若芳挖空心思也未必能追求得到的那种极致之乐。   龙潜用指腹轻轻摩擦着杜遥的脸颊,常年练剑的手掌带着薄茧,刮得杜遥多年未见天日的白皙脸颊微微生疼。   “你若是愿意,我龙潜愿奉你为我的道侣,在我彰龙门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亦可号令四方。”   “你也不需像在无赦谷那般辛苦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你可以摆脱一切过去。只要有我彰龙门在一天,这轩辕大陆就没人敢越过我打你的主意。”   龙潜抛出了自认为十分诱人的条件。   要知道,虽然论实力,安齐远因拥有化神巅峰的修为而居于各宗宗主之首,但彰龙门毕竟占了个名门正派的优势,再加上剑修强悍的武力值,愿投入其门下的弟子多不胜数。即便现在的无赦谷因有了安齐远这样一个旷世奇而得以振兴,但谁也保不齐哪天就会跟青阳洞宗主苏澈那样堪堪陨落。从长远发展来看,彰龙门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作为这样一个修真名门的宗主道侣,在常人看来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荣光。   轩辕大陆的修真界中能够结成道侣的并不拘于男女组合,只要属性相合、修炼的功法相配便可结成道侣之契。   道侣就跟俗世中的夫妻是一个含义,是修真界中为了保护结合双方的利益而立下的一种法契。   道侣之契靠的是结成道侣之人对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   法契一旦结成,就会使双方共享他们所有的天材地宝,不存在能够藏私的情况。而且这种法契还能在双方之间形成一种通感,在一方遇到危难的时候,另一方可以通过法契的联结迅速定位前往救援。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道侣之契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若是结成这种法契的道侣用双修之法修行时,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故而,道侣之契的潜在禁制就是,既然是以信任为基础而产生的法契,那就只有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才能结成。   而且为了防止过于违逆天道的作弊情况出现,道侣之契不能在级别相差过大的修士间结成。比如化神修士只能与元婴修士结成道侣,而无法跟处于结丹期或者筑基期的修士结合。   以龙潜今时今日的修为和地位,与他结成道侣,对于杜遥这种有过黑历史而且一直无法突破瓶颈的元婴修士来说简直就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且不说龙潜手中握有多大的资源财富,光是能够号令彰龙门上下一事,就已经足够引人垂涎了。   再说龙潜此人脸若刀削斧凿,身乃猿臂蜂腰,此等阳刚健硕的类型与杜遥的阴柔之美恰为互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龙潜对杜遥使用的策略是诱之以利,反正向来一直眼高于顶的剑修都习惯于将合欢宗的双修看成是趋炎附势的傀儡,将无赦谷的魔修看成是无利不起早的小人。当然,这种价值判断在大多数时候也没有出过差错。   龙潜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出身合欢宗又中途转道入魔的美人,应该也逃不出这个用利益打造出来的笼子。   他向来不怕手下之人心存异念,因为只要许以足够的利益,就没有人会抛弃掉这些唾手可得的好处而选择去得罪一个自己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在龙潜看来,那些被手下叛将所屠的君主,无外乎是因为许之以利却不付,或者所许之力不足这两个原因罢了。   而他这次抛出的诱饵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丰厚,龙潜不相信杜遥这条鱼不会乖乖上钩。   只是,杜遥接下来的反应却让自诩算无遗策的龙潜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杜遥听了龙潜开出的条件之后,稍稍沉默了半晌,这让原本还以为杜遥会立刻欣喜地点头答应的龙潜稍微有些意外。   谁知片刻后,杜遥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这嘴角勾起的弧度摄人心魄,几乎让龙潜产生了一种心跳漏跳了半拍的错觉。   但龙潜很快就发觉了,这个微笑中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杜遥那双如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的眼眸,而接下来从杜遥嘴里说出来的冰冷话语,更是将之前所有的绮丽一扫而空。   “杜遥不才,承蒙龙宗主错爱。”   “可杜遥即便为奴,也不愿与龙宗主结成道侣。”   杜遥的话如一柄尖刀,猛地扎进了龙潜的胸口。   看着龙潜有些意外愣神的模样,杜遥又道:“龙宗主,你着实不配占着杜遥的道侣之位。”   “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之间不过是只有欲念而无爱意,这种欲念是因着赤螭和墨蛟的兽性而生,并非是你我的本意。”   “正如你方才所说,你早就见过我,但却对我毫无兴趣。那便说明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现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体内的赤螭精血在作祟罢了。”   “不瞒你说,我在被救出逍遥窟之初,也确实被墨蛟的兽性折磨,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将困扰我多时的淫欲给镇压下去。”   “因为我时刻在提醒自己,即便身体里流着兽类的精血,但我杜遥,是一个人,一个能用自己的理智和毅力将本不属于我的情绪压制下去的活生生的人!”   杜遥斜睨了龙潜一眼,动作间无意地带着万种风情,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丝毫不留余地。   “龙宗主,你与赤螭精血融合的时间不若我久,不如就让我来教教你,怎样来做一个合格的人……”   杜遥顿了一下,又笑着补充道:“而不是畜生。”   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赤裸裸地当面挑衅过的龙潜,在听到“畜生”一词时,竟有那么一瞬间完全无法保持平日里那副在众人面前光风霁月的形象。   可在回过神来之后,龙潜又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眼底的怒火逐渐被理智浇灭:“你是在试图激怒我?”   眼前的这只小墨蛟着实狡猾,连他都险些着了他的道。   看龙潜并未跨入自己所设的陷阱,杜遥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又被他藏匿了起来。   龙潜此时不怒反笑,甚至还开心得笑出了声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杜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辣性子的人。”   “就像一匹烈马,它蹦跶得越厉害,就越让我有那种想要跨在它身上,亲眼看着它心甘情愿地任我驾驭的场景。”   “你方才激怒我,不过是想让我如了你的愿贬你为奴。如此一来,你哪怕还是逃脱不了与我欢好的命运,但只要有朝一日我改了心思,你就还有机会离开我身边。”   “可道侣之契就不同了,若你与我结下了法契,这一生一世都只能与我同气连枝,即便你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还是能轻易就把你找出来。”   龙潜笑道:“可惜啊可惜,我并非是你想的那种肚量狭小睚眦必报的蠢人,更不会因为你骂我一句畜生就会怒火中烧失去理智随了你的心愿。虽然我还是不大明白你为何宁愿抛弃一条光明大道,偏要走一条自以为是的泥泞小路……”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   龙潜满意地看着杜遥的双眼随着他说的话而逐渐瞪圆,那眸子间流露出的些许被人看穿的怯懦和不甘心,着实诱人得让他转不开视线。   本来,他还想好好利用怀柔政策,不要吓跑这个美人的。   可龙潜向来都是个实用主义者,既然美人还不愿意同他交心,那么,暂时先把身体交过来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倒是想亲眼看看,杜护法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性’,到底可不可以克制住你的‘兽性’。”   龙潜话音刚落,杜遥便感觉到自己身旁的灵压剧增。   “不!放开我!!!”   眼前的男人实在太过危险,杜遥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可挣扎着刚欲站起身的杜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膝盖软得跟没有了似的,一下就倒在了龙潜跟前。   这一次,龙潜并没有出手捞他,只是任他喘着粗气,十分狼狈地撑起身子,由下而上地用充满了恐惧的眸子看着自己。 第47章 谈判(龙潜&杜遥)   向来被用锦缎系起的厚重的锦缎帘幕被垂放而下, 透过外层帘幕, 里头是用层层轻笼透薄的水色纱幔, 纱幔下端用雕琢上好的晶石作为增加垂坠感的装饰。晶石时而因窗外透进的微风轻轻摇摆一下,相互碰撞后发出悦耳的轻响。   原本还算是静谧怡人的空间如今却有些变了调,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龙涎香早已被属于男性的麝香味道沾染, 端的渲染出几分情欲氛围。   透过纱幔,隐约可以看见雕龙刻凤的华丽拔步床上,躺着一个曲线近乎完美的躯体。   那白皙躯体的主人如今正趴卧在软榻上, 浑身汗湿, 胸口明显地起起伏伏,有点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他的头枕在一个有着健硕体格的高大男人的腿上, 因着双手被反剪着用绸缎绑在身后,浑身又软得没了力气, 现下竟连翻个身的能力都没有,只得任那斜靠在软枕上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抚摸着他的长发。   如果刻意忽视掉趴卧之人身上有些惨烈的情欲痕迹, 还有健硕男人身上似被抓挠而出的血痕的话,眼前的这幅画面实在是无法挑剔出其他的毛病。   只听到餍足之后的龙潜用慵懒的声线问道:“如何?有时候忘记所谓的人性,尝试一下如野兽一般淋漓尽致的快活, 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无法动弹只得任龙潜上下其手的杜遥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明知龙潜明知故问地说出这句话就是想看他这幅挫败的表情, 可他此刻还真是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他实在是太过轻视墨蛟和赤螭精血的相容度对宿主所带来的影响了。   在龙潜提高灵压催动他体内的赤螭精血后,杜遥虽然依旧能保有一切记忆,但显然身体的主控权已经完全丧失了。   他完全无法相信,方才那个不知廉耻地将双腿紧紧缠着另一个男人的腰浪叫不已的人就是他自己,而且到了最后, 面对龙潜的游刃有余,他甚至还苦苦哀求着男人的进入,就像个永远都无法被满足的婊子,沉浸在交媾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失控时的浪荡和清醒后的悔恨显然成正比。   那种极致的畅快让现下的他回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如过电一般,立马能引发战栗的快感。   杜遥只想让自己至少丧失听觉,这样就不可以不让龙潜那些用揶揄的语调说的话语钻进自己的耳朵。   不过可惜事与愿违,龙潜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更可恨的事情在于,他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杜遥只能保持沉默,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方才的那个他不过是被墨蛟的淫念控制了理智的一个陌生人,可对于整个过程的清晰记忆却向他昭示着,这种极致的欢愉只要尝试过一次,就如吸食鸦片一般会沉湎其中。   杜遥并不害怕一次的失利,但他却害怕那种身体脱离了自己掌控的失控感。   如果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杜遥真的不知道他这种无谓的坚持还能持续多久。   他恨透了龙潜用这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他,可他更痛恨对此无能为力的自己。   龙潜抚着杜遥背部的墨蛟,在杜遥以沉默回应之后也很识相地没有再用言语刺激这个枕在他腿上的美人。   其实龙潜绝对不是什么善茬,相对于将邪气直接表露在脸上的安齐远,龙潜的城府显然要更深一些。   身为生长在修真世家里的天资卓越的庶子,龙潜若是不懂得韬光养晦的生存之道的话,早就不知被面慈心狠的嫡母作贱成什么鬼样子了。   到了这卧虎藏龙的龙剑山庄,龙潜既没有安齐远那样的天生强运,更没有苏澈那样有一个将他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师父,龙潜是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底层趴上到今日这个位置的,其心思之缜密可想而知,估计无赦谷中也只有觉非罗在这方面能与之一较长短。   “现下情况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坏的,若你坚持不愿和我结成道侣,照样要在床笫间伺候我,但却享受不到道侣之契带来的好处,你这又是何苦?”   “你已经是我的人,我不宠着你,你难道还指望那个满心满眼只装着苏澈的安齐远吗?”   杜遥的脸向着床的内侧,从龙潜的方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在龙潜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明显地感觉到杜遥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片刻后,不置可否的杜遥从齿缝中挤出了一个“滚”字。   龙潜无奈地耸耸肩,倒是从善如流地下了床榻起身去净房沐浴。   待龙潜走后,杜遥花了一些时间才翻过身来,低头看了自己的发烫的小腹,竟然用肉眼就能看出比起之前有些微凸,杜遥脸上即刻一阵青一阵白地变幻起来。   颤抖着双腿下了床,刚迈开步子,就感觉有粘稠的液体流了一腿。   意识到那些是什么,杜遥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搓掉一层皮。   但屋内的净房如今被龙潜占据,杜遥根本不想跟那人共处一室,可腿上的东西令他作恶,他实在无法再多等一秒。   视线顺着光线透入的方向看去,敞开的窗户外,是一片清澈的观景湖。   杜遥索性坐上窗台,不顾浑身赤裸,双腿一蹬就翻出窗外,落入了湖水之中。   湖水冰凉的触感让杜遥舒服地叹了口气,有一种身上的污浊在瞬时被荡涤一空的错觉。   杜遥无法用双手控制平衡,双腿也累得怠懒动弹,干脆任自己沉入深深的湖水里,即便能再多呆一秒也是好的。   杜遥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在水中徜徉着,此刻的他什么也不想思考,若是能在这片纯净中长眠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就在他还没想好要什么时候再浮上去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水流冲过。   杜遥刚在水中睁开的眼睛,就见一脸气急败坏的龙潜以极快的速度破开湖水的阻力朝他游来,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扣住腰肢快速地往湖面上拖曳而去。   龙潜抱着他浮出了水面,杜遥有些浑浑噩噩的,却听龙潜在自己耳边骂道:“你这蠢货,难不成还以为你能在这湖水里淹死不成?!”   向来喜欢泡浴的龙潜,这次破天荒地只是随便冲了冲身上黏腻的汗渍就跑出来了。   本想着要将死鸭子嘴硬的杜遥先晾一晾,但又想到杜遥估计比他更想洗澡,心想这人在自己面前耍耍小性子也是无妨,毕竟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不疼着难道还要让别人来疼吗?   当然,心高气傲的龙潜自然没有意识到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紧赶慢赶地就出了净房。   谁知回到卧室一看,偌大的拔步床早就没了杜遥的人影,偌大的房间内空空如也,让向来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龙潜顿时就有些慌了手脚。   用灵识一探,发现杜遥竟然沉在楼外观景湖内,这一时也没有多想,龙潜就本能地跳到了水中将龙潜捞了上来。   两人有些狼狈地浮在水面上,弄明白龙潜的话后,杜遥嗤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以为我想自杀?”   龙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杜遥虽然不如自己,但也是具有元婴修为的高阶修士,在水中能闭气至少一两个时辰。   他进入净室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凭这个断定杜遥想自杀,实在是有些证据不足。   龙潜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但他自然不会傻到顺着杜遥的话承认。   径直将人从冰冷的湖水里捞出,回到屋内丢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桶内后,龙潜面无表情地道:“是因为安齐远处心积虑地想要弄到聚火蜥的灵筋才将你送来我这里的。”   龙潜捞起杜遥浮在水中的一缕长发,用劲轻轻一扯。   “但是答不答应帮忙,还是我说了算。”   “你最好给我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否则就算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我也一样可以出尔反尔不去淌那趟浑水。难不成安齐远还能为了你来我龙剑山庄抢人?”   “你!”   杜遥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彰龙门的剑修宗主,竟然能出尔反尔到了这种地步!   看到杜遥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龙潜忽然又没那么生气了。   索性扳过杜遥的头,狠狠地将他的唇吻住。   已经有过亲密接触的经验让杜遥更加无法抗拒龙潜的亲吻,再加上双手还被反剪在身后,就是想推搡一把都无法做到。   “安齐远今天用灵鸽送了信来,我七日后会随启程去聚火蜥聚集之地。”   杜遥一听,立刻道:“那我呢?”   龙潜笑道:“你想去?”   其实这么危险的地方,龙潜不大愿意让杜遥一并跟着。   但是若将这么个聪明的美人独自放在龙剑山庄,龙潜也不大放心,他更不想自己为了杜遥出生入死回来,美人却已经逃得不见踪影了。   这是龙潜无意识地第二次为自己离不开杜遥找开脱的借口。   “那么,既然是利益交换,总得给点好处吧?”   龙潜得了便宜还卖乖。   杜遥脸色一沉。   “这还需要好处?”   龙潜耸耸肩。   “不给就算了,你就呆在这里也好,我会让人看着你,别想着逃跑。”   杜遥脸色铁青地道:“别想我吻你。”   龙潜无所谓,反正刚才也吻过了。   “你想要什么好处?”   杜遥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龙潜道:“若你随我一同前去,在外人面前不能落我的面子,我若说一你便不能说二,我若说东你就不能往西,特别是在我与安齐远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你能否做到?”   杜遥一咬牙:“成交。” 第48章 争执   无赦谷内, 被牛皮糖再世的安齐远搅得不胜其烦的苏澈忽然十分想念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杜遥。   可回过头来想想, 已经快有半个月没见着杜遥的人影了。   苏澈不屑问安齐远杜遥的去处, 毕竟杜遥怎么说也还是安齐远的心腹,论起亲疏远近来他是比不过的。   苏澈不问,安齐远也乐得不去回答。   不过这可难为了夹在中间的觉非罗, 安齐远那边没有表态,觉非罗也不知是该粉饰太平还是该如实告知,最后只得语焉不详地跟苏澈说杜遥是被安齐远派出办事去了, 至于归期则还未定。   苏澈原本还不以为意, 可等了这么些时日也不见杜遥有回归的意思,而安齐远每日都热火朝天地在为去赤焰峡围捕聚火蜥的事做筹备, 眼看就要接近尾声准备出发了,还是没人提起杜遥。   若不是苏澈笃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他真的快开始怀疑无赦谷里是不是有一个姓杜名遥的左护法了。   越想越觉得奇怪,苏澈最终按捺不住决定找安齐远摊牌。   安齐远见苏澈问起, 倒也从善如流地停下了手中的事务,云淡风轻地道:“杜遥?他现下已经不是我无赦谷的人了。”   苏澈听言只觉得惊诧不已。   “什么?!”   难道是杜遥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触了安齐远的逆鳞,以至于被逐出了无赦谷?   安齐远道:“倒不是他犯了什么错, 你不必担心。不过是你的老熟人彰龙门的宗主龙潜看上了他, 正好我又有求于龙潜,就让杜遥到龙剑山庄去了。”   苏澈听了只觉得头脑发晕。   若龙潜是看上了什么稀世法宝,安齐远有求于人故而忍痛割爱倒还说得过去。   可杜遥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死物!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   想起那日在青阳洞后山相遇时龙潜对待杜遥的异态, 苏澈便知道安齐远所言非虚。   苏澈只恨自己迟钝到了这种地步,竟到了今天才问出事情真相。   “有求于人?你堂堂一个有着化神巅峰修为的一宗之主,有什么好有求于龙潜的……”   苏澈刚想跟安齐远理论,忽然脑中有一丝灵光闪过。   苏澈语气顿了顿,之后才盯着安齐远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将杜遥送人一事,该不会与围捕聚火蜥有关吧?”   安齐远本就没有打算将此事瞒着苏澈,见苏澈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自然也不会多加辩解。   将脸蛋气得有些泛红的苏澈捞进自己怀里,安齐远用拈酸吃醋的语气说道:“这些日子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整日就只知道修炼,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我。”   “如今为了个小小的杜遥,不仅自己送上门来,还破天荒地与我说了这么些话。”   安齐远说罢语气还带上了明显的恼怒。   “之前杜遥还在无赦谷的时候,你也特别喜欢寻各种由头与他混在一起。”   “照理说觉非罗与你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交情也更深厚,可你却对他疏远得很。”   安齐远越说越觉得不对,索性用手指捏着还在自己怀中不断挣扎的苏澈,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在得知这壳子里装着的就是苏澈的魂魄之后,安齐远对苏澈一直和颜悦色,就连苏澈对他甩臭脸甚至动手揍他,他也甘之如饴地受着,从来没见恼过分毫。   可如今亲眼见到苏澈为了一个与他不甚相关的人,甚至愿意亲自跑来质问自己,这其中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   安齐远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如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天色,苏澈只觉得从安齐远身上泄出的威压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杜遥了?”   安齐远原本完全没把杜遥当成威胁。   一来杜遥是自己的心腹下属,自古魔修和道修皆互看不顺眼,苏澈身为青阳洞的宗主,理应不会对杜遥有那方面的意思;二来杜遥的真面目虽然极致妖媚,但苏澈一直看的都是杜遥披着的那张毫无特色的假皮,那种丢在人堆都完全找不出来的平凡五官在安齐远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可今日见苏澈听到杜遥被送去了龙剑山庄之后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又想起他安齐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修,可不也对身为道修宗主的苏澈喜欢得死去活来么?   如此说来,这门派之别也不能成为感情的阻碍,杜遥在待人接物上的细心是安齐远有目共睹的,若苏澈真要喜欢上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安齐远立刻不淡定了。   苏澈现下可以暂时不喜欢他安齐远,但绝对不能喜欢上别人。   安齐远将脸凑近苏澈,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澈看,生怕错过在苏澈脸上发生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若苏澈真对杜遥有意,他不会管杜遥是不是已经被送去了龙剑山庄,唯一不会改变的结果是,杜遥决计活不过今晚。   苏澈见挣不开安齐远,只得怒目而视道:“你莫以为自己有龌龊之心,别人就都如你那般卑鄙下流!”   “我与杜遥是君子之交,虽算不上是朋友,但他也算对我有恩,并不是个谄上媚下的小人。”   “无论修道修魔,只要是值得我尊重之人,我必以诚相待。”   “谁会像你这般……哼!”   苏澈实在不想用言语描述出安齐远那些不入流的行为,只得冷哼一声带过。   安齐远见苏澈言语间字句铿锵,确实没发现半分虚假,心思这才歇了下来。   云消雨霁过后,安齐远的态度又恢复如常。   只见他抱着苏澈道:“你没看上杜遥便好。”   “你只需知道,心里若要有人,那也只能有我一人。”   安齐远的大掌穿进宽大的道袍,直接贴在了苏澈的胸前。   “这里若是被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闯了进去,我可不管那人是什么来头,只管遇佛杀佛,遇魔斩魔就是了。”   苏澈见他又理所当然地借机吃豆腐,气得脸都白了。   “不好意思,我心里没有你,但确有一人,那就是我师父。若不服气,只管渡劫飞升到天界找他去。”   安齐远闻言笑道:“我知你与你师父师徒情深,这倒是个可以容忍的例外。只是你需答应我以后要将我放在比你师父还要重要的位置上,否则我可不依。”   听了这话苏澈简直想跳起来敲碎安齐远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脑仁还是石头。   谁知安齐远还意犹未尽,继续接着方才的话茬,将苏澈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一边说话一边轻吻苏澈的指尖道:“说的也是,待我们渡劫飞升去了天界,我还得给你师父敬茶磕头。”   安齐远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见家长的画面,顿时觉得有些心理压力。   “你师父定是那种老古板似的道修,恐怕不会喜我。到时候若是不让你与我在一起,那可如何是好?”   苏澈气得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怒道:“你也知道你此等做法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这魔头竟然还妄想去见他师父?   若天上的师父知道他现下的处境,定会降下天雷,将这杀千刀的安齐远劈成千条万段的才算解气。   安齐远见苏澈又被自己气得跳脚,只觉得开心,索性斜倚在软榻上,看着苏澈指着自己鼻子骂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   苏澈数落了安齐远半天,这才发现他们的谈话竟然被歪到了这份上,赶紧止住师父的话题正色道:“杜遥是人不是物。是人就有人格,你这般随随便便地将人相送,你让杜遥如何自处?”   “我并非同你开玩笑,你赶紧将人从龙剑山庄接回来。”   在苏澈看来,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人心。   觉非罗的背叛之所以让苏澈难以接受,就是因为苏澈与觉非罗以朋友之义交了心的缘故。   同样的,杜遥之于安齐远,是最忠心不二的下属。   如今安齐远却毫不心软地将他送人,真不知杜遥的心要被伤成什么模样。   安齐远耸肩道:“只是能让龙潜点头答应帮忙的就只有杜遥,若是别的东西能打动他,我也犯不着将杜遥交出去。”   苏澈道:“你将杜遥送人,无外乎就是想让龙潜在围捕聚火蜥一事上出力罢了。闹出这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宁可不要那五灵根,也不愿你将人心糟蹋至此!”   原本安齐远对于苏澈的容忍度可以说是没有下限的,可也经不住苏澈为了一个外人对他这般不假辞色。   在安齐远看来,他宁可舍去自己的心腹为苏澈求得改变灵根之法,苏澈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如今还斥责他没心没肺,着实令人火光。   作为修真之人,安齐远所追求的同样是渡劫飞升,而且必须是与苏澈一道渡劫飞升,好在天界做一对无忧无虑的仙侣。   就算不谈飞升,再不济,苏澈也应该至少修炼到元婴境界,这样才能与他结下道侣之契,两人携手纵横整个轩辕大陆。   若苏澈灵根不改,这辈子就连结丹都没有希望,又谈何飞升?   安齐远静静盯着苏澈看了半晌,直看到苏澈背后寒毛直竖,这才阴沉着语气道:“在这修真界,只有有实力之人,才配拥有真心。”   “我今日若无力护你,就配不上心仪于你。”   “正因为我有化神巅峰的修为,才能有本事让觉非罗呆在你身边数十年,才能有本事在你陨落之后第一个发现你的存在。”   “杜遥之于龙潜也不过如此。”   “若他不想被送人,就早该将修为提上来。”   “如今技不如人,便就只能任我和龙潜摆布。”   “无论你接受与否,这就是现实。”   安齐远从来没有在苏澈面前说过这么重的话,苏澈听了难免有些适应不良。   苏澈挫败道:“我不是你,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也不想要这种用人换回来的修为!”   安齐远冷笑道:“阿澈,你之前被你师父保护得甚好,如今又遇上我,自然能说出这种宁要杜遥不要修为的话。”   “但现下做主的人是我,既然我已下了令,杜遥就只能去龙剑山庄。”   “你若不服,待你成了五灵根,修得了落神之法,再将我劈个灰飞烟灭便是。”   “但在今日,你尚无资格同我谈此条件,你可明白?”   只要是对苏澈有利的事,就算是苏澈本人,也无法阻挠安齐远的决定。 第49章 用心良苦   苏澈自认为他绝不是一个口拙之人, 但如今他面对安齐远, 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口无言。   修真界中的弱肉强食之理他不是不知, 只是他身边从来没有发生过像杜遥这样的事。或者说,就算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家也会很有默契地选择隐瞒下来不告诉他。   久而久之, 他也就顺水推舟地相信身边之人皆是良善之辈,大多数的人与人之间都是能够做到以诚相待的。在利益面前,人心总是能排在前面的。   可今天安齐远的话, 无疑是直接朝苏澈惯来的价值观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残酷的现实是, 若他现下还能有以前的修为,直接闯到龙剑山庄去要人也就是了。但现下呢?他除了站在这里跟安齐远讨价还价之外, 还能做些什么?   而他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站在这里对安齐远做出颇多指责,难道不也是仗着安齐远对他的那种心思, 然后就无意识地加以利用了吗?   想到这里,苏澈的心都凉了半截。   原来在不自觉之间, 他竟然也成了别人口中既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典型了?   安齐远看苏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重了一些。   可转换灵根本就是逆天之事,若身为当事人的苏澈没有下定非为不可的决心, 他们这些第三者就算操碎了心, 也未必能帮苏澈达到既定的目标。   先天的天赋与后天的努力,本就在一个十分微妙的界限内互相影响着。   在修真界中但凡能成大事者,天赋固然重要,但百折不挠的毅力和迎难而上的勇气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出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   但苏澈无欲无求惯了,对于《灵根赋》中所描述的五灵根的向往也没有其他人那般强烈。   可安齐远清楚, 那并非是苏澈天性使然,而是他的前身过得太过顺风顺水,甚至连青阳洞的宗主之位得来也未费吹灰之力的缘故。   一个从来没有被现实碾进尘埃里的人,是不会懂得绝对的强权和实力的重要性的。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来教他,哪怕吃力不讨好,安齐远也愿意充当这个角色。   相对于师父对苏澈的一味疼爱,安齐远更愿意陪着苏澈在泥泞中挣扎。   就算被磕得头破血流也罢,他依旧愿意做那个在苏澈的这条成长之路上始终伴随左右、不离不弃的人。   不过……   安齐远在心里苦笑。   现下看来,无论苏澈有没有彻底醒悟过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苏澈更讨厌他了。   果然,在苏澈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之后,安齐远才听他问道:“你可知道,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了五灵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安齐远?”   苏澈不觉得安齐远会感受不到他的恶意,但对于一个万事都用“利”字来衡量的人,苏澈始终想不明白安齐远为何这般执着地要帮他。   安齐远握着苏澈的手,用少有的严肃语气正色道:“愿赌服输,我就赌你在变为五灵根后舍不得杀我,你待如何?”   苏澈闻言冷笑道:“我真看不出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安齐远苦笑道:“若届时你真下得了狠手杀我,那便说明你对我无爱。既然无爱,还不如死在你手里,这样才能彻底绝了我对你的心思,岂不也是求仁得仁?”   “你……”   苏澈看着安齐远无比认真的脸,顿时觉得无语。   看来道修跟魔修真的是天生的不对盘,否则他为何如此难以理解安齐远的思维逻辑?   不打算跟安齐远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苏澈冷言道:“那么,是不是现在完全没有实力的我,连要求你放开我都没有资格?”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安齐远深知见好就收,也不想惹恼苏澈太多,便从善如流地松开了钳制着苏澈的手。   苏澈站起身,尽量维持着应有的仪态,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就往殿外走去。   走了两步,似又不甘心一般,回过头来跟安齐远道:“早晚有一日,我必会将杜遥从龙剑山庄带出来。”   看着苏澈远去的背影,安齐远单手撑着下巴,眼神中露出的尽是赞赏和宠溺之色。   “怎么办,就是这样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别扭性子,让我越发地喜欢了……”   在发生争执后的第二日,安齐远就很不给面子的直接将苏澈连人带宠物一起打包丢上了虎先生的背上。   虎先生进阶到仙兽之后,已可驭空飞行。   虎先生在开启飞行模式之时,在长软的被毛之下还会生出一双飞翼,完全应了那句如虎添翼的老话,腾空起来尤显威风。   苏澈本就喜欢稀奇的灵兽,也是第一次见到鬼蜮魔虎的仙兽形态。   在偌大的翅膀张开之后,苏澈差点没破了功,直接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在苏澈手臂里夹着的圆胖则直接变成了心心眼,瞅着自己威风凛凛的父亲,想象着它长大后也能是这般模样,兴奋得嗷嗷直叫。   苏澈看了眼高大帅气的虎先生,又低下头看了看圆胖越来越向外凸出的肚子,不无担忧地揉了两把道:“最近的伙食是不是太好了,你若再胖下去,就跟虎先生越来越不像了。”   圆胖听了抬头看了眼苏澈,又看了眼趾高气昂的父亲,两只圆眼登时变成了荷包蛋状,连头上冒出来的几根呆毛也跟着一并耷拉了下去。   就在这一人一宠对话的当口,觉非罗也将自己的坐骑放了出来。   苏澈一看,是一头只比虎先生个头小了一些的黑豹。   豹子通体黑亮,体格修长,筋肉结实,一看就充满了爆发力。   那黑豹虽然是十阶灵兽,但还没能像虎先生那样突破成仙兽。故而刚被放出来看到陌生的鬼蜮魔虎的时候,还是惊得对虎先生呲牙咧嘴了一番,最后还是在觉非罗的安抚后才安静下来。   苏澈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期待安齐远的坐骑来。   安齐远毕竟是魔修宗主,专用的坐骑肯定也不会差才是。若有机会看到难得的灵兽仙兽,就是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谁知安齐远根本没有召唤坐骑的意思,见觉非罗那边准备好了,直接长臂一揽箍住了苏澈的腰,在苏澈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翻身坐在虎先生背上了。   虎先生虽然被下了主从契约,但认的主人是苏澈,对安齐远却还是抱有敌意。   见安齐远抓着苏澈上了来,虎先生回过头来吼了一嗓子,震出的灵气波差点没把苏澈怀里的圆胖给掀飞了。   安齐远不动声色地放出威压压制,虎先生登时觉得头痛欲裂,嗷了一声之后猛甩脑袋。   苏澈看到虎先生的异样立刻回头看着安齐远,安齐远无辜道:“你个偏心的东西,方才它对我无礼的时候,你这个做主人的怎么不斥责它?”   在苏澈警告的目光下安齐远只得敛了威压,好在虎先生受了教训之后也不打算负隅顽抗了,便只得选择性地忽视了安齐远也坐在它背上的事实。   安齐远对苏澈讨好地笑道:“最近因为养着这一大一小两只魔虎,无赦谷开销甚大,为了节约经费,我就不另带坐骑了,凑合与你一起好了。”   听到这话的苏澈和觉非罗都忍不住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这安齐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堂堂的魔修之宗无赦谷,什么时候变成连两只仙兽都养不起的破落户了?   苏澈气极,但却知道安齐远决定的事情没办法讨价还价,特别是这种能光明正大揩油的机会更是绝不会放过。   苏澈在心中暗暗又记了安齐远一笔,也就是“多亏”了安齐远,才让他有了这么强烈的欲望,已经开始期待能有朝一日将这贼人狠狠踩在脚底的场景了。   经过数日的跋涉,一行人终于到了位于轩辕大陆西北的赤焰峡外围。   安齐远与龙潜约定在离赤焰峡最近的小城通物县会合,以商讨围捕聚火蜥的详细计划。   自进入西北地界之后,空气明显变得闷热和干燥起来。   前身为单水灵根的苏澈向来不喜欢这种缺水的地方,如今虽然已经不是之前的身体,但骤然换了环境,还是觉得空中飞舞的扬沙铺天盖地弄得他喉咙发痒,经常忍不住干咳几声。   与西莲一带的环境截然不同,西北占地广袤但却以戈壁和平原为主,在高空中虽然偶见一两道断裂的峡谷,但规模还不算很大,从上空还依稀能看到峡谷的底部。   西北干旱,地质以沙石为主,就算有植物,也是看起来奇形怪状的针叶丛,稀稀疏疏地点缀在土地上。   在接近水源的地方,倒是能长出高大的白杨树,可树叶稀疏,衬着无边的戈壁黄沙,端的生出了苍凉之感。   安齐远见苏澈咳嗽,不知从哪变出了一顶白纱帷帽,替苏澈戴上。   虽然戴上帷帽之后还是热得不行,但毕竟阻隔了沙子,让苏澈觉得好过不少。   “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安齐远指着不远处开始出现在地面上的城墙,以及散落在内的建筑物说道。 第50章 计划   这个名叫通物县的小镇原名“通无”, 因着是连接两个小国的边境枢纽, 经由互市的发展而逐渐兴旺起来, 名字也从的是“互通有无”的意思。   可后来当权者觉着“无”字寓意不美,就将“无”字改为了“物”。   在通物县外围没有人烟的荒地上降了下来,为了要入乡随俗, 这种惊世骇俗的骑宠不宜外露,免得引起凡人不必要的恐慌。   虎先生和黑豹子都被收回了灵兽袋,不过因为圆胖还是幼崽没有什么杀伤力, 边境互市也经常有贩卖动物的, 带着倒不算稀奇,苏澈就索性留着圆胖在外头见见世面。   觉非罗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匹骏马, 依旧是觉非罗自己一骑,安齐远带着苏澈一骑, 这才朝通物县内进发。   这建在茫茫戈壁黄沙之上的边境城市虽然贸易兴旺,但城市建设却十分一般。   放眼望去, 城中大多是些低矮的平房,道路十分狭窄,而且还经常有商贩占道经营。   见安齐远和觉非罗骑着高头大马经过, 看那通身的装扮和气派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商贩们倒是驾轻就熟地速速收了东西让出道来,待他们走过再重新占了道路。   空气中的气味实在不好闻,特别是西北一带物产并不富饶,而且特别缺水。   当地的居民多喜喝羊乳,而且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见得能洗一次澡。如今这羊乳发酸的味道混合着人肉汗味, 弄得向来喜洁的苏澈直觉得有些反胃。   安齐远感觉到苏澈身体的僵硬,掀开帷帽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见苏澈脸色有些发白。   “这么点脏乱就受不了了?阿澈,你以前真是太养尊处优了。”   苏澈没有回嘴,他只是怕话说多了一不小心就真给吐了,就由着安齐远在那调侃他。   待终于穿出了熙熙攘攘的集市地带,他们来到一幢有三层高的小客栈外。   不出意外,这必定是通物县里条件最好的客栈了。   安齐远护着苏澈下了马,见先行进去打点的觉非罗出来低声回禀说龙潜他们已经先行抵达了。   安齐远挑了挑眉,脸上露出玩味之色。反而是苏澈听言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因为不知道待会能不能碰到杜遥。   这家小客栈已经被财大气粗的安齐远给包下了,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进入。   苏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去,果然在装点得还算干净的内院里看到了龙潜,以及龙潜身边站着的一个一席淡蓝宽袍的人。   乍一眼看过去,苏澈立刻被那陌生美人的长相给惊艳到了,瞬时愣了片刻。   可待那美人发现有人走入,抬起眼与他对视的时候,那对眸子让苏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澈思忖了片刻,这才惊道:“杜遥?”   杜遥此次并未易容,那张珍贵的鲛人皮已经被龙潜给彻底撕烂了。   原本是补一补还能继续用的东西,龙潜非说不能让他用另一个男人送的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将鲛人皮用剑气切成了再也补不回来的碎片。   听到苏澈唤他的名字,杜遥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讶,似乎有点意外苏澈能那么快就认出他来。   但在看到紧随在苏澈身后出现的安齐远的身影,杜遥眼中又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对于苏澈这个人,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照理说,若不是因为苏澈,他也不会被安齐远拿来送人。单凭着这件事,杜遥就可以对苏澈不假辞色。   但偏偏苏澈又是那样一个心思纯净的人,包括方才在认出他的身份之后神情中带着的明显担忧和愧疚的情绪,又着实让杜遥怨恨不起来。   最后纠结了片刻,杜遥只是轻轻对唤了他名字的苏澈点了点头,语气中有些疏离地打招呼道:“苏宗主。”   两个人各有心事相对无言,反倒是第一次见到苏澈陨落之后的真面目的龙潜十分兴奋。   只见他站起身就想凑过来仔细端详苏澈一番,不过这个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被安齐远上前两步挡在了前面。   龙潜只好作罢,坐回原处啧啧称奇道:“怪了怪了,明明不是本尊的身体,却能跟本尊长得一模一样……”   见龙潜捏着下巴在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安齐远才选了一个离龙潜最远的位置让苏澈坐了下来。   龙潜也不愧是一宗之主,在见了苏澈之后,立刻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端倪。   “苏宗主,为何你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之前的灵气?”   苏澈并未回答龙潜的问题,一来是他在安齐远面前由始至终都没有正式承认过自己就是苏澈,二来是他也弄不明白为何他身上没有属于自己的灵气,根本无从回答。   龙潜沉吟了片刻,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安宗主,你难道不觉得事有蹊跷?”   无论是从九天玄雷的共凝而落,还是苏澈的神识突破了太昊天罡阵的桎梏跑到了无赦谷,或者是再度清醒过来的苏澈已经完全丧失了至少应该保有的灵气……   这些异象若只出现一个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接二连三地打破了他们对渡劫飞升的常规认知,事实的真相就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安齐远点头道:“没错。种种迹象都表明阿澈的陨落并非是单纯的天道运转那么简单。”   龙潜皱眉道:“可若说是人为,我不相信修真界还有人能有能耐至此。”   这些异象,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难以办到,自然也不愿意相信这轩辕大陆还能有什么他们所不知的世外高人。况且,身为道修的苏澈向来潜心修炼无欲无求,不像魔修剑修有那么多仇家。龙潜也着实想不出有谁想要这样处心积虑地这样害苏澈。   可这件事若不弄清楚,即便龙潜现下能提升至化神巅峰的修为,也不敢冒然渡劫。因为他也不知会不会有苏澈那般样的运气,在被共凝的玄雷击到之后还能存有一丝神识不灭。   安齐远道:“虽然现下理不出头绪,但既然有人操纵了这一场意外,想必就是要阻止阿澈飞升。”   “只要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提升阿澈的修为助其飞升,这背后搞鬼之人必定按捺不住插手阻挠。”   龙潜觉得安齐远所言有理,便也点了点头。   只不过龙潜从杜遥那里听说的是安齐远需要一条聚火蜥的灵筋来帮助苏澈恢复修为,可具体怎么个恢复法倒是没有打听出来。   这五灵根的事如今只有安齐远和苏澈二人知道,就是杜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龙潜看出杜遥没有说谎,便也就信了杜遥这半真半假的话,前来赴约。   两人正在谈话的当口便有店小二送了热茶进来,安齐远和龙潜所坐的方桌上已经事先摆好了茶具。   原本伺候惯安齐远的杜遥因着行动惯性,很自然地接过茶壶走过来就想给安齐远倒茶。   安齐远见怪不怪的倒不以为意,谁知在杜遥凑过去的下一秒,那十分结实的实木方桌就哐地一声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剑气给生生劈成了两半。   杜遥还提着茶壶的手僵在了半道上,这才想起如今他已不是无赦谷的人,继而有些谄然地将手缩了回来。   见眼前的方桌被劈碎,安齐远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朝坐在一旁的苏澈殷勤问道:“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   苏澈有些神情复杂地扫了杜遥一眼,又看了一下散架的桌子,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合适。   反倒是龙潜从另一旁的桌上重新拿了一只杯子,也没看杜遥,只是用手指轻敲着杯沿沉默着。   杜遥微不可为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过去,给龙潜的杯里续满了茶。   安齐远看都没看志得意满的龙潜一眼,反倒是自己重新弄了一壶倒了一杯,凑到苏澈跟前想喂苏澈喝水。   看着沉默不语的杜遥,苏澈对眼前的场景莫名地觉得气恼。   苏澈挥开安齐远递过来的茶杯,也不说话,只是径直盯着杜遥看。   杜遥被苏澈看得有些窘迫,撇了脸去避开他的视线。   觉非罗恰到好处地开声解围道:“不如我们具体商讨一下围捕聚火蜥的计划?”   安齐远和龙潜自是从善如流,苏澈看出杜遥露出明显地松了口气的样子,便也沉默着表示应许。   众人商讨了半晌,龙潜抱怨道:“都是安宗主你过分紧张了,若是你愿意集结无赦谷的高阶修士过来围捕聚火蜥,此事并不算难办。”   可如今他们却只有五个人,而且苏澈因为修为太低不能算作是战斗力。就这样面对会群攻的聚火蜥,实在是有些吃力。   安齐远道:“苏澈之事可大可小,也不知害他之人知不知道他还活着。若召集其他修士,难免人多口杂,到时候漏了消息可就不妙。”   因着苏澈渡劫遭暗算一事或多或少地会影响到龙潜日后的决定,龙潜也想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在这件事上,龙潜和安齐远反倒能达成一致。   商讨了半天,最后拟定出来的作战计划是,先由安齐远和龙潜吸引聚火蜥的注意力,将其引离洞穴。   之后由杜遥和觉非罗潜入聚火蜥的洞穴内布下防御法阵。   布阵完成后,杜遥和觉非罗需以聚火蜥所产的卵为诱饵,将倾巢而出的聚火蜥重新吸引回巢。   这样一来,护崽心切的聚火蜥见老巢被占,必定会倾力回护。   这时候龙潜就要用万剑诀将其中一只聚火蜥固定住,再由安齐远施展傀儡术将聚火蜥的灵筋抽出。   待灵筋到手,安齐远和龙潜再去将法阵中的杜遥和觉非罗救出。   这个计划完全应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可苏澈听完,立刻开声问道:“那我做什么?”   安齐远愣了一下,转脸过来对苏澈笑道:“阿澈,你就在客栈等我们回来可好?” 第51章 同宿   苏澈听言未置可否, 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安齐远看, 似乎在用表情说出了“聚火蜥的灵筋是我所需之物, 如今你们去围捕聚火蜥,却要将我留在客栈”之类的抱怨。   安齐远最是受不了被苏澈这样盯着看,一是因为他太过了解苏澈, 苏澈只消一个眼神递过来,他立马就能解读出里头的意思;二是安齐远之前极少有被苏澈这样“关注”的时候,在陨落前, 苏澈甚至不愿意与他这个“死对头”对上眼, 反而是他喜欢盯着苏澈看,可惜苏澈连个小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回应的。   可现下苏澈竟然这般看着自己, 无论传递的是什么样的情绪,都足以让安齐远高兴坏了, 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捧到苏澈面前才好。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龙潜开声道:“将苏宗主一人留在此处并非良计。若像我们之前分析的那般真有人要害他的话, 敌在暗我在明,万一我们去围捕聚火蜥时苏宗主出了什么事岂不糟糕?”   虽然龙潜也看到了被烙在苏澈额头上的法印,但这法印虽然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亦可以在危急时刻将安齐远瞬间召唤过去。可法印的防御能力并不是无限的, 若那对苏澈下黑手的人真有让九天玄雷共凝的本事,突破法印的防御就不是件难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那时他们四人都在围捕聚火蜥,却忽然被法印召唤弄走了一个主要战斗力的话,在穷凶极恶的聚火蜥的窝里, 搞不好他们三个人都得玩完。   不过龙潜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小私心说出来。   安齐远对苏澈的心思就差没昭告天下了,若想说动安齐远,就只能拿苏澈做挡箭牌。   安齐远沉吟良久,也觉得虽然可以在客栈里设下法阵,但既然暗中之人实力强大,恐怕区区法阵也不足以阻拦。   或许还是像龙潜说的那样,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见安齐远点了头,苏澈的脸色稍霁,但随即就听安齐远三令五申说:“你即便可以去,但定要答应我只许远程观战,切不可离开防御法阵的范围。”   苏澈听言倒是点了头,他自然知道现下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莫说要插手围捕之事了,能护自己周全就已是不错。   商量完围捕的对策,这临时凑成的怪异组合就没了可聊的话题,特别是在杜遥被送给龙潜之后,只要有杜遥在,场内的气氛就会变得莫名的诡异。   安齐远也不欲多说,便开口让众人散了各自回房歇息。   苏澈不置可否,转身就往楼上的厢房走去。   果不其然,安齐远立刻跟屁虫一样贴了过来。   苏澈加快两步随便进了一个房间,转身就要将门合上,谁知却被安齐远伸手挡住。   “这客栈只得三间上房,龙潜和杜遥占了一间,觉非罗占了一间,你让我上哪呆去?”   苏澈自然知道安齐远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客栈虽与无赦谷不能比,但怎么说也是通物县里条件最好的,第三层至少有十个厢房均是上房。   苏澈也不反驳,只是转身朝外走,径直左转到旁边的一个空置厢房。   可就在苏澈前脚刚踏进厢房,后脚就从窗外刮来一阵莫名的狂风,瞬时将室内除了房梁之外的家具摆设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苏澈愤然回头,却见身后的安齐远正摆出一副无辜望天状。   见苏澈瞪着自己,这才嬉皮笑脸地应道:“这西北地带就是风大。”   清楚是安齐远捣的鬼,这风系法术与火系法术相辅相成,安齐远擅长驭风也在情理之中。   苏澈努力压下怒火,推了一把挡在自己身后的安齐远道:“我去睡下房就是。”   安齐远见他这般不依不饶,也着实没心情再把客栈里所有的空闲房间都破坏一通,索性箍着苏澈的腰就将人扛回了方才的房间。   苏澈怒道:“在无赦谷的时候你我尚且,哼,未曾同房,今日怎么这般强求?”   整句话中,苏澈的“同房”二字细若蚊鸣,差点没能说出口来。   安齐远道:“无赦谷乃我魔修地盘,光是谷外禁制法阵就不知凡几,要住哪里自然可以随你高兴。”   “但如今出门在外,身边人手又不够,我不贴身护着你,难道还要假他人之手?”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一时间还真容易将人给糊弄过去。   苏澈冷言吐槽道:“听你一派胡言。以你的修为,别说是睡在隔壁房间,就是再离个几百里也不在话下。”   安齐远摸了摸鼻子道:“既然台面上的话你不乐意听,那我如实相告也并非不可。”   安齐远忽然一改方才的正儿八经,嘴角扯出一抹痞里痞气的笑,欺身上前了两步。   苏澈被他逼得本能地后退,可没退两步背后就顶到了墙壁。   安齐远伸手撑在墙上,脸越凑越近,眼看安齐远的鼻尖都快要碰到自己的了,苏澈也没法再强装镇定,只得怒道:“你再过来仔细我咬掉你的鼻子。”   安齐远听言发出一阵低沉浑厚的笑,这声音离苏澈的耳边实在太近,听起来让人有种心脏发颤的错觉。   安齐远的鼻尖停在距离苏澈只有一根头发丝远的距离之前,低声调侃道:“你是不是跟圆胖在一起久了,连它那种没事就爱瞎啃人的毛病都一道学了?”   圆胖最近正在换牙,也不知是不是牙床痒痒,特别喜欢乱啃东西,被苏澈逗着玩的时候总是将苏澈的手啃得都是口水。   安齐远将侧脸凑过去道:“我觉着像圆胖那样瞎啃啃也挺不错的,要不要来试试口感?包君满意。”   苏澈盯着安齐远看了两秒,然后就真的狠狠冲过去泄愤一般一口咬住安齐远的脸颊。   安齐远也没想到苏澈会真的扑过来,在那一瞬间有些错愕,但在下一秒也反应了过来,立刻伸手捏住了苏澈即将要紧紧咬合的下颌。   若是再晚一步,真的是整块脸颊肉都要被咬下来了。   苏澈下颌被制,略一甩头发现甩不开,想松开牙关闭起嘴竟也不得,安齐远的一部分脸颊还卡在苏澈嘴里,两人就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定格着。   “唔嗯!”   苏澈瞪大眼睛表示抗议,甚至想抬腿踹开贴在自己身上的安齐远。   安齐远哪里会任他胡来,直接将腿卡在了苏澈双腿之间,利用身型的优势将苏澈压制得动弹不得。   两人僵持了片刻,苏澈很尴尬地发现因张着嘴的缘故,他的口津竟然无法控制地顺着安齐远的脸颊淌了下来,莫名地起了一种十分猥琐的感觉。   虽说苏澈自碰上安齐远之后脸皮比起之前要厚了不少,可感觉到自己的口津就这样贴着安齐远的脸颊往下淌,苏澈也窘迫得胀红了脸,身体挣动的幅度就更大了些。   看着双颊绯红的苏澈,安齐远的眸色不由得又深了些。   依旧捏着苏澈的下颌,安齐远微微错开了被苏澈咬出了一个牙印的脸,直接低头吻上了苏澈的唇。   苏澈的手被安齐远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下半身紧贴在一起,相接的唇齿让苏澈喘不过气来,从安齐远身上透过的热度让他感到了莫名的焦躁。   “呜……放开……”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嘴都要被安齐远咬肿了,用了吃奶的劲才算把安齐远推开了一丝距离。   十分挫败地抬手擦掉唇上的口津,苏澈恼怒道:“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你要报复,咬回来也便罢了,可为何偏要咬我的嘴!”   安齐远听言登时瞪大了眼,片刻后爆出一阵狂笑。   苏澈看他搂着自己的腰笑得前俯后仰,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让安齐远笑得如此张狂。   细想一下,方才安齐远除了轻啃了一下他的嘴唇之外,还像之前那次在禁地那般一直用舌头舔,而且……   苏澈脸红得更甚。   安齐远这厮怎么这么爱把舌头伸进别的人嘴里?   真是恶心透顶!   等安齐远笑够了,苏澈的脸也由方才的绯红变成了铁青。   安齐远轻轻捏着苏澈腰上的肉道:“这哪是什么咬嘴唇?这叫‘吻’,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因为喜欢你才对你做这事,跟报复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澈立即反驳道:“你又一派胡言乱语!我与师父师徒情深,但也从来没这样,呃,相互咬过。”   安齐远不以为意地笑道:“那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跟你师父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   苏澈倒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确实不是一样的。师父之情光风霁月,而你确实各种猥琐下作!”   想起之前安齐远还误以为他是青言时将他压在床上胡天海地来的那趟,苏澈就气不打一出来。   安齐远并不介意充当苏澈在某个方面的启蒙老师,转而又道:“既然你如此喜欢灵兽,以前跟在灵兽身后跑的时候,可曾撞见过它们交配?”   苏澈闻言面露尴尬。   高阶灵兽本就厉害,交配之时难免动静大,苏澈自然见过。而且自那之后,他追踪观察灵兽的时候总会刻意错开灵兽发情的时节。   安齐远用指腹抚着苏澈的脸颊,道:“你师父对你之情如同父子,而我对你之情如同夫妻,自然是不能比的。我对你有‘龌龊’的想法,自然是天经地义。”   苏澈随即惊诧道:“可你我同为男子!”   天道讲究阴阳共生,两男子在一起即便能有愉悦,但依旧逆天而为。   安齐远嗤之以鼻道:“那又如何。就像龙潜那般的,不也对杜遥抱着那种心思?否则怎么会冒如此风险前来相助?”   安齐远语毕又坏笑道:“看他们那样子,龙潜定已是得手了。可我跟你平日就连同房都不曾,你却丝毫不念到我的好,反而一口一个下作的,真是不知感恩。”   苏澈斜睨了安齐远一眼,不屑道:“难道还要我谢你不成?”   虽然苏澈不是很明白龙潜是怎么个“得手”法,但他直觉不想知道那种答案,索性避过不问。   安齐远道:“谢倒是不用谢,你我二人何须言此?”   “只不过如今有龙潜这个外人在,你却与我分房而眠,岂不是会让龙潜在背地里笑我无能?”   苏澈道:“你无能不无能与我何干?”   安齐远挑眉道:“既然如此,为了展现我的能力,那我们便立刻生米煮成熟饭如何?”   苏澈气急:“你敢!”   安齐远并未回话,只是好笑地伸手抹了一把方才苏澈留在他脸上的口津,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就这样带着促狭的意味十分霸道地盯着苏澈看,似乎是在外放一种“你倒是看我敢不敢”的情绪。   苏澈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也明白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这厮了,只得明哲保身道:“要同房可以,我睡床上你睡地下。”   苏澈只得无奈地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安齐远笑得眉眼弯弯。   “成交。” 第52章 殃及池鱼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戈壁荒漠地带的温差特别大,早上的时候还热得胸闷冒汗,到了傍晚就开始起风了。   再晚一些,风就越发大了起来,甚至还有些鬼哭狼嚎的感觉,震得客栈厚实的窗格咯噔直响,温度也直线下降,冷得人牙关忍不住打颤。   这种温度变化对安齐远这样的高阶修士基本没有影响,但是对苏澈这个跟常人还没有太大差别的炼气中期的低阶修士来说,就有些难熬了。   好在觉非罗在临行前就给他准备了厚实的衣服,苏澈索性都给裹身上了,但还是觉得这客栈四处漏风冷得渗人。   苏澈将圆胖给紧紧抱着,圆胖的皮毛厚实,像个小火炉似的乖乖窝在苏澈怀里给苏澈取暖。   苏澈也管不上时辰不时辰的事了,打着哆嗦就钻进了棉被里。   可这客栈里的床具又哪里比得上无赦谷的精致?苏澈躺下之后只觉得有些咯得腰疼,翻来覆去好几次,就连圆胖都开始打盹了,他却还是毫无睡意。   眼神偷偷往躺在地上的安齐远瞅了一眼,看他只不过是简单地在冰冷坚硬的地上铺了层薄薄的单子,单子上摆着一个干瘪的枕头,但却见他在完全没添衣服的情况下那般安静地躺在了那里。   苏澈顿时觉得有些内疚。   这安齐远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而且这次来围捕聚火蜥也是为了给自己改灵根的事。虽然之前确实是猥琐下作地吃了他不少豆腐,可以安齐远现在实力,若想像龙潜那样霸王硬上弓实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龙潜不过是化神中期的修为,杜遥这个元婴中期的高阶修士尚且奈何不得,更何况他与安齐远之间的差距又岂是一点半点?   苏澈发觉自己似乎很没原则地开始对这个魔头心软了,只得不断地强迫自己回想安齐远之前的种种劣迹,这才能硬下心肠不去在意内心升起的那点小小的内疚。   就这般闭上眼睛胡思乱想着,苏澈的意识渐渐朦胧起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苏澈在一片黑甜乡中,开始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燥热。   这种热非常奇怪,他分明能感觉到屋里的空气还是冷得能凝出冰来的,但下腹的丹田处那点稀薄的灵气却开始躁动起来。   以丹田为中心,流窜过这里的血液都迅速地燃烧起来。   滚烫的血液顺着经络往四肢游走,苏澈很快就觉得身体像着了火一样,下一刻便汗出如浆地惊醒过来。   “好热……”   苏澈在黑暗中霎时瞪大了双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立刻开始怀疑是不是安齐远在搞鬼。   可转动眼珠子扫了一眼,却发现安齐远还是像之前那般躺在地上。因着黑暗的缘故,又隔着一层薄纱幔帐,苏澈看不清安齐远是不是已经清醒了过来。   原本睡在苏澈身边的圆胖似乎也有些异样。   只见它同样焦躁地在苏澈身边翻出了肚皮,喉咙里还哼唧了两声,只是可能修为还不如苏澈的缘故,甚至还没能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只是皱着脸露出一幅不安稳的神态。   苏澈感到自己厚厚的衣袍很快就被汗液浸透了,身上越来越乏软,甚至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中了什么暗算不成?   很快,苏澈便注意到黑暗中有十分模糊且压抑的声音透过墙壁传了过来。   苏澈竖起耳朵仔细辨听,发现那经过了刻意隐忍的声音更接近于一种呻吟,低沉且带有莫名的性感。   苏澈更加仔细地辨认着,谁知那声音比之前稍微弱了一些,但片刻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因着发出声音的人再也无法隐忍的缘故,竟然漏出了一些有点像细细尖叫的吟哦。   苏澈听闻浑身一震。   他认出来了,发出声音的人应该是杜遥。   隔壁传来的动响越来越大,呻吟声也越发急切和无法克制,最后甚至已经转变成了浪叫。   苏澈觉得身上的燥热感越发严重,甚至连皮肤都开始觉得感到莫名的空虚,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想与人肌肤相亲的渴望。   “呃……”   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某处开始肿胀起来,在缺乏抚慰的情况下越发胀痛。   苏澈难耐地哼了一声,只得微微挺了挺腰,好让那发疼的地方能稍微蹭到衣袍。   可谁知不蹭还好,这一蹭反而让那处烧得更加厉害了些。   “安……安齐远……”   苏澈实在难受得太过厉害,若是他现下手指能动的话,估计非要将身上的皮肤抓破不可。   原本还以为是安齐远用了什么阴招试图揩油,可现下看着又着实不像。   苏澈无奈,只得破天荒地开声叫了安齐远。   果然,苏澈一叫,安齐远就立刻坐了起来。   几步上前走到了床边,撩开幔帐,果然看见苏澈胀着张通红的脸,眼角带着如丝的媚色,汗湿的青丝贴在颊边,气喘如兰。   安齐远看着这幅模样的苏澈,只觉得喉头一紧,登时越发口干舌燥起来。   其实在隔壁房间出现出现异样的第一时间,在苏澈睡着之后就偷着躺到了苏澈身边的安齐远就已经清醒过来了。   只是一听那动响,就知道是龙潜和杜遥好上了。   那些声响实在很微弱,特别是在屋外鬼哭狼嚎的风声的掩盖下,也只有安齐远这种人才有本事察觉。   饶就是安齐远,原本也以为隔壁是为了制造某些不和谐的噪音来向他耀武扬威一番罢了,故而不为所动,权当没那回事,搂着苏澈的腰又要重新睡过去。   可谁知片刻之后,即刻有一种奇怪的气场散发过来,明明不是法术更不是什么春药,但那种催情的作用却丝毫不亚于前述二者的功力。   好在安齐远修为甚高,只需要提起灵气做些抵御就能不被那种怪异的情愫影响。   正思忖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龙潜和杜遥的房事能产生这种诱人交合的效果,安齐远便听到正在睡梦中的苏澈发出了一声不安的咕哝。   很明显,苏澈受到的影响远比他来得大。   安齐远猜测,这也许跟杜遥的体内的墨蛟精血有关,但却不清楚这并非是杜遥的一人之“功”。   若不是因为跟龙潜体内的赤螭精血相呼应,光凭杜遥一人也不可能散出这样的古怪气息来。   看到苏澈微蹙起来的双眉,安齐远原本完全可以给苏澈结出一个屏蔽的法罩使他免受侵扰,但内心里又实在想看苏澈情动时的模样,遂不动声色地下床躺回了地铺上,屏息凝神地观察着苏澈的反应。   只是安齐远也未曾料到墨蛟和赤螭的精血融入杜遥和龙潜这类高阶修士体内之后,对人类的影响在无形中增加了无数倍,而且修为越低的人,在这种类似洒满了烈性春药的情况下更是难以幸免。   果然,苏澈比安齐远想象中还要早地就发出了求救的声音。   光是听着苏澈刻意强忍欲望,甚至是有些急切地喊着他名字的时候,安齐远觉得体内的血液沸腾得又更厉害了一些。   苏澈见掀开了幔帐的安齐远只是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半晌也没个动静,只得十分艰难地开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齐远将还在苏澈身边不安翻动的圆胖给收回了灵兽袋,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不知道?”   现下隔壁的战况正酣,可怜的床正被折腾得嘎吱直响,杜遥的叫声已经完全压过了屋外的狂风,这么大的动响只要不是聋子就不可能听不见。   苏澈脸上一热,结巴道:“可,可为何……我……”   “好,好难受……”   就在苏澈说话的当口,那边的杜遥竟发出了一声有些高亢的叫声,有点像是登了极乐之顶的意思,让听到声音的苏澈身体都经不住随着战栗了一下。   在这种时候,安齐远反而刻意故作不知,皱眉道:“我也不清楚,或许他们那边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也说不定。”   虽然看样子杜遥方才是登了一次顶,但龙潜显然还未折腾够,床板还是咯噔直响,那种奇怪的情愫还是让苏澈觉得万分难受。   “能不能……让他们……停……”   苏澈闭着眼睛很无奈地说出了这个不能称之为办法的办法,但这也确实是釜底抽薪的解决之策。   安齐远道:“常言道,夫妻吵架就连狗都不会去搭理,更何况是这种棒打鸳鸯之事?”   说完又退了一步道:“你若是想去抱怨,我倒是可以抱你过去。”   苏澈闻言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龙潜和杜遥再怎样也是在自己的厢房里折腾,又没有跑到这边来胡闹,他又有什么立场让人家停下?   可体内的火烧得实在太旺,苏澈将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甚至当着安齐远的面泻出了一声小小的呻吟。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澈臊得脸上都快滴出血来,心里只恨那龙潜竟是个欺世盗名之徒,平白占了个名门大宗的名头,可实际上却如此放浪形骸,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如今身体的本能开始逐渐战胜理智,苏澈只觉得空虚得发狂,甚至连平日在他眼里无比膈应的安齐远,此刻看着都变得可亲起来。   “呜嗯……”   苏澈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些什么了,身体的某处叫嚣着要释放,脑海中也十分应景地浮现出了之前被安齐远按在床上胡天海地的场景。   记起了那种从脊椎一直窜上脑海的极致快乐,苏澈难耐地再度呻吟起来,视线却不敢落在身边的安齐远身上。   “要不要我帮你?”   安齐远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瞬时在苏澈的脑海里炸开了花。 第53章 耽搁   等隔壁房间的动静消停下来,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   作为一条莫名受了无妄之灾的池鱼, 苏澈甚至连找人抱怨的地儿都没有。   待充斥了整个房间的古怪气场终于散去, 理智完全回归的苏澈恨不得直接磕死在枕头上。就算不能真磕死,也最好永远把脸埋在里头,最好永远都不要抬头, 免得亲眼看到安齐远那种饿虎得食之后喜气欢盈的表情。   苏澈虽然自暴自弃地将脸埋在软枕里,但整片光滑的背却裸露在外。   白皙的皮肤上遍布星点的淤痕,但却完全没有破坏线条利落的美感, 反而在带着些橙黄色泽的朝阳中显得越发诱人。   安齐远原本想要将那盖住苏澈臀部的被子扯下, 可却发现苏澈虽然趴卧着,但双手却死死地拽着被子不肯松手。   苏澈就是宁死也不愿再让安齐远看到自己的腿间糊着的那些白浊粘稠的腌臜东西的。   若那些东西都是安齐远的, 他倒能理直气壮地指着安齐远的鼻子痛斥一通。   可偏生那里头还混着自己的……   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因着隔壁散发来的莫名情愫, 他竟然会如此不知廉耻地蹭上了安齐远的身。   甚至在安齐远问他可不可以这样或者那样做时,他不仅毫不犹豫, 甚至是十分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放浪形骸的一面。   之前的那次胡天海地尚且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安齐远的霸王硬上弓上,可这次……   无论是不是出于外界的影响,自己的心智不坚所酿成的后果, 让苏澈只想挫败地捶地大吼几声。   安齐远自然知道苏澈正在闹别扭, 但也不恼。   苏澈的前身作为一个无欲无求的道修宗主,在尚未知晓人事的年纪就因修炼清净心经变成了冷淡的体质,如今一下被那共凝的九天玄雷打成了七情六欲俱全的凡人,想再像以前那般不为所动已不可能,但想短时间内就让苏澈那颗榆木脑袋转换观念, 理所当然地享受起鱼水之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特别是之前的那次用强,虽然远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那种被强迫的不愉快经验还是在苏澈心理留下了阴影。   特别是在对象还是安齐远的情况下,对这种亲密接触心生抵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与苏澈料想的不一样,此刻的安齐远的眼中并没有那种志得意满的神色。   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三分急切,三分懊悔,又并着三分柔情,就这般十分柔和地看着苏澈。   安齐远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替苏澈轻轻抚着脊背,完全看不出还有一点半分的魔头样子来。   苏澈懊恼归懊恼,可身子在纵欲过后依旧是乏了,哪怕安齐远为了他着想还是强忍着没有突破最后的底线,但这番折腾也足够苏澈喝上一壶的了。   背后的抚摸舒服得令人觉得惬意,苏澈做不出过河拆桥的立牌坊之事,也就没吱声地受了。   抚着抚着,困意就这般涌了上来。   苏澈竟然在双方共处一床而且还保持着一丝不挂的拥抱状态的情况下十分缺根筋地睡着了。   待安安稳稳地一觉醒来,天色已然大亮,身边的安齐远也不见了踪影,在安齐远的位置上,躺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圆胖。   苏澈惊坐起来,想到自己极有可能是睡过了头而被安齐远留在了客栈里,便立刻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身边的圆胖被掀开的被子一抖,跟着滚了个咕噜,也嗷地一声惊醒过来,意识不清地冲着苏澈叫嚷了一声。   苏澈这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中衣,除了身体上的淤痕还在之外,其他地方都清清爽爽的。   苏澈脸色一红——自己竟然睡得这般死,就连被擦了身子换了衣服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在苏澈懊恼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   “醒了?赶紧洗漱了吃点东西。”   修士要达到筑基修为之后才可辟谷,苏澈平日里还是需要正常进食的。   见安齐远拿着托盘将西北的美食送了进来,圆胖仅存无几的瞌睡虫也全都被食物的香味赶跑了。   昨夜它一直在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无数只贪狼追杀,吓得它上天入地地瞎逃窜,吓醒之后发现自己竟然被主人收回了灵兽袋里——也不知是不是它做噩梦的时候胡乱叫嚷惊扰了主人,所以才被收了进来,顿时伤心得一夜没阖眼。   等到它再度被放出来的时候,就被黑衣主人塞进了主人被窝里暖床。   圆胖这才找回了应有的存在感,打着小呼噜美美地靠在苏澈怀里睡了。   如今这才刚睡醒,就有好吃的东西送了进来,甚至还有香喷喷的烤羊腿!   圆胖一高兴,刚想从软软的被窝里蹦出来,却被被子拌住了一只后腿,一个趔趄,直接就滚到床下去了。   苏澈赶紧将圆胖抱起,摸着检查了半晌,好在除了圆胖的额头起了个小包之外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圆胖让它跑去找安齐远黏糊了。   安齐远一幅没事人似的,完全不提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十分正常地招呼苏澈用膳。   苏澈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复杂的心理斗争。   可斗争到最后,也还是起身坐到了方桌之前,端起碗慢慢地喝起粥来。   安齐远早已辟谷,为了保持体内灵气的纯粹,自然不会再吃东西。   安齐远就这般坐在苏澈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吃,好像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幸福了似的,偶尔也会掰下一些肉喂给一直在他们脚边打转的圆胖。   若不是还能隐约感觉到安齐远已经刻意收敛起来的威压,苏澈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个只会一味宠着妻儿的普通男人而已。   妻儿?   苏澈被自己莫名冒出的想法给吓到,一口气没顺上来,狠狠地呛咳了起来。   安齐远立即皱着眉给他顺背。   “怎么喝个粥还能呛成这样?”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苏澈给抱在了怀里,待苏澈缓过劲来之后,才端起碗拿起调羹要给苏澈喂粥。   苏澈刚咳嗽过,脸色胀得红红的,眼睛还蒙上了一层水雾。   跟这样的眸子对上,安齐远拿着调羹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热粥给撒到苏澈腿上。   苏澈察觉到安齐远的情绪不对,立刻道:“我有手有脚的,自己吃就行。”   说罢就挣扎着要挪开。   两人这一蹭动,苏澈立刻感觉到臀部之下咯到了硬物。   如今他虽还未被破身,但却已不似之前那般不解风情,当然知道安齐远是什么地方不安分。   “你!”   苏澈真的很难想象像安齐远这样的高阶修士竟然会如此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只得消停下来,十分警惕地侧望着安齐远的神情。   “所以还是让我喂你粥,分散分散注意力比较好。”   苏澈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张开嘴将安齐远递到自己唇边的粥给咽了下去。   苏澈吃了两口,还是忍不住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原本昨日便定好了辰时出发至赤焰峡围捕聚火蜥的,如今看这日头,至少已经有未时了。只是这西北地带的日出日落未必与中原一致,或许有偏差也说不定。   安齐远淡然道:“现下已经是申时一刻了。”   苏澈闻言大惊:“竟已这般晚了?”   问完之后又经不住别扭,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纵欲过度之后睡个不醒,所以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安齐远道:“无所谓,杜遥身体不适,今日不便出行。”   “还是在这里多歇一日,明日再去围捕也不碍事。”   苏澈一听,即便并非本愿,但还是禁不住浮想联翩。   想到昨日隔壁一直咯噔直响的床,加上到了后来杜遥都已经叫哑了的嗓音……   这到底是闹成啥样才能让有元婴中期修为的杜遥感到“身体不适”?   苏澈不由得想起他和安齐远昨夜整出的荒唐事,好像也没造成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啊……   难不成,这床第之事,还有什么其他更夸张的招数不成?   想到这里,苏澈不由得心中一惊,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安齐远的脸上,但却死活不敢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安齐远不以为意道:“这也难怪,杜遥被送去龙剑山庄也没几天,这新鲜的劲头没过,也难怪龙潜不分场合地乱来了。”   这种难忍心头好的冲动他安齐远最是清楚不过,再说他昨夜也占了隔壁屋的名头与苏澈好好亲近了一番,自然更不会怪龙潜的一派胡为。   “又要多住一晚?”苏澈一听变色道,“那,那我再也不要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言下之意就是想赶紧搬走,免得又被龙潜和杜遥的诡异气场给影响到。   安齐远安慰道:“我方才已去同他们讲了,让他们不可再胡为,免得影响了围捕的进度。”   若不是有安齐远的告知,就连龙潜和杜遥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欢好还能造成这样的诡异后果。   想想也是,之前在龙剑山庄的寝居内又没有旁人,他们再胡闹也不至于影响到方圆几里地之外的人。   可如今苏澈的房间正好在他们隔壁,仅仅一墙之隔,自然是首当其冲地受影响了。   苏澈听了安齐远的保证,心下虽有疑惑,但也只得选择相信。   毕竟那边再这样胡闹下去,这围捕聚火蜥的事就更遥遥无期了。 第54章 道歉   吃过了饭, 苏澈呆在房里逗圆胖玩了一会, 安齐远定定地坐在一旁没什么其他动静, 但苏澈总能感觉到有一股黏腻的视线一刻不停地粘在自己身上。   苏澈被安齐远看得有些恼,便忍不住将视线扫过去。   苏澈总觉得,只要是个正常人, 被正主儿发现了偷窥行迹,在视线这样对上之后总要稍微回避一下才对。   可苏澈却忘了,这安齐远完全跟正常人搭不上什么边, 天知道他现在强忍着不扑过去将苏澈压倒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若是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那相当于想让狼不吃肉一样困难。   苏澈见安齐远不仅没有回避, 盯着自己看的目光反而越来越露骨。   直觉地感觉到有危险逼近,苏澈也不打算跟安齐远硬碰硬。   惹不起他躲总行了吧, 苏澈立刻很有先见之明地将圆胖夹在手臂里就往门外走。   安齐远果然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苏澈懊恼道:“你莫跟着我, 我不过是要在客栈里走走。”   整日关在房里不动,这通物县又是凡人的聚居地,一点灵气也无, 根本不适合打坐修炼, 苏澈觉得再这样被安齐远盯着看下去就真要被他逼疯了。   谁知还没等安齐远回话,便看到龙潜手上端了一盆冰迎面走来。   看到安齐远和杜遥,龙潜彬彬有礼地笑着招呼道:“苏宗主可算是醒了。”   苏澈看着龙潜那满面红光的样子,明显是通体舒畅心情极好,又立刻想到昨天晚上那些能臊死人的动静, 苏澈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心下也同时生出了疑惑——昨夜他在被惊醒之后,就光听到杜遥的声音了,龙潜的基本没怎么听到。   又想起发展到后来杜遥已经有些接近痛苦的呻吟声,苏澈立刻抢先一步创进了龙潜和杜遥的房间。   果然,一进门,苏澈就见杜遥脸色有些发白地斜靠在软枕上,身上也是只着了一件单衣,脖子和前胸均布满了可怖的淤痕,一看就是明显精力不济的模样。   众人都没想到向来守礼的苏澈会这样出其不意地就闯进别人的房间,就连杜遥也觉得十分意外,见是苏澈进来,立刻有些尴尬地拉高了被子,挡住了露在外面的脖子。   苏澈上前两步坐在杜遥身边问道:“杜护法,你身子可还好?”   杜遥被苏澈的直接弄得脸上一阵变色,最后也只得若无其事地回道:“还好,劳烦苏宗主关心。”   苏澈看着杜遥眼下有些明显的发青,样子瞧着也十分憔悴,心中对龙潜更是讨厌了几分。   可苏澈又怎知这墨蛟发起情来直如翻江倒海般迅猛不可挡,到了后来,其实并非是龙潜贪欢,反而是杜遥缠着龙潜不放,直弄到自己精疲力竭地昏死过去才算罢休。   苏澈看着杜遥这幅眼神闪烁的模样,知道他定是不愿将内情告知,便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龙潜头上。   若是自己修为还在,苏澈真想一掌就把龙潜劈死。   苏澈将手伸进杜遥的被子里,抓住了杜遥的手用力握了握。   杜遥有些惊讶,抬起头对上了苏澈的视线。   一直在旁观的龙潜见着苏澈和杜遥关系亲密,虽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猫腻,但看到两人双手相握时,胸腔里还是忍不住醋意翻腾。   龙潜故意凑过去将冰块镇好的凉帕子递过去,想借欲给杜遥擦脸的动作将二人不着痕迹地隔开。   谁知苏澈十分自来熟地将龙潜手里的帕子接过,细细地替杜遥擦起脸来。   “你……”   龙潜刚想开口赶人,却瞥见守在一旁的安齐远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就索性闭了嘴,把唱黑脸的角色让给安齐远当。   安齐远见苏澈又跟杜遥交好,心中自然大为不快。   苏澈尚且未曾帮自己擦过脸,如今却在服侍他曾经的属下,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可还没等安齐远发作,苏澈就放下了凉帕,将圆胖放到了杜遥怀里。   杜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圆胖了,圆胖看见杜遥也亲近得很,立刻钻进他怀里各种撒欢卖萌,圆团子的模样弄得杜遥忍不住轻笑起来。   站在两人身后的安齐远和龙潜见状只得面面相觑,又见他们二人逗圆胖逗得十分开心,最后还是不忍打断,只得像两根大木桩那样矗在那里不动弹了。   杜遥逗圆胖玩得正欢,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苏澈的一句话。   “杜遥,是我对不住你。”   杜遥闻言一愣,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但视线还是放在圆胖身上。   他明白苏澈这句话里的意思。   半晌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人各有命,苏宗主不必往心里去。”   苏澈还想再说什么,安齐远显然已经不打算给他们继续深聊的机会了。   “杜遥还未完全恢复,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打扰了。”   说罢抓了苏澈的手就将人给扯走了。   圆胖看苏澈被带走,呆呆地嗷了一声,又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杜遥一眼,最后还是跳下床榻随着苏澈跑走了。   杜遥看着圆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角处,眼神中不禁露出几分落寞来。   “你若再是这样,我便再也不会带你出龙剑山庄了。”   杜遥被龙潜的声音惊了一下,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龙潜一眼。   只见龙潜的眼里布满了阴霾,因着墨蛟对赤螭的臣服性,杜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龙潜上前将杜遥抱在怀里。   他虽然知道杜遥离开向来熟悉的环境来到陌生的龙剑山庄必定会有诸多不适,可他从未想过会在杜遥眼中看到这种万般落寞的神情。   他的人怎么能够对着一个外人露出这样不舍的眼神?!   若杜遥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便好了。   龙潜是这般想的,但却不是很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杜遥被他抱在怀里,昨夜纵欲之后的身体还是很敏感。   虽然龙潜没有散发出赤螭独有的那种气场,但只要他一靠近,杜遥就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化开了似的,根本没办法抗拒龙潜的一举一动。   有些绝望地将眼睛闭起,杜遥柔若无骨地靠在龙潜的怀里,没有反驳,也没有挣扎,顺从得让人有些心惊。   龙潜抱着杜遥,低下头看着那足以让任何人为他折腰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因着呼吸的频率而轻微地颤抖着。   可明明就是这么近的距离,龙潜却还是觉得他距离杜遥很远很远。   感觉到这个,龙潜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杜遥的手臂。   “你是我的,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   语气中破天荒地充满了不安,好像他身边都是些洪水猛兽,要将杜遥抢走似的。   怀里的杜遥良久没有回话,等到龙潜又气急败坏地追问了一遍,杜遥才轻轻地透出了一句知道了,但语气淡淡的,完全让人看不出里头的情绪。   龙潜心下一沉,不安感竟比之前还要重了一些。   四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熬到了第二日的辰时。   苏澈在客栈大堂再次碰到杜遥,见其精气神已恢复常态,反倒是站在他跟前的龙潜神色有些恹恹的。   苏澈一点也不在意龙潜有什么不对劲,见杜遥与昨日相比已是大好了,就放下心来。   站在苏澈身后的安齐远在心中叹了口气,顿时有些后悔太早将杜遥送去龙剑山庄了。现下看来,龙潜整幅心思都放在杜遥身上了,还能有多少精力惦记着聚火蜥的事?   只是现在木已成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先是骑马出了通物县,直接朝目的地赤焰峡进发。   随着路程的推进,景色也越发荒凉起来,待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周围完全已经没了人烟,辽阔的荒漠上反而开始出现了一些稀拉零落、大小不一的图腾。   图腾有石刻的也有木刻的,因着时日长久无人打理,有些已经被风化得几乎辨不出原型了,但有些近立的还是能依稀看出图腾有着十分狰狞的面孔。   待地上出现这些图腾之后,一行人就开始召唤出自己的坐骑,替换掉了原有的马匹。   虎先生刚从十方宝袋中被放出来的时候,面对这热气蒸腾的漫天黄沙,立刻十分不爽地原地打了几个转。   苏澈有些担心地看着虎先生那层厚得令人发指的被毛,立刻有些担心仙兽会不会也有被太阳烤晕的可能。   虎先生躁动了一会,看到苏澈被它踏起的沙子溅了一身,立刻安静地趴伏了下来。   苏澈上前抬起手摸了摸虎先生的鼻子,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意。   好在虎先生只是将尾巴打了打甩,看着还算精神,苏澈这才放心让安齐远带着自己跃了上去。   安齐远护着苏澈在虎先生的脑袋上坐好,又解释道:“这附近出现的图腾都是西北当地的居民立的,虽然聚火蜥深居在赤焰峡内,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也总有人因着机缘巧合误入赤焰峡,碰到过聚火蜥。”   “因着对仙兽的敬畏,人们就将聚火蜥当做神灵供奉了起来。”   “为了求得一方安稳,还立了这些图腾用来祭祀膜拜。”   苏澈看了一眼侧前方面目狰狞的巨型图腾,心下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只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再说些退堂鼓的话也不合时宜,苏澈只得将强烈的不安感生生压进了肚子里。   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袭,待远处的地平线上开始一道深不见底的大裂谷时,苏澈便知道,眼前就是聚火蜥栖息地——赤焰峡了。 第55章 错觉   安齐远勒令虎先生在距离峡谷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停下, 众人径直下了坐骑, 在烫得可以将人烤熟的沙地上召开最后一次作战会议。   在场的四个高阶修士虽然已经可以对这种高温免疫, 但阳光的直射及干燥的空气还是让人无法通身舒爽。苏澈则一直从十方宝袋里取出水袋不停灌水,但饶就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出汗的速度似乎比补充水分的速度要快很多, 虽然他已经极力忽视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衣袍,但在烈日直晒之下难免还是生出了一些昏眩感。   安齐远拿出前不久差人来勘探地形而新画出来的羊皮舆图摊开,刚想说话, 就见苏澈闷热难耐地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安齐远登时止住了话题, 站起身来换了一个位置,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朝着太阳的方向, 将拉长的阴影挡住苏澈。   苏澈原本还奇怪安齐远原本坐得好好的为何忽然抽风站起身来讲话,后来才发现自己此刻正笼在一道阴影之下, 虽然遮不完全身,但好歹脸和身子的大部分都被挡着了, 登时好受了不少。   一旁的龙潜看了,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来给杜遥挡阳。   但无论如何与安齐远相比还是棋差一招,杜遥非但没有领情, 反而语气十分平稳地吐槽道:“龙宗主不必如此, 我虽不才,但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并不畏惧烈日暴晒。”   相较之下,可以通过灵气调节自身体温的杜遥确实比苏澈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在额头上连一点汗星子都找不着。   龙潜被杜遥堵得一愣, 然后才有些不快地回道:“我怕你晒黑了不成么?”   杜遥一听,倒没再回话。   他虽然注意调温散热,但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会不会被晒黑的问题。况且他之前几十年一直披着那张鲛人假皮过活,假皮是不存在晒黑不晒黑的说法的。   如今龙潜为了自己的这幅皮相竟然不惜用身体为他遮阳,杜遥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龙潜原本是一片好心,如今不得美人感激便罢了,却见沉默的杜遥莫名地散发出一种怪异的气场,心下更是气愤难耐,可当着众人的面,嘴上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得憋着一股子气矗在原处。   苏澈见队伍的气氛越来越糟糕,又想到待会就有一场恶战,而众人却难以一心,忧虑更甚。   想到这临门一脚又是安齐远给整出来的幺蛾子,只好有些不耐地伸手扯了扯安齐远的衣袍,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安齐远哪能不知苏澈的意思,想了想便也就坐下了。   只是即便是坐下,安齐远也还是尽量挡在苏澈前边,好让阴影多笼着他一点。   苏澈开声劝道:“龙宗主,还是坐下说话方便。”   龙潜也面色不愉地坐下了。   安齐远指着舆图朝众人道:“这聚火蜥乃上古神兽玄武的后裔,虽然是群居仙兽,但在内部还是存在种群的划分,并非是所有聚火蜥都聚居在一处。”   聚火蜥乃善于攀爬的仙兽,一般而言,这类仙兽都与玄武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缘关系。   就像人类一样,即便是同种,但还是会根据不同的家庭分屋而住是一个道理,聚火蜥也是以家庭为单位分穴聚居的。   苏澈听言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样,只需将目标锁定在一窝数量比较少的聚火蜥上,就可以降低这次的任务危险度。   果然,安齐远接下来就道:“我之前已派人锁定了一窝只有一雄一雌共居的聚火蜥。”   安齐远指着舆图上的某处道:“这里是距离峡顶三百丈的赤焰峡壁,我们要围捕的那窝聚火蜥正居于此处。”   众人在说话当口,一直等在旁边的虎先生显然也对这种陌生的地形地貌十分感兴趣,加上赤焰峡的岩石和土层都是褐红色的,在烈日的映照下有种整个峡谷都在燃烧的错觉。   虎先生见安齐远并未阻止,便行至峡谷边缘踢了一块石头下去,但半晌也没能听见石头落入峡底的声音,足见赤焰峡深度之惊人。   苏澈闻言远远地扫了一眼不远处像是被锋利的长剑劈成两半的赤焰峡,两处的岩壁陡峭平滑,难以寻找着力点,也就只有聚火蜥这种足底长着吸盘的仙兽可以吸附在岩壁之上,才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如履平地地行走。   但对于人类修士来说,在这种地形上战斗首先就失了地利。若要一直用灵力御法宝飞行,则灵力的消耗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若拥有一定智慧的聚火蜥发现这一点,只要采用迂回战术拖延时间,即便是修为最高的安齐远,在高强度的御气和战斗的情况下,不出两个时辰也定要被拖跨。   安齐远正色道:“我们必须依计划行事,速战速决。”   众人皆心照不宣地点头赞同。   随后,安齐远又指着距离聚火蜥的窝约有二十丈开外的地方道:“此处有一个向外凸出的石台,待会我们会先在此处落脚,布下防御法阵。阿澈届时就与虎先生呆在这里,万万不可离开法阵。”   防御法阵除了有防御的作用之外,也有摒除气息的功用。虽然苏澈对于聚火蜥来说根本就与蝼蚁无异,但一旦安齐远对聚火蜥发起攻击,苏澈身上因带有他的气息,也定会被聚火蜥视为一伙,欲杀之而后快。   苏澈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更不愿成为团队的负累,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御了法宝朝石台处进发,待落脚之后,安齐远结了防御法阵,其上又有龙潜的法阵加持,即便是受到具有化神修士修为的攻击,也至少能支撑两刻钟的时间,十分强悍。   结完法阵之后,众人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   安齐远手上亮出的武器是大名鼎鼎的洪炎乾坤环。   此双环经修士灵力加持之后,可以在进攻的瞬间以极快的旋转速度喷出足以焚天炽地的烈焰,所触之处无不尽化成尘,威力惊人。   龙潜作为剑修宗主,用得最惯手的自然是剑。   龙潜手中的这柄名为残月铩的剑苏澈也认得,这柄绝世名兵可以将持有者原有的攻击力度增大整整一倍。   可想而知,这残月铩一出,原本在各类修士中武力值就已经爆表了的剑修能在战斗中具有多大的杀伤力。   只是这残月铩优点明显,缺点也很突出,就是耗费灵力太厉害了。   就拿龙潜的化神中期修为来说,用残月铩来发天诛剑气,最多也就只能发个三五次,再多的话便会灵力告罄,所以必须在有把握数招内克敌制胜的时候才可使用。   见龙潜亮出十分抢眼的残月铩,杜遥斜睨了一眼,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骚包”,不动声色地将绕在腰上的玄化九节鞭抽了出来。   龙潜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摸着自己的下巴赞道:“我家阿遥的腰就是细,这九节鞭也没多长,竟然能绕着腰围上两圈。”   龙潜这句不合时宜的话立刻收到了杜遥和苏澈同时飞过来的白眼,龙潜当没看见似的,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英姿煞爽的杜遥看。   一直充当灯泡的觉非罗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武器螳螂爪套在右臂上。   安齐远见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嘱咐苏澈道:“十方宝袋里放有放有许多灵药和符箓,必要之时你自己看着用。”   苏澈也不知道安齐远是在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十方宝袋中塞进东西的,赶紧打开看了,果然见里头放了许多千金难买的高阶符箓。   在轩辕大陆的修真界中,符箓这种东西方便易用。   像苏澈这种低阶修士,在熟记口诀的情况下也可以任意使用,不受修为高低的限制。   但符箓都是一次性的,若要完成一次战斗,可能一下就会用掉百十张符箓。而符箓是修士用自身灵力凝画而成的,有些中低阶修士资财紧张的时候就会考虑用修为画出一些低阶和中阶的符箓卖了换钱花,但高阶修士一般都富可敌国,很少有愿意损耗修为画符箓卖予他人的,所以就造成了高阶符箓有价无市的情况出现。   苏澈大致数了一下,安齐远给他的这叠符箓有整整一百张,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高阶符箓,便不由得望了安齐远一眼。   到了这种时候,安齐远也不跟苏澈开玩笑,只交待了一句“保护好自己”,然后便率众御气往目的地奔袭。   在安齐远转过身去的一瞬间,苏澈忽然有种安齐远和他师父有些相像的错觉。   记得在刚被师父带入青阳洞的时候,因着他虽有天赋但却还没有半点修为,又占着师父关门弟子的名头,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嫉妒。   那时候苏澈就被师父安排在下了禁制的内门山室中悟道修行,每次师父有事外出,定会前来嘱咐苏澈,说的也总是那句“保护好自己”。   有些晃神地看着安齐远那抹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苏澈忽然觉得定是天气太热自己脑子抽风了。   师父仙风道骨,一看就像是天界的谪仙下凡,哪里会有安齐远那股子能渗进骨子里头的邪气劲儿?   而且师父平日里最喜洁,最反感的就是沉闷的黑色,身型也是修长消瘦型的,断不会有安齐远那样健硕的块头。   这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他怎么可能在那么一瞬,将师父和安齐远混为一谈呢? 第56章 战斗   苏澈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蹲坐在一旁的虎先生看着苏澈敲打自己的行为很是不解, 歪着头看了苏澈一眼, 若不是因着身型高大皮毛威武, 乍一看还真有点像被放大了的圆胖。   不过苏澈此时并没有心情欣赏萌宠,反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观察了结阵的情况和周围的地形地貌。   苏澈试着在阵眼处触了一下,发现这阵法果然是可任他自由进出的防御型阵法。   原本苏澈还以为, 安齐远为了防着他趁乱逃跑,会结下一个让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的封闭型阵法, 但现下看来自己似乎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澈有些狐惑地翻看了一下别在腰上的十方宝袋, 发现装着圆胖的灵兽袋也还是像之前那样被法术紧紧地固定在里头。   这么说来,他之前梦寐以求的所有逃跑的条件现在都已经一应俱全了——有强悍有力的坐骑, 有高阶的攻击符箓,有恢复灵力的灵药, 就连他最舍不得的圆胖也好好地呆在灵兽袋里。   只要苏澈想,趁着安齐远和觉非罗被聚火蜥拖着的时候, 他完全可以凭着现有的条件逃跑。   苏澈死死地抓着手中的十方宝袋,又看着眼前安齐远和龙潜为他结下的牢如金刚的保护法阵,心中激烈地挣扎着。   半晌之后, 他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 却陡然垂下了双手。   安齐远太了解他了,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自私地逃走。   安齐远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觉非罗和杜遥,若是因着自己的逃跑而分了心,搞不好就连龙潜都会被折进去。   而这些人, 偏偏都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环境恶劣的不毛之地的。   就算要逃跑,也绝不能是趁人之危的现在。   苏澈无奈地摸了摸虎先生的被毛,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战况。   远远地便看见觉非罗和杜遥结出了法阵将自己的气息隐蔽了起来,足下登着飞行的法宝,御气悬停在峡壁上一个十分巨大的洞窟边缘。   安齐远和龙潜则依计划潜入了洞窟之中,许久不见动静。   苏澈在修真界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但道修跟佛修向来与世无争,修炼讲究脚踏实地稳中求进,故而很少有像剑修和魔修那样舍身涉险只为求得修为进阶的冒险行径。   秘境探宝虽然也十分凶险,但修士们事先大多不知秘境中潜伏的危险是什么等级,故而才抱着侥幸心理以身涉嫌。而这次却是在已经得知洞窟中有两只已臻化神境界的聚火蜥之后还毅然决定要深入虎穴的大胆计划,苏澈还真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有些紧张地揪着身侧的十方宝袋,身旁的虎先生似乎感觉到了苏澈的担心,还抬起大爪子轻轻拍了拍苏澈的后背。   苏澈刚想回头跟虎先生说些什么,却在这时,远处的洞窟内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澈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洞窟口爆出一阵滔天的烈焰,巨大的灵压将原本就已经十分巨大的洞口给轰开了更多。   因着聚火蜥也是火属性,苏澈一时半会也弄不清这强大的招数到底是安齐远发出的还是聚火蜥发出的。   因着洞口被豁开,原本看不清里头动静的苏澈能清楚地看见战况。   只见龙潜用七劫斩龙决披荆斩棘一般将那滔天的烈焰劈开,为安齐远劈出了一道能够不被灵力波及的狭长空间。   安齐远则在龙潜身后给龙潜抛去几个鬼契铸魂。   鬼契铸魂这个招数乃魔修一脉所特有,招式所需是心结执念,血融怨灵,而成机捷敏睿之体,用以提高受法者的抗性。   龙潜被加持了鬼契铸魂之后,周身立刻浮现出一圈青紫之气,在烈焰滔天的背景映衬之下尤其明显。   若不是因为战况激烈,苏澈真的很想好好研究一下魔修特有的招式。   虽然剑修代表了轩辕大陆修真界里最强的攻击力,但魔修却代表了修真界里最诡异的制敌率。   照理说,魔修没有剑修这样高强的攻击力,在与敌人对战之时,本不应取得比剑修还要高的胜率。但正是因为魔修一脉所特有的加持、定身和迷幻蛊惑一类法术的存在,才使得魔修如此令人忌惮。   试想一下,越是高手对决,就越要在分秒间找出对方的破绽克敌制胜。   饶就是你剑修的攻击力再高,若不小心中了魔修的定身法术,被定着个三五秒的不能动弹,就足以让魔修占得先机一击即中。   而像鬼契铸魂这一类的加持术也经常会令对手吃大亏。   比如在明明预估最多不出五招就能劈死一个魔修的时候,加持术却能在你落刀的瞬间将魔修修士的抗性提高数个等级,这就相当于在人身上度上了一层比金刚罩还要坚硬的外壳。偏偏加持术所耗费的灵力不多,但在把握好时机的情况下却可以白白浪费对手好几个大招。   在被大招耗光了灵力之后,原本处于下风的魔修再回过头来收拾敌人就成了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迷幻法术就更是坑爹了,这种法术在团队作战的时候尤其关键。   迷幻术一出,常常会使人将自己的队友看成了对手,又将对手看作是队友。这一通乱套下来,等到被下咒之人清醒过来的时候,队友就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   像安齐远这样的化神修士,甚至不需口念法决,直接就能令意志不坚的对手陷入极度的思维狂乱中。而最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下咒的。   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因着魔修的这一系列带着明显作弊技能的法术,在号称公平公正的宗门大比中大多被明令禁止。所以苏澈就算对此极感兴趣,也没有什么正式的途径可以光明正大地研究。   苏澈虽然酷爱研究各种法术,但也总不能闲来无事去捉几个魔修回来研究吧?这实在是有违青阳洞的立派宗旨,执意妄为定会招来非议,身为宗主的苏澈也只得不了了之。   不过在今日,苏澈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个仔细了。   果然,在经过鬼契铸魂的加持之后,龙潜的七劫斩龙决可以支撑的时间明显延长了。   安齐远随后在龙潜用剑气破开的烈焰缝隙里栖身上前,往前砸去数个幽魂利爪。   只见随着安齐远的动作,强大的灵力凝成了数个带着紫黑色的巨大利爪,以极快的速度朝洞穴深处抓去。   幽魂利爪这个招式顾名思义是灭杀生灵以聚鬼怨,浸毒溶血以炼利爪。虽然攻击力并不算高,但可怕之处是一旦被其击中,在一定的时间内会不断地遭受重复的伤害。   苏澈从书中得知幽魂利爪是魔修的入门法术,基本上只要选择修魔的人第一个要修习的就是这个招数,并不算罕见。而且因为这个法术是属于进攻型的法术,所以在宗门大比上并不会被禁止使用,苏澈倒是见过不少魔修修士在比试中使出这招的。   但令苏澈惊讶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能化出如此巨型的鬼爪的幽魂利爪。而且安齐远是完全不间断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幽魂利爪,这化神巅峰的实力实在是令人惊叹。   在安齐远叠加的幽魂利爪的攻击下,幽深的洞穴内暴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嚎叫。   深藏在洞内的聚火蜥显然是被一连串的攻击给惹怒了。   安齐远和龙潜也并不恋战,见聚火蜥已经被他们激得上了钩,立刻御气外撤,要将聚火蜥引出洞外。   随后,苏澈便明显地感觉到整片峡壁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片刻后,一个长相狰狞的庞然大物从洞口中爬了出来。   苏澈一看,登时有些傻眼。   这聚火蜥通身褐红,颜色与赤焰峡的岩土别无二致。   其身型足足是虎先生的三倍,浑身披着一层似钢铁般坚硬的厚甲,甲上突起各种不规则的棱角,四肢虽不算长但却孔武有力活动敏捷,拖在身后的尾巴似一巨鞭,一挥就能轻易将一大片岩石削飞出去。   即便是十分喜欢研究兽类的苏澈,在看到长相如此丑陋的聚火蜥之后竟也生不出太多喜欢的心情来。   龙潜见一只聚火蜥已被引出,但另一只还藏在洞穴深处不愿出来,就朝洞内抛出了第一个由残月铩加持了的天诛剑气。   天诛剑气一出,刹那间地动天摇。   金黄色的巨大剑气从残月铩的顶端冲杀而出,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惊起一片乱石残沙。   这一招不仅打中了藏于洞内的另一只聚火蜥,也将原本呈狭长状的通道给劈开了不少。   另一只聚火蜥被天诛剑气击中,哀嚎一声之后也被彻底激怒了,飞快地顺着洞壁爬了出来。   苏澈一看,这第二只聚火蜥显然是只雌性,因为身量明显比第一只要小一些,而且脑袋顶端并未长着雄性聚火蜥才有的尖角。   安齐远见两只聚火蜥都上了当,立刻高喝一声“回撤”,与龙潜一起将这两只聚火蜥远远地引开。   一直候在洞外的杜遥和觉非罗见状,立刻轻身潜入洞穴之中。   好在聚火蜥已是仙兽不需进食,不像其他兽类那般吃喝拉撒都在穴中,故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异味,钻进去也不见难受。   杜遥和觉非罗十分顺利地潜到了洞穴最深处,果见里头的软沙堆上半埋着几个足足有半人高的聚火蜥蛋。   杜遥和觉非罗相看一眼,立刻十分迅速地掐指结出了防御法阵,并且还用小根的芒星晶柱插在法阵四周用于加持。   待二人准备就绪,这才撤掉了方才加在身上的隐身咒,将周身的灵压外放出来。 第57章 意外   在杜遥和觉非罗撤掉隐身咒之后, 原本在外与安齐远和龙潜缠斗的雌聚火蜥立刻察觉了异样。   雌聚火蜥猛地回头发现巢穴中竟凭空冒出了两个人类高阶修士, 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对窝里的蛋图谋不轨。   出于母性的本能, 雌聚火蜥自然再管不了安齐远和龙潜的挑衅,立刻调转枪头就往窝里奔去。   这也恰好正中安齐远的下怀。   被引走的雌性聚火蜥的修为较低,不过是化神初阶而已, 那边的杜遥和觉非罗两人加起来,也基本能与它打个平手,为安齐远施展傀儡术争取时间。   果然, 雌聚火蜥虽然在发现异样的第一时间就赶回了洞窟中, 但却被杜遥和觉非罗结出的法阵挡在其外。   雌聚火蜥不得其门而入,又见自己的蛋被人类修士笼在里头, 更是心急如焚,不断地从口中喷出滔天的烈焰来冲击法阵。   刹那间火光冲天, 就连在远处观战的苏澈都开始感觉到一阵强过一阵的热浪袭来。   雄聚火蜥见到自己的伴侣发飙,似乎也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便也想摆脱安齐远和龙潜的纠缠赶回增援。   但面对两个修为已经臻于化神阶段的人类修士,想要摆脱又谈何容易。   在两人还算默契的配合下,龙潜用残月铩加持落下了御剑诀, 精准无比地从四个方位斜插而入, 将雄聚火蜥的四肢牢牢地钉在了岩壁上。   被钉住四肢的聚火蜥发出暴怒的巨吼,浑身散发出足以融化岩壁的赤焰,欲将足下的岩壁融掉,好挣脱钉住自己的剑气。   识破了雄聚火蜥的意图,龙潜只能不断地催动灵力加固剑气。   只要聚火蜥融掉一层岩壁, 他就必须将剑气往里更深地钉入一层。   这样一来,两者拼的就是灵力的深厚,看谁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龙潜被聚火蜥喷出的赤焰烤得汗湿衣背,蓝白的衣袍如今也被烈火燎出了各种空洞,看那模样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只见他额上青筋暴突,朝安齐远大喝了一句“赶紧动手”!   安齐远冷静地开始施展傀儡术。   因着聚火蜥的体型巨大,在施展傀儡术的过程中必须先将自身灵力探遍聚火蜥的周身以摸清聚火蜥的筋络走向,然后才能将所需要的灵筋从聚火蜥身上剥离出来。   可聚火蜥毕竟是高阶仙兽,其不仅可以动用灵力与安齐远的傀儡术相抗衡,而且因着聚火蜥十分罕有,各种上古志异中对它身体的筋络构造基本没有记载,故而安齐远只能现场摸底,这样一来就需要耗去一定的时间。   二者因着聚火蜥本身体型巨大,光是摸清它的筋络走向就需要耗费很大一部分灵力,但若是远程施法,则对灵力的折损更大。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灵力,安齐远只得尽可能地靠近聚火蜥以达到近程施法的目的。   虽然安齐远已经在自己身上加了数个魔修一脉特有的禁术“护法鬼语”,在给聚火蜥造成短暂的眩晕效果的情况下持续回复自身气血,但却依旧因为身处烈焰中央的缘故,浑身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翻起了一大串骇人的血泡。   “安齐远!”   饶就是平日里十分讨厌安齐远的苏澈,在亲眼目睹这种接近于火焚活人的场景后也无法继续保持淡定,出于本能地喊了一声安齐远的名字。   也不知身在烈焰当中的安齐远能不能听到这声并不算响亮的叫唤,苏澈只看见在滔天的赤色中,安齐远的双眸泛起殷红之色,长发在巨大的灵气波动中四散飞舞,但嘴角却依旧翘着一个代表了淡定从容的弧度,似乎这可怖的烈焰并不是烧在他身上似的。   片刻之后,苏澈便见到一条红色的筋条缓缓地从聚火蜥的头部被抽了出来。   苏澈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按照现在的进度,在抽完灵筋之后,合四人之力应该能全身而退。   被抽出灵筋的聚火蜥越发愤怒地嚎叫着,这被傀儡术的抽筋剥皮之痛苏澈也算是亲身体验过,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也难怪雄聚火蜥后来的嚎叫声由原来的愤怒变成了痛苦的哀呼。   在洞内与杜遥和觉非罗抗衡的雌聚火蜥听到伴侣的惨叫,动作之间明显开始犹豫起来,显然是在纠结到底应该先抢救出自己的蛋还是先回过头去营救被困的伴侣。   在纠结了片刻之后,雌聚火蜥调转方向欲爬出洞外,似乎终于下了决心要弃卒保车。   觉非罗一看事情不妙。   外头的安齐远和龙潜正进行到关键时候,若是他们这边拖不住这雌聚火蜥,分身乏术的安龙二人必定会被这雌聚火蜥灭杀。   在原本的计划中觉非罗并不想伤害仙兽的后代,但眼看雌聚火蜥就要爬出洞外,觉非罗在情急之下只得将灵力凝在右臂的螳螂爪上,欲敲碎其中一枚聚火蜥蛋以达到激怒雌聚火蜥的目的。   可就在招式刚要发出的瞬间,觉非罗便看见这聚火蜥蛋竟然先行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是怎么回事?!”   发现异状后觉非罗一个犹豫,手中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雌聚火蜥对蛋壳裂开的声音十分敏感,在声音发出的那一瞬间又再度触碰了它母性的本能,雌聚火蜥又迅速地回过头来。   在杜遥也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剩下的几枚蛋也开始出现裂缝。   片刻之后,就有新生的小聚火蜥从蛋壳内爬了出来。   杜遥一见小聚火蜥竟然被孵出了,脸色顿时大变,赶紧朝觉非罗大吼道:“立刻把它们杀了!”   现在绝对不是心软的时候!   别看这些新生聚火蜥还小,但因着其双亲都是高阶仙兽的缘故,它们在一出生就至少能拥有结丹甚至是元婴初期的灵力。   只是这赤焰峡一带灵气稀薄,小聚火蜥即便生出来就灵力不凡,但想要进阶到它们父母的水平,还需要十分漫长的过程。   如今杜遥和觉非罗已经将大部分的灵力都用在加固法阵上了,在芒星晶柱的加持下,抵挡一头雌性聚火蜥还算差强人意,但若是在法阵里头忽然多出了好几头小聚火蜥,那他们就变成了腹背受敌。   杜遥和觉非罗都不是什么有妇人之仁的人,两人都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下手斩杀了三两条小聚火蜥。   在法阵之外看到自己新生的小聚火蜥被人类修士斩杀,雌聚火蜥顿时陷入了疯狂,不仅耗尽浑身的灵力喷出烈焰冲击法阵,还不断地用巨大的身体直接撞到法阵之上。   因着杜遥和觉非罗分出了精力对付法阵里头的小聚火蜥,原本还算坚固的银蓝色阵罩开始出现了明显的裂缝,法阵的颜色与之前的相比也变得明显地黯淡起来。   察觉到洞窟内异状的龙潜一边费劲地不断将御剑诀深深推入岩壁之内,一边焦急地询问杜遥的情况。   杜遥和觉非罗如今也狼狈不堪,只得朝外喊道:“小聚火蜥孵出来了!”   龙潜一听脸色大变,立刻意识到如今被困在洞中的杜遥是九死一生。   若在安齐远成功抽搐聚火蜥的灵筋之前杜遥和觉非罗所结的法阵就被打破的话,灵力耗尽的杜遥必定无法逃开被烈焰化成灰烬的下场。   但若他现在松开禁锢住雄聚火蜥的剑气前去救援,傀儡术施展到一半的安齐远必会受到法术的反噬而遭受重创。   这样一来,雄聚火蜥一旦得以脱身返回洞中,照样可以将他和杜遥一并烧成灰烬。   可一看安齐远傀儡术施展的进度,聚火蜥的灵筋仅抽出了三分之一,在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完成。   可杜遥和觉非罗那边明显灵力渐弱,若再无增援,必定会落得个身死陨落的下场。   龙潜面色铁青冷汗直流,内里早就悔青了肠子。   想到若不是他一晌贪欢将杜遥折腾得下不来床,生生把原定计划拖延了一天,才会生出这样的意外。   原本这一天的时间对于他们这种高阶修士的漫长寿元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如今却是这恰好踩在了临界点上的一天,就足以有可能让这些小畜生钻出壳来,进而将杜遥推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上。   思及此,龙潜目眦尽裂,对聚火蜥的痛恨使他体内的灵气暴涨,御剑诀的剑气瞬时伸长了一倍,眼看就要捅入雄聚火蜥的心脏里。   原本一直一言不发的安齐远不得不沉声喝道:“龙潜,万万不可!”   若是雄聚火蜥在这时候被龙潜弄死,这灵筋就不能用了,所有人的付出也会打了水漂。   苏澈自然也听到了杜遥的传音。   苏澈虽然现下不过是炼气中期,但他前身毕竟是化神修士,自然清楚龙潜出现的异状意味着什么,也难怪安齐远会出声喝止。   龙潜心系杜遥,现下周身的灵气因为极端的懊悔和愤怒已经开始暴走。   修士的灵气都是由丹田发出再经由经络运转,若灵气不受控制地暴走,不仅会极大地损伤修士的经络,而且因为高阶修士灵气充沛,还很有可能使混乱的灵气冲出经络,最后爆体而亡。   若龙潜出事,饶是安齐远有化神巅峰的修为,在面对这样一大窝聚火蜥的情况下,十有八九是难得善终。   情况已经变得十分危急。   苏澈一咬牙,伸手一把抓住了虎先生的被毛,眼神中尽露坚毅之色。   “虎先生,我们去救杜遥和觉非罗!”   苏澈说罢,一举跃下了那个布着防御法阵的平台,宽大的白袍迎风舞动,在一片赤红的映衬下犹如一只蹁跹的白蝶。 第58章 意外2   看到苏澈跃出平台, 一直呆在他身边早已跃跃欲试的虎先生随即清啸了一声, 藏在被毛之下的飞翼霎时展开, 也跟着一跃而出,稳稳当当地将下坠的苏澈接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虎先生带着苏澈破阵而出,灵力的波动很快就被前方的安齐远和龙潜察觉到。   见苏澈不听嘱咐擅自出了阵法, 原本遇到突发状况还算冷静克制的安齐远也立刻不淡定起来。   只见他额上青筋迸起,不可置信又带着怒意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苏澈,你怎么敢!”   苏澈如今连御气飞行的能力都没有, 行动只能完全依靠虎先生。   好在苏澈与虎先生之间结有主从法契, 在战斗时虎先生能非常灵敏地感受到苏澈的意图,所以即便是第一次合作战斗, 一人一宠配合得还算合拍。   虎先生洞悉了苏澈的意图,直接朝雌聚火蜥所在的洞窟冲去。   在临近洞窟之时, 只见苏澈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出一张高阶符箓置于唇边,口中快速地流转出一连串流畅的咒语。   紧接着, 随着咒语念毕,苏澈手指前方,手中的符箓就化成一道凌厉的灵气, 往仍在发狂的雌聚火蜥的头部直打而去。   “寒冰咒, 破!”   刹那间,原本炽热如炼狱的洞窟凝起了一道巨大的冰棱,甚至将雌聚火蜥正在喷火的头部都整个封在了岩壁之上,使其不能再继续从嘴中喷出赤焰。   寒冰咒的爆破也使得洞窟内的温度瞬时下降了不少,让没有加持护身法咒的虎先生和苏澈得以在洞窟中下落。   好在安齐远为苏澈准备的高阶符箓无一例外都是水属性, 在轩辕大陆的修真界,还没有人能比苏澈更熟悉这些以水为根的法术招式了,故而用起来倒也十分得心应手。   再加上五行之中水可克火,用水系的攻击法术对付聚火蜥也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苏澈一得进洞,这才发现在法阵的罩壁之中也是一片火海。   看来新生的聚火蜥幼崽数量不少,杜遥和觉非罗正在不遗余力地斩杀着。   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虽然苏澈的出现将陷于疯狂的雌聚火蜥打了个措手不及,使其无法再继续攻击已变得脆弱不堪的法阵。但仅仅封住雌聚火蜥的头部并不足以致命。   聚火蜥除了能从嘴中吐出赤焰之外,周身皮甲上的孔洞亦可以散发小丛的烈焰,这些都可以将寒冰咒打下的冰棱融化。   虽然聚火蜥的头部被寒冰冻住,但它庞大的身躯和四肢并没有因此而失去自由。   只见雌聚火蜥愤怒地用前爪不断地往结在头上的冰棱击打,每打下去一下,就能融去硕大一块冰棱。   苏澈毫不犹豫地掐出第二张符箓快速地念咒,在雌聚火蜥将头部的冰棱完全化掉之前不断地抛出寒冰咒用以加固。   巨大的冰棱不断地被抛出又不断地被融化,很快,原本干涸开裂的洞壁被融出的水浸透,土质逐渐变得松软起来,这也使得原本能够将聚火蜥固定在洞壁上的做法逐渐失去效用。   苏澈一看事情不妙,即刻同时掐出四张符箓,以极快的速度一字不差地吟唱出咒语。   “寒霜剑气,共凝聚生,破!”   以四张高阶符箓共凝而生的一道带着凛冽寒霜的巨大剑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往雌聚火蜥身上身上刺去。   虽说苏澈并不十分清楚聚火蜥的要害之处何在,但因着之前喜好研究兽类,也大约知道这种爬行蜥类的心脏在什么部位。   如今单单是禁锢已经不足以遏制疯狂的聚火蜥,只有毫不犹豫的灭杀才能保住他们的一线生机。   苏澈的预估原本是没错的,但雌聚火蜥显然也洞悉了苏澈的意图。   就在寒霜剑气凝成落下的一瞬,在生死关头的雌聚火蜥也爆发出惊人的实力,竟生生地将还黏连在岩壁上的寒冰连着巨大的土石块一起拔扯了下来,并以极快的速度侧身闪避过这致命的一击。   雌聚火蜥的闪避动作加上寒霜剑气的雷霆之势,让偌大的洞窟内登时飞沙走石。   四处下落和飞溅的巨大石块纷纷朝苏澈砸来,虎先生爆吼一声,极其敏捷地带着苏澈开始在乱石中奔跑闪避。   在一阵烟土弥漫之下,前方之物竟不可视见。   苏澈万分警惕地捏着手中的符箓,但竟然无法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土中找到雌聚火蜥那巨大的身影。   苏澈手中虽然有高阶符箓,但自身的修为毕竟还是太低,无法感知周围灵力的波动。   虎先生虽然已经有了元婴初期的修为,但毕竟是靠药物后天晋升而成的仙兽,境界还不稳固,与聚火蜥这种天生仙兽尚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当雌聚火蜥的巨爪从空中猛然落下的时候,虎先生才有些后知后觉地侧跃而出,险险避开。   轰隆一声,被聚火蜥的巨爪拍到的地方塌下了一个巨大的印子。   虽然虎先生的灵敏使他们得以避开这致命的一击,但在仓惶之中却无法避开四下飞溅的巨石。   苏澈虽然已经尽力俯低身体贴在虎先生的背上,可还是避无可避地被一块足有半身高的石块砸到。   巨大的冲力让苏澈从虎先生的背上翻落下来,狠狠地摔在了乱石丛生的地上。   仍在外围困住雄聚火蜥的安齐远和龙潜不断地听到洞窟深处传来轰隆的巨响声,自然知道里头激战正酣。   见苏澈不顾自身安危前去增援,龙潜比起之前冷静了不少,灵气的输出又恢复了原先的稳健。   但自安齐远亲见苏澈驭虎闯入之后,周身的灵气波动便明显不稳起来,即便他已经刻意进行了压制,但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不受影响。   当听到洞内传出虎先生愤怒的吼叫和苏澈那声并不算明显的痛呼之后,安齐远显然已经无法再这般无动于衷下去,混乱之下竟想要强行切断傀儡术以前往洞内救援。   龙潜见状惊喝道:“安齐远,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若安齐远此刻强行切断傀儡术,功亏一篑倒还好说,但若让雄聚火蜥的灵力随着撤回的傀儡术反扑,别说是救人了,搞不好安齐远直接就得折在这里。   “阿澈,阿澈……”   安齐远双眸殷红,亲眼看到苏澈遇险,如今哪里还能保持原先的冷静沉着?如今他也顾不上什么严重不严重的后果,不过是一心想要赶过去从聚火蜥的魔爪下救出苏澈罢了。   龙潜眼看原本已经被抽出近一半的聚火蜥灵筋因为安齐远的动摇又缩回去不少,登时气得大吼道:“你要相信苏澈,他再怎么不济,也是青阳洞的前宗主!”   “你帮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帮他一世不成?!”   龙潜的话犹如一记惊魂棍,瞬时打醒了快要失去理智的安齐远。   正在此时,洞窟内又传来虎先生愤怒的嚎叫声,看样子似是又振作起来与雌聚火蜥展开了搏斗。   只要虎先生不死,就说明身为主人的苏澈此刻暂时没事。   只要他能尽快将聚火蜥的灵筋抽出,这雄聚火蜥就会殒命,他们最大的敌手也便荡然无存,灭杀雌聚火蜥便不在话下。   思及此,安齐远周身的灵力顿时暴涨,原本四下舞动的长发如今被周身散发的灵气鼓动,像在狂风中一般张扬翻飞。   灵气以更快的速度潜入雄聚火蜥的身体深处,毫不留情地切割着皮肉,那条赤红的灵筋又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被抽离出来,但与此同时,安齐远的唇角也开始溢出鲜血。   在洞窟里头的苏澈被巨石击中,又摔了个头昏眼花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雌聚火蜥早就被这帮恼人的人类修士弄得陷入了癫狂,见苏澈被巨石打落在地,便摇晃着沉重的脑袋,裹着还未完全融化的大半块冰棱爬了过来,想要一脚将被夹在石缝中的苏澈踩个粉碎。   苏澈挣扎着想要逃出缝隙,奈何这只有炼气中期的身体遭受重击之后实在虚弱无力,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聚火蜥的大掌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虎先生从一旁猛冲而出,狠狠咬在了雌聚火蜥方才被寒霜剑气劈开的一侧腹部。   原来,方才的寒霜剑气被雌聚火蜥堪堪避过没能刺中要害,但还是在它的腹部豁了开一道口子。   虎先生虽然在身型上与聚火蜥相比没有优势,但相对于暂时被寒冰封住无法喷出烈焰的雌聚火蜥而言,它却有一口尖长傲人的獠牙。   被虎先生顺着豁口一咬一扯,雌聚火蜥大片的腹肉被狠狠撕扯开来,甚至还漏出了里头的肠子。   雌聚火蜥顿时疼痛难耐,脚下自然失了准头,哐当一声踩在了苏澈脑袋的三尺开外的地上。   苏澈死里逃生,立刻使了吃奶的劲用双手撑起自己往一旁翻滚。   虎先生虽然一直死死咬住聚火蜥相对柔嫩的腹部不放,但也经不住发狂的聚火蜥不断地将腹部往洞壁冲撞摩擦。   被狠撞了几次,饶就是虎先生也支撑不住,哀叫着松口跌落在地。   “不!”   眼看聚火蜥尖利的巨爪就要朝虎先生踩去,苏澈甚至来不及将口中的法咒念完,只得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原本在法阵之中的杜遥破阵而出,手中的玄化九节鞭骤然伸长了数倍,将落地的虎先生牢牢箍住后,往旁边扯出了一丈有余。   雌聚火蜥的攻击又落了空,浑身是伤的苏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下一秒,他便发觉自己被人箍住了腰身,往更为角落的地方回撤。   “觉非罗?”   看到在一片混乱当中护着自己的人,苏澈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他与觉非罗,原本也是能够相互信任到愿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的存在。   若不是后来知晓了觉非罗真正的身份,苏澈也不至于会和他生疏至此。 第59章 垂危   觉非罗迅速将苏澈转移到了一个由三周岩壁形成犄角之势, 不易被乱石波及到的地方。   苏澈心里松了一口气, 趁着觉非罗没大注意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用手按了按方才胸前被巨石打到的地方。   被按到之处果然疼得厉害, 让苏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见觉非罗问起,苏澈立刻强压下剧痛,露出一幅无甚大事的表情来, 摇了摇头表示不必担心。   因着说话,苏澈反见觉非罗脸色青白,看着很是不妥的模样。   “非罗, 你可还好?”   关心之语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 被问到的觉非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自苏澈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后,已经许久未曾用这样温和的语气与他说话了。   觉非罗苦笑着摇了遥头:“属下现下无事, 只是灵力损耗过多,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 口中便呕出一大口鲜血来,把苏澈吓了一跳。   “你……”   觉非罗若无其事地用残破不堪的衣袖拭了拭唇角, 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亦不会对苏澈撒谎,遂直言道:“实不相瞒, 杜遥那边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必须前去增援。”   “虽然说这种话实在是显得有些没用,但属下知道宗主手中还剩有安宗主给的一些高阶符箓。这些符箓原本是留给您保命用的,可如今您到了这洞窟中来……也只能靠您帮我们多拖延一些时间了。”   虽然已经回归了无赦谷,但觉非罗的行为做派却与在青阳洞时别无二致,即便是在这样恶劣危险的环境下, 这种如沐春风的说话方式来还是能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苏澈自然没有异议,捏了一把还剩下三分之一有余的高阶符箓,掐起一张便放在唇边念咒吟唱。   随着寒冰咒和寒霜剑气接连不断地打出,雌聚火蜥再度被森森的寒气封堵围困,咆哮声越发尖锐起来。   其实在苏澈用符箓发出第二次攻击的时候,雌聚火蜥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系列有效攻击的来源,再度摇晃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巨大身体想要向苏澈踩去。   而在前方护法的杜遥和觉非罗则运用仅存的灵力四处封堵聚火蜥的进路,不让它靠近苏澈。   虎先生也找到了空隙,在乱石陨落的洞窟中不断地折返奔跑,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苏澈身边。   见虎先生脱离了险境,苏澈更有底气,手中挥出符箓的速度明显加快。   有些担心地计算着手中越来越薄的符箓,胸口的痛感越发厉害,眼前视物也开始蒙上了一层薄雾。   苏澈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可为了还在前方战斗的杜遥和觉非罗,也只能强撑着一口气维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只希望还在外头不得脱身的安齐远和龙潜能赶紧完事赶来增援。   在苏澈三人与雌聚火蜥战得胶着难分的时候,忽闻洞外传来一声足以响彻云际的悲鸣,之后,一切喧嚣便归于平静。   苏澈双眸登时一亮,若没有猜错的话,安齐远应该已经拿到雄聚火蜥的灵筋了。   思及此,苏澈一直强自紧绷着的神经难免松懈下来一些,谁知这口气一松,便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沫就这般溢出了口鼻。   苏澈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着从自己五指指缝中溢出的鲜血,眼前一阵发黑。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虎先生见状着急地在苏澈身边打转,看苏澈的身体软倒下来,虎先生赶紧叼住苏澈衣袍,将他轻甩上自己的后背。   就在虎先生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同样听到那声巨大哀鸣的雌聚火蜥也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片刻之后,便如应和一般也发出了一声悲鸣。   这声悲鸣饱含了浓浓的愤恨、哀伤,以及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仙兽其实是极具灵性的生命体,如今眼见自己的爱侣被杀,后代被屠,雌聚火蜥对这群莫名出现在它的家园的人类修士的愤懑之情可想而知。   那雌聚火蜥发出悲鸣之后,便停止了一切的攻击,任凭杜遥和觉非罗如何在它眼前蹦跶也不再动弹。   就在杜遥和觉非罗小心翼翼地退至苏澈身边想要将他带离洞窟的时候,却发现雌聚火蜥通身发出耀眼的红光来。   已经折断了一只手的杜遥见状不禁大惊失色道:“糟了,难不成它要自爆?!”   觉非罗闻言,也立刻护在往洞窟外狂奔的虎先生身后,半拖着灵力不济的杜遥御气撤离。   雌聚火蜥如今已生无可恋,在明知外头还有两名人类化神修士的情况下,它的自爆虽然不能与所有的仇人同归于尽,但却至少可以将害死它孩子的这两个可恶的人类修士杀死!   苏澈在意识模糊中听到了杜遥的惊呼,强撑起眼皮看到了眼前亮得耀眼的巨大雌蜥,用尽手中最后一丝力气将剩下的所有符箓都握在了手中。   就在雌聚火蜥身上的红光达到了极致的时候,苏澈三人也不过才跑到了洞窟的边缘。   在一阵毁天灭地的惊天震响下,风云随之变色。   化神初期的雌聚火蜥即便是强弩之末,但用毁尽自己灵体的极端方式造成的自爆也足以让整个洞窟碎成漫天的扬沙和粉末。   察觉到异动,刚赶至洞窟外缘的龙潜堪堪掐出了数个真元护体,才勉强挡住了巨大的灵气波动带来的冲击。但灵波的余威依旧把他和安齐远拍打到了洞窟对面的峡壁之上,漫天的尘土让早已精疲力竭的两人一时间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   “杜遥!!!”   龙潜从被自己的身体生生砸出了人型凹陷的岩壁上撑起身体,十分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前方的浓尘。   片刻之后,尘土散去了一些,同样受到了冲击的安齐远先行反应过来,即刻御气前冲。   浓重的烟尘渐渐散落,只见在一片尘埃之中,一头灰头土脸的鬼蜮魔虎,背上驮着三个已经失去了知觉的人,有些无措地挥着飞翼悬停在半空中,模样看着十分狼狈。   虎先生对自己的现状感到有些茫然,因为就连它也弄不大清楚,他们一行人是如何能逃过聚火蜥自爆所带来的巨大伤害的。   它只依稀记得当时它用尽了全身的灵力往外飞驰,但它的速度还是及不上聚火蜥自爆的灵波的速度。   在那股强悍的灵波就要冲击到它身上之时,它只听到背上的苏澈用残破不堪的声音念出了一句“太极玄天真诀,破!”   之后,他们的周围便出现了以漫天的水汽拼成的太极八卦球。   巨大的太极八卦水球以他们为中心,四下朝外散发出惊人的灵压,与聚火蜥自爆的灵波相抵,生生地将那强悍的赤色灵波给镇压了下去。   太极玄天真诀在最后一刻为他们抵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可即便如此,自爆的余波却还是将苏澈三人都生生震晕了过去。   虎先生因为之前一直呆在苏澈身边守护,反倒是灵力损耗最少的一个。   在经历了短暂的晕眩之后,回过神来的虎先生险险地叼住了下坠的杜遥和觉非罗,将他们二人一同甩到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背上。   待见到这只落魄的鬼蜮魔虎,安齐远和龙潜立即飞身向前,将昏厥过去的三人都弄回了赤焰峡上。   龙潜双手颤抖地查看了杜遥的情况,发现杜遥和觉非罗身上都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不过是因为灵力耗尽而昏厥过去罢了,没有生命危险,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待他回过头去,却发现抱着苏澈的安齐远却面色铁青,再一看苏澈,发现苏澈嘴角吐出的血沫中似有结块,脸色也跟着大变。   原本还算精神的虎先生如今变得奄奄一息,在回到峡边之后便恹恹地趴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受了主从法契的影响。   这么说来,苏澈的情况是十分不妙了。   安齐远顾不上自己身上已经被聚火蜥的灵火燎得血肉模糊的伤势,迅速地掀开苏澈的衣袍,便立刻发现苏澈胸前有明显的外伤。   用手轻按,原是肋骨断裂了。   起初可能只是肋骨骨折,并不致命,但因着后期不断地奔逃颠簸,导致断骨插进了肺中,伤势才变得十分严重。   安齐远想也没想,便握住苏澈的手想用傀儡术将苏澈的伤口修补好。   可他刚把灵力从苏澈的手中灌进,便见苏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看样子是在抵触傀儡术的施用。   安齐远这才惊觉,这傀儡术的副作用奇大,其中之一就是过于频繁的使用会影响被施用者的神识与肉身的契合。   苏澈在短短的半年里,就被他用过两次傀儡术。而这幅身体本来就不是苏澈的原身,神识不甚牢固。如今又要动用傀儡术修补这么严重的致命伤口,也难怪苏澈的身体出现了这么强的排斥反应。   若安齐远执意要用傀儡术,最后导致的结果很可能是苏澈的性命被救了回来,但神志却无法恢复清醒了。   这件事跟安齐远的关系更大些,龙潜觉得他作为一个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但还是不由得出言提醒道:“你要想清楚。”   安齐远手中动作一顿,看着面色苍白如纸、只剩下一口气的苏澈,眼中的神色万分复杂。 第60章 挚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安齐远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这般失魂落魄过。   他本就知道要违逆天道创出五灵根极有可能招致天谴, 但他却想着, 所有的动议都是他一人执意妄为, 即便是苏澈本人一开始也并不赞成。如今得以成行,不过是被他赶鸭子上架勉强为之罢了。   所以安齐远想了,若是真有天谴, 那所有的灾祸都理应由他一人承受才是,与本心纯良的苏澈一点关系也无。   围捕聚火蜥不过只是这漫长道路的开头,但却已是十分凶险。而面对接下来的战斗, 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明知将保护苏澈的防御法阵设置成可自由进出的模式极有可能会让苏澈在混乱走逃跑,但即便如此安齐远也觉得无甚所谓。   只要他还能活着, 以苏澈现在的修为,就算有虎先生相助, 也跑不到哪去,他总是能寻回他的。   可若他在与聚火蜥的战斗中有什么三长两短, 至少苏澈也要能安然地逃脱才是。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可以御气飞行的坐骑和一干高阶符箓都留给了苏澈,甚至连苏澈心心念念的圆胖也一并留给了他。   他原本想着,若是真有什么无法意料的突发状况让他们无可避免地折在这里的话, 至少苏澈依靠着他留下的这些东西, 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可谁曾料到,即便在拟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安齐远几乎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计算进去了,唯独没有预测到需要孵化上百年才能出壳的聚火蜥幼崽会在他们激战正酣的时候破壳而出。   即便他对苏澈纯良的天性早就有所了解,但却不知他竟会为了一个相交尚浅的杜遥和身为暗棋的觉非罗铤而走险,仅凭不过是炼气中期的修为和一头才刚刚突破元婴境界的战宠, 就敢独自面对已臻化神境界的雌蜥?   安齐远实在弄不清到底是他低估了苏澈还是苏澈高估了自己,可如今看着失去知觉的苏澈满脸血迹污浊地靠在自己怀里,安齐远除了紧紧地保住这个脆弱的躯体之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计可施。   若是可以,他愿意为苏澈承受一切的灾厄。   但事实偏偏事与愿违。   明明他们四个高阶修士才是与聚火蜥之战的主要战力,但在一场恶战下来之后,他们所受的创伤也并不算十分严重,只需后期闭关调养便可恢复。   难道这是天道在冥冥之中早已定下的劫数?   即便他愿意为苏澈抵挡所有的灾祸,但天道在冥冥之中却还是能分清孰是孰非,即便苏澈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纯善,但逆天而行的后果却依旧要落在苏澈一人身上?   如今放在安齐远面前的,注定是一道难以抉择的难题。   他所深爱的不过是苏澈的灵魂,若用傀儡术救回只是这幅躯壳,没了苏澈的意志,又与之前的青言有何差别?   可若不救,他又怎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苏澈在自己的怀中咽气?   进也是非,退也是非。   安齐远只觉得自己的心肺像是要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疼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阿澈……”   “阿澈……”   安齐远就这般失魂落魄地抱着苏澈靠在石壁上,口中不断楠楠叫着苏澈的名字,那样子似是连最后的生气都被抽离了一般,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嚣张狂妄到了极点的模样?   便就在这时,也被龙潜抱在怀里的杜遥承了龙潜渡过来的真气,意识倒是恢复了一丝清明。   原本魔修与剑修的真气分属两脉,并不十分融洽,但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体内赤螭和墨蛟高度相合的关系,自两人有了那层关系之后,龙潜的真气便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到杜遥体内并被他吸纳。   杜遥颤巍巍地睁开了眼,便看到前方倚靠在石壁上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喉咙像是被火燎了一般,杜遥有些艰难地开声问道:“苏,苏宗主可还好?”   龙潜摇了摇头:“折断的肋骨插进了肺里,傀儡术也不能再用,怕是要不行了。”   虽然已经给苏澈塞了一些回补灵气的灵药进去,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之策,若是苏澈身上的伤口不愈,充其量也不过能拖延点时间罢了。   再怎么说龙剑山庄与青阳洞也是世交,虽然龙潜与苏澈的交情远及不上苏澈与佛修宗主法印之间的情谊,但如今亲见曾经傲视群雄的道修宗主苏澈命悬一线,心下也并不十分好受。   更何况苏澈也是为了营救杜遥和觉非罗才深陷险境的。   若是没有苏澈在关键时候的出手相助,可能现下抱着濒死的身躯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思及此,龙潜的心脏一阵扑腾地莫名狂跳着,那种可能失去杜遥的恐惧竟比那次与赤螭的躯体一起被埋在秘境的废墟中的濒死感觉来得更要强烈。   龙潜甚至后悔当初一时心软将杜遥带到这赤焰峡来,但若不是遭遇这次危厄,他估计不会这么快就意识到杜遥之于他的重要性。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勒得越来越紧,杜遥只感觉呼吸不顺,不由得干咳了两声。   “放,放开……”   见龙潜有些手足无措地稍微松开了一些,杜遥看了眼早已失魂落魄的安齐远和越发失了生气的苏澈,抬手扯住了龙潜的衣袖。   “传,传音蝉……”   龙潜一听,有些恍然大悟地反应了过来。   见龙潜的表情有些怔愣,杜遥还以为是他不舍得用那宝物,便只得开声求道:“苏宗主是为了救我和非罗……”   “求,求你……”   话已至此却有些说不下去,这还是杜遥在不受墨蛟精血的影响下第一次对龙潜说出这样卑微的话语。   龙潜抚了抚杜遥的鬓角,替他将散乱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这样一来,你就又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龙潜说罢,笑着伸手摸入腰间系着的宝袋,将一只如翠玉般通体透亮的玉蝉取了出来,掐出法咒后挥了出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玉蝉看着只是被翠玉雕琢出来的装饰品,可经过龙潜的法力加持之后,蝉翼便扇动了起来,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骤然消失在半空中。   杜遥见那传音蝉已被送走,心下一松,便又支撑不住在龙潜怀里昏睡了过去。   ***   苏澈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似是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高热的温度好像轻易就能将他连皮带肉一并融化,胸口传来一阵强烈过一阵的钝疼,疼得他禁不住浑身痉挛起来。   “好痛……”   苏澈想要捂住胸口,却发现四肢都被禁锢起来了,丝毫动弹不得。   即便身体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但身体却已不像是自己的。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般虚弱过了。   自在韶华峰上陨落之后,即便他不想承认,但这具新的身体无论是从抗击打能力上还是心智的坚定程度上都与他的前身不可比拟。   没有了清净心经的庇护,身体的疼痛本能地唤醒了心中最为脆弱和柔软的部分。   苏澈只觉得有温热的泪水从自己的颊边滑落。   “师父……”   天知道他是多想念自己如青葱一般的十多岁时,懵懂无知地依偎在师父的怀中的时光?   那种如父亲一般的温暖让他觉得安全和熨帖,他甚至曾经无比自私地偷偷想过,若是师父没有飞升该有多好?   “师父,阿澈好痛……”   苏澈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没用,但他却只愿意在师父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只有师父能无尽地包容所有的自己。   师父并不像其他人,旁人一味地只会看到他单灵根的天赋和日进千里的修为,就好像他是一个事事无所不能、没有任何瑕疵的完人一般。   他在师父面前,不是什么化神巅峰的高阶修士,更不是什么代表了青阳洞的道修宗主,他始终是那个刚被师父带入青阳洞的懵懂小儿。   只有师父知道,他也有无能、脆弱和任性的时候。   感到颊边的泪被人温柔地拭去,耳边朦胧地响起“阿澈、阿澈”的轻唤声。   苏澈想起,师父也惯是这样唤他的。   想起了师父,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胸口烧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苏澈安静了下来,意识再度在一片迷蒙中游荡。   也不知逛荡了多久,身上的疼痛渐渐被抽走了。   苏澈感觉自己被人抱着扶了起来,随即有温热的羊乳被喂了进来。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羊乳的膻味,头微微往旁边一偏就躲过去了。   抱着他的人不依不饶地又喂了过来,苏澈不满地挣动着,随即便听到一声瓷勺落地的声响。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苏澈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人轻轻捏开,唇上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   下一秒,便有羊乳再度灌了进来。   他呜咽两声,但实在挣不开束缚,只得勉强将羊乳咕噜吞下。   虽然味道实在不讨喜,但温热的羊乳确实缓和了肠胃,腹中暖暖的十分舒服。   他索性也就不挣动了,又被喂着喝下了不少。   “如今已能进食,便是大好了。”   一道清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苏澈有些疑惑,虽然声线十分熟悉,但他在一片混沌之中一时有些记不起来。   他感到被角被人提起掖了掖,脸上被有些微凉的布巾拭过。   也不知是不是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于焦灼,苏澈明显地有些不自在,想要翻身避开,肩膀又被人轻压着动弹不得,意识随之又清醒了不少。   强撑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睁开了眼,苏澈歪了歪头,瞧见坐在自己身边的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   没想他醒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但苏澈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心中虽然惊讶,但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说了些什么。   胡子拉渣的安齐远见苏澈有了动静,赶紧将手中的凉巾扔回盆里,狂喜地回过身来看着终于清醒过来的苏澈,眼神熠熠生辉。   这段时日因着苏澈的伤势身心也跟着备受煎熬的安齐远眼底泛着一层明显的青紫,双颊微微凹陷了下去,虽然看着有些落魄,但却让原本就如刀削斧凿一般的五官更显深邃了一些。   记忆随着苏醒过来的神智一并回归,苏澈记起自己大约是受了重伤,最后一刻的画面停留在他用仅存的最后七张符箓发出了太极玄天真诀之后就彻底断页了。   但他还迷迷糊糊地记得他在昏睡中梦到了师父,而且,似乎还很没用地,呃,疼哭了?   想到这里,苏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失态的模样是不是皆被安齐远看了去,但这等丢脸之事在嘴上又实在问不出来,一口气憋得有些难受。   安齐远见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还以为苏澈又觉着哪里不妥了,便有些紧张地朝房内的另一人道:“法印宗主,阿澈似乎又有些不适了。”   苏澈听言一呆,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室内除了安齐远之外还有其他人存在。   顺着安齐远的视线望过去,果见一个身着黄袍红袈的僧人如青松翠柏一般恬静地立在一旁。   那僧人身型修长,面如冠玉,耳垂坠长,五官是极致的俊秀但却没有半分女气,头顶的十二点戒疤代表其受了佛门戒律中最高的“比丘戒”,与额间那枚通体红亮的菩萨朱砂一并,散发出一种法相庄严的肃穆之感,虽是目光慈悲,但也有一种让人无法亵渎的威严存在。   见苏澈望了过来,僧人掐着持在手中转动的佛珠停歇下来,回望苏澈的目光十分温暖柔和。   “苏宗主既已醒来,便说明无甚大碍了,安宗主莫须忧心。”   苏澈一听法印说话,这才算是彻彻底底地反应了过来。   在他眼前的,确是若耶阁佛修一脉的宗主法印无疑了。 第61章 混乱的局面   “法印?!”   看到来人, 苏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之色, 但奈何身体太弱动弹不得, 脸上的表情便也不大明显。但饶就是这样,也足以让呆在一边的安齐远心中醋意翻滚。   借着起身要给苏澈掖被子的动作,安齐远故意用身体隔开两人看似“含情脉脉”的视线, 又想起方才苏澈刚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时候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久未打理的下巴。   难道他此刻的面容真有那么糟糕,竟然还让苏澈嫌弃了?   只是安齐远心里虽恼, 但身为佛修修士的法印确实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慈悲模样, 跟龙潜那种占着名门大派的名头但内心却是狠辣腹黑的角色并非一路,加之法印还对苏澈有着救命之恩, 安齐远对着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是有些横不起来。   苏澈看了眼安齐远,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身后的法印, 心下不免觉着奇怪。   要知道安齐远之前最忌讳的就是让他与法印见面。   毕竟法印身为若耶阁的宗主,是轩辕大陆的修真界里最先达到化神巅峰境界的修士, 修为与安齐远相比毫不逊色。   而且因为佛修与道修的入门心法讲究循序渐进脚踏实地,境界比起略显急功近利的魔修而言更为稳固。   但让安齐远最为忌惮的还不是仅仅是修为高低的问题。   因着身份的缘故,法印即为佛修, 平日里虽然行踪隐秘, 但只要修真界出现大的动荡,若耶阁的修士定不会袖手旁观。   就拿这次苏澈渡劫陨落一事来说,也是多亏了若耶阁出面维护,才能护得西莲一带的安稳。苏澈出事之后,在法印的带领下, 一众佛修修士还大开修复法阵为寻找苏澈残存的神识不遗余力,更能显出佛修大公无私的一面。   正因如此,若耶阁在修真界中行事虽不高调,但却有连剑修一脉也望尘莫及的一呼百应的能力。   如今法印既已出手,苏澈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的。   道修和魔修向来水火不容,只要苏澈死咬着称自己是被安齐远陷害致使无辜陨落,或者在陨落后被安齐远视作玩物般囚禁,法印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人从安齐远手中带走。   若安齐远不允,恐怕还会因此引发正邪两道的恶战。   只有一个法印安齐远不怕,哪怕再加上整个若耶阁他也并不畏惧。   可若是轩辕大陆上所有佛修的信徒们都联起手来呢?   安齐远并不畏惧战争,说到底,他不过是害怕因为这些争斗让苏澈的心离他越来越远罢了。   一直站在一旁沉静不语的法印看着自苏澈清醒过来之后与安齐远的互动,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面对安齐远的无礼,他也只是视而不见。   见苏澈刚恢复意识身体还虚弱,法印念了一句佛语道:“还望苏宗主好好歇息,待你身体好些,贫僧再来叨扰。”   说罢便退出了门去。   待法印出了门,手里掐着的佛珠却转得更快了一些。   其实,他并没有他表面所表现的那般淡然,特别是在他看见安齐远用嘴将羊乳哺进苏澈口中之后。   想起三日前,他还在青阳洞的内门腹地为寻找苏澈神识的事愁眉不展。   时至今日,太昊天罡阵中最为疑似的残存魂魄都已经被他们修补完毕,但却没有发现苏澈的神识。   法印百思不得其解,但内心却不愿相信苏澈就这般简单地陨落了,便一直替苏澈守在青阳洞没有离开。   待那日传音蝉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神色大震,接住蝉身用灵力一探,便发现这传音蝉是龙潜发出的,内容只有简短的“苏澈危急,速来搭救”八个字。   好在传音蝉本就是用灵力凝出的应急法宝,带有传唤法阵的功能,可以迅速将人从传音蝉到达之点迅速转移到发出之处。   法印不加思索地召出金刚伏魔杵,脸色凝重地瞬间出现在赤焰峡上空。   在亲见苏澈浑身血污地被安齐远紧紧箍在怀里,周围倒下的觉非罗又是熟悉的面孔,难免有些思维定势,一怒之下,法印的金刚伏魔杵上就凝出了骇人的灵气漩来。   虽说佛修修士慈悲为怀,平日里就连一草一木一蝼蚁都不愿伤害,但若真遇到大恶之人,也并不吝啬出手。   这也正是所谓的“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了。   好在龙潜反应还算快,没让法印有机会将那记梵音除孽打出来。   否则当时已经神志混乱、灵力大损的安齐远就要这么被生生打碎脑袋了。   当时,龙潜只来得及简略告知法印苏澈的伤并非安齐远所为,让法印莫问前因,还是先救人为妙。   法印自知事情轻重,至于其中的门门道道大可以日后再究,便也敛了怒气,凝起灵力给苏澈渡了几个慈航普度过去,这才将苏澈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若耶阁向来以修复法术闻名,从法印手中施展出来的慈航普度则更是精妙。   苏澈原本呈现不规则凹凸状态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就连上头的淤紫也逐步淡去。   苏澈原本如死灰一般的脸色渐渐缓和,呼吸也趋于平稳。   之前一直趴在一旁要死不活的虎先生也睁开了眼,撑起巨大的身躯抖了抖被毛,总算是再度活了过来。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失魂落魄的安齐远才回过了神来。   但当他抬眼看到法印充满了怀疑的眼神,心下也知大事不妙。   见苏澈已然无事,众人不禁松了口气,纷纷召出骑宠欲返回通物县的客栈中。   安齐远沉默不语,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抱起了苏澈就跃上了虎先生的背。   虎先生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法印,步子似有些犹豫。但因着安齐远平日里积威甚重,虎先生胳膊拐不过大腿,也只得听命往客栈方向跑。   法印这才挥手召出了一头五彩灵鹿,也紧紧地跟着去了。   反倒是身后的龙潜,一手抱着杜遥,另一手还要护着觉非罗,心中大骂安齐远没有人性,这才召出一头通体纯白的巨狼,无奈地垫了后。   虽说慈航普度能将濒死的人救回,但苏澈的伤势毕竟太重,内里亏损的气血必须靠他自己调节过来。   于是苏澈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   法印因着不信任安齐远,也在苏澈的床前一并跟着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自然也没有机会从龙潜那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修真界中,向来有“王不见王”的说法。   法印与安齐远同是化神巅峰的高阶修士,佛修与魔修又一贯理念不合,身为两脉宗主的两人平日里除了惯来的宗门大比之外,基本没有其他机会在别的场合碰面。   所以一旦碰了面,就更要讲究克制,否则他们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很可能就会因此交恶,引发更为混乱的局面。   法印不明前因后果,但又隐约从龙潜的态度里得知安齐远对苏澈并无恶意,所以才没有过多干涉安齐远的行动。   后又见安齐远一直悉心照料苏澈,从擦身换衣到梳头净脸,竟然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实在与他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魔头形象大相径庭。   之后,苏澈情况日渐转好,偶尔也会发出些许呻吟或是呓语。   明明说的都是些胡话,但安齐远却总是十分紧张地凑上前去侧耳倾听,甚至在苏澈在梦中落泪喊着师父的时候,他更是握着苏澈的手,一直在苏澈耳边“阿澈、阿澈”地轻声叫唤着,言语间透出的心疼和宠溺之情让法印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这安齐远,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附了身?   就连向来思维严谨的法印,看到这诡异的怪象也难免思维错乱起来。   后来,苏澈看样子能够进食了,安齐远便拿了西北一带盛产的羊乳喂他。   可苏澈明显不喜羊乳的膻味,本能地躲藏挥打,一时间竟也喂不进去。   于是,法印便亲眼瞧见安齐远将半碗羊乳喝了,然后嘴对嘴地哺进了苏澈口中。   苏澈先是挣扎了一下,后来身子就渐渐软了,乖乖地将羊乳咽了下去。   法印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救人之举,但弥漫在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分明不是那么简单。   但这气场到底奇怪在哪,法印也说不上来,顿时觉得继续站在这也不是,离开又不大妥当,十分为难。   好在过了不久苏澈便醒了,稍微缓解了一下尴尬的场面。   只是在苏澈醒后,原本对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安齐远就立刻露出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到苏澈在见到自己后露出的欣喜之情,对他的敌意更甚,甚至还不惜借着给苏澈掖被角的动作起身挡住他们对望的视线。   而反观清醒过来的苏澈,似乎对安齐远出现在他身边并不惊讶,反而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表露出了对安齐远的关心。   法印在那一瞬间有如被醍醐灌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十分透彻,这才说了两句话当做圆场,之后便退出了房去。   “阿弥陀佛。”   法印又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心情复杂地往一旁龙潜的所住的房间走去。   也该是时候将这复杂的前因后果了解一下了。   法印敲了门,屋内的人也应了声,他便也就这样进去了。   待法印在屋内站定,却立刻敏锐地发现屋里并不仅有龙潜一人。   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绝美男子身着件单薄的中衣,此刻正斜靠在床上的软枕上,脸色淡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稍微用灵力一探,法印便通过那男子身上的灵气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竟是无赦谷的左护法杜遥。   而今,无赦谷的高阶魔修修士竟这般衣裳不整地躺在剑修宗主龙潜的床上……   看来,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法印手中的佛珠便不由自主地转得更快了。 第62章 醋意   法正有些尴尬地在屋中坐下。   龙潜向来是个脸皮厚的, 杜遥也一幅全然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模样, 龙潜没让他回避, 他便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龙潜细细地将苏澈陨落后太昊天罡阵失灵,苏澈的神识荡到了无赦谷,附在了被傀儡术折了魂魄的青言身上的事娓娓道来。   法正听了立即皱眉道:“看来这次苏宗主陨落之事必另有玄机, 但能让天劫更动九雷共凝的,定不是泛泛之辈。若其真有异心,这天下恐怕就难安了。”   龙潜见法正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自然点头以表赞同。   原本还想将话题引到天下大事上去, 谁知法正立即又接着追问道:“既然龙宗主已得知苏宗主身在无赦谷之事,为何不告与贫僧知?你们又缘何都聚在这赤焰峡, 苏宗主又是如何受伤的?”   兹事体大,龙潜自知法正定会想方设法地弄清真相, 倒没有隐瞒之心。再说,三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安齐远认出苏澈的身份之后, 就一直暗中庇护着苏澈。后来听说他们在青阳洞的内门禁地里找到了可以恢复苏澈修为的秘术,这秘术所需之物的其中之一就是聚火蜥的灵筋。”   “可聚火蜥毕竟是高阶灵兽,而且这灵筋必须在聚火蜥活着的时候抽出, 单凭安齐远一人之力无法为之, 所以就求到了我的头上。”   “您也清楚,原本我就是以养伤为借口才从青阳洞回到龙剑山庄的,若再将事情告知于你,你定然按捺不住要一并跟过来。这样一来,青阳洞那边就没有人镇场了。”   龙潜话锋一转, 又道:“再说,法正宗主您与安齐远向来不合,我当时也没大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轻易不敢告知,免得引发更大的麻烦。”   龙潜的话音刚落,法正的视线就非常巧地落在了还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的杜遥身上,虽然未置一词,但已明显地表露出“莫要将贫僧当白痴”的潜台词来。   龙潜心下一虚,挂在嘴角的笑意维持得有些勉强。   杜遥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却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又见法正的视线往他这边扫了过来,他虽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幸灾乐祸起来。   他倒要看看龙潜要怎样把他那趁火打劫的不入流行径给好好地圆回来。   杜遥正竖着耳朵听,谁知原本坐在八仙凳上的龙潜却忽然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坐下,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搂住了杜遥的肩膀。   杜遥错愕,但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龙潜说道:“说来惭愧。”   “实不相瞒,安齐远为了此事特派了手下爱将杜遥杜护法过来与我说项。”   “我原本还以为其中有诈,并不想答应。但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对杜护法生了好感。”   龙潜故意叹了口气,语带无奈地道:“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般奇怪。”   “我一见着杜护法,这魂就没了一半,于是也就顾不上什么陷阱不陷阱的了。哪怕明知前路是刀山火海,我也乐意去跳。”   “安齐远也答应我,在事成之后就将杜护法许配于我,但开出的条件是让我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得告知其他人。”   “在下实在不才,为了心爱的道侣,也就顾不上正道大义了,便只得狠下心肠对法正宗主您隐瞒了下来。”   若不是亲耳听见,杜遥还真不知龙潜竟然还有这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即就瞪大了双眼想要反驳,谁知却被龙潜伸到被子中的手一下就掐到了极为敏感的腰眼上。   杜遥的身子顿时都酥了一半,强忍着不叫出来就已经不错,哪里还有余力再与龙潜争辩?   龙潜笑吟吟地道:“如今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多得法正宗主出手相助,也算是有惊无险。”   “我现下已完成使命,只盼早日向无赦谷下聘,也好将杜护法名正言顺地接到龙剑山庄来。”   在没有听到龙潜这番话前,法正是不大愿意相信龙潜之前的那套说辞的。   但现下若从姻亲的角度来看,龙潜要想从无赦谷中带走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高阶修士,不给安齐远出点力是断然不可能达成的。   这样说来,倒也能说得过去。   法正身为方外之人,本不应过问世俗之事,但苏澈又与他是多年故交,他实在不能就此袖手旁观,便只得破例问道:“即便如此,但苏宗主前身乃道修之首,也与魔修理念不合。苏宗主又怎会愿意假借安宗主之手,为他搜寻奇物恢复修为?”   法正直觉觉得,苏澈并非是自愿呆在安齐远身边的。   他如今来寻龙潜说话,也并非想要追究龙潜秘而不宣的责任,而只是想从龙潜那里得到一个准信,也好有个正当理由将苏澈全须全尾地从安齐远手中带走。   见法正这般问,原本在龙潜怀里不断挣动的杜遥突然怔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龙潜看。   虽是被安齐远送给了龙潜,但在杜遥的内心深处,却依旧将安齐远的再造之恩看得很重。   龙潜现下对法正的答复事关重大,他并不希望看到修真界各大名门正派在若耶阁的带领下围攻无赦谷的事情发生。   龙潜挑了挑眉,眼中似是在说“你若不跟我闹我便不揭安齐远的老底”。   杜遥咬了咬牙,便也低头忍了,看样子是默认了龙潜不日将要前往无赦谷提亲的说法。   龙潜看杜遥气鼓鼓地低着头不说话,便也笑道:“那是安齐远和苏澈之间的私事,我身为外人不好过问,自然也不好在背地里说些什么。”   “不如等苏澈身体好些,您再详问他本人为好。”   法正听言无奈。   他直觉觉得,苏澈极有可能是落了什么不能言说的把柄在安齐远手上,所以才被困于一隅无法脱身。   他原本还指望能从龙潜这里探听到苏澈的苦衷,也好暗自动手替苏澈解围。   可如今见这龙潜竟被无赦谷的绝色护法给迷了个七晕八素,根本不打算如实告知。   法正又强求不得,只得再度告辞出了门,在客栈里暂时住了下来。   这边法印才刚走,屋里的苏澈便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安齐远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两人无声对峙了半晌,苏澈觉得胸闷气短,无奈之下只得靠着软枕消停下来。   安齐远索性拿了方才刚喂了一半的羊乳,递到苏澈面前道:“既然有气力跟我闹,还不如再多喝点,若是能走能跳了,直接跟着法正走岂不是更好?”   话语中有着浓浓的醋味,苏澈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   将安齐远的手拨开,苏澈正色道:“我与法正本是挚友,若不是有你拦着,我与他早该碰面。”   安齐远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   “法正虽与你交情匪浅,但却是方外之人。你若想重登仙途,难不成还指望他给你抽聚火蜥的筋,陪你去找朱雀巢不成?”   聚火蜥本是仙兽,又深居寸草不生的峡谷,并不与人为恶。即便法正愿意出手相帮,但却不能对无害的生灵大开杀戒,更何况如今他们杀的还不止是一头,就连雌蜥和新出生的小蜥也都一并杀了。   这种杀戮对于佛修来说,实是破戒之举,若让若耶阁的戒律院知道,就是法正也难善其身。   苏澈又何尝不知安齐远的话有理?   只是他时隔许久才见到心心念念的挚友,不过是想要长谈一番,却未曾像安齐远想的那般长远,可现下却被安齐远一阵念叨,心下实在不愉。   安齐远见苏澈与自己置气不说话,心下翻腾的醋火又烧得更旺了些。   “你三日未曾进食,赶紧先把这半碗羊乳给喝了。”   苏澈索性撇过头去不再搭理,谁知下一秒就被安齐远捏着下巴转过了脸来,而后又被狠狠地吻住了双唇。   “唔嗯!你……”   苏澈刚想开口骂,谁知就有羊乳从安齐远口中哺了过来。   苏澈一惊,顿时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呛了个天昏地暗,羊乳也顺着他的唇角流到了脖颈处,润湿了衣袍的前襟。   “你,你疯了不成?!”   苏澈刚缓过一口气,就立刻在朦胧的记忆中想起似有人在他昏睡之时喂他喝过羊乳的片段,登时瞪大了双眼问道:“你莫不是当着法正的面这般喂我?”   见苏澈又提起别的男人,言语间还十分在意法正对他的看法。安齐远瞳孔一缩,也没答话,直接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羊乳,直勾勾地盯着苏澈看。   苏澈被他看得寒毛直树,有些狼狈地用衣袖擦着嘴角。   “你竟敢……呜!!!”   谁知话还没说完,苏澈就又被安齐远狠狠地堵住了嘴。   这一次,安齐远用手捏开了他的下颌。   苏澈避无可避,只得十分被动地将羊乳吞咽了下去。   谁知待他吞完,安齐远也并未放开他,反而趁势将舌探入他的口中,胡天海地地一顿翻搅,弄得苏澈险些窒息。   待好不容易被安齐远放开,差点憋死的苏澈这才抓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呼吸。   可谁知还没等一口气全缓过来,安齐远又含了一大口羊乳哺了过来。   如此这般几次三番,苏澈全身都脱了力,嘴唇也被吮得破了皮,只得靠在安齐远的胸前,就连溢到脸上、胸前的羊乳都没力气擦了。   看着青丝散乱、面色酡红的苏澈,安齐远眸色一深,大掌扶着苏澈的后颈将他弄到了自己跟前。   慢慢地用舌将苏澈脸上、脖子上沾染的羊乳一一舔去,安齐远的眼中闪过一抹殷红。   “阿澈,别逼我对法正动手。”   这明明是句赤裸裸的威胁,但苏澈却莫名地从中听出了几分经过了刻意压抑的痛苦。   安齐远的双手扶着苏澈的脸颊,将两人的额头相抵,强迫他与自己对望。   “永远,永远不要试图离开我。” 第63章 冲突   苏澈没有吭声。   倒不是他默认了安齐远的话, 只是安齐远话语里所透出的强烈不安让他有些莫名的惶恐。   是的, 这种不安甚至有点像是濒死的野兽流露出的绝望, 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豁出所有与对手挣得个鱼死网破的那般决绝。   苏澈不打算在安齐远情绪不稳时跟他碰硬,只得捂着闷得发疼的胸口,浑身无力地靠在软枕上, 闭起眼睛不再看安齐远。   看着刻意回避自己不予表态的苏澈,安齐远直觉觉得若再让他与法正接触下去的话,事态极有可能会向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于是毫不犹豫地, 安齐远从床上拦腰抱起了苏澈, 御气从敞开的窗口一跃而出。   苏澈不得不睁开双眼,却意外地看见西北深邃的夜空。   今日戈壁荒漠上的天气出奇的晴朗, 漫天的星子明亮得有些晃眼,但苏澈此刻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安齐远, 你做什么?!”   面对苏澈的质问,安齐远置若罔闻, 直接挥手召出一只巨大的白隼,抱着苏澈跃到了它的背上。   白隼属于鹰类,是鸟类中少有的食肉的猛禽。   与凌霄仙鹤相比, 白隼的速度要明显快得多, 但性子也比灵霄仙鹤来得暴躁,若没有足够的修为压制,是没有办法驾驭这样的飞行类灵禽的。   大约猜出安齐远此举是想将他带回无赦谷去,毕竟只有无赦谷才是魔修的地盘。   到时候即便法正要找他拿人,凭借着无赦谷易守难攻的地势, 外围瘴气猛兽遍布的密林和散落各地的禁制阵法,也足以与若耶阁两相对峙。   但既然安齐远想到了,法正也不会没有料到。   若安齐远按兵不动,龙潜那边看在杜遥的面子上又会紧守口风,法正一时半会倒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发作。   但若安齐远半夜掳人离开,就正好给了法正可以发难的借口。   即便如此,苏澈却不会有半分高兴。   如今安齐远状态十分不稳,极有可能会随时失去理智。   法正只不过是出于私交想要出手帮自己一把罢了,若但若跟发了狂的安齐远对上,谁知生出什么事端来。   苏澈想要开口劝解,但他此刻实在体虚,加上白隼的速度快得惊人,稍一张口就被狂风带起的沙子灌了一嘴,又忍不住呛咳起来。   就在苏澈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时候,原本正在疾速飞行的白隼也不知为何忽然来了个空中急刹,让被安齐远抱在怀里的苏澈直直往后撞到了安齐远的胸口,疼得有些眼冒金星。   还没等苏澈回过神来,便听到法正的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空,从不远处传来。   “这更深露重的,安宗主是打算将苏宗主带往何处?”   法正一手拿着金刚伏魔杵,另一手掐着佛珠,站在一头巨大的白额雁上,神色平静地凝望着安齐远。   见到来人,安齐远脸上表情未变,但浑身的杀气已然尽显,冷哼一声道:“本座出谷多日,无赦谷中事务堆积如山。如今阿澈已无大碍,本座自是要赶回谷中理事。”   对于这些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说得毫无压力的宗主们,法正着实有些无奈。   “那想必无赦谷中定然发生了惊天大事,否则安宗主怎么连觉护法也不搭理,就这般紧赶慢赶地招呼都不与我等打一声就离开了?”   自那次龙潜在青阳洞后山与安齐远一行一战受伤之后,觉非罗是魔修埋入青阳洞的暗棋的事便也随之昭告天下,在西莲一带引起了轩然大波。法正作为在青阳洞主持大局的宗主之一,自然也知道了安齐远的真实身份。   见被法正拆穿,安齐远倒也不恼。   只见他风轻云淡地亮出了日月乾坤环,凝在双环上的猩红色灵气却顿时形成了漩涡。   “法正宗主,你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知本座对阿澈并无恶意,如今你这个方外之人又何必为了此等世俗之事与本座纠缠?”   “阿弥陀佛。”   法正念了一句佛语,正色道:“佛门子弟,莫不为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而生。若苏宗主被你带走并非出于他的本心,之于他而言便是苦便是难,贫僧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安齐远听言嗤笑道:“本座懒得听你一派胡言!”   “敢问法正宗主所修宗法出自佛教哪支哪脉?若你修的是克己修身的小乘,则应两耳只闻梵音唱,不再介入俗世的纠纷当中;但若你修的是普度众生的大乘,那又为何隐居避世一心只想登闻升天?”   “修大乘之人,则应有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觉悟。但偏偏若耶阁却藏于远离人世的海上仙山,完全不听不闻世间的疾苦,一众佛修修士也只顾潜心修炼以求早日成仙。”   “可见你们这群若耶阁佛修口中所称的佛法道义,本就是自相矛盾欺世盗名的幌子罢了。如今你却用救苦救难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拿捏本座,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法正听安齐远竟同他辩论起佛法,起初有些惊讶,不由觉得安齐远有点班门弄斧。但听安齐远说到后面,眼神又不由变得有些黯淡。   安齐远所说的自相矛盾之事,本就源于佛修两脉不同的流派之争。   而事实也确实与安齐远说的没有太大的出入——若耶阁原本信奉的是小乘佛教的教义,但久而久之却发现即便佛修能在若耶岛避世清修,但却还是无法避免地会被卷入轩辕大陆修真界的各种事件之中。   若严格恪守小乘道义,若耶阁便没有理由插手这些世俗之事。但若选择袖手旁观,则佛法难以弘扬,若耶阁就会在修真界中逐渐失去地位,消弭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若耶阁现下在修真界之所以有一呼百应之力,也多为若耶阁的佛修修士定期会出岛宣讲佛法之功,更多亏佛修修士在修真界出现动荡时不吝出手、力挽狂澜的缘故。   佛修修士精妙绝伦的修复法术是修真界中稀缺的,这也就使得即便佛修避世清苦,但还是有不少有潜力的人愿意在若耶阁剃度修行,也才使得佛修一脉不至于凋落。   可即便如此,大乘的道义与修真飞升的终极追求还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饶就是精通佛法的法正,也没有彻底想通这个问题。   只是法正没料到的是,一直被修真界称为魔头的魔修宗主安齐远,竟对佛法有这般透彻的了解。   光凭这点,法正也承认他自今日起必须对安齐远的看法有所改观。   见法正双眉微蹙没有应答,安齐远眼中不时闪过殷红之色,竟在法正还有些走神的瞬间,挥出了一记破刃邪魂。   亏得法印身下的白额雁躲闪及时,才险险避过没有伤到要害。   面对这般无礼的安齐远,饶就是圣人都能被逼出三分火气。   法正也在金刚伏魔杵上凝出了灵气漩,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便就在此时,一直被安齐远护在身后的苏澈却有了动静。   只见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安齐远的腰。   “拜托你冷静一点!”   苏澈话音刚落,脆弱的肺部又让他再度咳嗽起来,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箍住了安齐远的腰。   安齐远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苏澈从来没有主动碰触过自己,但这次,他却用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腰?   犹如被一盆清凉的泉水泼下,安齐远心中所烧的邪火哗啦一下熄了一大半,眼中一直闪烁不定的殷红也退下去不少。   苏澈的声音弱弱地从身后传来。   “你莫要对法正动手。”   见安齐远虽然停住了动作,但浑身暴涨的灵压却并没有因此收敛,日月乾坤环上凝出的灵气漩也依旧在蓄势待发地旋转着。   苏澈的声音顿了顿,之后才有气无力地吭了一句。   “我又没有说要离开……”   此话一出,就连安齐远都有些不可置信。   在喜出望外过后,安齐远又想起这极有可能是苏澈为了阻止法正与他正面冲突的缓兵之计,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怀疑之色。   安齐远道:“你之前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如何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想到苏澈之前甚至愿意忍受肉刑之苦,也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今法正出现,正是苏澈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最佳逃离之机,就是傻子都知道绝不能让这个机会从眼前溜走。   这让他如何相信苏澈所说的不打算离开的话?   但实际上,苏澈自经历了这次围捕聚火蜥的恶斗之后,心下倒是对魔修有了不少的改观。   虽说他之前一直对魔修的修炼进阶方法嗤之以鼻,而安齐远的无礼狂妄也一度令他十分反感。   但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患难知人心。   杜遥和觉非罗都是不折不扣的魔修修士,但苏澈现在却不会再认为他们都是薄情寡义之徒。   而且,安齐远这厮虽然极近龌龊下流,但在关键时刻却没有自私地将防御法阵设成只进不出的模式,甚至还跟交待后事一般把虎先生、十方宝袋和保命用的高阶符箓都留给了他。   这么说来,安齐远在内心里十分清楚他也是有可能会折在围捕聚火蜥这件事里的。   若安齐远只是将他看成一个可以满足自己畸形欲望的玩物话,又有谁会为了区区一个禁脔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虽然苏澈自认为还没有达到被安齐远彻底感动的地步,但他此刻确实不愿见到安齐远和法正因为他的缘故引发如此严重的冲突。   情急之下,苏澈也只得顺着安齐远的毛捋,但说出口的不离开的话,却也如安齐远想的那般,并非出自全然的真心。 第64章 加入   苏澈原本就不是个心肠弯弯道道的人, 心里一旦有些什么想法, 很容易就会写在脸上。   之前有清净心经和化神巅峰修为的时候还能掩着点, 如今他内心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安齐远都能轻易在他脸上瞧出来。   苏澈有些尴尬地避开安齐远那道似乎能将自己看穿的视线,知道跟城府极深的安齐远虚与委蛇可能只会更多地刺激他, 倒也坦诚道:“说不想离开确实是违心之语。”   刚说完这句话,苏澈箍着安齐远腰的手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一些,看着像是怕他听到这话忽然发狂的样子。   “但即便真有离开的那天, 我也希望是通过我自己的能力, 而不是求助于旁人。”   苏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闷闷的,若是在以前, 他又何尝会说出这般示弱的话?   但之前确实是他想岔了。   在韶华峰上陨落,他阴差阳错地落入了死对头安齐远的手里, 再加上一开始安齐远没能认出他的身份来,那一系列“荒淫无道”的做法难免会让苏澈心生抵触, 而这些抵触之中,或多或少地也带着一些恐惧的意味。   这种失去了修为庇护,失去了前进方向的日子让苏澈难免有些急于摆脱这种无力的现状, 而借助若耶阁的势力和法正的帮助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路子。   只不过, 当时他对安齐远的了解大多基于之前几次在宗门大比上碰面时留下的粗浅印象,更不知安齐远对他到底抱着怎样的态度。   在思维定势的影响下,他自然会觉得安齐远掳了他来不过是为了满足虚荣心或者是一些变态的需求,但事实是认出他身份之后的安齐远表现得却与他预想中的南辕北辙。   苏澈发现,安齐远每次眸色变为殷红就是他接近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这种征兆出现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与自己的事情有关。   比如说第一次在偏殿的法阵中见面,是因为青言的五官与他酷似的缘故,而后来则是他提到要离开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   难不成,他与安齐远修魔的心力有关?   想到这里,苏澈忽然醍醐灌顶般地抬起头来,完全掩饰不住眼中震惊的神色,下意识地问道:“安齐远,你修魔的心力究竟是……”   安齐远见苏澈终于问起,看着苏澈的眼神中充满了万千的柔情,大掌轻轻托在苏澈的腰际上,好减轻他身体的负担。   “你既已猜出,又何必再问?”   听到这个答案,饶就是苏澈也彻底傻了眼。   说到魔修一脉独一无二的修炼功法,虽然在其他修士眼中看来是极为急功近利的一种修炼模式,境界很难像道修佛修那般稳固,但只要掌握了修炼的法门,确实可以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既然魔修缺乏道修佛修一流的独门心法,在高速进阶的过程中就必须具备比其他修士更为坚定的意志力,否则很难在修炼的时候做到心如旁骛。   若心存杂念意志不坚,在消融吞噬来的法轮之时意念稍有动摇,就容易被夹带着其他魔修心力的执念影响,最后难免发展成走火入魔的结果。   这也难怪魔修修士除了因为被其他魔修吞噬法轮而丧命之外,大多数都折在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之上。   所以,修士想要通过走修魔的道路登顶,不仅需要单灵根这样的天赋,更重要的是寻找到一种能够支撑他们在这种万分艰险的修真之路上足以扫荡一切阻碍的执念。   这种执念,被魔修修士们称为“心力”。   心力与执念几乎可以说是同义词,关键点在于二者有“偏执”的意思在。   即心力无分善恶好坏,只要这种意念在精神上对一个人的影响足够强大,那便能够成为魔修修士进阶修真的精神动力。   这种动力可以是功利贪婪的寻求财富及永生,或者是欲图称霸天下唯我独尊的对权力的追求,更可以是出于滔天的仇恨而引发的怨憎……   自然,也可以缘于内心爱和占有的深沉欲望。   安齐远既然能成为魔修一脉万人敬仰的宗主,他的执念想当然尔定是强烈到无法撼动和挑战的。   正因为心力的存在对魔修修士个人而言至关重要,甚至可以看做是魔修修士得以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苏澈之前虽然有些好奇,但也从来没有将自己与安齐远的心力联系在一起。   一来是苏澈认为他与安齐远在他渡劫陨落之前相交尚浅,根本不可能形成那种能够影响安齐远心力的深厚情感,二来是苏澈,或者说所有道修修士在寻常人眼里皆无趣得乏善可陈,除了皮相有些优势之外,真的不是那种能够为平日生活带来趣味的角色。   这也就难怪苏澈从安齐远嘴里听到等同于默认的答案之后会如此震惊了。   安齐远毫不避讳地对前方的法正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与法正宗主明言。”   “我的心力皆来源于眼前这人,他生我生,他亡我死。”   “今日你若想将他从我身边带走,那便只有我死这个可能。”   安齐远的语气十分平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砸在了苏澈的心上。   法正同样也没料到苏澈之于安齐远竟然有如此致命的意义,如今看来,并非是恶战一场把人抢过来就能解决的问题。   事态明显陷入了僵局。   安齐远表完态之后便不再言语,法正则是眉头紧蹙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苏澈明显有些神游天外,略略失去焦距的眼神显示着他正处于思考当中。   半晌之后,苏澈似是想通了什么,索性松开了箍着安齐远的手,问道:“你既然千方百计地想将我留在你身边,那又为何费尽心思要助我恢复修为?”   要知道,若他并非心甘情愿地留在安齐远身边,在他修为恢复的那日,便是他要离开之日。   苏澈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安齐远会甘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甚至不惜与若耶阁为敌。   安齐远苦笑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我安齐远若只是贪图一个躯壳,当初寻到青言不也就足够了?”   “若你有朝一日重新登顶,却也还是选择离开,那便说明你我无缘相守。届时,你一招将我劈了也便罢了。”   “能死在你手里,我安齐远也算是全了自己心中所求,断不会有丝毫后悔。”   苏澈听言,心中难免有所触动,不禁闭起双眼,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想去过问为何他会成为安齐远心力的理由,也着实想不出能解开眼下这个困境的最佳办法,苏澈很无奈地发现他只能选择暂时回避这个问题,转而考虑如何避免安齐远和法正陷入无意义的恶战之中。   万分庆幸他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前去若耶岛寻求法正的庇护,否则以安齐远的这种执念,别说是若耶岛,就是海中捞针的事情他也必定能做得出来。届时若是因此引发魔修和佛修二脉的征战杀伐,他的罪过就实在太大了。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苏澈有了答案。   “我可以不与法正宗主离开,但你也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安齐远听苏澈表了态,难免有些喜出望外。   “第一,莫要再像以前那般用别的事情威胁我,遇到与我相关的事情,皆要与我商量,不能自作主张。”   苏澈所指的正是安齐远为了拉拢龙潜而把杜遥送人一事。   安齐远原本有些为难,毕竟苏澈是个死心眼,但凡有些离经叛道的事他都不会应许。若事事都按着苏澈的原则来办,那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   不过继而又想到苏澈心思纯净心肠又软,以后若真遇到这种事,只要多费点心神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一下也就是了,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苏澈思忖片刻,刚想说些什么,又见法正还在当场,这些话实在难以启齿,便只得凑了脸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不许,呃,以后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还有,我以后要自己睡一间卧房。”   安齐远听了又不由自主地想,不许动手动脚,那动嘴动舌头算吗?那脸贴脸之类的呢?   不过他倒没有傻到提醒问苏澈这个问题。   至于分房睡的事情也好办。   现在苏澈是睡在他无赦谷的寝殿里头的,无赦谷里的屋舍何止百千,选一处给苏澈也就是了。而且,即便分了房睡,苏澈也没说他不能过去寻他。大不了,到时候他去睡苏澈的卧房就是了。   想到这,安齐远自然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看着有法正在场撑腰的时候安齐远十分好说话,苏澈也乐得多提要求。   “这第三,我暂时还没有想出来……”   谁知苏澈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法正的声音响起。   “第三,从今往后,所有与帮助苏宗主恢复修为有关的事,都要有贫僧的参与。”   苏澈听了,难免有些惊讶地将视线投到法正的身上。   对于法正的横插一杠,安齐远面上虽波澜不惊,但周身猛然暴涨的灵压却极具攻击性。   被主人强大的灵气波动影响,安齐远身下的白隼尖锐地啼叫了一声,差点没朝法正的白额雁啄过去。   法正不为所动,念了一句佛语道:“苏宗主渡劫陨落如今看来并非全是天意,九天玄雷共凝之事,苏宗主的神识突破了太昊天罡阵的桎梏之事,处处透着诡异。”   “若此事是人为,则其后的内幕之大可想而知。”   “而只要苏宗主能恢复修为,这幕后黑手定会按捺不住再度出手。”   “我等顺藤摸瓜,便能一探究竟。”   “这已并非是苏宗主一人之事,而关乎整个轩辕大陆修真界的安稳。”   “贫僧既以普度众生为毕生所求,自然有足够的理由介入这件事情以探求真相。”   说罢,法正抬起眼对上安齐远的视线,又道:“如今苏宗主修为尚低,可以说与常人无异,以后也难免会再度出现围捕聚火蜥时的险情。”   “若有贫僧在,多少也能在关键时刻护着苏宗主一些。”   法正的这个理由以抛出来,倒是轮到安齐远哑口无言了。 第65章 清单   佛修修士的修复法术为修真界所独有, 虽说其他修真流派也有修复法术, 但却无一例外地像魔修的傀儡术一样, 总是附带着或这或那的副作用。   轩辕大陆上,也就只有佛修一脉的修复法术最为纯粹,而法正作为若耶阁的宗主, 其修复法术之精妙自不在话下。   撇去私人情感不谈,法正的加入对于苏澈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先不论法正与苏澈的私交甚笃,法正性子刚正不阿, 是个绝对值得托付的人, 断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存有不可告人的私心。光是凭借法正的修复法术是这轩辕大陆上的独一家这点,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将他吸纳进队伍中。   但法正与苏澈过命的交情对于安齐远而言又偏偏是把双刃剑, 在能够保住苏澈的同时,也极有可能会把苏澈从自己身边带走。   可除了法正, 安齐远并不相信其他佛修修士。   佛修修士虽然大多本性纯良,但也总会有少许糟粕存在。   就拿若耶阁来说, 安齐远就十分看不上仅仅屈居于法正之下的高阶修士法能。   若今天与他谈判之人不是法正而是法能的话,他定二话不说地先下手为强了。   安齐远短暂地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能全须全尾地保住苏澈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 只得咬牙点了头。   既然契约已经达成, 从此刻起,法正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了。   苏澈十分高兴,笑容都挂在了脸上。   这倒不是因为法正的加入增加了他恢复修为的可能,而是让他觉得自己身边总算有了一个能够彻底信任和依靠的队友,心下更是踏实了不少。   法正率先敛了外放的威压, 收起了金刚伏魔杵,朝安齐远道:“我等既然已成合意,安宗主就应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知。”   “贫僧虽不才,但多一个人集思广益,总比你一人殚精竭虑来得强。”   安齐远自然无不可,好在这场闹剧刚刚开了个头就匆匆结束了,三人又再度驾驭灵禽折返通物县。   在返程之时,苏澈还是与安齐远同乘,冷静下来之后想起方才自己在情急之下这般死死地抱住了安齐远的腰,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因着苏澈被安齐远抱着坐在前头,安齐远倒没发觉苏澈的窘态,只是悄悄用指尖掐出了一个屏蔽法阵,然后低下头凑在苏澈耳边轻声交待道:“待会与法正说道的时候,其他事情你皆可直言,但惟独五灵根之事,还是莫要告知为好。”   苏澈听言不仅蹙眉。   虽然法正的加入也有探查真相维护修真界安稳的用意在,但更主要的还是出于维护自己的目的。   面对法正毫无保留的无私帮助,苏澈理所当然地觉得应当将包括五灵根在内的所有事情都如实相告才是,故作隐瞒实在非君子所为。   安齐远哪能不知道苏澈的脾性,便也耐着性子劝道:“虽说灵根赋中说了增减灵根之法,但这也是没有先例的事,我们无从验证真伪。事情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轻易说出真相,不过是多增加一分疑虑罢了。”   而且灵根赋中有云,若有五灵根天赋之人未成大势者,都要毫不犹豫地灭杀之。   若让秉性刚正的法正得知此事,谁又说得准在天下苍生和苏澈一人的生死之间他会作何选择?   苏澈有些为难地道:“我相信是法正不会那般行事的。”   安齐远又道:“即便法正不对你动手,也难保他在得知此事之后反过来阻挠你修成五灵根。”   五灵根对于苏澈一人而言是恢复修为的关键,但对于天下安稳而言却是多余,这其中孰轻孰重,一眼便能看清。   安齐远道:“再说,法正本就是佛修一脉的宗主,即便他愿意为你抛弃以往所坚持的原则助你一臂之力,但反过来说你也将他置于了明知故犯的尴尬境地。”   “其实,接下来若遇到杀伐之事,自然都由我动手,法正只要护你周全即可。若他不明真相,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出于朋友义气帮了你一把,不知者无罪。但你若先行告知,他又护了你,岂不是也一并被算作是罪人了?”   安齐远说的话句句在理。   苏澈是全然信任法正的,但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将法正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见苏澈听后没有立刻应下,安齐远又加码道:“你若真的坚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倒也乐意对法正讲讲我还未认出你真实身份之前的事。”   “哦,对了!”安齐远邪笑道,“要不把咱俩莫名受杜遥和龙潜影响的事也说出来,好让大家都来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澈一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来,那些个被安齐远在床上搓揉的羞人之事怎可对他人告知?即便是亲如法正,也绝不是随便能说出口的事情,便立刻胀红了脸回头骂道:“你若敢跟法正提起半字,我日后定要把你劈死!”   苏澈虽然恼火,但也知道安齐远最后那几句话不过是在口头上占占自己便宜,但安齐远之前所说的却句句在理,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   苏澈思忖片刻权衡利弊之后,也只得点头应下。   安齐远见苏澈听进了劝,心下很是欣慰,用大掌揉了揉苏澈的腰。   苏澈回头斜睨了安齐远一眼:“别忘了方才你答应我的第一条。”   安齐远抬起手摸了摸下巴,道:“行,要不还是换你抱着我吧,就像方才那样。”   苏澈见安齐远哪壶不开偏提哪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得撂了句狠话道:“你若再耍无赖,我便立刻随法正离开。”   安齐远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果真是有了娘家人,腰板子就硬挺了。”   苏澈闻言大窘:“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这无耻之徒,竟然敢厚脸皮地将自己说成是他的妻子?!   安齐远看苏澈的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爽朗的笑声立即穿透了西北静谧的夜空。   另一边,法正驾着白额雁并行而飞,自然看到了安齐远在掐出屏蔽法阵之后就与苏澈一路咬着耳朵说话的情景。   明明是十分亲昵的举动,苏澈非但没恼,看样子还十分自然地就将安齐远的话听进去了。   法正见他脸上的表情一会纠结一会释然的,到了最后还满脸通红地回过身来,看那样子是骂了安齐远几句,但却惹得安齐远开心地大笑起来。   法正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暗自思忖着自己这般横插一杠到底是对是错。别到头来关心过度,成了棒打鸳鸯的大头鬼可就不美了。   三人不消多时就又回到了通物县的客栈中,此时龙潜正与觉非罗在对弈,杜遥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观战。   见莫名消失又再度折返的三人,不消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心知肚明地没有多言,只有龙潜笑盈盈地朝他们打了招呼:“今儿天气不错,外出吹风赏月也是一件雅事。”   苏澈脸皮子薄,见龙潜等人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瞅,难免面露尴尬之色。   安齐远扯了苏澈的手臂将他护在身后,朝觉非罗使了个眼色。   觉非罗立刻心领神会地将位置让开,杜遥也起身将座位让给了法正。   法正双手合十朝杜遥道了谢,也十分爽快地掀袍落座了。   安齐远这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法正娓娓道来,单单隐瞒下了五灵根一事。   法正听后正色道:“这么说来,想要恢复苏宗主的修为,除了聚火蜥的灵筋之外,还需要七七四十九种灵药和寻到神兽朱雀的赤巢?”   安齐远道:“没错。”   只见安齐远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上头罗列了四十九种必须的灵药。   “无赦谷的前任宗主是个炼丹狂人,喜欢研究和收集各种灵植灵药。”   “托了他的福,我在无赦谷的内门宝库中寻到了四十一味灵药。”   安齐远用笔勾出了没有寻到的八味灵药。   “两位都是一脉之主,若是贵门宝库内存有这些灵药,还望能助阿澈一臂之力。当然,我也不会让二位吃亏,条件尽可开出商量便是。”   龙潜取过清单看了一眼,指着其中的三味灵药道:“我曾在龙剑山庄的灵药名册上见到过这几个名字。”   安齐远闻言大喜,立刻直言道:“龙宗主有何要求不妨直说。”   龙潜并非法正,如今能如此爽快地伸出援手,背后必有所求。   果然,龙潜笑道:“这灵药虽是无价之宝,原本直接赠与苏宗主也并无不可。只是我已经将这三味灵药列到了下聘的礼单里,若安宗主不嫌弃,只要收下这份礼单即可。”   龙潜此话一出,站在他身后的杜遥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饶就是他也没想到,龙潜竟然真的打算明媒正娶,要将他以道侣的身份抬入龙剑山庄。   “哦?”安齐远闻言挑了挑眉,“这么说来,龙宗主是打算给我们杜遥一个名分了?”   之前安齐远看出龙潜对杜遥有意,所以才将杜遥送到了龙剑山庄,但却没想到龙潜竟然动了真格的,如今直接向自己提出下聘之事了。   若他应承下来,不仅无赦谷能与龙剑山庄多了一层姻亲的关系,同盟更加稳固,而且还能额外得到那三味可遇不可求的灵药。   若放在以前,遇到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安齐远定是想也不用想就应承下来了。可如今龙潜却是当着苏澈的面提出来的,苏澈又是个死心眼,生怕杜遥受了委屈。   自己若应得这般干脆,搞不好苏澈要跟他翻脸了。   果然,苏澈一听龙潜的提议也立即沉了脸。   这等趁火打劫的事情,也亏龙潜说得出口。 第66章 问题   还未等安齐远表态, 苏澈便开口道:“虽说杜遥之前是无赦谷的人, 与安宗主也有主从的情分在, 但主子只是主子,毕竟不是杜遥的生身父母。此等婚姻大事,即便是安宗主也不好替杜遥做这个主。”   “龙宗主若想抱得美人归, 从安宗主这边下手,似乎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苏澈这番话说得很是不客气,话语间直指龙潜这种借刀杀人的的做法非常阴损。   苏澈的话音刚落, 在座的数人都面色各异。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龙潜被苏澈当众落了面子, 脸色实在算不上有多好看。杜遥听了则朝苏澈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但当着龙潜的面也不好做得太过, 很快就把视线给别开了。   反观安齐远则是一副眉宇带笑的高兴样子,正满脸温和地盯着苏澈看。   身为右护法的觉非罗的视线在安齐远和苏澈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下, 最后还是十分恭谦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苏澈对这样异常的静默感到有些奇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法正。   而法正此刻是旁观者清, 又十分无奈地捏着佛珠转了转。   苏澈敛了怒气静下心来,又稍稍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再看了眼安齐远那一脸猫儿偷了腥的表情, 猛地反应了过来。   其实, 龙潜不过是借着灵药的噱头正式提出向无赦谷下聘之事罢了,可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安齐远作为无赦谷的宗主,对此事理所当然地享有决定权。   这件事归根到底,不过是无赦谷和龙剑山庄之间的联姻问题,他苏澈作为道修青阳洞的前任宗主, 一不是杜遥的主子,二又不是无赦谷之人,又凭什么能替安齐远回绝这件如此重大的事?   况且,他现下不过是个只有炼气中期修为的低阶修士,在龙潜这等化神修士面前根本就连蝼蚁都不如,他又有什么资格跟龙潜这般呛声?   可他方才不仅为维护杜遥开了口,而且还明着表态拒绝了龙潜递过来的橄榄枝。   最关键的是安齐远也完全没有要驳了自己的意思,反倒从善如流地缄默不语,实际上也是默认了苏澈方才说的那番话。   但,他苏澈又是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立场来回绝这件事的?   难不成因为呆在安齐远身边太久了,他已经习惯于用自己的思维来影响安齐远,甚至已经发展到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安齐远的代言人来发表意见了?   再看看龙潜那副被他咽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和安齐远那副“阿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妻管严模样,难不成在众人眼里,早已将他当成安齐远的道侣看待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澈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   难怪他方才狐疑地看向法正的时候,就连法正都露出了一脸无奈的神情。   能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苏澈只想一掌把自己劈死算了。   安齐远看着回过神来的苏澈露出一幅五雷轰顶的样子,便赶紧打圆场道:“阿澈说的没错。我虽是杜遥的主子,但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若他不点头,我也断然不会以宗主身份强求。”   龙潜听了安齐远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下更是嗤之以鼻。   以他对这魔头的了解,安齐远分明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他就不信安齐远是真心要拒绝他的提议。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安齐远这厮为了讨心上人欢心所以才就坡下驴罢了,搞不好事后就会趁苏澈没注意跑来找自己讨价还价了。   所以即便被苏澈落了面子,但龙潜想到实在没必要为这件事情得罪杜遥的娘家无赦谷,下聘之事日后也还可从长计议,也就这么硬生生地忍下来了。   就在众人打算将话题转到另一处去的时候,杜遥忽然开了口。   “之前围捕聚火蜥时,谁也没料到上百年才能孵出的幼崽竟然在关键时候破壳了。”   “若不是有苏宗主出手相助,杜遥如今也没有性命站在这里说话。”   杜遥说罢脸色泛着可疑的微红,朝龙潜说道:“我可以答应龙宗主所提之事,但……”   “但一码归一码,道侣之契的话,我现下还没考虑好。”   龙潜一听差点没气歪了脸。   他着实想不明白,杜遥对他有什么不满的。   想他龙潜虽不能说是这轩辕大陆的修真界第一人,但论权势可调度整个龙剑山庄,论财势富可敌国,若论样貌,也是一顶一的能拿出手,即便刚开始的时候他对杜遥是有些霸王硬上弓的成分在,但除了那事,其他的不也都顺着杜遥的意办了?   如今他们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照理说给不给杜遥名分都不会改变这种事实。   但与其让杜遥这样没名没分地跟在自己身边,还不如坐实了道侣的身份,不仅可以名正言顺,还可以分享他名下的所有天材地宝。   这明明就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可杜遥却不仅接受得十分勉为其难的样子,而且还提出暂时不愿意与他结下道侣之契的条件。   若放在之前,杜遥这样不知好歹的表态,龙潜早就要炸毛了。   可转念一想,又回忆起杜遥在围捕聚火蜥遇险时那种肝胆俱裂的感觉,龙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不已。   算了,杜遥这种烈性子也急不来,只能温火慢炖细细熬煮。   至少杜遥已经答应联姻一事,名分上是定下来了,也算是有了进步。   这么一想,龙潜的脾气也压下来了。   “行,就照阿遥说的办。”龙潜一锤定音。   苏澈虽然看样子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作为当事人的杜遥都已经表了态,他也不好干涉太多。   在其他人说话的当口,法正也拿了那张清单看了一眼,用笔圈出了其中三味灵药。   “若耶岛的藏宝库里也有这三味药材。”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味灵药没有找到了。   安齐远听言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果然让法正加入队伍也是很不错的。   还没等苏澈说话,安齐远就已经朝法正颔首道:“那我就替阿澈谢过法正宗主的慷慨解囊了。”   苏澈一听,不由气得狠狠地往安齐远脚背上跺了一脚。   他本人就在这,法正又是他的挚友,要道谢也应该是他本人来说,犯得着他安齐远这般越俎代庖么?   安齐远被踩了一脚,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反而趁机用另一脚轻压在苏澈踩过来的鞋面上,不让苏澈的脚缩回去。   苏澈原本不过是想警告一下安齐远,谁知道反被他倒打一耙。   如今被踩住了脚缩不回去,又怕动作太大被旁人发现,只得不动声色地试图用力挣脱开来。   可安齐远玩得正是高兴,哪会这般轻易放过送上门来的鸭子。   苏澈挣了半晌实在没办法,也只得任他这么踩着。   坐在他们身旁的法正越发无奈。   在场的除了苏澈之外,其他都是元婴以上修为的高阶修士,只要有心,百里之外的动静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何况现在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般闹腾?   他那老友该不会觉得,这张小小的桌子真能挡住什么吧?   只不过面对这种类似于打情骂俏的事,法正觉得自己应该充分发挥一下掩耳盗铃的精神,最后默默地选择了视若无睹。   见苏澈放弃抵抗了,安齐远又笑眯眯地对法正道:“既然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坦诚相待是最起码的底线,法正宗主,你说是吧?”   看安齐远又盯上了自己,法正也有些弄不清安齐远忽然提这茬有什么用意。但坦诚相待的事情也是他之前说过的,自然没有否认的道理,便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安齐远道:“我倒是有一个关于法正宗主的小小疑问,一直没大想明白,也不知今日是否能请教一下本尊?”   法正莫名地觉得眼皮子一跳,心下觉得有些宴无好宴的感觉,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回了安齐远的话,便道:“只要不涉及若耶阁的秘辛,出家人不打诳语,法正定会如实相告。”   安齐远道:“这绝对算不上什么秘辛。”   “众所周知,法正宗主比我们年长,天赋悟性极高,也是我们这几人当中最早达到化神巅峰修为的修士。”   “可,法正宗主为何迟迟没有渡劫飞升?”   这个问题看似无害,但实则非常关键。   照理说,修士修真的终极追求就是渡劫飞升,法正早就达到了可以渡劫的境界,但却没有选择渡劫,反而让苏澈后来居上,成为这一代修士中渡劫的第一人。   可也就是因为苏澈是这么多年来渡劫的第一人,才碰上了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   若当初率先渡劫的人并非苏澈而是法正的话,还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况且,苏澈当初决定渡劫,除了对自己的修为很是自信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动因是出于青阳洞宗门名誉的压力。   要知道,一个宗门若出了能成功飞升的修士,便毫无疑问会成为轩辕大陆上炙手可热的第一大派。   若耶阁即便是佛修,也依旧是追求飞升成仙的。   法正这么多年没有渡劫,难道若耶阁就没有给他施加任何压力?   其实这些问题,才是安齐远真正想问的。   果然,听到安齐远的问题,法正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第67章 法正的秘密   犹豫片刻后, 法正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向来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歪, 对苏澈这个挚友的帮助也可谓是不遗余力。   苏澈对他的信任自不用说, 即便不做任何解释,苏澈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自己,但即便如此, 也实在扛不住碰上安齐远这么个心细如发的人物。   若今日他不将那些压箱底的旧事都给翻出来,恐怕安齐远对他始终会心存疑虑,难免要分出心思加以防范。这样一来, 这个队伍的凝聚力必会不足。   法正道:“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我等密谈之事, 贫僧希望除了在座诸位之外,莫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那是必然。”安齐远十分爽快地应下。   法正习惯性地转了转手中的佛珠, 垂下好看的眉眼,十分平静地道:“众所周知, 因着若耶阁之下的修士皆为佛修,平日里克己清修积攒福德, 与天道大伦相得益彰,故在飞升渡劫之时所承受的天劫,会比在座诸位要来得轻。”   佛修修士渡劫比其他宗派的修士来得容易这件事是广为人知的, 这也是许多有极高天赋的修士愿意遁入佛门选择苦修的原因之一,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法正又道:“可所谓天理循环,大道若彰。道家老祖也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之下,佛修修士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即便一辈子行善积德, 又有何本事能求得天道的特殊对待?”   “正如世上最为善之人,最贤明的圣君,最终也难逃一死是一个道理。天道恢恢,天劫之下众生平等,小小的若耶阁还没有这个本事能影响天劫的大小。”   “但佛修修士之所以能少受天劫之威,不过是因为自创派师尊建了若耶阁开始,就立下的那个不成文的规定。”   “创派师尊训诫有云,佛修修士若想飞升成佛,必先要历经人生七大苦,渡过七大劫。”   “若不先行渡过这佛门七大劫,即便早早就到了化神巅峰的境界,也妄谈飞升。”   苏澈闻言便道:“这七大苦指的可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法正点头道:“正是。”   安齐远也点头道:“这么说来,佛修修士正是因为在飞升渡天劫之前,就已经渡过了这七大劫,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由这七大劫抵消掉了一部分天劫的威力。所以与其他宗派的修士相比,佛修修士在渡天劫的时候,所承受的威压就要小上许多了。”   要渡这佛门的七大劫已是十分艰辛,若从总体上看,佛修修士要求得最终的飞升也并不比其他宗派的修士来得容易。   苏澈一听不禁有些枉然。   他的前身自十多岁入了青阳洞后,人生一直十分顺遂。那佛门七大苦别说七个,就是一个他都没尝过。   难道他在最后渡劫之时遇到了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就是因为天劫和这七大劫叠加的缘故?   正在苏澈胡思乱想的当口,安齐远忽然在桌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苏澈下意识地看了安齐远一眼,只见那男人也正看着自己,平日锐利如鹰的眼中此刻却噙满了担忧,还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似的。   苏澈心下窘然,想要抽回手又不得。   安齐远目光又转回了法正身上,但却用手指轻轻地划拉两下苏澈的手心,似是在安慰他一般。   苏澈忽然觉得对这样的温暖没有什么抵抗力,索性由着他去了。   “可这佛门七大劫说来简单,但到底要经历到何种程度才算是‘渡’过了?”龙潜不禁好奇问道。   就比如说这个生老病死中的“病”,是要病到何种程度才算是渡了病劫?还是说只要是得过寻常的风寒感冒然后恢复了,就算是渡过劫数了?   法正解释道:“这佛门七大劫在修士刚拜入若耶阁的时候并不会过多强调,也没有明文的戒律规定必须要历劫。”   “只有在修士达到了化神巅峰的境界,有机会渡劫飞升之后,才会有资格进入若耶阁的禁地。”   “禁地中有一块创派师尊留下的验劫灵石,只要附手其上,以自身灵力煨之,那灵石就会显出颜色。”   “验劫灵石共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每一色分别代表了七大劫中的一劫。”   “若有缺色,则说明修士尚有劫数未渡。只有七色共显,才具备飞升之资。”   “贫僧不才,这七劫当中尚有一劫未渡。故而虽早有化神巅峰的修为,但却还不够格飞升。”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法正迟迟不飞升,竟是出于这般缘故。   安齐远心头存有的唯一一点疑虑也被彻底打消了。   说到这里,安齐远不禁好奇道:“法正宗主可谓是惊才绝艳,年岁又比我等长上许多,照理说经历之事也比我等多出许多才对。”   “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劫这般厉害,竟能生生地拖了法正宗主如此之久?”   早就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饶就是身为得道高僧,受了佛门最高之比丘戒的法正,如今也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法正念了一句佛语,垂下眉眼坦诚道:“验劫灵石的七色当中,只有蓝色未显。”   众人听言不禁在心中暗自对号入座,杜遥第一个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脱口而出。   “这竟是‘爱别离劫’?!”   法正闻言面容虽未变色,但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却比方才明显加快了一些,无端地透出了几分窘迫来。   爱别离劫,世人又称之为情劫。   可见法正自二十五岁得道受戒,这么多年来竟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场内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寂静。   安齐远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道:“修士渡劫也需要机缘,看来法正宗主不过是机缘未到罢了。”   这句话也算是给法正打了个圆场。   可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法正身为佛修修士,长年避世隐居在若耶岛上苦修,岛上又是清一色的男性修士,连个女人都没有,想要动情估计也没个对象。   虽说修士动情并不拘于男女,但若耶阁的佛修修士都受了戒,再加上佛修一脉的入门心“法佛陀大定心法”的缘故,练就了一幅清心寡欲的身心,相互之间也难起涟漪,更别说是破戒动情了。   这说一千道一万的,法正想在若耶岛上渡情劫,再等上几百年估计也没个下文。   一直沉默不语的觉非罗道:“这次借着为苏宗主恢复灵力、探查天劫异象之机,或许法正宗主能遇上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法正念了句佛语,回道:“一切自有天意,贫僧断不强求。”   安齐远见已经得了法正的答案,便也十分知情识趣地将话题从法正身上引开了。   “因着这四十九种灵药还缺两种,一时之间也急不得。在下打算先带着阿澈回无赦谷安置,在搜寻灵药的同时也一并探查上古神兽朱雀的赤巢所在之处。”   苏澈因着之前就已经答应了安齐远不会离开,对于安齐远说的要将自己带回无赦谷的话倒也未加反驳地默认了。   法正也道:“贫僧这次被传音蝉召唤匆忙赶来,恐怕在青阳洞那边已经引发了不安,也需先行回去稍作安排,也好为之后去寻朱雀赤巢做些准备。”   安齐远闻言问道:“若法正宗主随我们去寻朱雀赤巢,坐镇青阳洞之事是否要交给法能大师暂代?”   法正点头:“正是。”   安齐远一听竟是法能代职,眉头不禁轻蹙。但想到法正之下的若耶阁第二号人物就是这个法能,除了他之外也没其他人更适合暂代宗主之职了。   虽然不喜法能,但这毕竟是若耶阁的内门之事,安齐远也不便多作置喙。   听安齐远和法正都有了后续安排,龙潜也道:“那我也带着杜遥先回龙剑山庄,也好准备一下下聘之事。”   安齐远闻言挑眉道:“既然是要下聘,杜遥跟着龙宗主回龙剑山庄似是不妥。”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依着轩辕大陆的结亲礼仪,新人在仪式前就不能再见面,免得冲撞了喜气。   “依我看,杜遥还是跟着我一道先回无赦谷,待龙宗主三媒六证地把迎亲的礼节都走完了,再风风光光地将人抬回去的好。”   “否则这礼节未成人就先去你龙剑山庄呆着了,岂不显得我无赦谷的人失了身价?”   安齐远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差点没把龙潜气了个底儿掉。   若说到掉身价,也不知道是谁先上赶着把杜遥送到龙剑山庄来给他的。   如今聚火蜥的灵筋已经拿到手了,安齐远这厮又盯上了他宝库里的三味灵药,过河拆桥的事做得是一点也不手软。   估计是安齐远怕杜遥在他手上若是出了点什么幺蛾子,这灵药就拿不到了,现今就急着把人扣在手里不放了。   可这些都还不是让龙潜最气恼的,最让他郁闷的是,他的心尖尖宝贝儿杜遥在一听到安齐远打算暂时将他带回无赦谷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种喜出望外的表情!   龙潜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般挖心挖肺地对他,甚至不惜辛劳危险地答应安齐远围捕聚火蜥,又许出了道侣的位置和自己的一半身家,杜遥竟然还为了能暂时离开自己而感到欣喜不已?!   看着龙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杜遥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了,只得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倒是向来迟钝的苏澈根本没注意到龙潜的情绪变化,一听到杜遥能跟着自己一并回无赦谷,也是高兴得直往杜遥那瞅,心下对安齐远的评价也回升了那么少许。   安齐远看着自己的心头肉笑得那么开心,心下也越发满意自己方才提出的那个一石二鸟之计了。 第68章 回谷   龙潜阴沉着脸, 既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杜遥看,眼神冷得能让周围的人寒毛都跟着竖起来。   其实自龙潜尝到与杜遥欢好的滋味后,脾气已不复初见时的那般霸道。   特别自那次在聚火蜥窟遇险之后, 龙潜态度的变化让杜遥也有所察觉,更别提这次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要到无赦谷下聘的事了。   要知道,若之前杜遥只是被安齐远当做礼物送给龙潜的话, 那也不过是一派宗主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牺牲的工具罢了。龙潜即便对他再好, 在别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剑修宗主养在身边的玩物罢了。   龙潜若对他好些,龙剑山庄的人尚且会忌惮他是元婴修士而将恭敬写在脸上, 若龙潜不喜,就是封了甚至是废了他的修为困在身边当禁脔也不是不可能的。   元婴修士在低阶修士眼里是被尊称为“老祖”的存在, 可在龙潜眼里,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若是龙潜正式提出与无赦谷联姻, 这其中的意味便大不同了。   虽然轩辕大陆上的修真派别速来有正邪之分,有时为了争夺越发稀缺的灵气资源也常有相互攻伐之类的事情发生,但这些纷争却很少发生在元婴以上的高阶修士之中。   一来是各大宗派所占的修真地盘几乎是祖师爷创派之时就已经划定的, 除非像青阳洞般遭遇如此大劫, 或者是面临门派倾覆之祸,否则很难被外力撼动。二来无论在哪个门派中,高阶修士都无一例外地优先占有最好的修真资源,所以对于一些蝇头小利素来不会动心,也犯不着去挑起宗门之间的纷争。   况且, 为了避免高阶修士相互杀伐而动摇轩辕大陆的根本,各派的创派祖师还约定了二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的法子。   通过各宗派不同层次的弟子间公开公平公正的斗法,可以不动刀兵地瓜分修真界的武器丹药和天材地宝。   比如上一次的宗门大比最终是龙剑山庄胜出,所以龙剑山庄才独享了玄天秘境的探宝权,龙潜也才遇到了那头赤螭。   剑修虽然一直被标榜为名门正道,但大家都对剑修的武力值心知肚明,龙剑山庄占着名门正派的名声,在修真界就更如鱼得水一些罢了,可若那天剑修作出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在修真界,实力才是一切。   若龙潜公开向无赦谷下聘,就表明龙剑山庄和无赦谷两大宗派有了姻亲之实。   在青阳洞的道修式微,佛修避世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新的风向标。   龙剑山庄和无赦谷放弃敌对态度的强强联合,将使其二者成为轩辕大陆上当着无愧的王者!   可这同时也是把双刃剑——这样一来,龙潜以后再要以纯粹的名门正派的身份说话,似乎就会被减掉一些分量了。   但,以目前龙剑山庄和无赦谷压倒性的实力,别人又能多说什么呢?   而且,这种你情我愿的联姻又不是杀人越货,就算是法正也没有立场干涉。   在杜遥心里,第一反应还是觉得他不过是链接龙剑山庄和无赦谷之间的利益的棋子吧?   这也难怪他对龙潜提出的联姻这么抵触了。   也正是因为杜遥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也让他和龙潜的真实想法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龙潜阴沉的脸色对于安齐远没有什么杀伤力,安齐远笑着打圆场道:“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我也是帮龙宗主你制造一些新的激情罢了。”   安齐远说罢,向杜遥使了个眼色示意杜遥跟着自己离开。   谁知龙潜一把抓住了杜遥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安齐远。   “那不如安宗主也把苏宗主交给我,让我也给你们制造一下所谓的‘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言语中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在。   安齐远下意识地拽住了苏澈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也要问问阿澈愿不愿意跟你走。”   还没等龙潜接话,安齐远就先声夺人地朝杜遥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是否愿意跟本座回无赦谷?”   龙潜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盯着杜遥看,杜遥则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不语。   这种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态度,似乎已经间接地朝他表达了一些什么。   “你就这么想要回无赦谷去?哪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龙潜真正想问的是“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可又怕杜遥的答案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换成了这个问题。   沉默了半晌,杜遥终于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微微泛白地道:“上次我离谷仓促了点,有些私人物品还没来得及整理……”   话还没说完,龙潜就已经暴怒。   只见他抄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用冷得能冻死人的语气说了一句“滚”。   杜遥的脸色如今是真正地煞白了,其实他也明白,无论自己是否愿意,以后他也只能在龙潜的手下讨生活,在这种时候得罪未来的主子实在是非常不明智的。   但自由的味道实在太美好,哪怕正如龙潜所说的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愿意付出这种代价来换取。   苏澈向来都是站在杜遥这边的,见龙潜完全失了风度地发飙,苏澈想也没想地朝杜遥伸出了手。   “走,我们回家。”   原本杜遥还对龙潜毫不掩饰的怒意多少有些畏惧,本能地生出了一些犹豫,但在看到苏澈朝他伸出手,说出那句“回家”的时候,杜遥就跟魔障了一般,眼眶一热,失了神似的就被苏澈扯着走了。   看着苏澈拉着别人,平日外号醋桶的安齐远难得的没有吃味,反而想到方才苏澈说的那句“回家”。   苏澈指的“家”,到底是杜遥的家,还是也包括了他苏澈的家呢?   安齐远一想到存在这种可能性,嘴角的弧度都禁不住微微翘起。   安齐远一走,苏澈、杜遥和觉非罗都一并跟着离开了,法正也施施然地告辞离开,偌大的室内登时只剩下龙潜一人。   龙潜依旧维持着方才大马金刀的坐姿,但放在膝上的拳头却握得死紧。   待杜遥的气息随着白隼的飞起渐行渐远,最后几乎淡不可闻之后,龙潜身边的空气莫名地凝成了无数道带着淡金色的气刃,疯狂地切割着室内一切有形的物品。   直到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被气刃削成了粉末之后,濒于狂乱的灵气漩才渐渐平息下来。   “杜·遥!”   龙潜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方才若换成其他人这样当中下他的面子,早就像这屋里的东西一样变成碎片了。   可这人偏偏就是杜遥!   那个他舍不得下狠手,甚至连重话都不愿意对他多说一句。   在杜遥心里,究竟把他龙潜当成什么了?   龙潜的眼里浮出浓重的阴郁,也随之招出了一只鲲鹏,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跃上了鲲鹏的脊背。   ***   经历了一段为时不算短的飞行,眼下的风景也逐渐脱离了西北戈壁的荒芜,逐渐被绿色的葱郁覆盖。   待一行人终于回到钟灵毓秀的无赦谷之后,充沛的灵气让大伙儿都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   双脚再次踏上无赦谷的感觉让杜遥觉得很踏实,这是他无数次出现过在他梦中的场景。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就莫名地闪过方才龙潜那双带着阴霾的双眼。   杜遥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再度回归的感觉似乎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快活。   还没来得及深想,苏澈就在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不是累坏了,赶快回去休息休息。”   杜遥故作轻快地应了,但眼神深处却透着几分失魂落魄,让苏澈看着很是担心。   待杜遥和觉非罗一并告辞离开,苏澈的视线还是粘在杜遥的背影上没能撇开。   “再这么看下去,我真要考虑把杜遥赶到龙剑山庄去了。”   安齐远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苏澈的耳边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条。   “听你胡扯。”   苏澈伸手推了安齐远一把。   “之前约好的,我住的地儿在哪?”   苏澈是打死也不会回安齐远的寝宫去了。   安齐远无所谓地耸耸肩:“任君挑选。”   见安齐远这般好说话,苏澈反而疑心病重地盯着安齐远看。   安齐远笑道:“或者说你还是比较喜欢我的寝宫?我可以让给你,我去别的地方住。”   听安齐远提到他的寝宫,苏澈没来由地恼火。   特别是一想到发生在拔步床上的各种荒唐事件,苏澈就对那个地方没什么好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必了,我另外选个地方。”   苏澈不理会安齐远,转身就走。   “对了,要一间理你最远的。”   苏澈忽然想到这个附加条件,立刻转过身来强调。   甚至安齐远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这么突然转身,哐地一下就撞到安齐远的身上了。   “疼!”   苏澈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刚想抬起头来质问安齐远为何要跟他这般紧。   谁知这一抬头,又正好遇上安齐远低头看他的脑门。   四片嘴唇就这般碰到了一处去。 第69章 各种违约   见碰到了安齐远的唇, 苏澈下意识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炸起了毛, 顿时就想后撤两步以拉开自己和安齐远之间的距离。   可安齐远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到送到嘴边的肥肉就这么跑了?索性用手掌箍住苏澈的腰不让他躲闪, 然后自然而然地加深了这个都不在两人计划内的吻。   苏澈抬手狠狠地捶了安齐远的后背几下,可对于化神修士来说,这几下就跟瘙痒差不了多少。   苏澈被亲了底儿掉, 若不是他窒息得快要透不过来气儿了,安齐远根本就不想放开他。   “你个食言而肥的家伙,之前说好未经允许不可对我动手动脚的。”   安齐远唇角边挂着坏坏的笑, 却故作单纯地歪着脑袋反问苏澈道:“那你倒是说说, 我刚才动的是哪儿?”   苏澈一想,脸色就跟染坊一样轰地一声炸开了。   下意识地抬起手狠狠地擦着自己被吻肿了的嘴唇, 苏澈瞪着安齐远咬牙切齿地道:“你个厚颜无耻的无赖,竟要跟我玩这种卑劣的文字游戏?”   安齐远耸耸肩:“非也非也。”   “方才明明是你投怀送抱, 我见你凑过来了,又怎的知道你竟是不愿意的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苏澈见说理说不过他, 打又没有用,本来最强有力的靠山法正又暂时先返回青阳洞了,他如今是人在屋檐下, 无奈地发现竟半分奈何不得这魔头, 便只好摆出一副足以凝得出冰来的面孔冷声道:“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苏澈决定不再跟安齐远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先把人轰出去才是最最关键的事。   安齐远被苏澈又拉又拽地推到了门外,安齐远一边被他推一边回过头来道:“阿澈,你真的不考虑住我那间寝殿?”   苏澈没好气地一下将门页给关了起来, 若不是安齐远缩得快,估计直接就要砸到鼻梁上了。   苏澈好不容易合上了门,发现方才自己跟安齐远一通纠缠,身上出了不少汗,黏黏腻腻的很是难受。   低阶修士没有足够的修为可以自动调节体温,稍微动一下就会出汗,实在是不方便得很。   苏澈侧耳听了听,确定屋外没什么动静了,才走到这间偏殿的净房里准备沐浴。   这偏殿的规模和奢华程度自是比不过安齐远平日起居用的那座寝宫,可依旧装点典雅五脏俱全,配置的净房也十分宽敞,里头还有用汉白玉石砌成的池子,铜质的狮型喷头正汩汩地往外吐着温热的泉水。   赶走安齐远后的苏澈彻底地放松了下来,抬手摘了头顶的发冠,三千如瀑般的银发垂散而下,登时让苏澈的五官少了几许平日的清冷。   苏澈褪去了身上的白袍,走进池子里泡着。   这池里引的是无赦谷里的天然温泉水,因是活水,里头微微地能感觉到水流缓慢循环的感觉,冲在身上十分舒服,仿佛能在瞬间带走这些天来奔波劳累的辛苦。   苏澈满足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池边,在一片氤氲的雾气中十分惬意闭上了双眼,好享受这宁静的时刻。   也不知是不是这温泉水泡得实在太舒服了,苏澈打起了盹。渐渐的,脚下站的也不是那般稳了,可他脑子里就跟灌了铅似的,实在是重得有些醒不过来。   忽然间只觉得脚下有些失力地一滑,苏澈猛地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可依旧免不了要滑进水里呛水的后果。   谁知还没等苏澈回过神来,就有一只大掌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从水里头提了起来。   他开眼一看,登时什么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安·齐·远!!!”   面对眼前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苏澈真的是连骂都不知道要骂些什么好了。   安齐远扶着苏澈让他在水里站好,但却并未松开箍着他腰的手。   “我寝宫净房里的温泉池眼堵了,只好跑来跟你凑合凑合。”   安齐远一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你应该多谢我,若不是我出手搭救,你现在估计得呛个半死。”   苏澈已经无力吐槽安齐远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了。   无赦谷里的宫宇何止百十,他偏要找这种烂到家了的借口跑来跟自己挤。   这温泉水还算清的,苏澈一看安齐远也跟自己似的头发散落一丝不挂,哪还有闲工夫跟安齐远斗嘴,只想赶紧上岸找了衣袍披上。”   但苏澈方才那一泡泡得实在有些久了,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副十分亲水的身体了,自然受不得这种超标对待。   苏澈刚踩上池子的石梯,就感觉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脚下登时一滑,就又摔回池里去了。   好在安齐远眼明手快地再次将苏澈从池子里捞了出来,见他面色有些发白,赶紧将人托了一把,让苏澈离开水面坐到了池边休息。   苏澈天旋地转地晕了一阵,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倒在池边的平台上了,只有小腿还泡在水里。   安齐远正撑着手臂覆在他的上方盯着他看,虽然那健硕结实的身板并没有直接压到苏澈身上,但隆起的古铜色胸肌和八块腹肌近乎完美地彰显着勃发的力量。   苏澈莫名地感觉到了森森的压迫感,下意识地想要使劲撑着身子起来,但却发现四肢软得实在厉害,挣扎了几下又脸色发白地倒了下去。   安齐远自然知道苏澈现下是真的不舒服,也没有了逗弄的心思,起身不知从一旁取来了凉帕子,覆在苏澈额上好替他降降温。   可安齐远却是单膝跪在地上帮苏澈敷凉帕子的,这个动作让苏澈避无可避地看到了安齐远腿间挂着的那一大坨面容狰狞的可怖凶器。   苏澈立刻狼狈地侧过脸去,但他这么一侧,凉帕也随之掉到了另一侧的地上。   安齐远心急,身体越过苏澈的脸将那凉帕拾起。   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安齐远这般越过去,低下的那坨囊袋竟然拍到了他脸上。   苏澈紧闭双眼本能地伸手想要拨开,但这胡乱一抓竟抓到了一根又硬又热的巨物。   “嘶……”   安齐远也没料到自己的子孙根会突然被苏澈这样握在手里。   虽然苏澈的手劲有些大,握得他有些疼,但刺激的感觉还是盖过了那些许的疼痛,让安齐远本能地起了反应。   苏澈有些瞠目结舌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东西又胀大了一圈,刚想像握着烫手山芋一样将它甩开,但一看自这东西在自己手里之后,安齐远是动也不敢再动了,乖得简直跟没脾气的兔子一般,忽然又觉得这玩意有点像是他的救命稻草。   苏澈想罢没有扔开,反而用指甲狠狠地掐了那祸根一下。   安齐远登时青了脸,露出了求饶的表情道:“阿澈,你手下留点情……”   苏澈也不敢真把安齐远掐废了,但觉得不从这件事找回些场子来总有些说不过去,随即便恶狠狠地道:“我看你还食言而肥,以后若再对我这般动手动脚,我定要废了你……”   谁知还没等苏澈撂完狠话,安齐远就趁其不备点住了他手臂的麻穴。   苏澈的手不由得松了些,安齐远赶紧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才算是缓了些过来。   安齐远掐了掐苏澈的脸颊:“这下就不是我对你动手动脚了,而是你对我动手动脚了。”   说罢,安齐远十分“从善如流”地将手覆在了苏澈的手上,调整好力度,竟就这般就着苏澈的掌心活动起来。   经过前几次的事情,苏澈哪还能不知道安齐远这是在做些什么,登时恼羞成怒道:“安齐远,你竟敢,竟敢……”   话到嘴边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安齐远此刻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苏澈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与安齐远的孽物贴得严丝合缝的,那玩意在他掌心里肆意地摩擦着,平日里那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的男人,此刻正沉浸在令他欢愉到了极点的情欲当中。   那孽物在他的掌心中动作得越来越快,尝到了甜头的安齐远也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苏澈知道如今他是骑虎难下,人既逃不了,手也松不开,只得十分挫败地闭起眼,不去看眼前那副秽乱到了极点的场景。   也不知安齐远这般弄了多久,知道苏澈都觉得自己的手都快酸得不行了,才感觉到掌中的孽物忽然间比之前胀大了半分,皮肤下的脉动也明显起来。   “你,你别……”   苏澈匆忙睁开眼睛,谁知正好看到那孽物吐精的一幕。   带着麝香味的白浊强而有力地喷发出来,苏澈就这般避无可避地被溅了一脸。   “你,你!”   苏澈气得眼圈都红了,恨不得一个耳光就这么甩过去。   安齐远自然知道这样一来苏澈定会炸毛,立刻将人给拖到水里去,三两下就洗去了苏澈脸上头发上沾染的东西。   苏澈已经无力抵抗了,他手臂酸疼得厉害,身体被方才那样一折腾,也没能缓过劲来,加上一气之下气血冲脑,眩晕得就更厉害了一些。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迷糊之中听到安齐远不断地在他耳边喃喃道歉,可鬼才要接受他假惺惺的歉意。   苏澈累得只想睡过去,但又在朦胧中听到安齐远那厮说了什么一句什么礼尚往来,然后就感觉到自己再度被托到了池边,片刻后,身下疲软的器物就被一股温热给包围起来。   苏澈再次受到了惊吓,慌乱地睁开眼,双腿在水中无力地蹬踢着,但却始终无法将用嘴含住他身体某处的大脑袋给踢开。   青言的身体本就比常人来得敏感,轻易不能受一点刺激。   如今苏澈被这样含弄着,脑袋登时乱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那种舒服畅快的感觉再度战胜了理智,苏澈甚至无法抑制地发出了甜腻的喘息和呻吟。   “宝贝,我的心尖尖儿……”   疲软下来的苏澈感觉自己彻底软成了一团棉花,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安齐远不断地亲吻着自己的耳廓,在他耳边不断地呢喃出这句话语。 第70章 遇冷   苏澈这一觉睡得出乎意料地沉,等总算睡饱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此刻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白色纱袍,腰间的青色系带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根本就拢不住外泄的春光。   更为让人郁闷的是,此刻他正半靠在安齐远身上,一条腿跨在安齐远的腿上,就连手臂也搭到了安齐远的腰上。   安齐远穿的也跟他差不多,只不过纱袍的颜色是黑的罢了。   安齐远身上的黑袍也不知为何被扯得有些凌乱,下摆正大大地敞开着,那蛰伏在腿间的大鸟此刻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势,但即便如此,疲软下来的形状还是大得有些惊人。   对于自己将这种把安齐远当成抱枕搂着睡的动作,苏澈直接吓傻了。   也不知是不是时令入秋之后无赦谷晚上的气温有些低的缘故,青言的身体十分畏寒,一感觉到身边有热源,就本能地像八爪章鱼一般吸附过去了。   清醒过来的苏澈差点没把身边的安齐远给踹下床去,眼前不禁浮现起之前在温泉池边的荒唐一幕,心下更是气愤难当。   但苏澈惯于摆出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清冷脸色,现下也只有这种冷色能稍微掩盖他的狼狈,所以内心的窘迫在面上倒没大显出来,只是动作之间的粗鲁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其实在苏澈醒过来之前,安齐远早就已经醒了。   或者说,睡眠跟吃饭一样,对高阶修士来说根本就不是必需品。   但看着被他从温泉池里捞出来的苏澈睡得一幅昏天黑地的模样,安齐远竟也感觉到有些困了,索性搂着苏澈眯了一会。后来见苏澈醒了,也还是装出一幅仍在熟睡的样子,好看看苏澈醒来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苏澈如他料想中的那般冷着脸就要将他踹到床下去,安齐远早有防备,手掌暗自码住了苏澈的腰,在自己被踹到床下的那一瞬间,把苏澈也一并扯了下去。   苏澈哪里料到安齐远在“睡梦中”也会这样伸手捞人,猝不及防之下也一并跟着跌下了床去,好在安齐远在下边当了肉垫,苏澈倒是没被摔疼。   安齐远继续将演技发挥到底,只见他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还露出一幅忽然遇到地震山崩一样的惊讶神色。   苏澈气鼓鼓地挣扎着坐起身来,但安齐远却死扯着他不让他挪开半步。   两人这般拉拉扯扯的,最后竟然变成了苏澈双腿大开地跨坐在安齐远身上。   拧动之间,苏澈腰间脆弱的系带彻底崩开了,下身那精致的物器没了遮挡,完全暴露在安齐远的视线里。   苏澈顾不上跟安齐远斗法,立刻羞愧难当地想要伸手去拢自己的衣袍。   可安齐远哪里肯让,握住了苏澈的手腕不让他动弹。   苏澈前门大开地骑坐在安齐远身上,又感到一道炽热到足以烧死人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那不宜见人的一处上,苏澈登时只觉得脑门充血,又想起了之前几次的荒唐事,浑身都像是被电到一般不自在起来。   安齐远眸色渐深,一条腿微微支起,轻轻摩擦着苏澈后方的臀肉。   这种无言的挑逗让苏澈立即打了个战栗,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不消多时,周身白皙的皮肤就染上了诱人的淡粉。   正是这种媚态,让苏澈这个平日里惯于高高在上的清冷人物带上了几分人间的气息,让安齐远觉得他不再是那样遥不可及,所以才会这般欲罢不能。   安齐远一直未停的轻轻摩挲,竟让这幅不知羞耻的身体渐渐起了反应。   感觉到自己下身的器物在安齐远的视线前起了变化,苏澈再一次尝到了丢盔卸甲的挫败滋味。   若说之前几次要么是被安齐远强迫,要么是莫名受了杜遥和龙潜的影响无法自抑,这些都可以归咎于外因之上。   可如今安齐远所做之事与之前相比实在不算出格的,可尝过了销魂滋味的身体却已经违背了苏澈的意志起了反应,而且整个过程还从头到尾地展露在安齐远眼前,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没有了清净心经的加持,苏澈的情绪比起之前不知脆弱了多少。   此刻安齐远的视线就跟针扎一样地落在身上,苏澈在那一瞬间似乎感觉自己十分没用地红了眼眶。   安齐远也万万没有料到苏澈会被自己欺负到哭。   虽然苏澈眼眶红了之后就赶紧闭起了眼,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但那种刻意将泪水憋回去的模样让他登时慌了手脚。   “阿澈,阿澈你别生气,我不闹你了行不?”   安齐远赶紧起身将苏澈抱回了床上,还十分自觉地将苏澈和自己的腰带都牢牢系上。   让苏澈靠在厚厚的软枕上,安齐远扯了薄被盖在苏澈身上,只觉得眼前的人在此刻脆弱得跟水晶似的,竟是一点都舍不得再欺负了。   苏澈抱着鸵鸟心态不管不顾地靠在软枕上,不开眼也不说话,下定心思就是不要再搭理这个下作的魔头。   可他方才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和情绪的变化,又想到他若还如前身那般强悍的话,此刻又怎会像只鹌鹑一样圆扁由人地搓弄?   安齐远的无赖性子他是早就知道的,此刻说有多生安齐远的气倒也谈不上。   但苏澈却没有办法不痛恨现在的自己。   没了修为就罢了,好像连最初的傲骨都快要被这魔头给熬煮化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在内心里,苏澈倒宁愿安齐远还是之前那个让他恨到了骨子里的阴晴不定的魔头,也实在不愿意他用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对待自己。   安齐远在一旁轻抚着苏澈的长发,但内心却苦涩不已。   以他对苏澈的了解,又何尝不知苏澈执拗的性子?   若他们二人一直维持着这种一人实力压倒性地高于另一人的状态,苏澈就始终不会认同这段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上的关系。   即便他在苏澈面前能把心都掏出来,但这个疙瘩却不会因此就在苏澈的心里消失,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是一种失衡的状态。   这也是安齐远为何一定要帮苏澈改成五灵根,恢复他原有修为的原因。   只有苏澈再度站到修真界的顶端,与他平起平坐之后,甚至比他更强之后,苏澈自然会明白他的心意。   那是一种绝不会因为换了一具身体或者是失去了修为就有所改变的深沉的执念。   安齐远破天荒地叹了口气,给苏澈把被子掖好。   “之前是我孟浪了,我跟你道歉。”   “我不闹你了,这就去给你找剩下的两味灵药。你若没事就打坐修炼修炼,虽然进益不多,但总是会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一些。”   这幅身体的底子还是有些弱,昨日才泡了没多大会的温泉就泡晕了,打坐修炼至少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   安齐远这次是真的离开了,苏澈半信半疑地睁开了眼,发现那魔头是真的走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方才安齐远离开时的那声叹息感到有些压得慌。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安齐远并不欠他什么。   而且以之前道修和魔修理念不合又水火不容的对立立场来看,安齐远根本没必要帮他帮到这种程度。   道修宗主落难,安齐远不落井下石就已算好了,即便喜爱他的皮相,抓住关起来当成禁脔,把他养成朵只能依附于自己的菟丝花来玩玩也就算了,又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又是替他围捕聚火蜥,又是寻找万金难求的灵药和朱雀赤巢的?   到底缘何,他会成为安齐远的心力?   苏澈发现自己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感到如此好奇。   ***   接下来的几天,安齐远还真就依约没有过来骚扰苏澈,反而是一幅忙得不见踪影的样子。   苏澈安下心来,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无解之事,整日窝在偏殿里足不出户地修炼,身体和精神状态都逐渐恢复到了原有水平。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安齐远怎么可能忍得住数日见不着他的人?只是不想逼他太紧惹得他反弹罢了。   近来,安齐远都是等苏澈修炼累了睡熟之后,才悄悄潜进偏殿来自娱自乐的与他耳鬓厮磨一番,待苏澈要醒来的时候才会离开。   可怜苏澈这几日只以为自己是被蚊子咬了前胸后背才会有些淡淡的玫红印记,还特意吩咐下人燃起了百灵香用以驱蚊。   有时候修炼得累了,苏澈会带着圆胖到杜遥的住处去坐坐。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客栈无意间撞破了杜遥和龙潜之间的风流韵事,苏澈每每看到杜遥那张绝艳的脸,都微微地感到有些尴尬。   好在没心没肺的圆胖见到杜遥就亲热地跳上杜遥的膝盖翻出肚皮,后腿还一蹬一蹬地轻揣杜遥的手臂,示意他赶紧给自己挠肚皮。   两人都被圆胖弄得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来,才总算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起话来。   但即便如此,在说话的时候,苏澈还是很敏锐地发现杜遥偶尔会出现轻微的走神,跟以前那种清湛的眼神有明显出入。   在第四次发现杜遥走神后,苏澈有些担心地伸手晃了晃杜遥的肩膀。   “杜护法,你还好吗?”   杜遥立刻回过神来,手臂里夹着圆胖,很是不解地看着苏澈。   苏澈眼中的担忧越发明显。   “杜护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然怎么会莫名走神?   杜遥对苏澈的问题感到有些惊讶:“怎么,我是有哪里不对么?”   看杜遥也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苏澈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你方才逗圆胖玩儿的时候一直在走神,我还以为你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杜遥恍恍惚惚地看着苏澈,又想起这几日晚上背后的墨蛟图腾一直在烧,弄得他心浮气躁的。   但好在这种异象每日只会发生半个时辰,杜遥的自制力惊人,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   可数日过去之后,他只觉得背后的图腾烧得越发厉害,甚至大白天的神智也开始出现迷离的状态,但若不是被苏澈发现,他自己竟然丝毫未觉。 第71章 意外来客   杜遥直觉觉得事有蹊跷, 但又不想让苏澈担心, 就打马虎眼说他最近心思有些重, 随即还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苏澈想起在客栈分开那日龙潜那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又想到日后杜遥是要被抬到龙剑山庄去的。   时日离约定好的下聘日子越来越近,也难怪杜遥会见天神不守舍的了。   苏澈不由得想, 若不是因着他,杜遥也不会被抬到龙剑山庄去。   他心里是这般想的,嘴上竟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   杜遥却大方笑道:“这你就想岔了。”   “若没有安宗主, 就没有今日的杜遥。可……”   杜遥含着温暖笑意的眼神落在了苏澈身上。   “可若没有苏宗主您, 又怎会有今日的安宗主?”   杜遥虽未言明,但苏澈明白杜遥指的是安齐远修真的心力一事。   若不是苏澈的存在为安齐远提供的心力足够强大, 安齐远也未必能在修魔的道路上顶住重重压力,走到今天的至高位置上。   若安齐远不是魔修宗主, 那就未必会手刃合欢宗的前宗主连若芳。   再晚一步,杜遥就要被连若芳当做炉鼎吸成干尸了。   现在想想, 天道之下的因果循环果然是有其深意的。   如今为了帮苏澈恢复修为,安齐远又将他送给了龙潜,冥冥之中似乎是在偿还苏澈的恩情。   加上围捕聚火蜥遇险那次苏澈毅然决然地冒着生命危险出手增援, 这才免了他的一死。   这么一想, 被抬到龙剑山庄去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况且两派联姻对无赦谷来说也是大大有利的,而他作为无赦谷被抬过去的高阶修士,又顶着龙潜道侣的身份,只要伺候好龙潜,想来不会吃什么苦头。   苏澈见杜遥提起安齐远的心力一事, 登时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思忖了片刻,苏澈垂下眼睑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杜护法可否知道,为何安齐远对我,呃……也就是他的心力……”   杜遥见苏澈已经知晓了,便道:“我虽是护法,但入谷时间甚晚。在结识宗主的时候,他已得道大成。我也只是隐约知道他的心力所在,但至于为何缘故,也不是很清楚。”   苏澈听了隐隐有些失望,但也没再纠结此事,把话题转了开来。   待到告辞的时候,见杜遥实在喜欢圆胖,就把圆胖留在杜遥的住处了,也好给杜遥逗个乐子。   苏澈若有所思地只身一人回了偏殿,谁知他前脚刚进门,安齐远后脚就到了。   时隔多日才见着安齐远,苏澈的怒气早就消没了,但在面对这个存在感过于明显的男人时,仍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尴尬。   也正因为如此,苏澈的神色变得越发清冷了,仿佛只有这样的保护色才能将他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   但苏澈的清冷落在安齐远眼里,却是在表达一种充满了排斥情绪的信号。   安齐远不由得苦笑,心口隐隐有些发闷,但很快便将失落的情绪撇到了一边,对苏澈正色道:“阿澈,今日来寻你,是有些事情。”   安齐远说罢,就示意让候在门外的人进了来。   苏澈一看,进门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判断,是个毫无修为的常人。   苏澈不禁有些好奇。   要知道在无赦谷的内门,就是负责洒扫的杂役都至少有炼气的修为,管事级别的都已经结丹了。这老奴能进到无赦谷的内门腹地中来,又能被安齐远亲自带来见自己,身份应该很不一般才对,可偏偏又是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常人。   那老奴进了门来,连头都不敢抬起半分,在距离苏澈五步之外就停下磕头跪拜,细细观察,还能看到那老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安齐远在殿内主座上坐了,向苏澈解释道:“这是从金陵苏家过来的人,说是你姨娘病重,想要见见你。”   苏澈一听,这才回过神来。   他自修真之后,寿元变得极长,身为常人的生身父母早已仙逝,金陵苏家的后代子孙也只是听说过家族中曾经出过一个神仙,但因着青阳洞门规森严,也没人有幸能见着苏澈一面。   如今这又是金陵苏家又是姨娘的,那便说明此姨娘跟苏澈并没有什么关系,而应该是生养了这幅身体的青言的生母了。   安齐远道:“如何,你是否想回家里看看?”   其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安齐远直接做主就行了,哪里犯得着亲自带着人过来给苏澈磕头?   只是他已经数日没能在苏澈清醒的时候见着人了,又见正好有这样好用的由头送上门来,不好好利用真是白瞎了,于是就煞有介事地吩咐下面的人将那老奴带到内门来。   那苏家的老奴原本只是在无赦谷的外门山门处战战兢兢地通报。   听闻在这谷里头的都是些寿元齐天的神仙,而且还是些杀人如割麦的凶神。   他是家生子,从小就在苏家为奴,最是知道庶出的公子被当家的送到这谷里来伺候神仙的事儿。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送去伺候神仙不过是个好听的噱头。   谁人不知苏家儿郎是出了名的俊俏,特别是那被送来的小公子,更是唇红齿白的,就像是供奉在观自在跟前的金童一般。   而且还听说,小公子是被谷里的神仙一眼就相上的,苏家就更得乐得把人双手奉上了。   所以,即便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小公子被送到无赦谷是干什么用的了。   也正因为这事,他的主家原本不过是不受器重的苏家旁支,如今却托了小公子的福被宗族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但却没有一个人过问过小公子的死活,想想都觉得心凉。   儿子被送走的董姨娘思子心切,三天两头地卧病在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这时候主家才想到得给无赦谷这边通传一声。   若通传之后石沉大海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他们已经尽了义务,见不见得着都是天命。   但若说都不说一声,就怕谷里头的小公子日后知道了要秋后算账,再在神仙跟前吹吹枕头风什么的,整个苏家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苏家才遣了这个老奴过来递信。   那老奴原本想着能将口信递进去就已经不错了,谁曾料到会被带到安齐远跟前?   老奴登时吓得抖若筛糠,后来又被外门子弟揪上飞行法器御法飞行,差点没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待见到安齐远之后,更是连头都没敢抬过,只凭着眼角的余光瞅到了锦黑绣着暗金龙纹的靴面。   待他被带到了苏澈的偏殿,知道跟前的人就是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公子之后,起初的胆怯也稍稍消去了一些。   趁着安齐远在和苏澈说话的时候,那老奴偷偷抬眼扫了一下。   这一眼,可就彻底看呆了。   眼前的人身量比之前拔高了一些,如今着着一袭洁净如雪的白袍,衬着满头如丝绸一般垂泄而下的银色长发,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这谷里的钟灵毓秀特别养人,小公子沾了仙气,眉宇舒展开了,神色透着一股清冷淡然,那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正如同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青莲,一下就将层次给拉高了。   再一细看,小公子的额间竟有一枚只有神仙才会有的晶白菱形法印,在内室里依旧能熠熠生辉,哪里还找得到半分以前在人前畏畏缩缩的神情?   在老奴的记忆中,小公子虽然皮相生得极好,但却因着是旁支庶出,一直被当家主母打压着,久而久之就渗入了一种放不开手脚的小家子气,平日里但凡有个大点的响动,都要被吓得脸色青白气息急促,若动静再大些,还能直接被吓厥过去。   正是因为这种绵软,说难听点就是窝囊的性子,才让众人觉得小公子被送去谷里必定凶多吉少。   听闻无赦谷里的神仙个个都喜怒无常杀性极大,若小公子动不动就被吓厥过去,失了上头的欢心,离死字还远吗?   所以即便是老奴自己,都觉得这次递信很可能是无功而返白跑一趟,亦或是这谷里的神仙大发慈悲能把小公子的骨灰坛子给他捧回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证明,这老奴想的是没差——青言确实已经死了,但他的身体还活着,只不过里头的芯子换成了苏澈。   但在老奴眼里,眼前的人也依旧是他从小伺候到大的那个小主子。   老奴见着了苏澈,心下不免动容,立刻带着哭腔磕头道:“公子,姨奶奶怕是不行了,每日都念叨着公子的名字。”   “还请神仙老爷和公子发发慈悲,回去看姨奶奶一眼,也算是全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苏澈闻言不免动容。   想起他十多岁那年被师父相中从苏家带出,母亲也是哭得肝肠寸断。好在他父母儿女众多,缺了他一个还不算后继无人。   金陵苏家有着他最初十几年的美好记忆,也不知时隔这么多年没有回去,那里的变化大不大。   这青言跟自己出于同宗,他如今又占了青言的身体。如今青言的生母濒死,他于情于理都应该代青言前去探望一番才是。   只是如今他也做不得自己的主,见老奴哭求,苏澈很自然地就朝安齐远看了过去。   接到苏澈的视线,安齐远自然知道苏澈是想去的。   以苏澈纯善的性子,最是受不得人这般哀求,更何况在苏澈的内心深处,可能还是觉得对青言有所亏欠。   安齐远思忖了片刻发话道:“苏家所求之事本座应下了。”   语毕递给跪在前方的老奴一个瓷瓶。   “里头有颗续命丸,可以暂且让董姨娘撑上一些时日,待会本座会命人先行将你送回金陵。待本座这边打点妥当,自会带阿澈前去探望。”   老奴磕头道谢,心下虽然好奇为何安齐远会叫小公子做“阿澈”,但他即便有一万颗胆子也是不敢问出口的,只是十分恭敬地将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瓷瓶给收进了怀里。 第72章 灼热   让人将老奴领了下去, 安齐远才跟苏澈细说了一下青言所在的苏家旁支的情况, 笑着问道:“你这身子的原主人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 虽然还有个姨娘记挂着,但这董姨娘是婢子出身,没什么见识, 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就连亲生儿子被送到谷里来也一个字都没敢吭。”   “如今她病重了招你回去,你看看是要杀杀那些人的威风替前身出口气呢, 还是悄无声息地去看一眼就回?”   若想要打出杀威棒, 别的不说,安齐远最是深谙此道。   不说别的, 光就一个简单的御剑飞行,又或者是让虎先生一类的仙兽灵禽露个脸, 就足够把那些凡人吓个屁滚尿流的了。但安齐远的威压却是万万散不得的,否则方圆百里的凡人估计都会受不了化神修士的威压直接爆体而亡。   苏澈听言不由得在心里白了安齐远一眼, 但面上还是一派清冷地道:“以强凌弱本就胜之不武,旁人不过是惧于你的强力罢了,又何尝会因此而多敬重你半分?”   言下之意就是反对大张旗鼓地去示威了。   安齐远早就料到苏澈会是这个反应, 听言口中啧啧了两声, 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应答。   苏澈被安齐远那两个气音撩拨起了些许怒意,语带不悦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齐远笑得邪乎:“阿澈,你莫不是在意这青言的身份,所以才故意选择低调行事的吧?”   青言是被安齐远无意间看上掳回无赦谷来的,金陵苏家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青言的玩物属性?虽然可能当着他本人的面不敢说些什么, 但心里对他的腹诽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   苏澈从来都不觉得仗着无赦谷的势去金陵苏家找回场子这种事有什么好光彩的,况且他也不是青言本人,没尝过在家里受气的滋味。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如今为了替青言尽孝回去金陵一趟倒是应该的,但狐假虎威这种事他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见安齐远一针见血地戳到了苏澈的脊梁骨,苏澈登时气结,愤然道:“你还有脸提?若不是你这色魔强抢民男将人掳来,好端端的一个良家子怎会落得个魂灭的下场?”   安齐远见苏澈炸毛,立刻好声好气地凑过去抓住了苏澈的衣袍,将想要甩袖离开的人硬生生地给拖了回来。   “好了,别生气别生气。”   安齐远握着苏澈的手:“你说得对,青言的死都是我的错。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将他掳回谷里来。”   因着离得近,苏澈能清楚地看见安齐远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此刻正带着十分的神气,哪里找得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歉意?   可如果不是当初安齐远将青言掳回来,苏澈的神识又哪里有机会借着青言的躯壳附着上去?   苏澈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天道之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青言是因你而死,你的心力又是因我而生。或许哪一天,我会因此遭到报应也说不定……”   安齐远闻言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明显不好了。   不顾苏澈的挣扎将他紧紧地箍在了怀里,安齐远将脸贴到了苏澈的脖子上,感受着那处血脉的微微勃动。   “不会。青言的魂魄是因我的傀儡术而灭,你那时候不过是个魂体罢了,与你又能有多大干系?你莫为了我把什么报应都大包大揽。天道若要报应,就降下玄雷劈死我一个人就好了。”   苏澈听了都气乐了。   “我何时说过是为了你大包大揽了?你要自尊自大是你的事,不要往我身上扯。”   苏澈一边说一边想从安齐远身上挣开,但安齐远哪里愿意将这活生生的苏澈这般放过,只是假意稍微松了点手,让苏澈稍微感觉到一丁点希望,但等苏澈真的就要从他怀中挣脱开的时候,就又将人箍回去。   这般几次三番的,苏澈头上的玉冠都被安齐远蹭了下来,满头银发如绸缎般披散而下。   听到玉冠掉落在地摔崩的声音,苏澈气道:“我的玉冠!”   安齐远不以为然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没事,你若是不高兴,可以将我的玉冠摔了解气。”   苏澈气得捶了安齐远的大头两下:“快给我松手!”   安齐远非但没松手,反而趁势将脑袋凑到了苏澈胸前,贴着他的胸口不肯离开。   苏澈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又想做什么不轨之事,可挣动了半晌才发现,安齐远只是想这样静静地贴着他而已。   苏澈忽然不动了,有些不明所以地任安齐远将脸埋在自己胸前。   只见那魔头闭上了眼,像是沉浸在什么有如天籁的音律中一般,片刻之后才轻轻咕哝出一句:“你胸口那扑通扑通跳着的声音真好听。”   苏澈有些哑然。   他平日里和安齐远相处的模式多是剑拔弩张的,忽然出现这种温情画面,就连他本人感到有些接受不良。   愣了半晌,苏澈才找回了语言的能力。   “反正你得答应我,我们悄悄去一趟金陵就好,见了董姨娘就离开,尽量不要惊动任何人。”   安齐远在这种小事上从来都不会违背苏澈的意思,再加上现下吃豆腐吃得实在欢快,立刻就应下了。   于是去金陵探亲的事情,就在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中敲定下来了。   待到第三日,安齐远处理完了谷内的庶务,把自己易容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壮护卫,又施了法术让苏澈的发色变回黑色,两人轻车简从的一个多余的随从都没有带,就这么往金陵进发了。   临行前,苏澈去了杜遥那一趟,跟他说圆胖就留在谷里陪他了。   圆胖毕竟是鬼蜮魔虎的幼崽,带到到凡界去也太惹眼了些。加上虎先生近日快要进阶,也一并留在谷里修炼,父子二人都不会跟他们去金陵了。   杜遥自然高兴得很,夹着体重又增加了不少的圆胖跟安齐远和苏澈挥手告别。   圆胖莫名地看着苏澈被安齐远抱着坐在巨大的白隼上越飞越远,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主人丢下了,赶紧后知后觉地嗷了两声,两条小短后腿在空中直蹬蹬。   杜遥赶紧将圆胖抱紧揉了揉,让它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苏宗主去几天就回来了,你跟着我乖乖的,不许捣乱知道吗?”   圆胖悲戚戚地嗷了两声,山谷传来的回音倒是不少,但也没见苏澈回来。   圆胖这才耷拉下脑袋来,连平日里硬挺的小虎须瞧着都不那么精神了。   杜遥不禁失笑,又带它去看了虎先生,这一转下来天色就又暗了。   最近这些时日,杜遥一直害怕夜晚的降临。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发觉近来一到夜里,背后的图腾烧得就越发厉害起来。   特别是昨天晚上还烧晕了过去,等他再度醒来,竟然发现自己倒在了无赦谷的外门密林之中。   杜遥隐隐觉得这幅身体越来越超脱他的掌控了,但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好在圆胖不会说话没法去跟苏澈告状,否则要是知道有这样的异状发生,苏澈和安齐远也去不成金陵了。   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杜遥没来得心乱如麻,也没有了打坐入定的心情,抱了圆胖就歪到床上去了。   果不其然,到了子时一刻,背后的墨蛟图腾就又开始烧了起来。   火辣辣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杜遥疼得浑身冒汗,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不行,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晕过去……”   不知道失去意识之后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杜遥眉关紧蹙地调动起周身灵力,试图将那种灼烧感镇压下去。   可墨蛟精血对他的影响比预想中的还要强大,他不调动灵力还好,这灵压一起来,反而加速了体内气血的运转。   背后的图腾烧得他如万蚁噬心,他不由疼得哀叫一声,直接晕在了床榻上。   一直睡在杜遥身边的圆胖自然发现了异样,嗷嗷哀叫着围着杜遥打转。   杜遥已经痛晕过去,自然顾不上圆胖。   圆胖不知所以,用小肉爪按了按杜遥的脸,见杜遥一直没有苏醒过来的意思,只得蜷到了杜遥怀里,看那模样是想用自己的体温给杜遥取暖。   无赦谷的夜晚万籁俱寂,可忽然间,却有一道淡金色的灵气飞快地划过夜空,之后迅速地隐没在夜色里。   待那道金色的灵气出现在杜遥的住处后,才逐渐凝出了人形。   圆胖十分灵醒地睁开了眼睛,从杜遥的怀里跳了出来,对着灵气侵入的方向嗷嗷地吼了好几嗓子。   可当淡金色的灵气凝出人形之后,圆胖立刻感受到了极强的威压,随即被压制得步步后退,喉咙里不断发出害怕的咕哝声。   其实圆胖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它之前就见过的龙潜,但这时的龙潜却透着一种十分古怪的气场,甚至连眼瞳都变成了淡金色的竖瞳。   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圆胖感觉到了危险,立刻跑回杜遥的脸边嗷嗷叫唤,试图叫醒杜遥。   可杜遥还是陷于昏睡,圆胖急得用胖爪直拍杜遥的脸。   片刻之后,杜遥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圆胖大喜,凑到他跟前用毛茸茸的脸蹭他。   可谁知杜遥刚睁开双眼,圆胖却嗷地一声炸起了浑身的毛。   眼前这双泛着祖母绿的竖瞳,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杜遥的模样。   圆胖抖着圆短的身子躲到了大引枕之后,害怕得瑟瑟发抖。   好在醒过来的杜遥并没有理睬它,反而看向了龙潜的方向,嘴角扯出了一抹极致魅惑的微笑,轻言道:“你来啦?”   有着淡金色竖瞳的龙潜慢步走到了床前,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掐住了杜遥的脖子。   杜遥惊叫一声,却又不敢反抗,只得用双手抓住龙潜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绿色的竖瞳透着出极致的惊慌和恐惧,似是在向龙潜散发出求饶的信息。 第73章 结契   可即便杜遥已经露出了求饶的神色,可龙潜严眼中的杀意却丝毫未减。   掐着杜遥脖子的手指越收越紧,带着灵力的压制,仿佛是真心要将杜遥置之死地一般。   圆胖躲在大引枕之后差点没被眼前的情景吓尿,可看到杜遥的脸色先是因憋气而胀得通红,后来又透出些许青白的死灰,也知道杜遥快要被掐死了,那一瞬间也不知从哪借到了胆子,嗷地一声从引枕后冲了出来,死死咬在龙潜的手腕上。   龙潜从一进门似乎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圆胖身上过,也许是圆胖过于弱小,又也许是因为他此刻心智失常的缘故,龙潜竟没能躲开圆胖的突袭。手腕又是极为细嫩的地方,一口下去就让龙潜见了血。   微微的刺痛从手腕径直向上传递,只见龙潜手上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那双诡异的竖瞳里透出的淡金色随之黯淡了一些,在某一瞬间显出原来的黑色来。   圆胖死死咬住龙潜的手腕不肯松口,又见龙潜的竖瞳变了颜色,大约知道这么做有戏,更是不遗余力地用两颗小尖虎牙死命地撕扯着龙潜的伤口。   果然,随着圆胖动作的变化,制造出的疼痛让龙潜的眸色不断地在淡金和墨黑之间不断切换。   波动了半晌,黑色最终将那淡金色压制了下去,属于龙潜本人的意识也随之恢复了过来。   “阿遥!”   惊醒过来的龙潜发现自己手下掐着的人竟是杜遥,像被雷击到一般赶紧放开了钳制。   可杜遥早已晕厥过去,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只在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了泛出明显紫黑的五指痕迹。   圆胖见龙潜终于恢复了正常,嗷呜一声松开了口。   龙潜的血液里混有赤螭的精血,问着特别腥膻不说,还带着明显的苦涩,圆胖表示它一点也不喜欢。   圆胖有些委屈地用前爪给自己抹了抹脸,又发现爪子上也沾了许多血液,登时烦躁得不行,索性也不想管了,只是在杜遥身边不断打转,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杜遥的鼻尖。   龙潜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若方才不是因着圆胖的偷袭引发了意外的痛感,估计他很有可能会活活把杜遥掐死。   龙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眼晕厥在床的杜遥,强烈的悔恨和巨大的耻辱感就这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但就算他再不愿承认,现实却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他是代表了剑修一脉的龙剑山庄宗主,又身为一个具有化神修为的高阶修士,却竟然败给了体内的赤螭精血,输给了蛰伏在欲望深处的兽性!   他竟会让体内的赤螭精血有机可趁,夺了这身体的控制权。   好在赤螭精血在与他融合之后已失去了原本的意识,无法机敏地判断所有的突发情况。   好在苏澈将心爱的宠物留给了杜遥解闷。   好在他在最后的关头及时清醒了过来……   龙潜完全无法想象,若在他恢复意识的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杜遥的尸体的话,他觉得他一定会亲手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碾碎!   龙潜从随身携带的宝袋中取了灵药出来,托起杜遥的身体将药喂进杜遥嘴里。   待片刻后杜遥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些,龙潜这才安下心来,将惊魂未定的圆胖抱起。   见圆胖的脖子上已经系了一个苏澈赠予的金色铃铛,想了想就从宝袋中取了一枚细细的金色耳针出来。   圆胖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连原本一直耷拉着的耳朵也开始竖起来了。   见龙潜取了个细细尖尖的东西出来,圆胖本能地觉得不大对劲,便在龙潜的手里左右拧动起来。   龙潜轻按着它,用了点微微的剑气便将耳针钉在了圆胖的耳朵上。   小小的耳针并不显眼,埋在了圆胖金色的细绒毛里。   圆胖不明所以地嗷了一声,用爪子碰了碰自己方才微微有些发痛的一侧耳朵。   脖子上的铃铛因圆胖这么挣来动去的,就发出了叮铃的响声,听着十分悦耳。   龙潜道:“今日多亏有你,这法宝可在危难时候救你一命,权当是给你的谢礼。”   好在鬼蜮魔虎与赤螭并非天敌,否则方才在他被赤螭精血控制的时候圆胖估计早就没命了。   将圆胖收到灵兽袋里养着,龙潜静下心来反思这种异象出现的缘由。   在他恢复意识之后,还隐约能记得身体失控时所发生的事情。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分明也在杜遥的脸上看到了一双淡绿色的竖瞳。   这么说来,不仅是他,就连杜遥也失控了。   但若说被赤螭控制自己之后跑来无赦谷寻找墨蛟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可为何赤螭竟会对杜遥生了杀意?   龙潜思忖了半晌,才总算隐约明白过来。   原来,这头与他相容的赤螭本就是与神兽只有一步之遥的高阶仙兽,加上赤螭又是火属性,与聚火蜥一样是十分暴躁易怒的物种。   虽然杜遥体内混着墨蛟的精血,但那头墨蛟的级别远低于他体内赤螭的级别,再加上杜遥与墨蛟精血本身的相容度就没有他与赤螭的高,所以在对墨蛟的压制性上,龙潜体内的赤螭精血是占了绝对的上风的。   可自那日在客栈中杜遥随安齐远离开之后,龙潜被孤零零地抛弃在通物县的客栈里。   龙潜当时就被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的杜遥气得肝疼,在众人面前尚且还顾及着面子问题强自压抑住冲天的怒气,待当安齐远一行人走后,龙潜就发觉体内的灵气已有暴走的迹象,便忍无可忍地在客栈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强大的剑气竟将整个客栈都削成了粉末。   待他独自一人回到龙剑山庄之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杜遥,又想起杜遥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那可以毫不犹豫就将他送人的安齐远做出牺牲,这次更是看在苏澈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以道侣的身份被抬到龙剑山庄的要求,但却对与他结下道侣之契一事不屑一顾。   其实说到底,杜遥不过是只想跟他维持着一种有名无实的关系。   这简直就是将他的拳拳心意踩到了脚底下!   龙潜开始发觉自己的情绪逐渐脱离了控制,他变得跟赤螭暴躁易怒,动不动就会起出一道剑气削掉半边山峦,弄得龙剑山庄上下胆战心惊,一时间人人自危。   龙潜与赤螭的相容度极高,龙潜的情绪自然能带动原属于赤螭的那种暴躁脾气,如今这二者相叠加,让情况变得越发糟糕起来。   后来,待到龙潜发现赤螭精血竟然趁着他情绪波动极大的当口占了夺了他身体的控制权的时候,杜遥就已经被他掐昏在床上了。   赤螭是一种性子极为高傲的仙兽,自然无法容忍一只比它低阶许多的墨蛟这样挑衅它的威严。   对于不服从的雌性,赤螭会毫不留情地灭杀。   虽然轩辕大陆上的墨蛟数量十分稀少,但相对于赤螭来说还算是多的。杀了一头墨蛟绝对不至于会找不到其他的。   可这只是赤螭的兽性使然。   无论墨蛟的数量能几倍于赤螭,但对于龙潜来说,这世上目前知道的也就只有杜遥一个人类是融进了墨蛟精血的。   若高阶仙兽的精血都那么好融的话,当年的连若芳也不至于汲汲营营那么多年才终于寻到杜遥作为炉鼎了。   龙潜暗自咬牙,若他没猜错的话,长时间离开赤螭的墨蛟也开始在杜遥身体里捣起乱来。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某种危险,这头墨蛟想要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跑出无赦谷去寻找它的赤螭。   但奈何墨蛟精血与杜遥的相容度还不算太高,所以杜遥也只是出现了偶尔的恍惚失神,或者是像梦游一样无意识地到处乱窜。   只是这墨蛟控制杜遥身体的能力不强,无法像赤螭一样还能凭着它的本能从龙剑山庄寻到了无赦谷来,还差一点下狠手杀掉了挑衅它的雌性。   想到这里,龙潜神色微黯。   他自杜遥在围捕聚火蜥出事后就暗下决心,以后定不再让旁人伤到杜遥分毫。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如今对杜遥威胁最大的,竟然就是有融有赤螭精血的他自己!   一定要想出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隐患……   龙潜眉关紧锁,不禁伸出手去轻抚着杜遥如羊脂白玉般滑腻的脸颊。   “也就只有这样了……”   龙潜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站起身来解开了身上的衣袍,印在背后的赤螭图腾慢慢散发出火红的荧光。   原本晕在了床上的杜遥无意识地皱紧了双眉,呼吸也由平稳变成了急促,脸上开始透出细细的薄汗。   在辗转反侧地蹭了半晌之后,杜遥终于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双淡绿色的竖瞳。   看到了站在他前方的龙潜,杜遥又似方才那般媚笑起来,也坐起身子就开始解去自己身上的衣袍。   天水碧的宽袍顺着双肩的圆润线条滑落下来,依旧被墨蛟精血控制着的杜遥根本就不介意在龙潜面前彻底地袒露自己。   杜遥很快就褪去了所有的束缚,甚至对着龙潜张开了双腿,用充满了魅惑的喘息声将男人勾到他身边来。   在龙潜占据意识的主动权的时候,赤螭的精血只能被他所用。   龙潜走到杜遥身前,只消他的触碰,杜遥口中就发出了饥渴难耐的呻吟,手再往下方探去,水渍早已泛滥成灾。   龙潜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就这么顺势入了进去。   欲望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墨蛟似也失了魂,眸色开始在淡绿和墨黑中闪烁切换着。   因着交合的激烈动作,让杜遥的意识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可待他终于将眼前模糊的焦距对上的时候,却发现正在攻城略地的龙潜一边动作着,一边在两人的胸口处结印。   杜遥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想将那个不遗余力地在自己身上攻伐的人给踹开,可龙潜却出乎意料地强势,甚至不惜用剑气绕成的捆仙索将他的手腕固定在了头上。   杜遥动弹不得,只得语不成声地骂道:“你……疯了……”   “停下来……,快……快停……”   他只消一眼就认出了,现下出现在他和龙潜胸口的印记,就是道侣之契!   “……吾欲与汝生同契,死同穴……”   “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就跟完全没听到杜遥的话一般,龙潜口中的法咒落下了最后一个字,印于其后的赤螭图腾也散发出耀眼的红光,与杜遥背后的墨蛟引发了强烈的呼应。   杜遥原本就处于意识薄弱的状态,如今又受到赤螭的召唤,眸中的黑色又逐渐被淡绿色代替。   在道侣之契的法印落在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墨蛟对赤螭的臣服性控制着他的意识和身体,欣然接受了这个永恒的契约。 第74章 掳人   春潮方歇, 杜遥从顶峰的云端落下, 怔愣地看着头顶的帷帐, 表情像被抽了生气的木偶一般,只剩下还无法回归平稳的喘息泄露了方才战况的激烈。   感觉到龙潜沉重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杜遥甚至没了抗争的气力, 依旧维持着双腿被迫圈在龙潜腰上的姿势,双手却还是被如丝的剑气禁锢在头顶。   即便对现下的状态厌恶得无可自拔,但却不得不承认在结下道侣之契后再行这档子事着实比之前更加畅快。   如今不仅交合的快意在赤螭和墨蛟精血相容的基础上翻了几倍不止, 就连完事后那种畅快淋漓通体舒畅的感觉也越发明显, 脖间那些之前被龙潜掐出的青紫印记也消了去,浑身的真气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龙潜大汗淋漓地伏在杜遥身上, 片刻之后才从道侣之契所带来的极致中缓过神来,又看见杜遥的手腕还被剑气束缚着, 这才记起要念了法咒解开它。   “阿遥……”   看着双目无神的杜遥,虽然已经早有准备, 但龙潜心里还是难免因此咯噔了一下。   杜遥被龙潜灼热的目光刺痛,也逐渐回过神来,静默良久之后, 才抬起手臂狠狠地甩了龙潜一个耳光。   杜遥的眼中充满了厌恶。   “滚开!”   这一击带上了雷霆万钧的灵压, 龙潜的脸被打偏到一边,唇角淌下鲜血,眸色也随之变得深沉。   其实在最开始,他并不介意用循序渐进的办法将杜遥的心弄到手。   因着苏澈陨落之事处处透着蹊跷,在没弄清楚之前他也不急着飞升, 有的是时间和杜遥慢慢耗。   但当他发现处于情绪波动状态的自己会给体内的赤螭制造可乘之机,甚至会被那畜生霸占身体的主控权。   失去自控能力的他若做些别的事情倒也还好,可这头该死的赤螭却是处心积虑地要跑来灭杀杜遥。   龙潜觉得不能在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他最近的情绪波动极大,与赤螭精血互为影响,谁也说不准下一次的失控会是什么时候,亦说不准下一次失控时会做出什么。   龙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想办法与杜遥结下道侣之契。   道侣之契不仅可以约束人类修士,对于仙兽灵兽一类有灵性的物类照样适用。   这样一来,一旦身为他道侣的杜遥受到重创,他一样难逃道侣之契的反噬。重则会因此丧命,轻的也会折损道行。   赤螭虽然脾气暴躁性格傲慢,但在面对有可能对自己造成极大威胁的道侣之契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也不可能再敢像这次一样下如此狠手。   龙潜没有打算在杜遥面前辩解什么,因为即便辩解了,此刻在盛怒之中的杜遥也完全听不进去。   一来他确实违背了诺言,在杜遥没有点头同意的情况下就利用他体内墨蛟对赤螭的臣服性迫使他“自愿”结下了道侣之契,本就是在强人所难。二来他没能保护好杜遥,反让杜遥受他所害命悬一线。   就凭着这两点,杜遥的这个耳光他就得生受下来。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不寻常的响动。   龙潜用神识一探,发现朝这里逼近的人是觉非罗。   挥手射出一道细小的剑气将挂着床帏的金钩打断,细葛布外罩轻纱的碧水寒烟帐落了下来,堪堪遮挡住了交缠的两人。   但房内灯火通明,罗帐轻透,隐约还是可以辨认出里头交叠的人影。   觉非罗进了内室,但却没有将视线放到床上,只是压低着声音问道:“不知龙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但不知龙宗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杜遥自觉非罗出现之后就因情绪过分紧张而紧绷了身体,龙潜方才为了结契并没有刻意延长欢好的时间,速战速决之后明显还处于意犹未尽的状态,深埋在杜遥体内的孽物并未疲软。   如今被杜遥这般无意识地一夹,龙潜不由得眉关紧锁,但身体却十分愉悦。   杜遥见自己里头的东西又胀大不少,气得脸色通红,但碍于旁人在场又不敢蹬踹,生怕闹出点什么动静让赤裸的两人一起翻下床去丢人现眼,只得任龙潜在体内逞凶。   龙潜再怎么狂放也罢,倒着实没有兴趣在他人面前上演活春宫,如今因着与杜遥已正式结下道侣之契的缘故,对杜遥更是紧张护短,从方才龙潜被甩了一巴掌狠狠地下了脸面也没生出一丝恼意来便可见一斑,如今就更不愿觉非罗看到杜遥半分媚态了。   轻轻掐按着杜遥的腰想让他放松身体好退出来,谁知道侣之契的影响远比他们二人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得多。   龙潜的掐按不过是好意,之前的情事也是这般做的,效果也皆如人意,可今日这么一掐,杜遥不知被触到了哪条敏感的神经,身上忽然一个战栗,后方将龙潜夹得更紧了不说,连嘴上都忍不住冒出了一声低吟。   声音一出,不仅杜遥挫败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就连龙潜和觉非罗也立刻满脸黑线。   龙潜的不爽是因为杜遥的呻吟被旁人听到的缘故,而觉非罗则是有些懊恼自己关心过度跑来凭白充当了棒打鸳鸯的角色。   原还以为龙潜找到无赦谷来若不是掳人就是要对杜遥用强,如今听到这遍布春情的一声后,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觉非罗满脸尴尬地道:“既然二位正忙,在下先行回避。”   待觉非罗退出了室外,龙潜才无奈托起杜遥的臀拍了拍。   “别咬那么紧,快松开些。”   杜遥此刻已彻底地无脸见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的好。   可身体远比他更诚实,龙潜刚想往外退,那处就不住地收缩卡紧,弄得龙潜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额间的青筋都忍不住崩了出来。   “快出去,快出去!”   杜遥快被龙潜怜香惜玉般的磨蹭逼疯了,龙潜没辙,只得强撤了出来。   谁知这一出,里头的东西就顺着淌了杜遥一腿,弄得杜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龙潜随意捞起自己的外袍给杜遥擦了擦,看了眼被垫在杜遥身下早已被蹂躏成梅干菜的青色袍子,索性扯了床上的薄毯子将人给裹了,龙潜身上只着了中衣,就这么朝门外走去。   杜遥扯着身上的薄毯不由得脸色发白,但因在道侣之契中他是被动的一方,体内墨蛟精血的臣服性又开始作怪,他无奈地发现他根本开不了口拒绝龙潜的“命令”。方才那一记耳光,也不过是因他实在是气急了才挥得出去,如今想再让自己捶龙潜一下都似乎都有些办不到了。   觉非罗见龙潜衣衫不整地出了来,杜遥更是直接被龙潜用薄毯裹着带出,看样子便知龙潜是想将人直接掳走。   觉非罗不禁脸色发白。   难道这龙潜是摸清了今日无赦谷中没有安齐远坐镇,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吗?   可若是就这样让龙潜如出入无人之境地将人带走,魔修一脉的颜面何存?   但即便想出手阻拦,他不过是元婴期的修为,又如何敌得过化神中期的龙潜?难道要为此发动众魔修修士前来围剿不成?   谁知就在觉非罗思来想去之间,龙潜已经施了法咒。   咒语一落,圆胖和一个小小的百宝袋一并掉了出来。   因着出现的地方不高,圆胖嗷地一声掉在地上,倒也一点也不觉着痛。   圆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也没有方才可怕的竖瞳怪物,反倒对它身边精致的百宝袋十分感兴趣,不禁用爪子拍着看。   龙潜对觉非罗道:“你家宗主之所以要将杜遥带回谷来,不过是怕本座不依约将灵药送来罢了。如今他想要的灵药就在这宝袋里,你只管拿去交差便是。”   “求娶杜遥的聘礼本座随后也会送过来。若是这样你还要拦着本座,就莫怪本座出手不分轻重了。”   龙潜的语气十分冰冷,似将周围的空气都冻出霜来一般。   如今安齐远不在,觉非罗自知不是龙潜的对手,又见安齐远心心念念的灵药已提前到手,也没有立场出手阻拦,权衡了利弊得失之后只得让开了路。   龙潜迈步就出,谁知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忽然用一道化作细丝的剑气勾住了圆胖脖子的铃铛带,一下就将它勾到了杜遥怀里。   还没等觉非罗反应过来,龙潜就已带着杜遥跃上了鲲鹏的脊背。   “告诉你家宗主,他为了讨好苏澈不惜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杜遥从本座身边带离,如今本座效仿他礼尚往来一番,暂且借借苏澈的爱宠讨好讨好本座的道侣。等何时他们回来,再让安齐远上门向我讨要便是。”   话音刚落就没了人影,山谷中只剩下圆胖嗷了一声之后连绵不绝的回响。   觉非罗十分郁闷。   这些化神修士一个个的脾性都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发起横犯起拧来尤其难伺候。   一想到苏澈回来发现杜遥连带着圆胖一起不见了跑来质问他的情景,觉非罗觉得他到时候能被安齐远的眼神活活捅成筛子。   而此刻的安齐远和苏澈则完全没料想到无赦谷中发生的事,只飞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抵达了金陵城外。   金陵一带物华天宝,既受益又罹祸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过去的岁月里曾多次遭受兵燹之灾,但亦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   这里盛产才子,亦多出美人,虽然没有苏杭余浙一带的风流媚骨,但相比之下却更具儒雅和矜持。   也难怪能养出像苏澈这样的人来。   安齐远将白隼收了,换了寻常的马匹做坐骑,跟在苏澈身后进了金陵的城门。   一开始,苏澈还以为安齐远会一如既往地不顾他的意愿与他同乘一骑,但看到安齐远弄出来两匹马之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第75章 人情冷暖   苏澈在心中暗自讶异, 但转念又想到安齐远如今是易了容的, 而且平日里惯穿的暗金龙纹锦缎黑袍也换成了粗布麻衣制成的护卫服, 加上那张平淡得出奇的五官,丢在人海里估计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反观苏澈现在,虽然也还是一身白袍, 但做工和料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头上的玉冠和簪子样式简单古朴,但玉料都是上好的水头,行家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是价值不菲之物, 再配上苏澈清冷孤高的气质, 说是什么公卿之家的小世子也丝毫不为过。   如此一来,若安齐远还坚持要跟苏澈同乘一骑就于理不合了, 在凡人的地界上还是要入乡随俗比较好。   看到安齐远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一个马身之后,装起护卫来倒是有板有眼的, 没有像之前那般胡搅蛮缠,这倒让苏澈有些另眼相看。   两人根据老奴提供的住址轻车熟路地寻到了苏青言所在的苏家支脉的住所。   那处宅子位于金陵城西边, 虽然夹道并不算宽敞,但四周都是些青砖黑瓦的小宅子,有些人家的门户前还立了雕刻精细的门当或者是小石狮子, 看得出来住户都是些殷实人家, 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大户。   安齐远护着苏澈下了马后,十分自觉地前去敲门。   出来应门的就是之前去无赦谷里报信的老奴,一见站在安齐远身后的苏澈,眼眶就立马红了起来。但随即又扫了一眼完全面生的安齐远,看了看两人除了牵着两匹马之外身无长物, 不知为何脸上即刻泛出了一丝尴尬。   安齐远全当没有瞧见,直接吩咐道:“还不赶紧招待公子进去看望董姨娘?”   老奴回过神来赶紧应是,虽说眼前的这个布衣护卫看着着实不跟神仙八竿子搭不上干系,但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护卫既然能陪着苏澈寻过来,至少说明他出身无赦谷,轻易怠慢不得。   老奴十分谦恭地将苏澈引进门去,心中却暗自叫苦不迭。   他受过董姨娘的恩,对董姨娘还算忠心,但奈何遇上强悍刻薄的当家主母,只落了个外院门房的苦差事。之前被差去无赦谷,也完全是因为众人觉得替病重的董姨娘递信完全没有油水可捞,外加无赦谷是魔修修士聚集的腹地,魔修修士向来被世人妖魔化,轻易没人敢去,皆生怕惹得神仙们一个不喜就掉了脑袋。   这老奴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战战兢兢地去了,而且不仅见到了小公子,还有幸拜见了大名鼎鼎的无赦谷宗主,见识了谷里堪比皇家的富丽堂皇。   待老奴被安齐远差人腾云驾雾地送回金陵之后,那老奴激动得将这段离奇的际遇逢人便讲,但却无人亲眼见到从无赦谷里来的神仙,对此都报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反倒是当家的老爷和夫人亲眼见了老奴带回来的那个瓷瓶,里头放着一颗给董姨娘续命用的灵药。   光是那瓶子的用料雕工便能看出已非凡品,等开了瓶盖,一股清甜的香味顿时充盈了整个内室,闻着便已觉心旷神怡。   原本遇着这样的好物,向来吝啬的老爷和夫人哪里愿意浪费在将死的董姨娘身上,可又听老奴说不久之后谷里的神仙就要带着小公子回来探病,若克扣灵药后导致董姨娘撑不到苏澈赶到,他们一家估计连小命都要不保。   无奈之下,苏老爷和苏夫人只得露出一脸“好货进了狗肚子”的唏嘘表情,看着婢子将灵药给已经处于弥留状态的董姨娘喂了进去。   那董姨娘服下灵药之后,枯槁蜡黄的脸即刻变得红润丰盈起来,哪里还看得出之前半分死色?   苏老爷和苏夫人知道这老奴所言非虚,只得像供菩萨一般将董姨娘给供了起来,不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给董姨娘搬了一个朝南的宽敞明亮的小院子。   老奴见状心中更有底气,无论是对府里的其他下人还是对外人都说得眉飞色舞。   遇上不相信的,还夸大其词地说让他们擦亮眼睛等着看,到时候小公子必定是鲜衣怒马,由无赦谷的神仙们陪着下凡来省亲之类云云。   这牛皮越吹越大,老奴只等着苏澈哪天前呼后拥金光闪闪地现了身来,也好让那些看不起苏青言,看不起董姨娘的凡夫俗子们开开眼。   谁知他日盼夜盼地终于把苏澈盼来了,可开门一看就只有穿着低调的苏澈和跟在他身后的一名相貌平平的高大护卫,除了两匹马之外连个多余的包袱都没有,跟他之前衣锦还乡的美好想象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老奴如丧考妣地将人领进了花厅里安置,然后又请了苏老爷苏夫人出来。   苏老爷此刻正歪在罗汉榻上,一边听新调教出来只穿着肚兜和亵裤的小丫头在那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一边往嘴里丢葡萄吃。   看苏夫人风急火燎地进了书房来,狠狠地拧了一把唱曲儿的小丫头,直接将人给搡到地上,再上前拍掉了苏老爷手中的那串葡萄,叉着腰就骂道:“你个老不修的还有心情听什么曲儿?!”   苏老爷刚想炸毛,又听苏夫人说苏澈回来了,立刻吓得浑身的肥膘一抖,赶紧起身整了整衣冠,与苏夫人一道出了门去。   原本苏老爷和苏夫人对无赦谷里要来神仙这件事也是担惊受怕得不行。   一来是他们待董姨娘实在不好,平日里诸多克扣打骂不说,吃穿用度上连苏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都比她好;二来是他们对苏青言也实在是一般,而且后来无赦谷的人一说要人,就恨不得将这只会耗费家中米粮的无能庶子双手奉上。   若是苏青言对此怀恨在心,在无赦谷的神仙面前给他们上眼药的话,那还得了?   于是二人胆战心惊地从内室里出了来,过门槛的时候苏老爷没留神,还差点没被门槛绊个狗吃屎。   被跟在身后的苏夫人骂了两句,这才惊魂未定地到了花厅来。   谁知道了花厅一看,哪里有什么鲜衣怒马,哪里有什么前呼后拥?   虽然看着苏澈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气质也与之前的唯唯诺诺大不相同,但身边就只跟了个布衣护卫,怎么看怎么普通,又哪里来那么多的狗仗人势?   苏老爷和苏夫人面面相觑地对看了一眼,眼中的恭敬和诚惶诚恐就瞬时减去了十之八九。   在花厅中端坐的苏澈听见动响,抬眼一看就见着了苏老爷和苏夫人。   因着凡界结婚生育早,这幅身体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所以苏老爷也就是四十岁的样子,岁数实在不算大的。   可即便处于壮年,长时间的不事生产和养尊处优让苏老爷养出了个肚肥流油的身材,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汗出如浆,由此便可见一斑。   苏夫人比苏老爷年轻个几岁,身材保养得还算不错,但却长了张尖嘴猴腮的刻薄脸,两片唇薄得跟纸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好相与。   苏澈不耐烦在这两人身上浪费时间,原本还想替苏青言客套一下,唤他们一声父亲母亲的,当看到他们眼底轻蔑的神色之后,连这个步骤也直接省掉了。   苏澈直接开口道:“董姨娘现下身在何处?”   苏老爷被苏澈傲慢的态度气得嘴角直抽抽,刚想出声训斥苏澈几句,又想到当初他当初将儿子双手奉上的时候就已经立了切结书,从此与这儿子断了关系。   如今苏澈若愿意认他算是给他面子,若不愿意认他也没辙,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苏夫人虽然看不上这个庶子和他的护卫,但那护卫虽然看着相貌平平但身材却十分高大魁梧,保不齐一拳过来就能削掉她半个脑袋,也是轻易招惹不得,就赶紧唤了丫环进来将人带到董姨娘住的小院里。   苏澈和安齐远前脚刚走,苏夫人就朝着苏澈背后骂了一句“我呸,小娘生的狗崽子”。   苏澈虽不过是炼气中期的修为,但耳目却比常人要聪敏不少,加上本来就没走开多远的距离,虽然苏夫人已经是压低了嗓音在骂,但苏澈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那苏青言从小就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难怪会养成一副懦弱没用的鹌鹑样了。   想起之前安齐远提的那个耀武扬威、衣锦还乡的提议,苏澈在见识过苏老爷和苏夫人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极品之后,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安齐远的用意。   相对于苏澈的浑身上下不自在,安齐远反倒淡定得可以。   他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一路混上来的,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接触过?各种爬高踩低的戏码也看过不知凡几。   但苏澈却生于名门望族,又是最年幼的嫡子,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屋里屋外的谁敢给他脸色看?之后被他师父带到青阳洞,又是一门宗主的关门弟子,就是当时的元婴长老们在辈分上都要矮他一截,何尝受过这种闲气?   如今只是皱了眉还算是好的,更腌臜的事情苏澈还远远未曾经历过。   待没有留头的小丫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院子里,苏澈进去一看,发现周围花木葱郁、布置典雅,倒不失为一个好住处。   但联想到方才苏氏夫妇的为人,又觉得他们不会如此好心给董姨娘安排这么好的院落,刚想开口问,安齐远却已越俎代庖。   “董姨娘原先的住处在哪?是何时搬到这里来的?”   小丫头见安齐远生的牛高马大的,环胸将马刀抱在胸前冷着脸,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敢说半句慌?直接颤巍巍地如实招了:“是,是孟老爹回来之后搬的。之前,之前住在北苑的耳房里……”   孟老爹就是那个去无赦谷给苏澈递信的老奴,而北苑朝向正北,平日少见阳光,本就是苦寒潮湿之地。而且耳房是与正房两侧连着的小房间,一般都是下人值夜的时候歇觉的地方,平时不用就充当堆放杂物的仓库,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正经住处。 第76章 疑惑   苏澈闻言眉角微跳。   之前就听杜遥大约提过, 这苏青言所在的苏家分支在分家单过之后早已没落, 虽然一些铺子和田庄还能有些进项, 但肯定买不起城西那么好的三进宅子。   这处宅子分明是用将苏青言“卖”给无赦谷的银子买的,可即便如此,有苏夫人那个尖酸刻薄的当家主母在, 别说是把董姨娘当成半个主子对待了,平时不缺衣少穿的就已经不错了,半点没有念及董姨娘生下苏青言这个“金蛋”的功劳。   苏澈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由小丫头打了帘子, 掀袍走进主屋里。   董姨娘正躺在床上,虽然还是虚弱得起不来床, 但是精气神看着还不算太差,估计是因为有灵药吊命的缘故。   董姨娘一见苏澈进来, 眼眶立刻就红了,朝苏澈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   “四少爷, 你可算回来看姨娘了……”   苏夫人嫡出有两个少爷,分别是大爷和三爷,还有一个二爷也是妾室所出, 可那妾室老早就因为难产死了, 至于背地里发生了什么事就不清楚了。   苏青言行四,目前是最小的儿子。   也正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就有些先天不良,所以最不得重视,苏夫人甚至懒得对他出手。   苏澈上前两步坐在董姨娘旁边,被董姨娘紧紧握住的手让他感觉有些别扭, 但却不排斥。   记忆中,除了安齐远之外,很少有人会对他如此直白地表现出关切之情。   对“母亲”这个角色的记忆,因着年代久远稍微有些模糊了,印象最深的还是当他被师父带走的时候母亲强自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呜咽声。   今日见到董姨娘,被定格在记忆中的母亲的角色开始变得生动起来,刺痛了他原本平静如水的心。   苏澈轻轻回握着董姨娘的手,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个身体的生母。   董姨娘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眉眼中还是能看出与苏澈有五六分相仿的轮廓。   都说生儿常肖母,苏澈不由得想到了苏老爷膘肥体胖的愚钝模样,不禁觉得苏青言长得像董姨娘实在是件好事。   可惜的是,苏青言长相上随了生母,但性子也像极了董姨娘的胆小懦弱。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刚硬反倒容易夭折吧?   苏澈接过了身边伺候的小丫头的碗,舀起药汁吹凉了递到董姨娘嘴边。   董姨娘含泪喝了两口,趁着空档问苏澈:“你这次回来,有没有好好给老爷和夫人磕头?”   闻言,苏澈拿着调羹的手一僵,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给那两个腌臜人物跪下磕头的模样,不由得满脸黑线。   董姨娘看出苏澈脸上的抵触,立刻劝慰道:“再怎么说,老爷是你的父亲,夫人是你的母亲。如今你在无赦谷的神仙身边伺候,也算是有大出息了。若是夫人一高兴,能把你记到她名下……”   听到这里,苏澈已是听不下去,直接开口打断了董姨娘的话。   “姨娘,我在被人带到无赦谷去的时候,老爷已经下了切结书了。”   董姨娘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对这件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但再怎么说……”   苏澈道:“姨娘不必再劝。”   而且他实在对董姨娘的奇葩思路有些理解不能——为何在董姨娘眼里,被安齐远掳去无赦谷当男宠就是“有了大出息”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再说了,让苏夫人将他认到名下有这么重要吗?即便他名义上能因此成为嫡子,但事实上又能得什么好处?估计苏夫人只会凭着母亲的身份对他提出更多要求吧?   苏澈皱眉:“姨娘,我听说你之前住在西苑的耳房里,也没个人伺候。”   苏澈语气顿了顿,眼神不由得往站在他身侧的安齐远瞟了一眼,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不如,我将姨娘接到无赦谷里安享晚年……”   安齐远收到了苏澈的眼神,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后来又听到苏澈提出要将董姨娘接去无赦谷的事,眼角眉梢都立刻带上了明显的愉悦之情。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这不就说明,他家宝贝儿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谁知还没等苏澈说完,董姨娘就沉声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可千万莫要再提。”   董姨娘叹气道:“当年我老家遇到大饥荒,田里颗粒无收,我是随父亲举家逃荒到金陵的。”   “我母亲当时就在半路上病死了,我也饿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若不是当时有老爷夫人收留,我哪能活到现在?”   经历过极大苦难的人,只要给她最基本的一口饭吃、一张床睡,头顶有一片瓦可以遮风挡雨,多的也就不求了。   所以董姨娘即便被苏老爷收了房,也觉得是她自己高攀了,却从来没想过是苏老爷贪图她的美貌色欲熏心占了她的便宜。   若不是因为苏老爷行事后怕被苏夫人知道了弄得后院起火不得安生,强令包括董姨娘在内的所有知情人都不许在苏夫人面前透露半句的话,迟钝如董姨娘又怎会等到肚子都显怀了还以为是自己发胖惹的祸?   可那时董姨娘有孕木已成舟,这么大的月份强行下药打的话恐怕会弄出人命,苏夫人思来想去的也就忍下了气,让董姨娘生下了苏青言。   只是虽然苏夫人没法给董姨娘落胎,但因着内心愤懑,吃穿用度上更是百般克扣,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苏青言后来的先天不足之症。   可在董姨娘看来,当年她与苏老爷的事是没有事先知会过苏夫人的,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但之后苏夫人却宽宏大量地让她生下了孩子,而且还给她抬了姨娘,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至于吃穿用度的克扣,平日的刻意刁难和惩戒打骂一类的事情在董姨娘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哪家的当家主母不都是这般有威严的?否则哪里弹压得住里里外外的奴仆?只要没打死打残就已经算是主子的仁德了。   至于住耳房一类的事情就更不是事儿了,毕竟在董姨娘看来,耳房还是她一人住一个单间呢!   苏澈听董姨娘扯出那些陈年往事,不由得捂着自己的眉关揉了揉,费了很大劲才将心头火勉强给压下去。   董姨娘的奴性,早在被苏夫人用十个馒头换回来的那天就深深种下了。   这也注定了董姨娘这辈子只能被拘于苏家这巴掌大的一亩三分地里,如井底之蛙一样看着头顶那被切割成一小块的蓝天,就觉得人生是如此的幸福美满……   苏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放弃了劝说董姨娘跟自己离开苏家的打算。   对于董姨娘来说,能死在苏家,应该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满足了吧?   在苏澈观察董姨娘的同时,董姨娘也在打量多时未见的亲生儿子。   听那送信的孟老爹说,那无赦谷就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群,不,甚至比皇帝老儿住的地方还要好。   皇帝老儿的宫殿顶多就是用上好的琉璃瓦铺的,栅栏也不过是汉白玉砌的罢了。   看看那无赦谷里,就是一个偏殿也比那规格要高多了,而且里头雕龙画栋的装潢,典雅高贵的摆设,再加上谷里氤氲的充沛灵气和淡雅花香,在庄严之中又多了几分仙风,这可是凡界的皇宫拍马也比不上的。   董姨娘听那孟老爹说得天花乱坠的听得咋舌,又得知苏青言极得神仙老爷的眷顾。   孟老爹为此还特意强调了当初他是由无赦谷的宗主带着去拜见苏澈的,这可是极为得脸的事情,足见苏青言在无赦谷中的地位之高。   董姨娘听了,七上八下的心就放了下来。   原本她强撑着一口气没有闭眼,就是为了等到苏青言在无赦谷的消息。   如今得了个准信,她心思一轻,病也没那么重了,再加上孟老爹带回来的那颗灵药,再撑个一年半载的应该不是问题。   现下看着眼前的儿子,只见他眉宇间都舒展开了,气质变得比那些个举人老爷还要清傲高贵,说话做事也越发有主见有条理,再没有之前半分的畏首畏尾之色了。   虽然为了苏澈要带她离开苏家的事情,两人产生了一些分歧,但母亲的舔犊之情却是无法被抹杀的。   董姨娘又细细问了苏澈在无赦谷里的生活起居,苏澈皆避重就轻地说了,董姨娘越听越觉着高兴,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等到两人都无话可说的时候,董姨娘难得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道:“你们先下去,我有几句体己话想跟四少爷说说。”   那小丫头为难了半晌,最后还是安齐远微微转动了一下刀把,发出了刺耳的咯噔一声之后,那小丫头才惨白着一张脸退下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原本董姨娘还有意让苏澈把安齐远这个护卫也“请”出去,可就算别人不知道安齐远的身份,苏澈可是知道的。   再说了,即便把安齐远请出去,以他的耳力,在门外也照样能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所以做这种事情完全是多此一举。   苏澈道:“不必了,齐护卫,嗯,是信得过的人……”   苏澈话音一落,直觉地避开了安齐远投射过来的炽热视线。   还有什么话能比此刻从苏澈口中听到这句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董姨娘在安齐远和苏澈之间看了几眼,觉得二人之间的气场略诡异,但又说不上怪在哪里。   自己儿子明明是主子,那个姓齐的护卫不过是区区随从,但苏澈在说话间又似乎十分顾忌那个护卫,主仆二人的关系有时候像是被颠倒过来一样。   虽然苏老爷是个不检点的,但却不好男风。董姨娘在这深宅内院里,也没有机会去外边见世面,所以自然猜不出苏澈和安齐远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既然自己儿子都说了安齐远是信得过的人,那应该就是极亲密的友人了。   于是董姨娘也不再避讳,当着二人的面小心翼翼地从床格子里头掏出来一个百宝袋来。   这个百宝袋,样子其实长得跟寻常百姓家用的荷包一模一样,而且从用料和花样来看,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苏澈和安齐远都不是一般人,虽然这荷包看似普通,但他们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是个极好储物法宝。   苏澈满心狐惑地接过,递给了安齐远。   安齐远也一脸凝重,但当他解开百宝袋上头的禁制,看到了里头的东西之后,脸色陡然骤变。   “怎么了?”苏澈也被带起了一丝紧张。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安齐远阴沉着脸道:“这里头装的东西,是聚火蜥的灵筋,还有泡制灵筋用的七七四十九种珍贵灵药。” 第77章 一些背景   董姨娘看着眼前的两人都一幅被雷劈到的样子, 也惨白着脸道:“怎么, 这荷包有什么问题么?”   这百宝袋因加了一个小禁制, 在她眼里根本就和普通的荷包没有两样。   之前董姨娘也因为好奇曾偷着打开看过,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袋子。   可如今这荷包到了自己儿子手里, 怎么就能瞧出不同来了?   苏澈暗自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水过无痕地问董姨娘。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这荷包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董姨娘咳了几声皱眉道:“说起来也十分蹊跷,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你刚出生没多久, 苏家本家的二当家苏丛盛就到家里来看老爷, 说是听说了老爷新添了麟儿,特来道喜的。”   “二当家见了你之后非常喜欢, 还给你套了一个赤金的项圈。他身后跟着一个家仆,就走过来给你塞了这个荷包。”   苏澈本就不是苏青言, 对苏家本家的事情更是无从得知,若此刻由他来继续提问又十分不妥。   一直沉着脸站在他身边的安齐远开声问道:“如今那赤金项圈何在?”   董姨娘面露难堪, 讷讷地道:“那个赤金项圈在苏二当家走后就被夫人拿走了,听说后来融了做成别的饰品给其他哥儿姐儿戴了……”   安齐远对此倒不以为意,若那项圈有什么特别的, 就肯定不会被轻易融掉。   董姨娘道:“倒是这荷包, 样子普普通通的,里头也没装东西,夫人看不上,就留在我这了。”   安齐远道:“那为何先前不见你交给青言?”   董姨娘泪汪汪地看了苏澈一眼,这才道:“苏丛盛老爷事后寻得人给我带话, 说四少爷命中会有一劫,这荷包只有放在我身上才能保四少爷平安。”   “只有到我油尽灯枯的时候,才能将荷包转交四少爷……”   安齐远闻言之后脸色变得更差。   这样说来,这将荷包转给董姨娘的人,已经预测到了董姨娘的死期,也掐准了苏澈会代苏青言回来探望董姨娘,才会用这种玄之又玄的话让董姨娘一直保管这个百宝袋,直到她寿元将尽才将百宝袋交到苏澈手上。   这个时间点必须要卡得很准。   若是早了,苏澈还没有借尸还魂,芯子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苏青言,这个荷包到了他手上估计也不知道会被扔到哪去了;若是苏澈没有过来探望董姨娘,或者是来的时候董姨娘已经死了,这百宝袋也就会从此不见天日。   这么说来,这个给苏澈留了荷包的人,明显就是预测到了苏澈会有用到这个荷包里头的东西的一天。   但荷包里头分明就是给苏澈增加火灵根用的必须物,这又说明了,这个在二十多年前就留下了荷包的人,是早就料到若干年之后苏澈会借用苏青言的身体,而且还会义无反顾地走上重铸五灵根的道路。   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让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安齐远和苏澈皆一脸凝重,心中浮现出许多疑惑。   为何有人煞费苦心地将这个百宝袋通过董姨娘的手辗转交到苏澈手上?   这件事里,苏丛盛是知晓内情的还是被人利用的?   按照董姨娘的说法,这个荷包是跟在苏丛盛身后的家仆模样的人赠予的,那个家仆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越过苏二当家将东西赠予苏青言?   这个将百宝袋留给苏澈的人,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了苏澈会在若干年后渡劫陨落的际遇?   他帮助苏澈重铸五灵根的目的何在?   这个人,与苏澈渡劫那日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有无关联?   此人若是出于善意,为何没有在苏澈渡劫陨落的第一时间伸出援手?偏偏要拐一个这么大的弯,再将这些东西交到苏澈手中?   若此人居心不良,帮助苏澈铸成五灵根之后,又想对苏澈做些什么?   面对这种明显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诡异之事,就连安齐远都失了之前的自信。   如果一个人能预测到二十多年后发生的事,一环扣一环地设下引诱的陷阱,那便说明他极有可能有能力影响天道运转。   可苏澈铸成五灵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事,安齐远实在想不通此人会在这件事上获得什么好处。   接下来,安齐远又细细问了董姨娘当年的事情。   可这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董姨娘也记不清当初跟在苏丛盛身后的那个家仆的模样了,只依稀记得是张极普通的脸,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安齐远和苏澈对望一眼,看来那人也是用了易容法术的,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真面目露出来。   这样一来,这条追查的线索也就断了。   安齐远道:“那个苏丛盛是否还健在?”   见安齐远提起苏丛盛,董姨娘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不少。   “苏二当家当然还健在,像他这样的好人,自然是要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的。”   安齐远一听心中大喜,苏丛盛也算是当事人之一,至少可以从这个人嘴里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苏澈自然知道安齐远的想法,接过话茬道:“这么说来,苏二当家对我也是有恩的,这次难得回来,怎么说也要拜访他一下才是。”   董姨娘捂嘴笑道:“我是婢子出身的妾室,对苏二当家自然是要用尊称的。但四少爷你可是苏家上了族谱正儿八经的少爷,对二当家要称一声‘七堂叔’才对。”   苏澈笑着应是,服侍董姨娘歇下了。   董姨娘一下说了这么多话,也是疲了,躺下没多大会就睡着了。   苏澈这才跟安齐远步出内室。   “如今宜早不宜迟,不如立刻去见那个苏丛盛。”安齐远提议道。   “嗯。”   苏澈点头认同。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如今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可这事若只跟他一人有关倒也还好。就怕有心之人用他做了枪靶子,又引得安齐远、法正和龙潜这些化神修士参与其中,牵扯面就变得越来越广了。   苏澈一边想,心下难免一沉。   按照《灵根赋》上的说法,在集齐聚火蜥的灵筋和四十九种灵药之后,剩下的就是要找到神兽朱雀的赤巢结下法阵,利用赤巢的孕火之力,将被灵药改造过的灵筋融到苏澈的身体里,就能实现五灵根的重铸。   虽然寻找赤巢就已经不是易事,寻到之后也要有道行相仿的高阶修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运法结阵。   如今安齐远、龙潜和法正都是可以结阵的人选,再寻一人应该不是难事。   可若设下此计之人的目的并非只有苏澈,而是想要重创这轩辕大陆上的化神修士呢?   苏澈越想越觉得脊背生寒,背后的那只黑手实在太过强大,甚至强大到他无法估量的地步。   若不把此事彻底弄清楚,别到时候他自己搭了进去不说,还连累了无辜的旁人,那便得不偿失了。   两人没有跟苏老爷和苏夫人知会,径直出了苏府。   行至四下无人之处时,苏澈的肩膀忽然被一支手臂紧紧搂住。   “莫怕,若真要有什么事情,天塌下来也是我先顶着。”   安齐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澈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身体。   这段时间苏澈所经历的事情,无论是复杂程度还是揪心程度,都比他渡劫之前渡过的那些漫长岁月加起来还要多。   苏澈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累得甚至不想甩开安齐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安齐远见他不挣,心下暗喜,又趁机在苏澈鬓角亲了一下。   苏澈这才丢了个表示抗议的白眼过来。   可在苏澈转脸斜睨他的时候,安齐远又趁机落了一吻在苏澈唇上。   淡淡的灵气从安齐远处渡了过来,苏澈被按着吸了一口,心下虽然不愿,但身体却松快不少。   苏澈弄不过安齐远,就只能由他这么吻着了。   反正事情已经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如今对比起来,被安齐远吻一下真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了。   感觉到苏澈的心不在焉,安齐远也适可而止,松开苏澈的唇安慰道:“追查真相得一步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   苏澈点了点头,由安齐远带着他寻到了金陵苏家的本家。   本家相对于苏府在城西的那处宅院,那才是真正的气派。对比起来,苏老爷的那幢小宅子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苏家本家是在金陵延绵了数百年的望族,虽然中间也有过起起落落,但苏家总能出现争气的子弟,力挽狂澜地将颓势扭转,造就了在金陵屹立不倒的不败神话。   苏家到了苏丛盛这一代,当家的苏大老爷乃当朝正二品大员。虽然在燕京并不算是最高的官位,但拿到金陵来看,却是个顶了天的人物。   而苏家所在的大周虽然重农,但还不算抑商,贯通南北的运河贸易、海运贸易和边境贸易十分红火。   金陵不仅物产富庶,而且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重要的运河口岸,再加上离海不远,海运也十分发达。   二当家苏丛盛,则是被御笔钦点的皇商,不仅手中有朝廷颁下的盐引,还管着金陵一大半的码头,手下的船工近万,明显就是个漕帮的头头,在大周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苏大老爷和苏丛盛一人在官一人在商,相得益彰之下混得各种风生水起,苏大老爷刚刚五十出点头,政治生命还长,日后出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苏丛盛牛气冲天,但在安齐远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安齐远原本打算领着苏澈直接潜进本家宅院里将苏丛盛提溜出来盘问,但苏澈却说既然到了凡界的地头上就该入乡随俗,这才耐了性子递了拜帖进去求见。   可苏家本家是名门望族,与苏澈所在的苏家分家虽然还在五服之内,但中间不知道隔了多少层,平日里来往也不多。   如今苏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子侄要求见苏丛盛,人家会不会卖这个面子还是真不好说。 第78章 大安倒下了   不过实际结果出乎苏澈的意料。   苏家的门房笑吟吟地接了他们的拜帖, 十分和颜悦色地解释说今天苏丛盛出门应酬了, 要到戌时前后才能回来, 让苏澈先行回去,待有了消息再遣人去告知苏澈。   苏澈听言便留了客栈的地址给苏家门房,门房小厮恭敬地接了, 又将两人送出了门外这才转身回府。   苏澈若有所思。   看来苏家虽然得势,但却没有纵容下人做出些狗仗人势的事。   那门房看了拜帖,明明知道苏澈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支庶子, 却也还是应对有度态度恭敬, 丝毫没有得罪人,反倒处处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足见家风之严谨。   苏澈略略感到欣慰,至少他们苏家的子孙并不都如苏青言的生父那般无用。   可这苏丛盛虽然是苏青言的堂叔, 但若论起辈分来,苏澈却可以算是苏丛盛的祖宗。   一想到自己不久之后要称一个这样的晚辈做堂叔, 心下难免生出几分变扭。   安齐远在一旁看着好笑,便伸手捏了捏苏澈的耳垂。   苏澈耳垂软软凉凉的,白皙细腻, 捏起来手感极好。   “你若真心纠结, 见着苏丛盛就唤他二老爷好了。反正本就是隔了几支的亲戚,若是唤他堂叔,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心要巴结。”   安齐远简直就像是他肚里的蛔虫,苏澈还什么都没说,他竟然就已经安慰上了。   见苏澈用一幅“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表情看着自己, 安齐远摩挲了一把自己的下巴笑道:“你看,就是这种想了些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子,你的心思着实好猜的很。”   苏澈无语。   既然安齐远这么能猜,苏澈果断决定今天都不要跟他说话。反正自己想些什么,他光用看的就能知道了。   安齐远见苏澈撇过脸去不吭声,立刻拉了苏澈的胳膊笑。   “怎么?这样就恼了?”   “我跟你说,你肚子里那些弯弯道道的心思也就我能看出来,在旁人眼里,你还是那副冷傲清贵高不可攀的模样,光是周身散发出来的凉气就能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苏澈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来是他功力还不够,否则怎么就没法拒安齐远这张狗皮膏药于千里之外?   两人回了客栈歇下,到了第二天一早,就真有小厮跑来给他们递信。   “公子大安,老爷昨夜回来看了拜帖,今天就推掉了手头的事,派小的来请公子赴府上一叙。”   苏澈和安齐远对看一眼。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这苏丛盛的反应如此之快,那就更说明这其中有猫腻。   如若不然,凭苏青言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子侄,怎么可能一递拜帖就能见到日理万机的苏丛盛?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就已经算好的了,更别提还这样特意差了人过来相请?   苏澈出了门去,发现客栈外头已经备了上好的软轿。   苏澈心事重重地坐上了轿子,安齐远在外头走着,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苏府。   抬着苏澈的轿子进了大门,小厮刚掀开轿帘,苏丛盛就从待客用的花厅迎了出来。   “来,让我看看我的贤侄。这么多年没见,都长成什么俊俏模样了?”   苏丛盛从商,说话做事之间透着十二万分的圆滑,通常是人还没见着,就能将你的毛捋得服服帖帖的,对他的好感也就油然而生。想当然耳,待真正见面的时候再商谈事情,也就能事半功倍了。   苏澈感觉到了苏丛盛过于夸张的热情,向来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下了轿之后也没有迎上去,反而不着痕迹地让了两步,只是冲苏丛盛轻轻点了点头,唤了句“二老爷。”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若是换做别人这样给脸不要脸的,苏丛盛早就气翻了。   他分明已经先开口唤了他“贤侄”,那便说明他已主动示好想要拉近两人关系。但苏澈一下轿就有意拉开与自己的距离不说,还唤自己作二老爷,分明就是不想跟他认这个亲戚。   苏丛盛又怎知,他自己是在无意间占了苏澈这个老祖宗的便宜?   可苏丛盛一看到从轿里走下来的人,登时就什么气都消了。   乖乖,这个怎生了得?   眼前之人只着了一袭白袍,只有头上一抹翡翠玉冠带着些淡雅的绿色,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装饰。   但那通身清傲若仙的气度,比起全身上下都是绫罗绸缎、挂满了贵重的佩饰的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层次。   苏丛盛暗自心惊,又想到苏青言的生父蠢钝的性子和为人,怎么也想不通苏老爷是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珠玉模样的金贵儿子来。   可是,眼前的这个苏青言,还真是以前的那个苏青言吗?   苏丛盛有些疑惑。   在苏青言被带去无赦谷之前,他可是一直暗自派人盯着的,也知道苏青言的性子懦弱如鹌鹑,像极了生他的姨娘。   可如今一见,苏澈气度自华,即便在他这个极有威严的长辈面前也不见半分惧色,足见内心底气之盛。   难道真的是因为去了无赦谷,沾染了仙气的缘故?   苏丛盛不由得暗自打量了一眼跟在苏澈身旁的安齐远,但却没能在这个相貌平常的护卫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苏丛盛将苏澈二人带去书房坐了,苏澈便也拿出了那个百宝袋,开门见山地问道:“这次冒昧打扰二老爷,就是想问问这个荷包是谁人赠予的?此人身在何处?”   “昨日我听姨娘说了才知道,这荷包是二老爷身边的一位高人所赠,能保我一生安泰。如今得知十分感激,还望二老爷指点,也好让我亲自登门拜谢才是。”   苏丛盛坐在太师椅上捋着胡须哈哈笑道:“贤侄不必客气。说起来,那人原是我的家仆,后来给苏家立了功,就脱了奴籍自立门户了。”   “那日他来拜访我,正好遇上我要去你爹家贺喜,才带着他一道去了。”   “谁知他见了你之后十分喜欢,就送了这个荷包给你。后来又托我给董姨娘递了话,说你命里会有一劫,这荷包能助你平安渡劫,一生顺遂。”   苏澈闻言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不知二老爷与此人是否还有联系?”   苏丛盛摇头道:“说来也巧,那日他托我带话给你姨娘的时候,顺道提了要举家迁往冀州的事。当时我还不以为意,觉得既然是要举家搬迁的事情,至少也要拖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正式动身。可待两日后我想再与他见一面,派去的小厮却回报说他家已人去楼空,连街上的铺子也已经尽数盘给了别人。”   若是真像苏丛盛说的那样,这件事的线索就断在这了。   可虽然苏丛盛的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点错来,但正是因为太过圆满,所以才容易让人生疑。   苏澈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要如何验明苏丛盛这番话的真假,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的安齐远却忽然趔趄了一下,然后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苏澈被异动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去探看情况。   原以为安齐远是想要使什么鬼主意装晕好找借口留在苏府里探听消息,可待他看到安齐远青白的脸色时,也难免失了颜色。   一旁的苏丛盛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也感到十分疑惑,连忙开声招呼小厮进来帮忙,心里腹诽着这无赦谷的护卫怎么这般不济事,竟然站着站着就能晕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安齐远抬到了书房里的罗汉榻上,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招呼大夫,忙得团团转。   苏澈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安齐远,也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下焦虑万分,可偏又要在苏丛盛面前装出一幅没事人的模样。   安齐远倒下了,苏澈脸色难免有些苍白。   “这几日连续奔波劳碌,齐护卫估计是累坏了。若二老爷不嫌弃的话,还想借贵府缓口气。”   苏丛盛自然无不可,吩咐下人去收拾客房。   可又看到明显要单薄一些的苏澈精气神还算好,偏偏那般牛高马大的护卫倒下去了,怎么也说不过去,但毕竟不好开口问些什么。   待问诊的大夫来了,探了半天脉象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最后只是开了一剂安神汤药,交待要好好休息莫要劳累之后便走了。   苏澈将下人送来的汤药倒了,心急如焚地守在安齐远身边。   只见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魔头今日却双眼紧闭,哪里还寻得着半分活气?   安齐远的脸色十分不好,额角还时不时微微渗出细汗来,但好在气息还算平和,没有出现更严重的症状。   苏澈心下一沉。   能让安齐远这种有着化神巅峰修为的高阶修士倒下,到底是何人、何物所为?   难不成还真的应了他之前的猜测,这幕后黑手的目标不紧紧是他自己,还包括轩辕大陆上的所有化神修士?   苏澈从来都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盼着安齐远能赶紧清醒过来。   可安齐远这一睡,就整整睡了三天。   待第三日安齐远醒来,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像是被重锤碾压过一样,脑浆都快要变成了渣滓。   刚睁开眼的时候安齐远还有些晃神,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思维有些断层。后来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苏澈,这才猛地一下从床上扎了起来,却发现苏澈正趴卧在他身侧,眼下一片青紫,看样子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安齐远见苏澈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在他昏睡之时苏澈出了点什么事,安齐远一定要把自己跺成十块八块。   苏澈睡得很轻,很快就被安齐远发出的动静吵醒。   待抬起头见安齐远已然清醒,立刻喜出望外地问道:“你可还好?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齐远揉了揉自己疼得发慌的太阳穴,沉声道:“我被法术反噬了。” 第79章 不安   苏澈闻言脸色微变。   “难道是镜像反弹一类的咒术?”   所谓镜像反弹, 顾名思义就是如水面或者镜面一类的法术, 可以将施咒者的法术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   这类法术是防御术的一种, 就是为了防止像安齐远这样想使用蛊惑术进行诱供的情况发生。   但镜像反弹术是一种类别称谓,不同的门派会对镜像反弹术起些不一样的名字。比如在青阳洞中,这类法术名唤净台虚影, 并非是某一门派所独有的法术,所以无法从中判断出施展该法术的人源于何门。   原来,安齐远是趁苏澈与苏丛盛谈话之时, 不动声色地对苏丛盛施展了啖魂术。   这一法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蛊惑人心, 被施咒者会在被控制期间对施咒者唯命是从。   想当然耳,若苏丛盛中了啖魂术, 自会听从安齐远的吩咐,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可出乎安齐远意料的是, 他施展的啖魂术竟然被原封不动地反弹了回来。   安齐远皱着眉道:“不仅如此,除了镜像反弹术之外, 里头还糅合了叠加术。”   若是只有镜像反弹术的话,安齐远虽然受了啖魂术的反噬,但还不至于会立马昏厥过去。可偏偏这镜像反弹之中又非常复杂地糅进了叠加术。   叠加术相当于一种法术加持, 但又与加持术不同。   加持术加持的对象是施咒者本身, 换句话说,也就是加持在人的身上。获得加持术加持之后,相对应的能力就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增长。比如攻击型的加持术加持在剑修身上的话,剑修的攻击力就会增加。   但若遇到被加持的修士灵力透支或者受到重创攻击力减弱之后,加持术的作用也会随之减弱。所以加持术可以说是一种“以人为本”的辅助型法术。   可叠加术就不一样了。   叠加术的加持对象是法术本身。   也就是说, 法术本身越高级越厉害,则叠加的伤害效果就越严重。相反,若法术本身并不是很强,那叠加的效果也会减弱非常多。   所以,叠加术是一种“以术为本”的辅助型法术。   如果安齐远当时只是施展一个低阶啖魂术的话,即使被反弹和叠加,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安齐远有些大意了,想着苏丛盛不过是毫无灵力可言的一介常人,便对苏丛盛丝毫没有设防。而且高阶啖魂术能控制人的时间更久,所以为了图省事,安齐远一下就抛了最高阶的啖魂术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正是因为安齐远施展的是高阶法术,受到的反弹和叠加也指数倍地累积。   安齐远猝不及防,立马被自己施展的啖魂术疯狂反扑。   不过好在他虽然受到了反噬,但身为常人的苏丛盛并不懂得如何操控安齐远的意志。所以安齐远只是安安静静地昏睡了三天,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自修为进阶之后,安齐远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这样大的意识创伤了。   苏澈见他自醒来之后就恹恹的,眉头紧得可以夹死无数苍蝇,歪在软枕上完全不想起来,看着倒像只意外落水的大狗十分可怜。   苏澈也不知道要怎么帮他,这种思维创伤只能靠自己身体的修复能力,可偏偏这凡界灵气几乎没有,反倒是常人五谷轮回的各种浊气充溢在四周,根本就没办法好好打坐静养。   苏澈叹气道:“追查真相虽然重要,但这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不如我们先回无赦谷去,待你养好了伤再说不迟。”   安齐远听了不禁眉开眼笑,看着苏澈眼下的那抹淡淡的青紫道:“阿澈,我之前这样毫无征兆地倒下,你是不是十分担心?”   苏澈斜睨了刚醒来就没安好心的安齐远,十分平淡地道:“一两分担心是有的,但还远远算不上十分。”   其实,在看到安齐远不省人事的时候,苏澈担心到五脏六腑都快扭曲了。只是苏澈向来是个迟钝的,自然会将自己的这种紧张反应与幕后黑手的阴谋和天下苍生的福祉联系起来,还达不到能清晰辨别担心对象的程度。   安齐远听苏澈这么说也无所谓,反正在他心里,有一两分担心就已经是好的,他不介意用更多的时间将苏澈这颗顽固的石头给捂热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苏丛盛这个关键人物,若我们半途而废地走了,万一苏丛盛在此期间出了什么事,线索就彻底断了。”   “本来掳人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现在的身份毕竟还牵扯到苏青言的家人,若我们刚到访不久苏丛盛就失踪了,难免会给董姨娘惹上麻烦。”   苏澈想想也是。   “可你的伤……”   能将化神巅峰修士攻击到完全失去意识整整三天,就足以看出施咒者思维之缜密,手段之高明。   思及此,苏澈的担忧比起之前更重了。   安齐远有些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无事,我稍作歇息便好。”   说着就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用手轻轻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谁知片刻之后,安齐远却感到自己的额上覆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安齐远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了苏澈半晌,却听见苏澈恶狠狠地对他骂道:“眼睛闭上!”   但手却没有从安齐远的额头上撤下来,一下下有规律地替他轻揉着额头。   安齐远完全愣在了当场。   他从来没有想到,苏澈会这样主动地接近自己。   那双略微冰凉的手白皙修长,每个指节都是近乎完美的好看。   当这双手贴在他额上的时候,仿佛周围的时间都凝固起来了一般,周身的触感都集中到了那些被它拂过的地方,甚至连那种钝痛的感觉都快要消失了。   苏澈原本脸色还算正常,但被安齐远用这样露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看,颊上不禁泛起了可疑的微红。   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苏澈恼羞成怒地收回了手,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都怪自己没事就把慈悲心乱放,这安齐远本就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头,他怎么能因为看到了他略为脆弱的一面,就把这只猛虎当成了病猫?   安齐远再怎么不济也是化神巅峰的修士,即便受创,又哪里用得着他这个炼气中期的人来操这份闲心?即便他真想操这个心,实际上也没有那种能力。   想到自己方才一时心软就无意识地伸出了手去,第一反应就是想帮安齐远揉开紧皱的眉关。   可当他看到安齐远那道带着极度惊讶的眼神时,他就没来由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若是在安齐远睁开眼的瞬间就将手缩回去,似乎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可他不缩手吧,又被安齐远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看得他脊背上的寒毛都不由得竖起来了,只好气急败坏地让安齐远闭眼。   但安齐远哪里会听他的?   最后还会苏澈被看毛了,索性缩了手去打算离开。   可安齐远哪里会肯?   苏澈刚站起来,就被安齐远拽住了手腕,轻轻一扯就让苏澈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苏澈死命地挣动起来,安齐远从身后拽着他的双腕,将苏澈的人往后拉。   即便不说修为的高低,光是凭力气苏澈就比不过牛高马大的安齐远。   感觉到自己的整片后背都贴到了安齐远的前胸,臀部更是避无可避地直接坐在了安齐远的某个部位上。   身后的人体温高得烫人,苏澈觉得他整个人都快燃起来了。   安齐远由后往前地将脸凑了过去,轻轻叼住了苏澈的耳垂。   “别动了,我头痛得很,都快裂开了。”   苏澈闻言,恶声恶气地道:“知道痛还不安生一些?你脑子里都是些渣滓吗?”   安齐远低笑道:“我倒宁愿都是渣滓,或者像那些没有意识的土石草木也好,这样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安齐远说着,用唇轻轻吻了苏澈的鬓角。   “可是,我脑子里都是你,这可怎么办?”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不去想你?”   “如果你能把我脑海中亿万个、无数个你都一个个地拔出去,我也愿意。”   安齐远松开了苏澈的一只手腕,转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苏澈的唇。   有气息从柔软的唇畔中泄露出来,拂在指腹上,有种淡淡的惬意。   “可是,我只怕你抽出去一个,又莫名地长出十个八个来,然后将那处空洞塞得更满,那可怎生是好?”   安齐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没有像以前那般带着强烈的情欲之色。   苏澈从他的话语中,分辨出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这种痛楚极有可能与安齐远的心力有关,这种执念一旦受到挑动,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引发强烈的;连锁效应。   苏澈察觉到安齐远的异样,微微侧过头去,果然见到安齐远的眸色里正闪出一抹淡淡的殷红。   苏澈不由咋舌道:“你疯了?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安齐远的意识受了重创,也难怪会因为一些与苏澈有关的话题就牵动了心力。   安齐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但还是用双臂紧紧地箍住了苏澈,在他的后颈落下了无数个亲吻。   “阿澈,阿澈……”   安齐远就这么喃喃地叫着苏澈的名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安。   隐藏的对手过于神秘,也过于强大,估计饶就是安齐远,此刻也意识到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这场较量中全须全尾地保住苏澈吧?   苏澈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排斥安齐远的这种近似于求欢的举动,只是静静地任安齐远那样抱着。   等到安齐远被头脑中的剧痛折磨到不得不松开苏澈再次倒在床榻上之后,苏澈才跪坐过去,将安齐远将头扶到他的腿上。   “莫要再胡思乱想了,现在好好睡上一觉比什么都强。”   苏澈在安齐远的额上轻拍了两下,然后又开始给他揉起太阳穴来。 第80章 潜伏   安齐远就这样枕在苏澈的腿上沉沉睡去。   在遥远的记忆中, 自他结丹成为高阶修士之后, 就再也没像现在这样睡得如此深沉了。   高阶修士本就可以通过打坐恢复精神, 对睡眠的需求极少,再加上安齐远又是修魔,更需要时刻警惕被其他的魔修偷袭, 更是不可能陷入无意识的深度睡眠中。   能够酣然入睡,在魔修那里似乎已经成了可望而不可求的一种奢侈品。   但安齐远这次是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很沉。   在那片静谧的黑甜乡中, 甚至没有任何梦境的侵扰。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片温柔的水团包裹了起来, 如同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周围萦绕的都是熟悉的气息, 让人觉得安全且温暖。   苏澈就这么替安齐远揉着额头,后来手指实在是酸了, 就变成一下下地抚摸这个男人的头发。   安齐远的头发又粗又硬,有些新长出来的短短发茬还略略有些扎手。   苏澈抚着抚着, 发觉安齐远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对安齐远竟然真的睡熟了感到很惊讶。   魔修向来都是修士中疑心病最重的一脉,很多高阶魔修都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觉得所有人都对他们抱着恶意, 或者说他们会不自觉地任何人视为试图掠夺他们的法轮的敌人,以至于神经敏感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会拒绝与他人深交。   这也是为何魔修修士向来特立独行,被其他宗派的修士排挤的重要原因。   可就是这样一个神经极度敏感的人,竟然就这样枕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   苏澈也不知道, 如果此刻他手上有一把刀,就这么朝安齐远脑袋上捅一下的话,会不会把他弄死。   可面对着一个这样放心地将最大弱点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如同看着将肚皮翻出来给人挠圆胖一样,苏澈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人下手的。   看来,安齐远这次的意识受创真的很严重了吧?   想着想着,苏澈手中的动作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苏澈这么一停,安齐远就立刻有些不安地蹙起了眉,似乎在无意识地寻找些什么。   苏澈没有办法,还是一下下地给安齐远抚着,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抚了多久,直到他自己都累得撑不下去,才迷迷糊糊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也跟着睡着了。   苏澈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对上了安齐远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苏澈看到那双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很近,这才想撑着身子坐起来。   可就这么一动,才发现两人的腿都交缠着叠在了一起,如果安齐远不把压在他身上的腿抬开,他根本就没法将自己的腿抽出来。   苏澈脸色有些僵,但昨天确实是他自己主动让安齐远垫着自己的。   之后他虽然体力不支睡着了,可安齐远向来这样黏糊着自己。他昨天在主动拉近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时,其实就已经在默许这种亲密的接触了。   所以今天醒过来发现安齐远的大脑袋近在咫尺的时候,苏澈并没有炸毛——虽然他此刻的心情郁卒得可以,但却明白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责怪安齐远的趁火打劫。   苏澈推了安齐远一下。   “松开些。”   说完这三个字,脸上莫名有些烧。   安齐远支楞其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面露尴尬的苏澈。   “啊?松开哪?”   苏澈已经有些习惯了安齐远的厚脸皮,难得的也不恼,只是十分平淡地道:“你头还疼不疼了?”   安齐远见他忽然将话题转到了这件事上,显然没反应过来。   “啊?”   苏澈道:“既然已经不疼了,是不是该起来干些正事?”   安齐远一听,忽然十分夸张地抱着脑袋滚回床上。   “头好疼,疼得快要炸开了!阿澈你赶快帮我揉揉,就跟昨天那样就成。”   苏澈哪能看不出安齐远是在做戏,但还真的从善如流地朝安齐远伸出了手。   在安齐远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猛地一把拧住了他的颊肉,毫不留情地转了个接近三百六十度的大弯。   “诶诶诶诶——”   安齐远嚎了两嗓子,才抓着苏澈的手腕将他的手扯开。   “好亲亲,我知道错了,这就起来干活了。”   安齐远知道再闹下去脸皮子薄的苏澈就要真火了,便松开了苏澈,一脸舒心惬意地起了床。   安齐远昏睡的这几天,苏丛盛那边每天都差了人过来询问病情。   今个儿安齐远大好了,便直接跟过来问话的小厮说,他会以无赦谷的名义宴请苏丛盛,以答谢苏二老爷的收留之恩。   苏丛盛闻言自然大喜,这无赦谷虽然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仙境,与常人甚少往来。但扛不住神仙们神通广大,若是能与谷里的人交好,日后能讨个什么延年益寿的灵丹之类的,就比什么金银财宝都来的好。   既然安齐远抛出了橄榄枝,他就没有不接的道理,自是满口应下。   安齐远将前来探问的小厮打发走,这才与苏澈道:“虽然苏丛盛身上被下了咒,没法再对他施展蛊惑之术,但这种镜像反弹与叠加术的共施本就十分复杂,不可能对苏府里的每个人都下这种咒。”   “既然从苏丛盛上无法下手,不如想办法与他拉近关系,看看二十多年前有没有跟在他身边的一些得力的人,或许也能从中问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苏澈也觉得此举可行,但也道:“只是这二十多年对于修士来说只不过是眨眼一瞬,但对于元寿有限的常人来说却已相当漫长。苏府里的小厮奴仆在这段时间里也不知被换过几波了,探问起来估计有些难度。”   安齐远点头道:“所以我们可能需要在金陵多盘桓一段时间。”   两人达成了共识之后,就借着那次以答谢为名的宴请与苏丛盛拉近了不少距离。   安齐远也借口说无赦谷中有一些适合常人适用的能够补气益体,有助于延年益寿的灵药想拿到凡界贩卖,但谷中的修士大多不通庶务,所以想在金陵找个合适的人合作。   恰好这苏丛盛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贾,跟苏澈和安齐远打交道也正是为了这事。如今安齐远主动提出,完全正中苏丛盛的下怀,苏丛盛当然喜不自胜。   原本他还想着只要能求到一两颗灵药自用就已经获益匪浅,但听安齐远的口气,无赦谷竟然愿意大批量地供应货源,这对苏丛盛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试想想,若是能将上好的灵药进贡到宫里去,皇帝老儿从中获了益,还能少得了苏家的富贵荣华吗?   自此,苏丛盛看向苏澈的眼神比起之前越发不一般。   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人找到他,让他带着去相看苏家宗族新诞下的男娃时,一看到苏青言,就直言这娃儿以后会给苏家带来延绵不断的好运。   苏丛盛当时还不大相信,毕竟这个娃儿也就这么丁点大,而且还是分家庶出的婢生子,生父和嫡母又是那种德性,孩子能有出息到哪去?   只不过苏丛盛应了那人的托,答应会暗中对苏青言多加看护。而那人也给苏大老爷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在官场上站对了队伍押对了宝,从此仕途确实一切顺利,连带着他的那摊子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苏丛盛才算是真正对苏青言上了心。   因董姨娘被各种苛待,导致苏青言畜生之时就带了先天不足之症,有好几次生了病,苏夫人那边又死拖活赖地不愿意给苏青言拿对牌请大夫,差点没把这个孱弱的庶子活活熬死。   好在苏丛盛当时在苏青言家里插了眼线,都十分凑巧地在苏青言最需要的时候“恰好”有事登门拜访,而且好死不死的身边都随行着一个职业是大夫的好友,这才好几次地将苏青言从鬼门关边拉了回来。   只是苏青言毕竟是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苏丛盛也只能是救急不救穷,不可能平日里没事就往分家跑,而且还要插手管分家的家务事。   这久而久之的,苏青言还是被养歪了。   苏丛盛到了后来又难免有些怀疑那人的话,可之后看苏青言竟然绝处逢生,莫名地被无赦谷的宗主看上弄回了谷里去。   虽然一开始可能要靠着那副傲人的皮相低三下四地伺候枕席,但保不齐能遇上什么仙缘,日后飞升成仙也说不定。   苏丛盛不禁想到了祖上那个被神仙接去了青阳洞修仙的祖宗,心下更是觉得自己的家族有难得的仙缘,这才坚定不移地信了那人的话。   果然这次因董姨娘病重,苏青言回家探亲,行程虽然十分低调,也完全没讲排场,但苏丛盛这种常年在名利场上浸淫出来的人物,只消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有真材实料还是只是披着个假皮子虚张声势。   估计也就只有分家那对烂泥扶不上墙的夫妻,才会将这样的明珠当成了鱼目吧?   苏丛盛因为这件事,对苏澈和安齐远更为热络。又因为生意上需要接触来往,安齐远又一再强调因着保密的需要不能对外泄露这些灵药出自无赦谷,所以要求苏丛盛启用一些绝对信得过的人来操作此事,苏丛盛不疑有他地将自己的一大片外院管事和掌柜介绍给安齐远认识,这一来二去的,还真有些资历老的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跟在苏丛盛身边的。 第81章 查探   趁着和苏丛盛商谈合作事宜的同时, 安齐远也广撒网, 不断地想办法将二十多年前在苏丛盛身边伺候的人都给顺藤摸瓜地弄出来。   只是虽然也查出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家仆和管事, 但用啖魂术诱供过后,发现这些人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倒是有一个家仆还勉强记得那个神秘人物,但也只是在给苏丛盛端茶送水的时候打过一个照面, 完全没有听到他和苏丛盛之间的谈话,让苏澈和安齐远白高兴了一场。   相对于苏澈和安齐远的失落和沮丧,苏丛盛反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又听说他已年过半百家中的小妾还给他添了一个男丁, 也可为是老来得子,近日里更是满面红光, 看着苏澈和安齐远的眼神也越发和蔼可亲起来。   调查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苏丛盛新得的儿子已经满月, 本来按照惯例,妾生子是没有资格大摆筵席的, 但苏丛盛是商贾出身,没有官场上那么多讲究,千不该万不该地也扛不住苏丛盛一句喜欢, 也有在众多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自己宝刀未老的成分在, 这次的满月宴几乎将金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请了来。   苏澈和安齐远原本对这类人头攒动的宴席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又想到可以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找出一些平时没有注意和接触到的线索,便也应邀出席了宴席。   待到宴开之日,苏府果然是高朋满座,外头的迎宾不断地唱报着来客的身份和姓名, 众人一进门便对着东家苏丛盛拱手道贺。   苏丛盛财大气粗,来一个宾客就让家仆点一串鞭炮,寓意着红红火火。   宾客在炮仗的爆炸声中进了门拱手向主家道贺,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偌大的厅堂里立马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头。   苏澈站在正厅的角落里,对这种嘈杂的坏境难免皱眉。   前来恭贺的宾客里还有不少是沉湎在酒肉渔色中的人,周身带着一股污浊的气味,说起话来味道更是难闻,鞭炮燃烧后的呛人烟味也不断地从屋外飘进来,各色气味混杂在一起,苏澈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孔给堵上。   安齐远看苏澈脸色不愉,也知道苏澈是洁癖犯了,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法阵笼在苏澈的周围,替苏澈把不好的味道给隔开去。   周围的空气忽然好了不少,苏澈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安齐远动了手脚,朝安齐远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安齐远看苏澈活过来不少,暗自用手勾住他藏在宽长袖袍中的手,用手指在苏澈掌心中微微划拉了两下。   还没等苏澈将他甩开,安齐远就开始跟周围的宾客攀谈起来。   他们毕竟是要追查二十年前的真相的,像苏澈这般一直冷傲高贵地缩在角落可不行。安齐远自然充当起那个与人攀拉关系,搜集信息的角色。   苏澈看着在各色肚肥流油的官员富商中穿梭往来,没说几句话就能让人开怀大笑,甚至对他开始以兄弟相称的安齐远,苏澈难免在心中暗自佩服。   在他记忆中的安齐远,与道修修士相比虽然远远算不上冷傲,但也因为身居高位的缘故,自然要保持一种莫测高深的姿态。   安齐远在他眼中的固有印象向来是一种带着冲天的邪气,特立独行且嚣张到了极点的人,又哪里见过安齐远现在这副八面玲珑,在各色人群中都游刃有余的模样。   苏澈不禁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这种不大合群不接地气的性子,若是真有一天被碾到了尘土里,还能不能像安齐远这样游刃有余?   苏澈若有所思地想着,眼神也不自觉地就一直跟着安齐远打转。   相处的日子久了,苏澈越来越觉得这安齐远身上也有很多他所不能及的长处,思及自己以往对安齐远的想法一直受思维定势的影响,多少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   现在想来,魔修一脉也并非都是正道人眼中那种奸邪角色,撇去修真的路子不谈,他们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有血有肉的人类罢了。   苏澈的眼神一直落在安齐远身上,便也没发觉也有人开始注意到一身素袍立在正厅角落里,如在一片喧嚣中遗世独立的白莲,自有一分自得其乐的舒心和惬意在。   苏澈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隐隐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刚想抬头寻看,苏家的管事就进屋招呼各位宾客落座,各色珍馐也开始如流水一般传了上来。   众宾客闻言自然各自招呼着身边的人落座,人群的往来阻断了方才的视线,苏澈没能找到方才那道视线的来源,正好安齐远过来寻他,他也没再注意,直接与安齐远在其中一桌坐下了。   苏丛盛起身致辞,自饮三杯之后宣布开席,众人这才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安齐远早已辟谷,自不会用桌上的饮食,倒是苏澈还未筑基,仍然需要食物补充体力,适当进食还是很有必要的。   安齐远自己不吃,就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给苏澈布菜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苏澈的碗就堆得跟小山一样高,而且碗里的菜无一例外都是苏澈爱吃的。   满桌的人都用一种略带惊讶的表情看着苏澈和安齐远,苏澈略感尴尬,只得小声地说了一句:“够了,别再夹了”,安齐远才总算停了碗筷。   可虽然安齐远不再继续给苏澈布菜了,但却眉眼含笑地一直看着苏澈吃饭。   苏澈原本胃口还算好,被安齐远这么盯着一看,反倒有些食不下咽了。   趁着桌上的人开始相互敬酒的当口,苏澈偷偷伸出手去在安齐远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安齐远有些惊讶地直盯着苏澈看,苏澈骑虎难下,只得掐得更狠了一些,希望安齐远能“知难而退”赶紧别开眼去。   谁知道安齐远根本没当回事,反而用手偷偷握住了苏澈正在掐他的那只手,微微使力拽了那么一下。   苏澈哪里料到安齐远会突然拽他?身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连人带碗地砸进安齐远的怀里。   被安齐远这么一弄,苏澈也不敢弄他了,只是心有余悸地低头吃饭。   安齐远见他这般局促,反而越来越上瘾,还将脚伸到苏澈的长袍里轻轻踢着苏澈的腿。   苏澈装作不知,径直吃饭。   好在后来不断地有方才与安齐远攀谈的人过来给安齐远敬酒,安齐远起身与他人寒暄,苏澈这才吃了一顿安生饭。   饭后,苏丛盛还安排了金陵城里最有名的三大戏班过来唱堂会。众人饶有兴致地到院子里点戏听戏,苏澈见安齐远还是在各种应酬脱不开身,就随大流地坐着听起了戏。   说起来,苏家的戏台还真是别具一格。   这戏台搭在偌大的池塘之上,有一座小小的栈桥与观戏的坐席相连。   坐席与池岸对接,但却也建在池中。   此刻正逢盛夏,一池莲花开得正好。   戏子在水中戏台上展现柔美的身段和婉转的唱腔,曲音在碧波粼粼的池面上荡漾,夹带着清淡的莲香味,自有一番说不出的风雅。   已经有多年未曾接触过这种凡界之事,咋一听来,苏澈倒觉得有种回到了过去的恍然。   谁知正听得出神,忽然有人从身边靠近,一身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这位小公子看着忒面生了,在下寡陋,敢问小公子出于何门?”   苏澈回头,看见一张相还算俊俏的年轻公子哥儿正摇摆着手中的折扇,颇为恭敬地弯下腰来问他。   苏澈皱了皱眉,抬眼也不见安齐远,又想着不能事事都像以前那般依赖别人,便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喜回答道:“在下是苏二老爷的堂侄。”   那搭话的公子听了就露出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一直唧唧歪歪地他身边问个不停。   苏澈见这人越问越细,甚至还问了自己有没有娶妻生子一类的话题,心中的不悦也开始显露到脸上来。   刚想找个借口避开这个像苍蝇一样麻烦的人,谁知苏丛盛忽然冒了出来,见了苏澈身边的人,立刻露出一副惊喜的笑脸,上来寒暄道:“原来是孙公子,真是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苏丛盛说罢,还拉着苏澈向他介绍了那孙公子的来历。   原来这孙公子是金陵知府的嫡长子。   金陵知府跟苏大老爷比起来虽然算不上什么多大的官,但县官不如现管,知府身为金陵地区的父母官,苏家的产业又在金陵起步,码头和船工更是要多仰仗金陵知府照顾,所以对知府的公子也分外礼遇。   原本苏澈还想甩袖就走,但却又被忽然出现的苏丛盛绊住了脚步,也不好立刻走开,只得耐着性子站在一旁。   那孙公子明显是酒气上了头,借着胆大直接跟苏丛盛道:“我今日见得苏叔的这位堂侄,实在是惊为天人。若苏叔不介意,晚辈还想与您这位堂侄结交一二。”   苏丛盛听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若是别人说出这番话他倒是乐得引荐,但之前就听说这孙公子喜好男风,平日里出入的并非万花楼而是潇湘馆,如今忽然对苏澈表现出感兴趣,明显就是冲着苏澈的皮相来的。   这孙公子只知道苏澈是苏家分支所出的庶子,乍一看根本就没什么来头,仗着自己是知府公子的身份自是有恃无恐,可苏丛盛对苏澈身后的靠山可是一清二楚的。   若这孙公子看上的是别的什么人,苏丛盛是一点都不介意砸些银子半哄半骗地将人弄给孙公子,可这苏澈却是个万万动不得的人物。 第82章 苏苏病了   “孙公子, 如今莲花开得正好, 我早已准备了小舟, 可泛于池中采莲。若公子有意,不如同我前去?”   苏丛盛绞尽脑汁地想将孙公子从苏澈身边带开,可那孙公子显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见状非但不识相,而且还十分殷勤地招呼起苏澈。   “苏公子不如一道前去?”   苏澈冷了张脸,若不是看在苏丛盛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份上, 早就甩袖而去了。   “不好意思, 我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没有兴趣。”   孙公子踢到了铁板,但却丝毫没有浇灭他的妄想。   眼前的这人确实是美若皎月冷若寒霜, 但正是这种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的美人,才让人生出采撷的欲望来。   孙公子见苏澈打算转身离去, 立刻上前两步欲扯住苏澈的衣袖。   可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苏澈的袖子时,却感觉眼前一花, 顿时觉得苏澈的身影在瞬间平移开了两步,正好避开了他拉扯的动作。   孙公子正以为自己方才是喝多了有些眼花,才抬手揉了揉眼睛,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只见一道黑影挡在了苏澈跟前,阻断了他探究的视线。   苏丛盛一见安齐远现身,心下立刻暗暗喊糟。   别看这高大魁梧的男人不过是无赦谷的一名护卫,与人寒暄周旋更是八面玲珑所向披靡,看着就是一副十分接地气的样子, 可只消接触过几次就知道,这男人跟那个面冷心软的堂侄苏青言比起来,那才真正是一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主儿。   见安齐远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孙公子也对他也有些发憷。   若不是瞅准了时机见苏澈落单,孙公子也没这个胆量过来跟苏澈搭讪。   苏丛盛赶紧上前打着哈哈,可不悦的表情在安齐远的脸上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一双无法易容的锐利如鹰的眼中此刻正透出森寒的杀意,看得本就不过是纨绔子弟的孙公子直往苏丛盛的身后缩。   苏丛盛见这场子圆不过来,心下自然十分着急。   若说这孙公子有什么过错,也不过是借着酒色壮胆,跟苏澈搭讪了两句,让这齐护卫觉得有种绿云飘过来的感觉罢了,可若真要说做了什么冒犯之事也远远谈不上,方才想扯苏澈的衣袖不也没扯着么?   今日是自己宝贝儿子的满月宴,若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也是触霉头。再加上孙知府十分紧张这个嫡长子,若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点什么问题,还怕孙知府以后不给苏家穿小鞋么?   苏丛盛暗喊糟糕,甚至不惜向站在安齐远身后一言不发的苏澈发出了求救的眼神。   苏澈虽然不喜这吊儿郎当的孙公子,但想到如今他们还需要呆在金陵探查真相,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得罪了地头蛇实在不划算。而且苏丛盛怎么说也是苏家嫡系的子孙,怎么说也应该照拂一二,不给他添太多麻烦才是。   想到这,苏澈便上前扯了扯安齐远的衣袖,让他见好就收。   安齐远脸色稍霁,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散发着骇人的压迫感。   苏澈见安齐远并没有反对,就用眼神示意苏丛盛赶紧把那个孙公子带走。   苏丛盛本就是个人精,如今得了信号,更是在身后半推半架地就把孙公子给扯走了。   可就在苏丛盛拉着人从安齐远身边走过之后,孙公子只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拽了一下,身型不稳,立刻就翻到池塘里去了。   苏丛盛刚好拽着孙公子,孙公子这一摔,就把苏丛盛也一并扯到水里头去了。   苏家后院虽然挖了个池塘,但因着栈桥设计时采用的是一种悬浮与水面上的天人合一之感,所以没有架设护栏。所以连带着为了安全考虑,栈桥周围的池水很浅,不过到人的胸口处而已,即便有人不小心跌入水中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所以苏丛盛被孙公子拽到池塘里之后,很快就自己划拉了两下站起来了。   可一阵混乱过后,却发现孙公子竟然还淹在池水里扑腾着,看样子是吓到了没有发觉池水不深。   苏丛盛刚想将孙公子拽回来,可这时候才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虽然池面上覆盖着田田莲叶,岸上之人因着角度和距离的缘故可能看不大清孙公子的情况,但和孙公子近在咫尺的苏丛盛却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孙公子哪里是因为一时受惊没能站起来,苏丛盛瞪大了眼睛——这孙公子分明就是头朝下脚朝上的,整张脸都陷进了池底的淤泥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撵住了头部一样,根本就不可能自己站起来。   苏丛盛一看就吓白了脸,也顾不上那许多,赶紧上前拽住孙公子的手臂,欲将他从淤泥中拔出来。   可饶就是他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孙公子的脸还是被牢牢地撵在淤泥当中,完全没有松脱出来的迹象。   只见孙公子在池面上扑腾的双腿渐渐失了力气,看样子是快不行了。   周围的家仆见苏丛盛和客人一道落水,也赶过来跳入水中拉人,可无论多少个人一起使劲,孙公子就是纹丝不动地倒栽葱插在水中。   这种怪异的现象将所有入水的人都吓白了脸。   可现在明明是大白天,而且苏府还人头攒动阳气鼎盛,又怎么会出现这种像是闹鬼一般的事情?   苏澈见眼前混乱成一片,无奈地叹了口气。   “差不多就行了,别闹出人命。”   苏澈扯了扯安齐远的袖子,但安齐远还是冷了张脸没有反应,孙公子还是继续在池塘里倒栽葱。   不知为何,看到安齐远这样闹别扭的样子,苏澈忽然觉得很好笑。   最后还是孙公子眼看就要止了扑腾,苏澈这才稍稍提高了声线唤了一声“安齐远”。   安齐远不悦地撇过头去,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落下之后,孙公子终于在十数个家仆的“努力”下,猛地被众人从淤泥中拔了出来。   被“拔出”的孙公子口鼻里灌的都是腥臭的污泥,脸上也被糊得各种乱七八糟,一时间也看不出脸色来。   最后看他被有救人经验的家仆倒转过来狠狠地拍了几下背后,这才呕出一大口一大口的泥水,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   苏丛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叫着“快叫大夫”,然后才指挥着家仆将人往客房里送,一场闹剧草草落幕。   见主家出了这样的事,众宾客面面相觑,后来就有不少人找了借口离了场,满月宴就也就这样渐渐散了。   回到房中的苏澈见安齐远还是没有说话,看样子竟像是在跟自己怄气。   苏澈见状也不搭理他,反倒是乐得清闲地由安齐远生着闷气。   果然,安齐远憋了不到一刻钟,就沉着脸对他厉声道:“我不过是走开没两刻钟的时间,你竟就这般,哼!”   苏澈听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我就如何了?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   安齐远没有搭腔,只是不悦地道:“你相貌好,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你的问题。只是那姓孙的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又何必为他求情,直接让他溺死在臭泥中便是了!”   若不是碍于今日在场之人众多,他就是将那姓孙千刀万剐了都还是轻的,现下只不过是让他吃几口淤泥,实在算不上排场。   安齐远实在想不通苏澈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常人,就算是什么劳什子的知府公子,在他眼里就连只蝼蚁都比不上,杀个一个两个的转个身就给忘记了。   苏澈叹气道:“你做事这般不留余地,无端乱造杀孽,就不怕以后有什么报应找上你?”   别说这个孙公子只是未遂,就算真的扯到了他的袖子,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作出什么僭越之事来,而且,苏丛盛也不是个不识眼色的,安齐远这分明就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安齐远将苏澈的这番话细细咀嚼了一番,脸色又忽然由阴转晴道:“这么说来,阿澈你不让我杀那个姓孙的,其实都是在为我好?”   苏澈十分佩服安齐远的联想能力,但劝他少造杀孽却是有益无害的。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别再惹事就是了。”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掀过去了,苏澈原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知道第二天才听苏丛盛的贴身小厮说,那苏丛盛昨日被孙公子一道扯进了池塘里,又被安齐远使怪力乱神的一招给吓到了,昨天夜里就害了风寒发起了高烧,半夜里请了金陵最好的大夫过来看诊,可吃了好几副药都没见好转,早上的时候都有些烧糊涂了。   苏澈难免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他现在身份是苏丛盛的堂侄,如今苏丛盛害了病,他无论如何也该过去探望一二才是。   苏澈去了苏丛盛屋里,苏丛盛还在昏睡,苏澈也没有多坐,只是看了一眼,问了小厮两句就走了。   可当苏澈回到自己屋里,不久后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站着的时候都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他原以为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就倒在床上眯了一觉。   谁知醒来的时候头疼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厉害了。   苏澈开始觉得一阵阵地发冷,这大热天的卷了被子竟然也没见好转,不过一会就发觉自己鼻端呼出的气都是热的,登时有些傻眼。   自己这下,难道是被苏丛盛过了病气,竟然就这般生其病来了? 第83章 赤巢   见苏澈出门去探望苏丛盛, 安齐远自然不愿一并前去。   昨天因着他暗地里给孙公子下绊子, 之后连累苏丛盛落水生病的事被苏澈念叨了几句, 虽然安齐远没再说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在他看来,苏澈不过是为了区区一只不安好心的蝼蚁而跟自己置气, 没念着他的好也就罢了,最后还让他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若是他也一道前去探望苏丛盛,岂不是间接承认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等掐准了时间算出苏澈也该从苏丛盛那里回来了, 安齐远才慢悠悠地荡回屋里。   这一进屋可就傻了眼。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盛夏, 却见苏澈裹了厚厚的被子歪在软枕上,脸上透着不正常的酡红。   安齐远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上前, 伸手一探苏澈的额间,温度竟然烫得吓人。   “这是怎么回事?”   安齐远脸色沉得难看, 立刻联想到苏澈今早去探病的事。   其实苏澈被过病气倒也不奇怪,毕竟他现在不过是炼气中期的修为, 照理说能比常人的体质强上一些。可因为苏青言有先天不足之症,这炼气中期也不过是将他原本的不足给补了回来,比起常人来实在没强出多少。   之前在无赦谷里, 环境清幽灵气充沛不说, 谷里上上下下的人修为都比苏澈要高,自然也没有机会将病气过给苏澈。   可如今来到了常人的地界,又与苏丛盛这个大病号近距离接触,被传染了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安齐远脑海中却出现了苏澈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报应不爽的话。   今日他在外头瞎转悠,就听府里的下人茶余饭后地在议论那孙公子的事。   原来, 孙公子落水后,脸埋在淤泥里的时间有些久,这一口气吸不上来直接溺晕了过去,口鼻里塞的全是腥臭的泥水。   后来虽然被众人合力从淤泥里拔出来了,可这口气闭的时间有些久,好不容易有了知觉,但醒来后却恍恍惚惚的像个废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谁曾想到,不过是出席一个寻常的满月宴,就会因为酒后失足落水变成了一个废人?   如今这孙公子只会干睁眼,但整个人像是瘫了一般,目光呆滞没有反应不说,还口嘴歪斜,不断地往外往淌哈喇子。   “真是造孽哟!”   苏府里的婆子听了,不禁捶着腿感叹了一番。   这句话原本也没什么深刻含义,可停在苏澈耳里却有些莫名地刺耳,等他回到屋里,就看见苏澈病歪歪地倒在床上了。   安齐远立刻高声吩咐小厮去请大夫,大夫来看了,就说是风寒入体引起高热,开了药吩咐煎服。   药煎好后,安齐远从背后托起苏澈,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一勺一勺仔细地伺候汤药。   苏澈虽然发了高烧,但还不至于不能动弹,十分配合地喝了汤药。   可汤药灌下去,过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好转,身上反而越来越烫手了。   安齐远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弄得苏澈觉得更晕了些。   “这药又不是仙丹,吃下去也得等个一两天的才能见效吧?”   苏澈安慰道。   安齐远越看越觉得不对。   难道这真的是应了苏澈的乌鸦嘴,成了劳什子的现世报不成?   安齐远越想越觉得这病来得古怪,又怕再拖下去生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来,就避开了昏昏欲睡的苏澈出了门,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透亮的传音蝉来。   这边法正正在叮嘱手下的法僧一些事情,忽然身边的空气一震,传音蝉凭空出现,震动着薄薄的蝉翼,轻轻落在法正的掌心里。   在一旁聆听训诫的法僧寂明见到传音蝉后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起身道:“看来外界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师尊是否需要我一道前去探看?”   法正用灵力感知这枚传音蝉,就能立刻分辨出这是他不久之前在离开通物县时交给安齐远的。   安齐远自不必他担心,这枚传音蝉本就是为了苏澈而留的。如今传音蝉到了,可见苏澈那边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事不宜迟,法正自然要立刻前往传音蝉发出之处,但因着他与安齐远之间的合作不能为外人所知,即便是座下最信任的弟子也要三缄其口,故正色道:“本座立刻动身。如今法能被我留在青阳洞主持大局,你只需按本座之前交待的那般主持好若耶阁里的事务,带领众僧念佛修行即可。”   寂明点头应诺,法正便招出金刚伏魔杵,手中的佛珠流转出温和的绿色荧光,法正的身影顷刻间便消失在偌大的大雄宝殿之中。   这边,法正的身影出现在苏家的厢房外。   安齐远见法正来了,立刻风急火燎地扯着法正往厢房里赶。   法正环视四周,发现所处之处虽然环境清幽典雅,亭台水榭无一不全,但从周围环绕的空气来看,一丝灵气也无,这分明就是凡间的地界。   可他分明记得苏澈应该是跟着安齐远在无赦谷才对,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而且还让情况紧急到需要安齐远用传音蝉将他传唤过来?   待法正被带到内室,只看到安齐远指着在床上躺着,额上敷着一方凉帕的苏澈道:“赶紧看看阿澈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法正见苏澈双目紧闭,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问题,立刻上前两步探看。   谁知道用灵力一扫,才发觉苏澈哪里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不过是染了风寒发了热,只需服药静养两天就能好利索的小病。   法正看着在一旁脸色凝重的安齐远,真不知要说他什么才好。   将金刚伏魔杵收了,法正用指尖掐出一个普度众生,一层淡淡的薄光在顷刻间笼罩住苏澈全身,当佛光隐去的时候,苏澈脸上的潮红也消失了,睡得越发安稳起来。   安齐远见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抬头见法正正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说话,便起身随法正出了门去。   法正念了一句佛语,然后低眉垂眼地道:“安宗主,虽说这传音蝉并非什么十分稀罕之物,但也是我寺高僧结出法阵,要花上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凝出一枚来。”   言下之意,就是安齐远大题小做了些,竟然为了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毛病就将他用传音蝉给唤了过来。   安齐远自知理亏,但对苏澈的事情他向来都是这样上纲上线的,被法正说了倒也不恼,便道:“佛法常云万事皆空,这传音蝉在大师眼里不也应该是个‘空’?那这用与不用,又有什么不同?”   “再说了,大师作为阿澈最好的朋友,又怎么忍心看他受这病痛的煎熬?如今不过是费了一枚传音蝉,就能少他数天的难受,岂不是物尽其用?”   法正知道跟安齐远根本就无法顺畅沟通,再加上安齐远正理歪理一大堆,就是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未必能跟他辩出个所以然来,也就讪讪作罢了。   法正不解道:“之前我等在通物县分开之时,安宗主不是将苏宗主带回无赦谷了么?如今又怎会出现在凡界?”   安齐远便将董姨娘病危,他随苏澈前来探看,然后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董姨娘的那个荷包,里头装有聚火蜥的灵筋与七七四十九种灵药的事给法正一一道来。   法正闻言脸色微变。   “安宗主,我俩借一步说话。”   他们如今正站在苏澈的厢房前,偶尔还会有仆妇丫环路过,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之所。   安齐远知道法正有话要说,立刻将他引到一个僻静之处。   法正才道:“贫僧上次被龙宗主用传音蝉唤走,在青阳洞消失了数天的事已经引起了法能的注意。”   法正对此并未向法能多做解释,只是草草说了是龙潜的道侣意外受了重伤,龙潜召他前去救场,没有提任何关于安齐远和苏澈之事。   “所以贫僧便以若耶阁中的事务已久未打理,要先行回若耶岛示下为由,将法能留在青阳洞主持大局,贫僧则回了一趟若耶岛主持阁中事务。”   “贫僧原本想在处理好一些庶务之后就宣布闭关,因闭关之时外人不能前来打扰,贫僧届时再秘密出岛与各位会合。”   说到这里,法正皱眉道:“谁知待贫僧刚回到阁中,就听到下头的僧人着急来报说,虚空阁有一座佛像莫名倒塌的事。”   若耶阁中的佛像都是金玉灵石所制,而且经过阁中僧人日夜诵经加持,不可能轻易倒塌。   如今佛像倒塌,对于若耶阁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不详之事,法正也赶紧赶到虚空阁中查看。   “佛像倒下之后,是从天灵盖处开始,沿着中线碎裂开来的。”   “贫僧用灵力通扫以查找佛像倒塌的原因,谁知却在佛像的眼珠处发现了蹊跷。”   法正说罢,便从长袖中掏出一枚通体圆润的黑曜石,递到安齐远手中。   安齐远捏着这枚黑曜石四下翻看,却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就还给了法正。   法正叹气道:“这枚黑曜石里下了只有我的灵力才能打开的禁制。”   法正说罢,就将那颗原本作为佛像眼珠的黑曜石捏在指尖,对着一面雪白的墙壁,一手掐出了解开禁制的法咒。   随着法正的灵力不断透过这枚黑曜石,黑曜石便开始发出暗光,里头的石纹脉络逐渐改变,有些部分变得透亮,但有些部分还是维持着原本的黑色。   待一阵变化过后,用灵光透过石体,投射在雪白墙壁上的纹路显然凝成了一张地图。   安齐远一看,脸色骤变。   因为在地图的一处,标着两个小小的古篆字——赤巢。 第84章 坦白   如果说从董姨娘处得到的百宝袋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的话, 那在倒塌的佛像中发现的这颗画有朱雀赤巢所在之处的黑曜石所制的眼珠, 就已经足够印证一件事——他们所有的人都已经掉入某个人设好的局里了。   从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开始, 所有的事情都透着古怪。   事后想来,甚至在青阳洞腹地中发现的那块刻有《灵根赋》经文石也十分蹊跷。   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条线将所有的人和事都串联了起来, 但目的却十分明确——就是奔着五灵根去的。   可到目前为止,包括法正和龙潜在内的人都不知道五灵根之事,是否需要向涉事者坦诚是一个问题, 而是否要继续走五灵根这条路, 又是另一个问题。   见安齐远面色凝重,不明所以的法正倒没有安齐远那般忧虑, 只是眉眼柔和地道:“或许是苏宗主吉人自有天相,就连神明都在庇佑他, 所以才会让贫僧在这等机缘巧合之下从倒塌的佛像中发现了朱雀的赤巢所在。”   “佛语常云舍身成仁,佛祖如今舍了一尊偶像, 却换来苏宗主恢复修为的一线希望,也算是一件好事。”   安齐远知道法正不过是在说一些宽慰之语罢了。   若真的有神迹显灵,就不会以这种佛像倒塌的不详方式出现了。   如今法正已将这内含赤巢地图的黑曜石珠子带了过来, 若耶阁和青阳洞的诸多事宜也都安排妥当了, 倒不用再像上次那般急着离开。   安齐远心神不宁地将法正引荐给了苏丛盛,苏丛盛被法正的一个初级的佛光普照治好了,登时将法正奉为上宾,就差没顶礼膜拜了,同时也吩咐人给法正安排了一个临近苏澈的厢房住下。   安顿好法正, 安齐远心事重重地回到厢房。   苏澈还在床榻上安睡,眉眼的线条柔和到了极致。   没有了病痛的折磨,苏澈的睡颜看起来恬静得就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一般,连嘴角都似乎沁出了微微的笑意。   安齐远就这般如石像一般定定坐在床头。   苏澈的轮廓早已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亿万次,可在他眼里却依然如同宝藏,每一次凝视,总会有更多美好的发现。   苏澈幽幽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的安齐远如老僧入定一般在床边坐着。   若换在平时,见他醒了过来,安齐远即便不动手动脚,也总要跟他说上几句话的。   可这次他开了眼,却迟迟未见安齐远有动静,又见这男人一脸心事的模样,苏澈下意识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在苏澈安睡的时候,安齐远只觉得心肠百转千回,理智在说与不说之间来回较量。   可在苏澈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安齐远原本混沌的内心却忽然变得清明起来,一如他眼前看到的这双清澈眸子。   是否选择继续走重铸灵根的路,归根结底也是苏澈自己的事。   他所深爱的苏澈,是那个站在修真界的顶端傲然视物的清冷存在。   无论他是多想将被九天玄雷折断了羽翼的他永远地囚禁在自己所铸的笼子里,可他现在却更希望有朝一日他们两人能并肩而立,风雨同舟。   苏澈有些茫然地抬眼看着安齐远落在自己头顶的大手。   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安齐远的手挥开,此时此刻,苏澈越发笃定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是不是探查出了什么新的线索?”   安齐远摇头,将他用传音蝉唤来法正,法正又将意外获得赤巢地图的过程一一告知。   苏澈听言同样陷入了静默的沉思。   现在所有的迹象都已经十分清楚地告诉他——有人故意设了这样一个局,先是用九天玄雷共凝阻止他飞升,又让他的神识脱离太昊天罡阵的桎梏落到了苏青言的躯体里。   这人将《灵根赋》的内容留在了青阳洞腹地的经文石中,又将重铸灵根所必须的聚火蜥灵筋和四十九种灵药寄存在了苏青言生母的百宝袋里。   而重铸灵根的最后一步——寻找朱雀赤巢,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点就是要找到朱雀赤巢的位置所在。   可朱雀是在天界与人界分离的远古就已经飞升到天界的上古神兽,年代的久远让赤巢的所在逐渐失去了明确的记载。   如今存留在各种上古志异中说法大多语焉不详,只留有几个十分大概和模糊的地点,可这些地点所包括的范围都过于庞大,想要精确定位到赤巢的位置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般困难。   如今朱雀赤巢的精确位置已经出现了,去或是不去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若不去,则他必须安于这平庸的一生,待到这具身体的寿元耗尽,便尘归尘土归土。   可若去了,又极有可能会陷入到这幕后之人的惊天阴谋当中,到时候自己被搭进去也就罢了,若再牵连到无辜的法正和龙潜等人,甚至于安齐远这个魔头,他又于心何忍?   苏澈沉思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对安齐远道:“我决定将五灵根的事与法正他们坦白。”   现下的情况已与之前的大不相同——他们自己要走重铸五灵根的路与被别人设局引着重铸五灵根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如今牵扯面太广,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决定别人的人生,苏澈遂决定开诚布公,将所有的内幕都一并道出。   “若大家都觉得不应该走这条路,我便安安分分地找处地方清修,能修到什么程度就修到什么程度,其他的不再强求。”   “若大家觉得必须要揪出这幕后黑手,那我便与那些愿意合力破局的人一起努力,破解这个谜局!”   安齐远如今也不再坚持保密灵根重铸一事,见苏澈主意已定,也不多说,只握着苏澈的手:“你只管走你的路,我会一直这样跟在你身后。”   苏澈有些不大适应这种真情流露的场合,虽然每次他都避无可避地被安齐远那种不正经的痞里痞气弄得七窍生烟,无数次想过要一巴掌盖死这个欠抽的魔头,但看到安齐远这种郑重其事的模样之后,又觉得十分别扭,只得堪堪地别开了眼去。   安齐远陪着苏澈到了法正屋里,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通。   法正听后也觉得兹事体大,三人合计一番之后决定立刻前往龙剑山庄与龙潜回合,以商讨最终之计。   事不宜迟,安齐远召出了白隼,法正也一并唤出了白额雁,巨大的灵禽登时出现在苏府上空。   可安齐远和法正的速度十分快,在召出灵禽和驾驭灵禽飞离也不过是常人一眨眼的功夫。   于是在这一天,金陵城的一些老百姓看到了苏府上空在瞬间出现的“祥瑞”。   没有刻意藏匿灵气的灵禽在凡界浑浊的空气下散发出柔和的七色灵光,巨大的身躯虽然有些遮天蔽日,但却让七色柔光更加明显。   看到祥瑞的老百姓在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跪地叩拜。   苏丛盛在听到了屋外的响动之后,立刻奔出来看,可哪里还能看到这转瞬即逝的景象?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立刻往苏澈和法正住的厢房跑去,可里面哪里还寻得着他们的人影?   苏丛盛只觉得膝盖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神仙,果然是神仙哪……”   自此之后,苏府里被苏澈、安齐远和法正住过的地方便改成了佛堂,里头供奉着三人的雕像,日夜香火不绝。   此乃后话。   ***   安齐远一行人飞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龙剑山庄。   原本安齐远的身份在龙剑山庄还有些尴尬,可自从龙潜公开承认即将迎无赦谷出身的杜遥为道侣之后,龙剑山庄和无赦谷之间就多了一层姻亲的关系,之前那些针锋相对的气氛也不复存在了。   至少在龙潜还担着剑修宗主的这段时间里,无赦谷和龙剑山庄不仅会相安无事,在很多事务上估计还会加强往来。   龙剑山庄外山的守门修士远远地就看到了巨大的白隼和白额雁,待灵禽飞近一看,发现其上坐的竟然是魔修宗主安齐远。   反倒是法正因着借口在若耶岛中闭关修炼,不宜出现在众人之前,倒易容成了觉非罗的模样跟在安齐远后面。   守门修士不过只有筑基修为,在感受到安齐远已经经过收敛的威压之后,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白,手脚发软地跪在地上磕头。   安齐远也不多说,只道是有急事要与龙潜见面,让他快快通传。   守门修士哪里敢耽搁,立刻拿着令牌跑进去通传了。   不多时,直通山顶的山门陆续敞开,安齐远带着苏澈,与法正一道御气而入,只消片刻便到了龙剑山庄的主殿——凌霄殿跟前。   安齐远在凌霄殿前刚刚落地,环着苏澈腰肢的手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就感觉一阵强烈的地动山摇。   待听到一阵由灵气碰撞而发出的巨响之后,凌霄殿的屋顶直接被轰开了一个大洞,四周的门窗也被强大的灵气波冲得敞开的敞开、掉页的掉页,一个好端端的主殿只消一会功夫就生出了断壁残垣的破败之象。   很快就认出了其中一股灵气的来源,安齐远挑了挑眉,还没做声就听到苏澈有些惊讶地说道:“这难不成……是杜遥?”   可若他们没有记错的话,杜遥此刻应该是留在无赦谷中等着龙潜置办好聘礼之后过来迎人才对,可这时候怎么就出现在龙剑山庄里了?   苏澈正疑惑着,便见一个雪白的球团踩着各种断柱残瓦,像雪球一样飞快地滚了过来。   苏澈只觉得眼一花,就感到一团暖烘烘的肉丸径直撞到了自己怀里。   “嗷呜~~”   苏澈惊喜地抓着球团,举到与自己视线相平的位置。   “圆胖?!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久不见圆胖,苏澈高兴得不行,也顾不上一肚子的疑问,便与圆胖闹在了一起。   直到安齐远在一边脸色发黑地将差点要舔到苏澈嘴唇上的圆胖捏着后颈肉提溜起来,说了一句“找死”之后,这一人一虎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第85章 分歧   圆胖被安齐远提溜着, 用十分无辜的大眼看着苏澈, 两条短腿不停地扑腾, 嘴里嗷呜嗷呜地直叫唤。   可还没等苏澈出手救他,便见杜遥气势汹汹地从凌霄殿中快步走了出来。   众人刚想开口跟杜遥打招呼,却有一道金色剑气拔地而起, 准确无误地将杜遥坠地的长袍钉在了地上。   杜遥显然也被激怒了,回身便挥出一击,将拉扯着自己的长袍径直切断。   可杜遥的这个切口显然没把握好度, 一个斜拉下来, 两条修长的双腿瞬时没了遮挡,白晃晃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龙潜跟在杜遥身后气急败坏地从凌霄殿中赶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褪下身上的长袍,快步跟上去想要将长袍搭在杜遥身上。   杜遥却不愿意领龙潜这个情, 见龙潜追了上来,回身就朝龙潜抛出了一记噬骨烈刃。   趁着众人的视线被吸引开的当口, 苏澈眼明手快地将圆胖从安齐远的魔掌中救了下来,抱着圆胖一头雾水地看着在眼前纠缠不清的龙潜和杜遥。   倒是安齐远饶有深意地摸了摸下巴。   “元婴巅峰?”   苏澈闻言有些惊讶。   因着之前在无赦谷无所事事时与杜遥的谈天说地,苏澈知道因杜遥的修真根基源于合欢宗, 所以转为修魔之后, 到达元婴中期之后就遇到了瓶颈,许多年都没有办法突破。   苏澈明明记得这次离开无赦谷之前杜遥还保持着元婴中期的修为,很难有所进益。可就这么短短月余的功夫,杜遥就已经突破到元婴巅峰了?   就在苏澈疑惑的当口,龙潜已经打出一击御剑诀, 将杜遥的百鬼夜行挡了下来。   只见龙潜上前两步拽住了杜遥的手臂,刻意用众人无法听清的气声在杜遥耳边说了什么。   杜遥听后脸色微霁,这才扯走了龙潜手臂上挂着的长袍披到了自己身上,跟在龙潜身后走了过来。   待龙潜走近,苏澈才发现,这龙潜的左脸有三道小小的爪印,明显就是被圆胖挠的,而他的右脸则有一个明显的五指印,从方才的动静来看,不用猜也知道是被谁刮的了。   苏澈怀里的圆胖一看到龙潜走近,立刻朝他各种呲牙舞爪,若不是有苏澈扣着,说不定就直接扑过去啃龙潜一口了。   龙潜直接忽略了朝他张牙舞爪的圆胖,十分淡定地对一直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低眉垂眼的法正道:“法正宗主,赶紧给我来一个普度众生,把我脸上的印子消一消。”   那说话的语气简直就跟“老板,来一碗阳春面”一样轻松自然。   法正叹了口气,只想跟眼前这些惯来只会以自我为中心的宗主们道一句,这若耶阁的普度众生是要救人于危难的,这没事就给人治治风寒去去抓痕的,实在有点杀鸡用牛刀啊!   可面对这些任性且嚣张惯了的宗主们时,跟他们说道理似乎有点多余。   法正无奈地丢了一个最低阶的普度众生过去,龙潜脸上的痕迹立刻消掉了。   龙潜十分满意地用指腹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跟众人道:“凌霄殿如今已不适合待客,众位还请随我移步到剑意阁里去。”   在龙潜在前带路的时候,苏澈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悄声同安齐远道:“杜遥的境界在短短的月余时间就有了如此大的长进,这简直是神速……”   苏澈之前一直与安齐远在金陵城中,自然不知道他们离开无赦谷之后发生的事情。再加上苏澈现下修为很低,根本无法透过灵气感知到龙潜和杜遥已经结下道侣之契的事实。   安齐远闻言叹气道:“只可惜你现下修为与我相差太多,若你能有元婴初期的修为,与我结下道侣之契的话,也可以进步神速。”   苏澈闻言诧异道:“龙潜和杜遥结下了道侣之契?”   由于过于惊讶,苏澈的声音比方才的提高了一度,走在他们前方不远的杜遥听到后,身躯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苏澈自觉失言,立刻重新压低了声音道:“可即便是有了道侣之契,在月余的时间里就突破了一层,还是快得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之前他明显感觉到杜遥十分排斥与龙潜结下道侣之契,谁知就在他们离开的短短时日里,两人就已经有了道侣之实。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故。   安齐远也觉得杜遥进阶的速度有些快过头了。   可相对于他们这次金陵之行发生的诸多事情来说,杜遥的进阶速度实在属于细枝末节一流,安齐远不想苏澈再为这事分心,故道:“或许是他们在那方面特别契合也说不定?”   说罢还饶有兴致地看了苏澈一眼:“你若好奇,不如与我试试?”   苏澈被安齐远嘴角的那抹坏笑弄得心头一紧,眼前又莫名地出现了之前与安齐远的几次荒唐情事。   记起那次在通物县的客栈里,杜遥和龙潜的结合竟然能引发周围之人的欲念,心下虽然觉得安齐远言之有理,但还是觉得十分尴尬,忍不住将圆胖直接丢到了安齐远的脸上。   圆胖本就对安齐远发憷,如今猝不及防地被苏澈丢了过去,下意识地就伸出爪子想要挂在安齐远身上。   谁知挂住的角度有点不对,圆胖的爪子直接在安齐远的双颊留下了六道鲜红的抓痕。   安齐远十分淡然地将码在自己脸上的圆胖揪了下来,然后视线平静地转移到了身后的法正身上。   这次再不用安齐远开口,法正已十分自觉地丢了一个普度众生过去,什么废话也没有多说。   待众人移步到剑意阁入座,苏澈才将他的神识是如何落到苏青言的身体上,又被安齐远发现,以及后来发现的《灵根赋》的内容和最后决定重铸灵根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本龙潜还以为安齐远一行人来龙剑山庄是要为了他私自从无赦谷带走杜遥之事秋后算账的,可后来才发现安齐远他们根本就没有回无赦谷,而是直接从金陵赶了过来,自然也无从得知杜遥被他带走之事。   听苏澈说完,龙潜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只听龙潜冷哼一声道:“闹了半天,原来我等不过是被安宗主拿来当枪使了?”   虽然围捕聚火蜥一事最后是有惊无险,而且即便是他一早就知道有《灵根赋》的存在,为了得到杜遥,他也还是会答应参与围捕行动。   只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龙潜也不是法正那种可以逆来顺受的温和性子,说出的话虽然是冲着安齐远去的,但在这件事上同样选择了保持沉默的苏澈一样觉得有些难堪。   安齐远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苏澈的手,冷声道:“我承认之前将灵根赋的内容刻意隐瞒确有不对之处,但龙宗主也同样答应过要等所有的礼节走完才正儿八经地迎杜遥到龙剑山庄的。”   “如今大礼未过,杜遥的人却已经身在凌霄阁,而且身上还下了道侣之契,若要深究起来,这岂不是坏了我无赦谷的名声?”   安齐远说完语气一顿:“不过都是为了在意之人,偶尔做出些出格之事也在情理之中,可你我可说是你半斤我八两,龙宗主又何必揪着这事不放咄咄逼人?”   “况且,若我能早一步得到董姨娘手中的百宝袋,又何至于将杜遥送到龙剑山庄来,白白委屈了他?”   龙潜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数落,事情又牵扯到了杜遥,差点没让沸腾的剑气直接把安齐远给劈了。   只是杜遥的动作更快,在龙潜的剑气挥出之前就已经动手挡了回去。   安齐远道:“龙宗主不必动怒。”   “之前我刻意隐瞒五灵根的事,不过是认为这件事是阿澈一人之事,你们知道与否都不会对你们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这次金陵之行和法正宗主在若耶岛上发现的这颗藏有赤巢地图的黑曜石眼珠却让我们改变了想法。”   苏澈随即也正色道:“这幕后之人花了这般大的功夫,也不过是想引我朝重铸五灵根的道路上走。”   “若想探查到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除了要走一趟赤巢之外,恐怕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金陵那边的线索已经断了,即便苏丛盛自愿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也难保他的记忆没有被篡改,又或许当初利用他见到董姨娘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苏丛盛,苏丛盛不过是整个布局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如今之计,只剩下虎穴取子一途。   即便知道前方很有可能就是那人设下的陷阱,但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踏出这一步,他们就永远无法接近事情的真相。   龙潜本就在气头上,闻言直接起身甩袖要走。   “谁爱去谁去!老子不乐意奉陪!”   谁知杜遥完全没有跟龙潜离去的意思,反而十分淡然地说了两个字:“我去。”   龙潜的脚刚要踏出门槛,闻言又气急败坏地退了回来。   “你原本是无赦谷之人,为了此事所做的牺牲也不在少数,却还是被安齐远这般蒙在鼓里,到了这时候你还要跟他们为伍?!”   杜遥听了沉默片刻,然后反问龙潜道:“原来,你也觉得我到这龙剑山庄来是一种‘牺牲’?”   龙潜被杜遥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恨不得刮自己的嘴巴子。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实在是蠢透了!   龙潜气道:“你就是吃定了我不舍得让你一个人跟着他们去找那什么劳什子的赤巢是吧?!”   杜遥无所谓道:“那这次你完全可以‘舍得’一下,我没有意见。”   龙潜差点没被杜遥这种胳膊肘死命往外拐的行径给气厥过去,可又没有台阶可下,一时之间只得无话可说地站在原地,留着也不是,走了就更不是。   杜遥对苏澈道:“既然身为修士,说不想飞升那完全是骗人的。”   “可既然这幕后之人的网撒得这般大,背后的阴谋定不一般。”   “如今那人在暗我们在明,本就十分被动,若再不联起手来将那人揪出,恐怕我们迟早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第86章 鸾凰   杜遥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苏澈所遭遇的事情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只是他一人之事, 但往大了说, 却关系到整个修真界的安危。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众人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杜遥说的话龙潜自然明白,可方才已经将场面弄得这样糟, 如今又没有台阶可下,龙潜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杜遥淡淡地扫了龙潜一眼,然后才用十分柔和的语气对苏澈道:“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 既然大家如今都绑在了一条船上, 以后若是再发生什么事,还请苏宗主事无巨细地告知我们才是。”   杜遥虽是魔修修士, 但经着之前的事,苏澈早已将他视为知己。   如今苏澈本就对那种刻意隐瞒的事情生了内疚之情, 如今杜遥又如此开诚布公地提出了要求,苏澈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龙潜见苏澈毫不犹豫地应下, 就冷冷地道了一句“这还差不多”,然后就顺着自己找的台阶重新坐在了杜遥身边。   杜遥似乎早就清楚了龙潜的尿性,见龙潜重新坐下也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看到向来软硬不吃的龙潜在众人面前被人如此拿捏的苏澈脸上难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法正作为方外之人自然视一切为无物,不为所动,这反而让安齐远那一脸怜悯的神情越发明显,就差没直接拱手跟龙潜直接“道贺”说“恭喜你成为妻管严”之类的吐槽之语了。   龙潜被苏澈和安齐远看得脸色微变,但别人并没有明说什么, 他自然不好发作,只是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自己嘴边清咳了两声。   “如此这般,我们不如来商量一下要怎样去赤巢罢。”   苏澈对龙潜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表现有些咋舌,反倒是早就看穿龙潜腹黑属性的安齐远对此了然于心,直接回道:“现下我们尚未做好准备,不宜过早动身。”   说罢便让法正取出那颗封印有赤巢地图的黑曜石,将赤巢的位置投影在墙壁上。   “如今已经知道朱雀赤巢位于南端的湿热之地,此处密林遍布瘴气浓郁,是非常人之力所能及的地方。”   “这里甚至比赤焰峡还要荒无人烟,我们届时甚至连通物县的客栈那样的条件都找不到。”   法正点头道:“聚火蜥虽然强悍,但毕竟生长在赤焰峡这种荒凉地带,荒漠地带植被稀少视野开阔,也少有其他灵兽仙兽出没。”   “可这处……”   法正点着赤巢所在之处微微皱眉道:“此处植被繁茂,地势之复杂与无赦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一些山谷洞穴有可能聚集灵气,这样一来灵兽和仙兽的数量也要比赤焰峡一带多出许多,危险性也要多出很多。”   安齐远也道:“补充灵力的灵药和各种符箓法器都要细细准备,这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也需要去打听南部一带的风土人情。那边远离中原地带,有诸多山脉相间,颇有与世隔绝的意味在,说不定那边也有些本土散修,了解一下当地风俗避免冲撞也不失为保存实力的一个好方法。”   众人皆认为说得有理,决定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做行前准备。   随后,安齐远带着苏澈与法正一道回了无赦谷,又与觉非罗商议了一番之后,开了宝库任他们几人随意挑选。   这次除了常用的攻击和防御符箓之外,法正还特意给苏澈炼了许多修复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虎先生作为集合乘骑和战斗功能于一身的仙宠,自然也被列在队伍的名单中,于是除了各种适用于人的灵药之外,苏澈还特意给虎先生也准备了许多补充体力的药丸。   待一切紧锣密鼓地准备妥当,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匆匆过去。   杜遥和龙潜也依约定准时抵达了无赦谷,但似乎并没有要跟大队伍立刻出发的意思,杜遥反而建议大家先入殿内一叙。   苏澈与安齐远对看一眼,知道杜遥那边肯定有了什么新发现,便迈步进了殿内。   待众人落座,杜遥才道:“倒谈不上什么新的发现,只是我在龙剑山庄收藏的一本轩辕九州志中,发现了一些跟赤巢有关的记载。”   杜遥说罢将那本轩辕九州志取了出来,翻出与赤巢相关的部分。   可是这本九州志年代十分久远,书页多少有了损坏,字迹看起来也并不十分清晰。而且这九州志是用数百年前的官方文字写的,与现下通行的文字并不相同,阅读起来也有一定的难度。   杜遥也没打算让在场的人都把这本轩辕九州志给读一遍,直接捡了其中重要的部分解释。   “朱雀在上古神兽中主火,在尚未飞升之时喜欢在南部炎热之地筑巢。因其神威盖世,当地的土著居民皆将其尊为神明膜拜。”   “后来朱雀由仙兽向神兽进阶之后,就飞抵天界,在人界留下了原来的赤巢。”   “当地的土著民众有一部分开始改信别的神明,但也有十分忠于朱雀的民众没有改变信仰,逐渐形成了一个名为‘鸾凰’的族裔。”   龙潜正色道:“这一族将朱雀遗留下来的赤巢视为圣地,数百年来一直没有迁移到别的地方。”   苏澈皱眉道:“这么说,那个这个鸾凰族将很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利用赤巢重铸五灵根的最大障碍?”   龙潜道:“虽然存在这种可能,但这轩辕九州志的年代已经十分久远,这鸾凰族到现在还有没有继续存在还是个问题。”   “如果他们已经随着时间的变迁消亡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安齐远无所谓道:“即便鸾凰族没有消亡那又如何?只不过是区区人族,若是不知死活地多加阻碍,那就把他们都灭了就是了。”   法正一听,立刻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虽未多说,但抵触的态度已十分明显。   苏澈道:“若真遇到鸾凰族的阻碍,大可以想办法将那些族人暂时拘禁起来,不让他们妨碍到事情进度即可。”   杜遥闻言叹气道:“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众人一听,立刻被杜遥的语气给弄得心中一沉,就连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的法正也立刻抬起了视线。   龙潜道:“这鸾凰族如果只是普通的人族那便不足为惧了,但它既然已经独特到能被记录到轩辕九州志里,那就说明此族定不一般。”   苏澈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道:“难道,鸾凰族是妖修?”   轩辕大陆上的修真界除了有主流的剑修、道修、佛修和魔修之外,还有非主流的双修和妖修一流。   妖修修士的修行方式十分独特,且必须仰仗于各色神兽、仙兽和灵兽,支派也比较多。   比如以召唤术为主的妖修,是以灵力召唤出一定范围内的兽类为其所用,这是妖修主要的流派。但除此之外,要有以化形术为主的妖修,这类妖修在施展化形术之时,会化形为其修炼的某一种兽类,一般都是体型巨大的猛兽,这样一来就能极大地提高战斗力和防御力。   但因着仙界和人界分离之后,大多数灵气都被仙界所有,人界灵气的稀薄直接导致了各种兽类数量的减少。   如今像鬼蜮魔虎这样的灵兽就十分难寻,更别说高阶的仙兽了。   这样一来,就让妖修修士的发展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试想想,以召唤术为主要法术的妖修在发出法咒时,这方圆百里也不过一两只灵兽,那这召唤术也就形同虚设了。   而以化形术为主的妖修,又需要从筑基时起就开始豢养某一只与自己的天赋属性相契合的灵兽,然后以特殊的轮盘修真法将这只灵兽融入自己的骨血当中,甚至成为修士的第二种人格。   融合的程度越高,化形术所能幻化出的兽态也就越具攻击性,维持兽化的时间也会更长久。   可这类妖修在选择与自身相容的灵兽时十分挑剔,不仅要求灵兽自身资质上好,而且要与修士的灵波相契合。   这样一来,在千百只灵兽当中,也未必能找出一只与自己相融的灵兽。   在灵兽数量锐减的现在,妖修修士在选择灵兽的时候自然会受到限制,所以在仙人二界没有分离的时候乃几大主流修真宗派的妖修就逐渐没落了,现下的妖修不仅数量稀少,而且能成为高阶修士的更是凤毛麟角。   这也正是苏澈在听到鸾凰族乃妖修之族的时候会如此惊讶的原因了。   杜遥道:“若这轩辕九州志的记载为真,在上古时代,这鸾凰族在鼎盛时期甚至有修士能直接召唤出朱雀……”   此话一出,场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安齐远道:“可如今朱雀已飞升上界,即便鸾凰族依旧有惊才绝艳的修士,也不可能打破仙人二界截然分离的桎梏,将神兽朱雀召唤下来。”   龙潜道:“确实如此。可即便鸾凰族已经不可能再召唤神兽朱雀,但朱雀之下,却也还有仙兽凤凰,仙兽之下亦还有许多如烈鸟、炎织鸟一类的灵兽。”   “这些仙兽和灵兽因都是或多或少地继承了朱雀血脉的后裔,也喜欢栖息在轩辕大陆南端的这片丛林当中。”   “若鸾凰族真像九州志中所说的能召唤或化形的话,那战力实在不容小觑。”   “现下也不大清楚鸾凰族还有多少妖修,若真有一些实力强大的高阶妖修的话,事情就比较棘手了。”   其他人听言纷纷沉默不语,一时间,偌大的花厅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87章 突如其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若能找到鸾凰族之所求, 再诱之以利, 说不定就可以借他们赤巢一用。”安齐远道。   杜遥道:“只是这鸾凰族对信仰十分坚定,否则也不会在漫长的时间洗礼下还能坚守赤巢,一直隐居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密林当中了。”   若有信仰做支撑, 恐怕一般的利诱对鸾凰族族人都不会起什么作用。试想想,谁会没事将自己族内的圣地随便借出来给一群不相干的人用?   安齐远思忖了片刻道:“兵来将挡,到时候先礼后兵, 实在不行就战一场。我就不信他们妖修还能有多于三个的化神修士不成?”   众人点头,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时候的办法了。   众人商议妥当,便召出了各自的飞行灵禽, 准备往轩辕大陆南部飞去。   杜遥在临行前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圆胖的气息, 便朝苏澈问了一声。   苏澈无奈道:“圆胖见虎先生这次也一并去,说什么也要跟去。可此行有颇多未知的风险, 它还小,不适合长途跋涉,被我说了两句之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杜遥听了, 眼前立刻浮现出圆胖躲在某个角落里委屈地缩成了一团毛球的样子。   这种苦肉计屡试不爽, 一般来说用来对付苏澈和杜遥都一用一个准,只是这次出行非同一般,苏澈也是铁了心没有搭理,圆胖见使出了杀手锏也没戏,就汪着两泡荷包眼泪奔着跑走了。   一行人就此启程, 因赤巢之地位处极南,他们几乎要穿越整片大陆才能到达赤巢的外缘,所以这次不是飞几个时辰就能做到的事情。   原本只要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都可以长途奔袭,只是现下苏澈修为太低与常人无异,根本做不到完全不休息,众人为了配合苏澈,基本上是飞三四个时辰就找地方落脚休息,到了晚上也要找客栈投宿休息,一路上倒是走走停停,颇有些出门远游的意思在。   这趟路程整整走了七天,待苏澈开始明显地感觉到头上的烈日越发明媚,空气的潮湿让身上燥热黏腻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处在一片茂盛繁密的丛林中了。   众人寻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降了下来,又唤出了虎先生、黑豹和铃鹿一类的乘骑仙兽。   此处植被过于繁茂,在高空中寻找难以找到赤巢的位置,所以只能凭借骑宠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只是虎先生是北方物种,皮毛厚实,惧热喜冷,更讨厌南部这种潮湿黏腻的天气,一被放出来闻到了带着淡淡怪味的空气之后,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十分不爽地原地打了几个转,连苏澈看着它都替它难受。   安齐远无所谓道:“它只不过是第一次到这南端来,难免水土不服了一些。但它怎么说也是仙兽,比你强了不止百倍,你就不必反过来替它操心了。”   苏澈听了有些讪讪然地低头,却发现手臂有些刺痛,待翻起袖子一看,整条手臂内侧柔嫩的地方泛起了一层红疹,痒得十分厉害。   苏澈有些傻眼,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抓,安齐远见状连忙将苏澈的手腕抓住。   “这里的毒虫太多,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被咬成这样了。”   苏澈身上还提前带了驱蚊防虫的香包,但好像对这些南部的蚊虫不太管用。   安齐远没办法,只得将苏澈的袖口裤管都用丝带缠了起来,不让那些小蚊虫有空可钻,脸上脖子也用帷帽给遮挡起来,倒是防住了那些无孔不入的东西,可这样一来,苏澈没多大会就汗湿衣襟,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了水里一样,浑身都没了力气。   安齐远见苏澈这难受的样子也是心急如焚,倒是苏澈极能忍耐,只是不断地喝水,一句多余的抱怨都没有。   一行人在盘根错节的密林和藤蔓中搜寻了大半天,中途砍了十几条巨蟒,几十只颜色鲜艳的蜘蛛、蟾蜍,灭了一群会吃人的猴子,还差点没被几朵从没见过的红色大花熏到晕死,也还是没能寻到赤巢所在的那个小峡谷。   看苏澈显然有些支撑不住,安齐远叫停了队伍,在一处小溪径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觉非罗早就备有厚厚的地垫,还从百宝袋中寻出了许多新鲜的蔬果,苏澈歇了一会吃了点东西,脸色才稍微缓和过来,可身上却因为出汗而黏腻得难受。   安齐远看苏澈一直扯着身上怎么也干不透的袍子,又看了眼不远处清澈的溪水。   “要不要洗个澡?”   苏澈差点没把头给点下来,天知道他有多想洗个澡!   只是这队伍中就只有他一人是没有办法用灵力调节体温的,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会汗如雨下。   苏澈真的很担心再这么多走一个时辰他的身上会不会发出馊味,但在大伙都专心搜寻赤巢的时候提出洗澡又实在是不合时宜,只得将这种需求生生地压了下去。   如今是安齐远先替他提出来了,他自然暗自高兴,哪怕能稍微冲一冲,换一套衣袍也是好的。   安齐远替苏澈拿了干净的衣袍,跟其他人说了一声就往远处去了。   安齐远先下水将周围环境看了一下,在水中没有发现什么长着牙齿的怪鱼和长相丑陋的鳄鱼之类的野兽后,才让苏澈到水中去。   苏澈褪了衣袍,如今也实在顾不上安齐远是不是趁机在一旁偷看的事了,直接就站在没过腰间的水中清洗。   这里的山涧水清可见底,底下是一颗颗有些膈脚的鹅卵石,周围视野还算开阔。   苏澈背过身去将发冠拆了下来,及腰的银发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被掬起的水流顺着长发流过美好的腰线,又重新没入水中。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美好得让安齐远看到发呆。   就在苏澈打算将汗湿的头发洗一洗,然后就速战速决地回归队伍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巨响由远而近地传来。   苏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发现方才还平静如斯的山涧水涌动起来,待一抬头,便见一股冲天大浪从远处铺天盖地地卷来。   苏澈有些目瞪口呆,这种比暴风雨之下的海潮还要厉害的潮涌怎么会在山涧中出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安齐远已经飞身而过想要扯住他的手腕。   可就在苏澈想要伸手抓住安齐远的手的时候,苏澈只觉得自己脚下生起了一股巨大的漩涡,强大的吸力猛地将他往水中吸去。   安齐远见状目眦尽裂,朝那巨浪打出了一记乱石穿云,生生将浪头逼退了数丈。   可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苏澈已经被脚下的漩涡给吸了进去,待安齐远避开浪头潜入水中搜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苏澈的身影了。   这股巨浪来得太过突然,但却丝毫找不到人为的痕迹,更感觉不到其中有灵力作祟。   安齐远焦急地在水中搜寻,但那诡异的浪头过去之后,这处山涧只是水位涨了不少,将他们方才用来休息的那块平地也完全淹没,水里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漩涡,一切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未过多时,龙潜和法正等其他人也加入到了搜寻的行列中,但方才摆出来的那些瓷盘和蔬果都被大浪给冲没了,显然也将其他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安齐远在水中搜得红了眼,心里真是悔透了。   若方才不是他多事提议让苏澈去洗澡,他就不至于会遇上漩涡被卷走。   一想到苏澈在水中根本就不能像他们这样闭气许久,估计最多也撑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安齐远就有种把这里的山都削平的冲动。   可如今他们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就连苏澈的一只鞋子都没有找到,安齐远的眸色有些微微发红,化神巅峰的修为再没有刻意收敛,不过多时,偌大的一条山涧的水都被巨大的热气蒸得沸腾起来,水中的鱼虾都受不住热直接被煮熟在山涧里,没多久水面上就泛起了一层鱼类的尸体。   法正见状,立刻召出金刚伏魔杵,朝安齐远丢了几个凝神咒过去。   “你疯了?若是苏澈还在水里,你是不是也打算将他煮熟?”龙潜冲过去从背后卡住了安齐远的脖子,杜遥打了一记烟云罩过去,将安齐远外放的灵压罩住了一多半。   “阿澈,阿澈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这场大浪和漩涡来得都太过突然,明显就不是寻常之事,但却一点灵力都追踪不到,水下也还是方才那样的细沙和鹅卵石,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更不知该怎么寻人。   “你先冷静一点。”   龙潜和法正都压制着安齐远,多亏法正的凝神咒才将安齐远殷红的眸色给压了回去。   “慢慢找,一定能发现什么线索的。”   众人就在这山涧一带搜寻,到了后来杜遥甚至模仿着苏澈,在同一个时辰站到同一个位置洗澡,可即便如此,这条山涧也还是一如往常,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齐远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经常没事就能烧掉一大片密林,众人不仅要费心寻人,还得花心思安抚狂躁的安齐远,一个个都眉关紧锁脸色凝重。   在搜寻到第三天也没有任何进展之后,就是法正也开始有些压制不住安齐远的心力了。   没有灵力线索也没有任何结阵的迹象,但这种异象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自然的动静,端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从下手。 第88章 线索   不得已之下, 众人只得扩大了搜索范围, 分头搜寻苏澈的下落。   分组的结果是为了安抚心力波动的安齐远, 所以法正自然要与安齐远一队,龙潜想当然地要与杜遥一队,剩下觉非罗自己一人单做一队, 分别出发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寻找。   这时候虎先生和七色铃鹿一类的骑宠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这些骑宠都特别擅长于在丛林中奔袭,能带着安齐远和法正在藤蔓密布的丛林中穿行。   可当搜寻范围已经扩展到以苏澈失踪点为中心的五百里的范围之后, 也依旧没能找到任何与苏澈有关的线索。   因着苏澈被巨浪卷走的时候刚好因着沐浴处于一丝不挂的状态, 所以别说是鞋子或是衣袍,就连发簪和发冠都除了下来。   这样一来, 想要找到苏澈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法正一直密切关注着安齐远的状态,稍有不对就会立刻抛凝神咒过去。   因着安齐远是化神巅峰的修士, 法正也必须动用最高级的凝神咒才能对安齐远产生作用,这样一来还没等遇到敌人, 法正这边的灵力也亏空了十之三四,而距离苏澈失踪的实践越远,法正所耗费的灵力就越多。   就在方才, 安齐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眸色又有些泛出殷红,衬着一张阴沉如霾的脸,显得越发的骇人。   法正挥动金刚伏魔杵就要再度抛出一个凝神咒,却被安齐远伸手阻止。   “不用耗费灵力,我可以自己压制下去。”   安齐远说罢将虎先生勒停, 定立在原地眸色中的殷红闪烁了几下之后又被压制了下去,双眸逐渐恢复了清明。   “阿澈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他,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安齐远一边说,视线一边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似乎苏澈就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一样。   法正叹气道:“你能想通就是最好。苏宗主既然能扛过九天玄雷共凝的大劫,定也不会轻易在这里折了去。”   那幕后之人既然选择了苏澈,也定是笃定他是有能力铸成五灵根之人。所以只要苏澈还没有重铸五灵根,即便那幕后之人的阴谋再大,也不至于会对苏澈动手才对。   只是一想到苏澈是赤身裸体地被冲走的,究竟被冲到了哪里,又被谁控制住则完全未知。   一想到这点,安齐远就难免怒火沸腾,恨不得将那操纵巨浪之人撕成碎片。   就在安齐远一边计划着如何对阴了苏澈的人展开报复,一边驾驭着虎先生在密林中穿梭的时候,一直都表现正常的虎先生忽然刹住了车,堪堪停下了脚步,耳朵向后微微竖起,好像是察觉到什么不一般的动静一样。   安齐远拍了拍虎先生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   因这密林中生物众多,安齐远刻意屏蔽了一定级别以下的生物波长,以便集中精力寻找可能存在的潜在敌人。   但虎先生还达不到安齐远那样随心所欲的程度,反而能更广泛地察觉到异象。   如今见虎先生状态有些异常,安齐远也立刻开声询问。   谁知虎先生还没等安齐远问完,就立刻不听指挥地在密林中狂奔起来。   一直跟在虎先生身后的七色铃鹿见状吓了一跳,随后也立刻撒蹄狂奔跟上。   到了后来,虎先生甚至展开了飞翼,在比树还粗的藤蔓中高低起伏地穿梭着,就连安齐远都有些控制不住虎先生。   待越过一处小山丘之后,虎先生忽然来了个急刹车,若不是安齐远早有防备,指不定都能被虎先生给甩飞出去。   放眼一看,虎先生是堪堪停在了一处十分细小的溪水前,从现在所处的地势看来,这道山泉应该位于苏澈失踪地点的上游。那处可以沐浴的山涧是由这些细小的山溪汇聚而成的。   之前众人都是顺着山涧的上游和下游分头寻找,但上游部分的支流是在太多,所以在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寻到源头。   现下虎先生忽然在一条上游的支流上停住了脚步,那定说明此处或多或少地存在问题。   安齐远将神识扩大,并且将方圆一里包括草木虫鱼的波动都感知起来。但这热带密林的生物数量实在过于繁杂,即便是安齐远也未能迅速地定位到异常。   可就在这时,小山溪对面的一处乱石丛的灌木微微晃动了一下,若不仔细看,定会以为不过是被风刮出的动静。   但这种小动静还是很快地被安齐远锁定,他朝着灌木丛的方向低喝了一声:“谁?!”   安齐远的话音刚落,便见那处灌木丛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从里头窜出一团脏兮兮的像是被泥糊住的东西。   那东西一钻出来,就隔着小山溪朝安齐远和虎先生嗷嗷地带着哭腔吼了几嗓子,然后撒开短腿朝他们狂奔过来。   安齐远也有些傻眼。   “圆胖?!”   虎先生同样没料到本应该留在无赦谷的儿子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混成这这幅鬼样子,也赶紧两步就冲到了小山溪里,将圆胖将从几乎要没过它鼻子的山溪中叼了起来。   圆胖被水这么一冲,倒是将身上的脏污冲掉了不少,能看到身上浅黄色的纹路。   安齐远直觉觉得圆胖的出现与苏澈有关,也风急火燎地将圆胖揪了过来。   “你是不是偷偷跟着阿澈了?阿澈现在在哪里?”   圆胖嗷嗷叫了两声,然后不断地用前爪播着自己脖子上的铃铛。   安齐远立刻会意,伸手拨开了扣着铃铛的小机关,打开了铃铛的外壳。   铃铛一打开,见着了里头藏着的一缕银色头发,安齐远的瞳孔微缩。   “你是不是知道苏澈在哪里?”   圆胖嗷嗷地叫了两声,这时候法正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安齐远在问圆胖话。   虽然对圆胖的出现感到有些莫名,但在看到圆胖被安齐远抱到地上之后一直不断地咬着安齐远的衣袍往某个方向扯,法正就知道这么多天的辛苦寻找没有白费,圆胖的意外出现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   安齐远蹲下身摸了摸圆胖的脑袋,从百宝袋中取出一颗补充体力的灵药塞到圆胖嘴里,又对法正道:“我跟着圆胖过去寻阿澈,还烦请法正宗主去找到龙潜他们三人,然后再沿着我的灵气轨迹寻来。”   法正不免有些担心。   “只是不知道前方情况是否凶险,若只得安宗主你一人前去,若是有什么意外……”   安齐远道:“无妨,若是连我都没有办法应付的局面,多你一人还不如牺牲一些时间得到你们四人的合力。我即便再不济也至少能支撑到你们赶来。”   法正也知道安齐远提出的计划是最优的,便也没有多说,只道了一句“保重”就勒令铃鹿往回赶。   安齐远低头揉了揉怀中圆胖的脑袋。   “你是好样的,真没白瞎阿澈这么疼你。”   “我知道你很累,但你再坚持一下,待我找到阿澈你再睡。”   圆胖听了朝安齐远嗷嗷叫了两声,被安齐远带着跃到了虎先生的大脑袋上,用短爪子指了指某个方向。   虎先生自然能听懂圆胖的意思,立刻撒腿跑了起来。   虎先生跑了大约半个时辰,安齐远发现周围的瘴气越来越重,而且带着灰紫的死沉之气,在各种逐渐变得高大的树丛中穿梭。   虽然瘴气浓重,但安齐远却开始感觉到随着瘴气的加重,四周的灵气也开始变得浓郁起来。虽然灵气的富集程度还远远比不上无赦谷和青阳洞,但已经比之前他们呆的地方浓了一些。   安齐远越发确定,这些瘴气不过是某种障眼法,以阻止其他无关的人和生物进入到这片区域当中。   继续行进了半个时辰,安齐远终于穿越了整片瘴气区,周围的林木也开始减少,景象变得开阔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飞流直下的巨大山瀑,山瀑从高处坠落,溅起漫天的水花,之后落入到山脚的深潭当中。   深潭的水深入地下,再从有孔径的地方流出汇聚成方才那样的小山泉或者小山溪,然后在地势较低的地方形成山涧。   直觉地意识到这山瀑当中很可能藏有玄机,安齐远散开神识进行感知,竟发现这看似无底的深潭之中,竟然有一处非常高明的隐蔽结界,十分巧妙地将某个通道隐藏了起来。   若不是有圆胖指路,这结界估计能欺骗过所有匆匆而过的高阶修士,即便是安齐远,如果没有将所有的神识都散化开来进行透析,也难以发现深潭之中如此之小的孔径。   但奇怪的是,这处被隐蔽的孔径并非是那种阻止外物进入的拦截阵法,可能因为拦截阵法过于强势很容易被人感知的缘故,所以设下这个结界的人只强调了隐蔽的功能。   只要能骗过外人的眼睛,自然也就不怕有心之人会故意闯入结界之中了。   安齐远在深潭周围为法正等人留下了足以被他们感知的记号,用法术掐出一个防护法罩将一人二虎都罩住,又最大程度地收敛了威压之后,才命令虎先生跳到深潭之中。   虎先生落水之后,原本还以为会在这深潭之中游弋上一段时间,可谁知体型庞大的虎先生一跃进去,竟发现这深潭不过是由隐蔽结界制造出来的一个假象,它只消一头撞过去,就已经穿透了像镜面一样的深潭,从深潭的另一面跃了出来。   虎先生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地就跃到了深潭的岸边,十分狐疑地看着眼前那道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巨大山瀑。   原来,结界这边的“世界”与结界之外的景象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方才的一跃不过是错觉的感觉。 第89章 紫藤和紫衣男子   但安齐远知道这个巨大山瀑之下的深潭不过是链接到这个独立空间的一个通道。   这个独立空间就像世外桃源一样灵气充沛, 而且与外界切断了往来, 只剩下深潭处的这个隐秘通道可以进出。   原本在仙人二界没有截然分离的时候, 确实可以通过结界分割出一个独立空间,以方便修士的修行。   可这种独立空间必须建立在内外二界的灵气相对平衡的基础上,否则灵气的浓厚会产生一个相对的压力, 迫使灵气从浓郁的地方向稀疏的地方转移。如果想要阻止这种转移,就必须要求结界能够扛住灵压的压迫。   如今天人二界已然分离,灵气又多被上界所夺, 如今这独立空间里所保有的灵气浓度竟不比无赦谷的少, 但却能够以独立空间的形式存在,这就说明这个独立空间所依仗的结界必定十分牢固, 否则巨大的灵压能将结界压垮。   安齐远直觉觉得这个独立空间很可能与朱雀赤巢有关,但至于赤巢与结界之间有什么联系一时还理不出来, 但这个空间却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何朱雀赤巢在上古时代就已经存在,但却极少为世人所知的理由。   可目前来说安齐远并不在意赤巢是不是真的在这个结界之中, 如果没有苏澈,就是有一万个赤巢摆在他面前他也一点都不稀罕。   圆胖到了这个结界中就变得精神起来,这里的灵气使原本潮热的空气变得温和, 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燥热难耐的感觉。   圆胖抓着虎先生的毛滑溜下来, 撒开小短腿就往前跑,每跑几步就回过头来看安齐远,看样子是想要自己在前面带路。   虎先生用带着些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明明只是那么短的腿,就是跑个十步也未必能顶上自己跨一步的,竟然还好意思停下来示意他们跟上。   虎先生迈了半步就跟上了自家儿子, 然后用爪子往圆胖的屁股上轻轻一拨,圆胖就像球一样才柔软的草丛中滚了几下,这才勉强够了虎先生一步的距离。   圆胖嗷地一声从草丛中抬起头来,身上都沾满了草屑,十分不满地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头。   安齐远哪里还有闲心看圆胖胡闹,立刻丢给虎先生一个眼神,虎先生就心领神会地叼起圆胖朝前跑去。   虽然这深潭之外依旧是藤蔓缠绕的密林,但之前萦绕恐怖的瘴气已然变成了像清透的薄雾一般的灵气。   虎先生在密林中飞快地穿梭,乍一看像是一道飞闪而过的白色闪电。   待跑到密林尽头的时候,圆胖忽然十分激动地嗷嗷叫唤起来。   前方是一片从没见过的淡紫色的藤蔓,因着藤蔓上头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木,遮天蔽日地将光线挡了十之八九。   在晦暗如黄昏的光线之下,这种紫色的藤蔓竟然能发出微微的荧光,在昏暗中十分美丽。   圆胖见到这片藤蔓,立刻激动地扭动起身子,虎先生低头看了不安分的儿子一眼,然后低头将吵闹不休的圆胖放到地上。   圆胖十分兴奋地朝那片紫色藤蔓跑去。   那片紫色藤蔓原本只是安静地在那散发出淡淡荧光,甚至待圆胖一跑近,那片藤蔓竟然像是有了感知一般,慢慢地舒展起茎叶,就连发出的荧光都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虎先生见自家的蠢儿子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地往一片不知名的植物里冲,也不知道这片藤蔓中有没有藏着什么猫腻,立刻紧张地跟了过去。   待虎先生一过去,那些紫色藤蔓不仅颜色变得越发明亮,就连茎叶都开始快速地伸长,枝节处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花苞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怪异现象的虎先生也有些紧张,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十分警惕地往后蹦了几步,生怕那些藤蔓会伸长了将它缠住。   但那些藤蔓并未显现出任何攻击性,只是在虎先生蹦离之后,那些花苞也不再继续生长。   圆胖不知道为何虎先生会如此小题大做,见紫色藤蔓开出了花,更是高兴地在藤蔓中一边蹦一边叫唤。   虎先生十分警惕地在旁边观察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踏出了试探性的一步。   果然,在它踏入这片藤蔓的“势力范围”之后,枝节上的花苞又立刻开始生长起来,不消片刻就开出了璀璨的花朵。   安齐远一直在旁边观察着一系列异象,虽然心中依旧十分警惕,但又确实没能在这片藤蔓中感觉到任何恶意。   当花苞因为虎先生的进入而依次盛放的时候,花瓣中心处竟伸出了几支细小的花蕊。   这些花蕊虽小,但是顶端发出的光亮却比茎叶上的更加明亮,从远处看,就像是夜空中被点缀满星子的银河一般美丽。   圆胖见紫色的藤蔓开了花,便越发兴奋起来,不住地蹦跶起来想要用爪子拍打盛开的花朵。   安齐远看出这片藤蔓应该是会感知进入到其中的生物的灵气级别,然后根据不同的灵气级别生出不一样的反应。   就像圆胖刚进入藤蔓丛中的时候,藤蔓只是亮光变得有些明显,但却没有生长更没有开花。   但当虎先生进入到藤蔓当中的时候,藤蔓就立刻抽芽结苞,而虎先生一退出去,藤蔓的生长就暂停了。   虽然有些怪异,但安齐远并不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   安齐远的灵根属性本就为火,藤蔓属木,木在五行中木能生火,当然也会敬畏火,所以这些藤蔓即便想对安齐远做出什么,也会被安齐远一把火化成灰烬。   安齐远抬脚往藤蔓中走去。   果然,当安齐远一进入到藤蔓的范围中,藤蔓就立刻变得疯狂起来。   感受到安齐远的进入,原本盘错在地面上的藤蔓根部立刻长得巨大,连带着枝叶和花苞也胀大了数倍不止。   原本还没有巴掌大的话如今竟然比簸箕还大,发出的亮光越发耀眼,远远看来,那一片藤蔓丛中像是烧起了紫色的火球一般。   耀眼的光亮很快地就隐灭下去,所有的花朵都极快地凋零,但凋零之后,巨大的藤蔓根部就开始拧成一股,根茎中部迅速胀大起来,像是在里面孕育了果实。   圆胖看这藤蔓结出了果实,更是兴奋得嗷嗷直叫,还一直扑上去用胖爪抓挠着那个藤蔓的果实,像是想要将果实从里面扒拉出来一样。   安齐远意识到了什么,手上一挥,一道暗红的灵气挥了过去,立刻将藤蔓厚重的树皮给削了下来。   原本还抓在树皮上的圆胖嗷地一声摔下地来,如果不是虎先生过去帮它扒拉开压在他身上的树皮,估计圆胖还起步来身。   那树皮一被削开,立刻有带着甜腻浓香的汁液流淌出来。   待汁液流完,便见椭圆的树瘤里面蜷缩着一个赤裸的人。   这人一头银发,身型修长,不是苏澈还能是谁?   圆胖见了嗷嗷乱叫着想要扑过去,却被虎先生一把按在了爪下。   安齐远眼中带着狂喜,立刻上前探看。   待安齐远一接近,蜷缩在树瘤中的苏澈慢慢张开了眼,见到安齐远,视线有些迷茫,但唇角却挂着浅浅的微笑。   “你来啦?”   苏澈像初生的婴儿一般朝安齐远伸出了双臂。   安齐远的脚步忽然定住,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醒过来的苏澈。   苏澈歪了歪脑袋,低头看了看浑身赤裸的自己,十分疑惑地说:“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说罢,有些害怕地朝安齐远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快带我回去……”   安齐远瞳孔一缩,在苏澈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时候,身后忽然飞旋出一道锐利的灵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眼前的树瘤拦腰切断。   还蜷缩在树瘤当中的“苏澈”用十分惊恐的眼神看着安齐远,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被砍成两节的人形立刻瘫软成一滩荧紫色的水,很快地就渗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被压在虎先生爪下的圆胖十分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就连叫都没敢再叫唤一声,整只虎都呈现出呆掉了的状态。   安齐远阴沉着脸,在手中凝出一个赤红的火球。   火球的中心发出苍白的焰色,只要这个火球打出,别说是这一片紫色藤蔓,就是方圆百里的参天密林都能在顷刻间化作灰烬。   “何人在此故弄玄虚?若再不现身,我就将你这片结界里的东西都烧成灰烬!”   既然已经进到了这个结界中,安齐远就不信以他之力逼不出藏在这里头的人!   “切!不好玩!”   只听那片紫色藤蔓旁的一棵参天古树发出了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的声线。   圆胖狐疑地往那棵树看了一下,露出一个“妈呀,树会说话真是太可怕了”的表情。   那话音刚落,巨木的中间就撕裂出一条缝,一个脑袋从树缝中探了出来,然后用手撑大树缝,从里头钻了出来。   那确实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待那年轻男子从一丈高的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地,那颗被他撕出了一条缝的巨木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安齐远挑了挑眉,立刻认出这眼前的男子是土属性的修士。   在五行中,土能生木,所以只消这男子一拍,方才的树就完全恢复了原样。   安齐远二话不说,手上一晃就召出了乾坤日月环,一记焚天烈焰就挥了过去。   那紫衣男子见安齐远招呼都不打就使出了杀招,吓得连滚带爬地提气避开。   虽然那记焚天烈焰额诶有将他烧成灰烬,但身后的那棵用来藏身的巨木却瞬间气化。那年轻男子的衣袍也直接被热气给燎了,而且被燎到的地方还不偏不倚地正好是整个屁股蛋子。 第90章 小打小闹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紫衣男子捂着自己被火燎红的屁股直跳脚, 而且衣袍被燎破了一个大洞, 男子只能用手捂着自己的光腚对着安齐远跳脚。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再说了, 这紫珠蔓藤对拥有火灵根的灵兽和修士都温和得很,而且只要你道行够,它就会依照你内心深处所渴望的东西结出果实。”   “方才那个在树瘤中的人你看到了没?你若是将他留下, 他会对你百依百顺,简直比本尊还要好使。”   “你自己手快斩掉了便罢了,怎么还怨到我头上?!”   安齐远还没等他把话说完, 就又毫不客气地丢了一记火球过去。   这次这个土属性的修士也傻了眼, 一边被火球追着跑一边丢出土系法术想要将火球盖住。   “喂,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 怎么话都不说就动手了?!”   安齐远看他那狼狈逃窜的模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你还能安什么好心?我若将那树瘤中结出的假人留下, 估计经年累月之后,这个什么紫珠蔓藤的果实就会将我的灵力吸食一空, 然后成为一株拥有化神巅峰修为的灵植吧?”   年轻男子见自己的计量被看穿,登时也没有了继续演戏的动力。   只见他停下脚步,手中挥出一记土球术, 将安齐远的那团火球给盖了下去。   安齐远冷声道:“赶紧将阿澈还来。即便你是化神中期的修为, 但要灭了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年轻男子嗤笑一声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若就这样轻易将人还你,你燎了我衣袍的事我要找谁算去?”   安齐远毫不客气地回道:“你将正在洗浴的阿澈给掳了去,这不过是让你露了腚而已。若不是觉得将你剥光了脏了我的眼,你身上的衣袍还想像现在这样挂在身上?”   那年轻男子看安齐远说话的语气极近鄙夷,而且还直言觉得他碍眼, 更是怒火中烧。   “你这有眼无珠的,虽说你那相好的长得是不错,但我跟他比起来也能平分秋色!你若好声好气地求我我倒是能考虑考虑让你见他,可如今你竟这种态度!哼!”   那男子也不打算跟安齐远多说,直接想用遁地术溜走。   安齐远哪能不知土系修士最擅长逃跑,早就在方才丢出火球追打那男子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在三丈之内的地下圈出了一道围堵的地龙。   见那男子用遁地术钻到了地下,安齐远双手环胸也不着急追赶,只是冷笑。   果然,没过多久,那年轻男子就灰头土脸地从地下钻了上来,这次不仅是露腚了,就连衣袍都被燎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都是被火烘出的黑灰。   “你,你个下作的东西!阿澈果然说得没错,你简直卑鄙无耻!”   安齐远虽然被骂,但听这男子提到了苏澈,而且言语中还透露出苏澈曾向他提过自己,心下狂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若不是你自己无能逃走,还能中了我的道?”   在方才的几次交手中,安齐远早就看出了眼前的这个紫衣男子虽然修为很高,但实战经验却很少,不大会因地制宜及先发制人,还每每着了安齐远那并不算高明的道。   除此之外,安齐远还看出这紫衣男子虽然被他激得暴跳如雷,但却还是迟迟没有发出大招,看那样子就像是在忌讳什么似的,束手束脚的完全施展不开。   那年轻男子站在原地跟安齐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半晌之后气道:“就算打不过你,我就不信你还能困住我第二次!”   说罢,那男子吟唱出一连串完全无法听懂的咒语,若不是安齐远亲眼所见,根本就以为那声音根本就不是人类发出的。   那年轻男子的咒术声还没有停止,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嗡鸣声。   只见远处渐渐有细小的黑点逐渐集结,并以很快的速度凝聚成像飓风一样的黑色云团,乌压压地朝安齐远扑来。   “你果然是妖修!”   也只有在这种灵气充沛且孕育了许多兽类的独立结界里,妖修才能发挥出这样大的攻击力,召唤出如此数量的毒蜂展开攻击。   安齐远立刻丢出了一记火龙曜世,巨大的灵气火焰凝聚成龙的形状,张开血盆大嘴将那道黑云吞噬进去。   可黑云的数量是如此庞大,甚至连原本就被参天古木遮盖得有些阴暗的上空弄得如同黑昼。   即便安齐远的火龙十分巨大,但面对铺天盖地的毒蜂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吞噬殆尽。   待那团由毒蜂组成的巨大黑云被火龙吞完,方才那紫衣男子已不见了踪影。   安齐远看着地上掉落一地的毒蜂尸体,伸手将还在头顶盘旋咆哮的火龙给收了回去。   那紫衣男子耗费了大量灵力,将神识分散开来,融入到植物的根系中,这才弄清了安齐远在地下布下的地龙范围,之后小心翼翼地用遁地术绕了好大的一个弯才绕了出来。   等他疑神疑鬼地从某棵远离安齐远灵力感知范围的巨木中探出头来,看四周都没有什么异常了,才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被灵火燎得乌黑的脸,从树上跳了下来。   挥手召出一只巨大的垂耳兔子,那兔子通身雪白,但在垂耳的耳尖而鼻尖却有淡淡的灰色,看起来十分可爱。   垂耳兔看到自家主人一幅焦黑破落的狼狈样,十分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还低下头用足有半人高的黑黝黝的大眼盯着紫衣男子看。   那紫衣男子跃上了垂耳兔的背,拍了片它的脑袋。   “灰斑,我们赶紧回去找阿澈去。”   那垂耳兔听了就站了起来,拖着紫衣男子在丛林中飞快地奔跑起来。   待到了一处断崖边上,那垂耳兔毫不犹豫地往崖下跃去,长长的垂耳和兔毛都被从下而上灌过来的风吹得飞舞起来。   “哟呵!”   那紫衣男子嚷嚷着,紧紧地抓住了垂耳兔的长毛,看着崖下的云雾从自己的身边穿过。   待穿过缭绕在崖腰上的云层,垂耳兔十分稳健地落在了一处平台上。   紫衣男子从垂耳兔身上跃了下来,钻进了一个在崖壁上凿出的山洞里。   “阿澈!我回来了!”   紫衣男子朝山洞里大嚷了一声。   沉重的石门嘎吱一声打开,露出里头装点得典雅精致的内室。   若不是石门打开,从外头看起来,完全不会发现这处绝壁竟会别有洞天。   在紫衣男子回来的时候,一头银发的苏澈正在石室里沏茶。   铜炉上的小茶壶因着水开而发出咕噜的声响,刚泡出来的清茶正散发着怡人的茶香。   见那紫衣男子气急败坏地进了门来,苏澈放下手中的小铜壶笑道:“让你不要招惹他的吧,看看现在弄成了什么样子?”   那紫衣男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着急得连清洁术都忘了使,就这样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见苏澈了。   “切,你那相好的真是太下作了,老子差点没栽在他手上。”   苏澈闻言有些不悦:“阿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那名叫“阿黄”的紫衣男子赶紧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上比了一个表示禁语的叉,十分可怜地看着苏澈。   苏澈没来由地就心软了,又想起刚才阿黄进门时光着的腚,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都说了让你差不多就把我放回去,你偏不听,还故意放出圆胖让它带着安齐远进来。你这不是在给自己惹瘟神么?”   阿黄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地道:“若是光明正大地打一架,我也未必会输。只是我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不然被我的管家知道了,准得要了我的命。”   阿黄十分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   可方才他已经动用了召唤毒蜂的召唤术,肯定已经惊动了上头的人了,如果不想暴露这个藏身之处,他最好还是自觉去自首比较好。   阿黄用清洁术整理了自己,想了想又不无得意地道:“不过我最后还是将他给甩开了,他若想找到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想起方才安齐远那副将他看成了地上的烂泥的表情,阿黄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澈无奈摇头道:“你打小就长在这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又哪能拼得过安齐远那种什么人都见过的老姜?”   别说是阿黄了,就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逃不出安齐远的手掌心?   “若是没猜错的话,你定是被他跟踪了而不自知。再过不久,他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什么?!”   阿黄偏不信邪,在苏澈面前手舞足蹈地骂将开来,还说若是安齐远敢来,他就要这般那般地将人赶出去。   可阿黄还没等到安齐远寻来,石室内侧的小门响了三声之后还没等里头的人答应就被推了开来,一个梳着总角的七岁小童风急火燎地对阿黄道:“总管出关了,阿黄你赶紧回去罢!”   阿黄原本还在一边同苏澈说话一边往自己的嘴里丢能够补灵气的灵药丸子吃,谁知却忽然被冒出来的小童吓了一跳,灵药丸子一下就卡到了嗓子眼里,登时咳了个昏天黑地。   “不,不行了,原本总管这次闭关还剩下三年才会出关的,如今竟然提前出来了……”   阿黄露出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急吼吼地在原地打转。   苏澈无奈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我这边你就别管了。若是等你回来我不在了,就肯定是被安齐远带走了。你也不用着急,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第91章 逼供   阿黄着急忙慌地跟着来报信的小童从石室的内道里走了, 过没多久, 虎先生就载着安齐远越到了方才灰斑跳下的平台上。   圆胖抓着虎先生的长毛滚了下来, 朝着一处山壁兴奋得嗷嗷直叫。   山壁门缓缓打开,苏澈正端坐在黑漆八仙桌前,手中端着一杯香茗, 杯上还氤氲着淡淡的薄雾。   见安齐远站在山门外,苏澈抬眼看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道了句“你来了”, 语气中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竟是满满的信任, 好像十分笃定安齐远一定会找到他似的。   安齐远心中一热,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将苏澈搂进怀里, 脚边却忽然闪过一道小白影,快他一步地冲到了苏澈怀里。   “圆胖!”   苏澈眼中尽是惊喜。   之前光顾着把视线落在牛高马大的安齐远身上了, 竟然没发现被安齐远挡住的圆胖。   用力揉了揉圆胖的脑袋,苏澈夹着圆胖的腋下将它高高举过了头顶。   “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第一次跑了这么远的路,害怕了吧?”   圆胖高兴地嗷嗷直叫,可惜苏澈完全听不懂圆胖在说什么, 只是很亲昵地一边说着“好好, 我知道了”,一边抱着圆胖朝虎先生走过去。   在路过安齐远身边时,苏澈的手臂忽然被扯住了。   有些疑惑地回过头,苏澈只来得及问了句“怎么了”,怀中的圆胖就被安齐远捏着后颈的皮丢到了虎先生旁边。   虎先生一看安齐远周身的气场不大对, 赶紧低头叼住了又想往苏澈身边跑的圆胖,站起身就跳到了另一个小平台上。   苏澈看了安齐远一眼,很是无奈地道:“你该不会是在跟圆胖计较吧?若不是我偷偷将它放了出去,你未必能现在就找到我……”   苏澈还没说完话,就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的,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安齐远打横着抱起走到了石室之内。   进入石室之后,只见这凿壁而建的居所竟是五脏俱全,装点雅致,里头甚至还养了一小池的睡莲和锦鲤,可以说是匠心独具。   但在看到石室之内只有一张雕花刻景的拔步床时,安齐远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苏澈略略挣扎了一下,却被安齐远放到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出声抗议,身上的衣袍就被安齐远扯成了碎片。   苏澈大惊:“你发什么神经?!”   安齐远哪里管他,不仅将他身上的衣袍给扯了,还把垫在苏澈身下的锦被完全扒拉到地上,然后褪了自己的衣袍垫在苏澈身下。   苏澈伸手将安齐远的脸往死命外推,但即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安齐远依旧纹丝不动地压在他身上。   原以为安齐远要继续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可发现当他被扒光之后,安齐远反倒只是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安齐远的大脑袋埋在他的肩窝,苏澈看不清安齐远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如钢铁般的手臂把自己箍得死紧。   苏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搂住了安齐远的背,一下下地抚着安齐远肌理结实的肩胛。   安齐远将鼻尖埋在苏澈发间半晌,待苏澈的气息完全安抚了心中狂躁的火焰之后,才将脸抬了起来。   安齐远看了眼被他撕成了碎片的苏澈的衣袍,咬牙切齿地道:“你竟然穿他的衣服!”   苏澈身上的衣袍与那年轻男子一样都是紫色的,连款式和佩饰都一模一样。   一想到苏澈赤身裸体的模样被那紫衣男子完全看了个透,而且还不得已穿上了那男子为他准备的衣袍,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就把苏澈身上的袍子给撕了。   可撕完之后又想到这床榻上的东西也都是那个年轻男子的,又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那男子连同这些袍子褥子的全都碾个粉碎,所以才抽风似的把苏澈身下垫的锦单褥子都扯了撕了。   苏澈原本还以为安齐远是因为自己忽然被大浪卷去生死未卜,在见了他之后难免情绪过于激动,就生了那种,呃,干坏事的心情。   可当他看到安齐远抽风似的撕了衣袍撕了床单褥子,又抱着他不动弹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会错意了。   现在听安齐远一说,才算是明白原来安齐远是在跟阿黄计较。   苏澈无奈地道:“你别瞎想,这间石室虽然是阿黄的,但自我来了之后,床褥被子都换了新的,我身上的衣袍虽然也是阿黄的,但也是新的,阿黄完全没穿过。”   安齐远怒道:“那又如何,即便这些东西他都没用过,他还,哼,还看了你!”   苏澈只得叹气道:“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都是男的还怕被看两眼?”   安齐远横眉竖目道:“那为何以前我想看你的时候你都推三阻四的,还非得我来硬的才勉强能看到两眼。”   苏澈听言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只得尴尬地撇开视线,讷讷地道:“你说什么混话,你跟阿黄能一样吗?!”   “哦?”   安齐远一手搭在苏澈的腰上,一手托腮支起自己的脸,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澈道:“你倒是说说我和你说的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阿黄有什么不一样?”   苏澈哪能不知安齐远是在挖坑给自己跳,根本就不想要回答安齐远的问题,只是垂着眼睑保持沉默。   安齐远见苏澈这副故意爱答不理的鸵鸟样子也甚是可爱,搭在苏澈腰上的手也不安分起来,竟然瘙起苏澈的痒痒肉来。   “啊!你这混蛋!”   “不带这么作弊的!”   “啊呀,快放开!”   苏澈哪里还保持得住一贯的高冷气场?这苏青言身上的痒痒肉实在利害,安齐远手劲又大,一瘙起来真是又养又疼,苏澈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只得一边笑一边喊疼地往里躲。   安齐远嘴角勾出一抹坏笑:“看你还不说?!”   苏澈笑着投降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好不容易等安齐远听了手,苏澈趴在软枕上喘了半天才算是把那口气顺了过来。   见安齐远的魔爪又朝自己伸了过来,苏澈赶紧伸手将安齐远的手抵住。   “你别再来了!”   安齐远笑道:“那快说。”   苏澈狠狠瞪了安齐远一眼。   “阿黄跟你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不过是因为在这结界中太寂寞了,所以才设了个机关,想将外界误入机关范围的人给弄到结界里头来给他作个伴罢了。”   苏澈看着安齐远的眼神略略带上了几分哀怨。   “阿黄对我向来以礼相待,我与他说了许多外界的事,这几天相谈甚欢。”   “原本以为阿黄只是留我几天就算了,可谁知他竟然说这个结界是只许进不许出,若里头的人出去一定会惊动镇守结界的人,我就很有可能会被灭杀,说什么也不愿让我出去。”   “我正发愁你们会因为我失踪的事担心过度,特别是你……”   苏澈的话没有说完,但却已经暗指安齐远心力之事。   安齐远听了心情大好,十分愉悦地抚着苏澈的脸颊。   “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苏澈撇开脸咕哝了一声:“别往脸上贴金了。”   安齐远想了想,又问道:“奇怪,那天除了你之外,我也泡在那山涧当中,而且事后杜遥和龙潜也在同一时辰同一位置泡到了山涧中,但却没有再次引发山洪的异象。”   “为何那山洪偏偏就是在你泡到山涧中的时候就发作了?”   苏澈闻言感觉脸上的热度又上升了一些:“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明显就是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安齐远斜睨了苏澈一眼,将手指在他面前像弹琴一样舞动了两下。   苏澈知道若是自己不招,安齐远这厮定要故技重施,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苏澈对方才那一闹还心有余悸,立刻警惕地看着安齐远:“你别乱来!”   安齐远狞笑了一下:“若是日后发现你撒谎,小心我大刑伺候。”   苏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软肋被人拿捏的感觉真是不爽。   “阿黄说了,因为这个结界是他们族人隐居之地。他们之所以能在灵气稀薄的轩辕大陆独享这灵气充沛的一隅,靠的完全就是这个结界。”   苏澈看了安齐远一眼。   “若你之前已经跟阿黄交过手,就应该知道他是轩辕大陆上少有的妖修。”   “如果没有这处结界,妖修在仙人二界分离之后因着各种灵兽数量的锐减,实力也受到了极大削弱。”   “在结界之外,妖修根本无法与佛道剑魔四个主流宗派相抗衡,最终会落得跟合欢宗和蛊宗一样,被排挤到灵气稀薄的地方艰难修炼的下场。”   “可是你也知道,这个结界虽然独立,但却不会排斥外来的修士。”   “只要有本事发现这个结界,就能进入结界中享用这里充沛的灵气。”   “所以阿黄的族人才会立下如此严苛的规定,严格禁止族人与外界有任何往来。”   “如果有外人无意闯入,要不就只能永远地留在结界之内,要不就被毫不留情地抹杀。”   “久而久之,这处结界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也正是因为这样,阿黄自一出生时起,就没能踏出过这结界一步。”   安齐远道:“这也完全可以理解。”   “这么说来,这镇守结界之人虽然禁止里面的人出结界,但却不会限制灵兽的自由出入,所以圆胖才能溜出结界来给我通风报信了?”   苏澈道:“正是。”   “妖修的主要法术既然是召唤兽类,自然对灵兽有天然的亲和力,所以也不会违背自然规律限制灵兽出入。” 第92章 发觉   苏澈叹了口气, 道:“阿黄也是被关在这个结界里时日久了, 他又是小孩子心性, 对外面的世界特别好奇。”   “可这个结界隐藏在荒野密林之中,自阿黄的族人选择自我封闭之后就鲜少被外界发现。”   “结界外植被密集野兽丛生,也确实不适合没有修为的凡人居住, 经年累月下来就变成了人迹罕至之地。”   安齐远无甚所谓地搓了搓苏澈的指尖:“说了这么半天,你也没说到正事上来。”   安齐远并不在意这个结界,虽然这结界里灵气充沛, 但灵气的浓度也不过是与无赦谷和青阳洞一类的修仙圣地持平, 而且从范围上来说,这个结界所覆盖的地域也不过只有无赦谷三分之一大小。这地方之于其他修士来说虽然弥足珍贵, 但对于他这种已经站在一脉之巅、尽享无赦谷资源的修士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   苏澈微微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指从安齐远手里抽出来,谁知安齐远不但没放, 在感觉到苏澈偷偷使劲之后反而顺着苏澈的意思将手指往手臂向上抓。   苏澈原来不过是想挣脱手指,谁知闹到后来就连手臂也被安齐远拽住。   当安齐远的手轻轻捏住苏澈后颈的时候, 苏澈隐隐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   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安齐远凑近过来的唇。   “你到底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苏澈恼道。   安齐远不但没停,反而顶着苏澈的手往前凑。   苏澈不禁瞪大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安齐远将唇贴了过来——只不过两人的唇间还隔着苏澈的手掌心。   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片温热, 那柔软如天鹅绒一般的触感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令人反感。   苏澈在那瞬间不禁有些迷茫, 又有谁会想到,眼前这个在修真界中被人看做是魔头一般的邪恶存在,也竟然会有如此柔软的地方?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苏澈感觉自己的视线竟像被施了蛊惑之术一般无法从安齐远身上移开。   那双黝黑的眸子似深潭一般将他牢牢锁住,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 那股蕴含着浓烈情绪的情感却如沸腾的岩浆一般翻腾不息。   “阿澈,把手移开。”   安齐远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雌性,又隐隐地有股魅惑之感。乍听之下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苏澈却觉得像是猎人在利用种种假象引诱猎物踏入他精心设下的陷阱一般。   苏澈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像是被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与安齐远的距离。   安齐远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下手就轻轻掐在了苏澈腰间的嫩肉上。   这苏青言的身体本就敏感,被安齐远猝不及防地这样一掐,苏澈立刻本能地抽出了挡在两人之间的的手去抵挡安齐远的“攻势”。   在“屏障”撤离的刹那,刚刚反应过来的苏澈只来得及在心中大喊糟糕,下一刻双唇就被安齐远牢牢擒住,带着醋意和霸道意味的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让人有种瞬间眩晕的感觉。   当苏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方才裹住自己身体的衣袍早已被掀翻到了床下,安齐远高大炽热的身躯压在他身上,而他的手臂却出于本能地攀附在了安齐远的肩膀上。   直觉地感觉到了情况不妙。   虽然苏澈还不大明白事情到底能进展到一个怎样糟糕的地步,但一想起那次在通物县的客栈里听到杜遥和龙潜的动静之后,苏澈猜想可能还有很多事情他并未经历过。   在这危急关头,苏澈也算是急中生智地拍了安齐远一下。   “你疯了?!这里可是阿黄的地方!”   原本情动的安齐远一愣,想到这确实不是自己的地盘,保不齐那个阿黄在这里下了什么咒术,能毫无保留地“看到”这洞里的情况,便立刻将掉落在地的衣袍捡了起来,又将苏澈牢牢裹住。   看着银丝散乱的苏澈,安齐远气息不稳,又经不住低头狠狠啄了苏澈的唇一下,才恶声恶气地道:“你还不赶紧说点什么转移我的注意力?”   苏澈赶紧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厘清了混乱的思绪,这才开始继续方才的话题。   “方才不是说了,阿黄对这结界外的世界非常好奇,就总想着要弄一个外边的人进来。即便他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结界,但若是能从旁人嘴里听说些外头的事情也是好的。”   “所以他就用灵力操纵灵兽在外头设了一个机关,这个机关就在我那天沐浴的地方。”   “说起来这个机关倒也神奇,它只能被身心纯净之人触发。阿黄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却也不想给族人惹来灾祸,所以并不是谁都能触发机关。”   “一旦机关被触发,就会瞬间引发山洪漫灌,将触发机关之人吸进这结界之中。”   安齐远点头道:“难怪那天那山洪爆发得如此突然,待我潜入水中寻找,你却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   “事后杜遥也曾多次模仿你那日沐浴的情况站在山涧当中,但却再也触发不了那个机关,自然也寻不到你了。”   苏澈皱眉道:“我被机关吸入结界中之后也与阿黄聊过这个。你与龙潜尚且不提,但以我对杜遥的了解,他应该能达到‘心思纯净’这个标准,可为何他却没有能触发机关……”   安齐远挑了挑眉:“你别忘了,那个什么阿黄设下的结界是要求‘身心’纯净,即便杜遥能算得上心灵纯净,但那身体却是被龙潜给污了,自然达不到这个标准。”   “早知道就让法正过来试探,可那死和尚说什么都不肯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杜遥在试图触发机关的时候,也只有龙潜一个人在场看着。所以弄了半天也没个成效。”   苏澈闻言难免有些惊讶,想都没想就将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了。   “若这么说来,我不也与你,呃……我怎么就能被机关吸进来了?”   安齐远闻言先是一愣,片刻之后才忍不住爆笑出声。   苏澈不明所以地被安齐远这般嘲笑,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尴尬。   等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之后,差点没悔得将自己的舌头给切下来。   安齐远看苏澈脸上的表情变换,知道他是自己想明白了,也不打算多解释,只是抚着苏澈的长发幽幽地道:“说来也算是错有错着。”   “若不是我忍着一直没真正对你下手,你也不会被吸进这结界来。”   “若发现不了这个结界,恐怕也寻不到朱雀的赤巢,重铸五灵根的事自然也无从谈起了。”   听了安齐远的话,苏澈心中更是窘迫不堪。   他原以为他与安齐远早已裸呈相对,而且也做过一些难以启齿却又十分愉悦的亲密之事,他自己为他的身体早就与“纯净”一词离得很远了。   现下听安齐远这么一说,他们之间竟然还有更进一步的巨大空间。   又不自觉地又想到那次在通物县的客栈中听到的杜遥那一阵阵夹杂着痛苦和欢愉的叫声,苏澈只觉得自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你……”   苏澈满脸戒备地刚想说什么,安齐远原本轻松惬意的脸色忽然一变,立刻将苏澈原本披得有些松松垮垮的衣袍给拢了起来。   苏澈有些茫然。   “怎么了?”   还没等安齐远回话,便听到洞外传来虎先生的一阵冲天虎啸,苏澈这才意识到有人朝这边接近了。   果然,虎啸声刚落,便有铿锵之声从洞外传入。   “吾等惊闻有贵客到来,未能远迎还请赎罪。”   安齐远将苏澈安顿好,冷哼一声后负手而出。   安齐远前脚刚踏出洞口,化神巅峰的威压就毫无保留地发散开来。   苏澈及虎先生父子早就被下了护法结界并不会受到安齐远威压的影响,但那些百丈开外、驭着灵禽的来人则有些猝不及防。   有几个修为不高的修士受到安齐远的威压侵袭差点昏厥过去,身下的灵禽更是狂躁不安,四处翻腾着想要逃离,场面登时变得混乱不堪。   站在巨大的白孔雀背上的白须老者见状立刻挥动手中的法杖布下结界,将安齐远的化神威压屏蔽在外,这才堪堪安抚了骚动不安的灵禽,稳住了队伍。   见手下之人被伤,白须老者自然面色不愉,但面对化神巅峰的安齐远却也难以发作,只得沉着脸色道:“我等并无恶意,反而是尊者擅自进入到我鸾凰族的结界当中,却不分青红皂白就以威压伤人,这岂是为客之道?”   安齐远不屑笑道:“荒唐。”   “这结界不过是因为上古神兽朱雀的赤巢落在此地,为了孕护赤巢而自然生出的结界,并不为何人所特有。”   “反倒是你们鸾凰族自诩是朱雀后裔,将赤巢看做族中圣地,这才以守护者的名义将此处结界据为己有罢了。”   “说穿了,这不过是你们鸾凰族的一己私心,想将这结界中的灵气独占,而将其他宗脉的修士拒之门外。”   “若非如此,作为妖修的鸾凰一族早就被修真界的物竞天择所淘汰,哪里轮得到你在此处大放厥词?”   “既然如此,你们并非主,本座也不是客,你们又有何颜面指责我闯入结界之中?”   那白须老者闻言不禁色变。   此处结界确如安齐远所说并非是鸾凰族先祖所设,其最大的作用是禁锢灵力孕护赤巢,但却并不排斥结界内外的活物自由出行。   但结界对于妖修鸾凰一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结界并不限制活物自由出入,但族中修为高的长老亦布下了一些感应阵法,能够探知结界内灵气的变动,以便能尽早发现闯入结界中的不速之客,作出应对之策。   虽然安齐远在带着虎先生跳入结界时已经下了护身法术将自己的威压敛住,但被鸾凰族发现是早晚的问题。   而苏澈之所以能够待到现在而不被发现,不过是因为修为太低,根本引不起这些长老的注意罢了。 第93章 鸾凰腹地   白须老者因安齐远的一通抢白而语塞, 原本他也只不过是在水镜中看出结界中有人闯入, 但却只能模糊知道闯入之人修为不低, 很有可能对鸾凰族构成威胁,却万万没想到来者竟然是化神巅峰的修士。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逞任何口舌之能都是枉然,白须老者自知实力不敌, 只得耐下性子,拱手向安齐远自报家门道:“在下乃鸾凰族长老云鹤,敢问尊者高姓大名, 来到鸾凰族的结界中打底意欲为何?”   安齐远见那名为云鹤的长老语气比方才缓和不少, 便相应地也收敛了部分威压回道:“本座乃无赦谷宗主安齐远。安某此次前来不为其他,不过是想借你族圣物朱雀赤巢一用。”   云鹤听安齐远的来头, 又见他提到朱雀赤巢,脸色又是一变。   “赤巢乃上古神兽朱雀飞升仙界前的巢穴, 说起来除了能孕育灵力之外并无其他功用。但赤巢乃我族圣地,为平日祭祀膜拜的神圣之地, 安宗主的要求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安齐远不等云鹤说完便冷笑道:“本座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朱雀已经飞升,留在下界的赤巢就不是专属于某人某族所特有之物。本座不过是看在你我同是修真之人的份上才取的‘借用’一词。若贵族能识趣些就坡下驴也就罢了, 若不情愿, 本座就是夷平了鸾凰族再取用赤巢也不是不可。”   “你!”   见安齐远话语放肆,原本站在云鹤长老身后的那群鸾凰族族人都气得躁动起来,看样子颇有种要冲上来跟安齐远一拼生死的架势,但却被云鹤长老举起的法杖给拦下了。   云鹤长老捋须道:“我鸾凰族自隐世而居、守护赤巢以来,自诩心存良善与世无争, 虽然日渐式微,但却并非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   “安宗主如今对赤巢势在必得,想必是要行逆天之举。可逆天之举也有善恶之分,若安宗主愿以实相告并保证不为祸世间,出借赤巢之事尚有商量的余地;若安宗主图谋不轨,妄图为祸人间,则恕老朽拼上自己性命甚至整个鸾凰族,也不惜为守卫赤巢赴死!”   云鹤长老的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站在其后的年轻修士们也热血沸腾,纷纷高举手中的武器高呼“鸾凰必胜”之类的口号,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安齐远自是懂得怀柔之策,见云鹤长老虽然话语激昂却依旧留有余地,便也顺势而下道:“实不相瞒,安某人此次前来,绝非是为了什么称霸天下独占一方的野心,而是为了我的挚友。”   云鹤长老一听,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他如今不过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与安齐远相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即便再加上一个修为已臻元婴巅峰的族长,与安齐远斗起来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若不到逼不得已,他也不想拼上全族人的性命与一个化神巅峰的修士死磕。   “我等愿闻其详。”   安齐远道:“虽说鸾凰一族避世而居,但想必对前不久出现在西莲一带的异象也能有所感知。”   云鹤长老捋须道:“然也。我等虽为妖修,但也是修真之人,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实在是亘古未有。虽然我等处于结界之内,却也能感知这一异象。”   安齐远点头道:“九天玄雷共凝乃本座挚友——青阳洞道修宗主苏澈渡劫时所遭遇的异象。苏宗主渡劫失败,但好在神识未灭,本座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苏宗主以移魂之术救了回来。”   “虽然苏宗主还留得一抹神识在,但也难免修为尽失。”   “本座无意中在古籍中得知,在这朱雀赤巢中结下法阵,再辅以上古灵药和仙兽聚火蜥的灵筋,便可以对苏宗主现下的身体进行重铸,以恢复他原有的修真天赋。”   “本座此行不过是为救挚友,断不会有任何为祸人间之意。”   云鹤长老闻言未知可否,只是脸色凝重地捋须沉思。   安齐远又道:“自然,我等既然借用了贵族的宝地,断也不会让鸾凰族吃亏。”   “鸾凰族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仙兽灵禽,都可对本座言明,本座自会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   两人的对话正进行到关键时候,却见有一只云雀从结界缝隙中破空而出,焦急地悬停在云鹤长老的面前叽叽喳喳一通啼叫。   自那云雀出现后,云鹤长老的脸色骤然而变,露出明显的慌张来。   安齐远问道:“出了何事?”   云鹤长老面如死灰地道:“结界内又有数名高阶修士闯入……”   还没等云鹤长老说完,安齐远便无所谓地摆手道:“无须紧张,这不过是因为本座和苏宗主进了这结界来,我们的道友也顺藤摸瓜地寻来罢了。”   云鹤长老一听,在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明白如今鸾凰族无论情愿与否,这赤巢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了。   若只有安齐远一个化神巅峰的修士,鸾凰族拼上大多数族人的性命不要,或许还能抱住族长保住赤巢,可如今又冒出来四名高阶修士,鸾凰族若是再做抵抗,则无异于以卵击石了。   云鹤长老只得道:“既然我族有贵客造访,我等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至于安宗主所提之事,还需给我足够的时间与族长和众族人商议才是。”   安齐远自然点头应允,返身走回洞穴将苏澈搀扶出来与云鹤长老见面。   一开始,云鹤长老还满心怀疑眼前这邪吝之气十足的魔修宗主是不是找了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骗他们交出赤巢的使用权,可在看到那银丝如瀑眉宇如画、举手投足间端的透出一股澄澈仙气的苏澈从洞穴内现身之后,竟忽然对安齐远的话信了十之八九。   “苏澈之事,给贵族添麻烦了。”   苏澈面容平静声线柔和,不过是短短一句话,却让人生出不少好感来。   云鹤长老身后的人见了苏澈之后也都面面相觑,这青阳洞的道修在轩辕大陆倒是鼎鼎有名,可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安齐远口中所说的宗主苏澈,众人却也无从辨明真伪。   反倒是云鹤长老微微点头,侧身作出请的动作道:“既然如此,还请二位随我到族中圣殿拜见我鸾凰族族长。至于二位的其他朋友,老朽会另外遣人去将他们迎来。”   云鹤长老话语间用的是卑对尊的“拜见”二字,安齐远听了眉头一簇刚想发作,暗地里就被苏澈扯了扯袖子。   回过头来的时候又看见苏澈微蹙眉头,几不可见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安齐远这才勉强按捺下来,挥手召出白隼随着云鹤长老一并腾空而起。   在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飞行,饶就是性子高傲的白隼也不由得发出了欢快的啼叫。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在氤氲的五彩灵气见穿梭,绕开山峰蜿蜒而行,透过薄薄的灵气层,可以清楚地看到葱郁的灵木,清澈的山涧,垂泄而下的山瀑上更有彩虹跨过。   在白隼飞过之处,有许多七彩灵鸟在低空盘旋,夹道上的各色鲜花正在怒放,与结界之外瘴气遍布不见阳光的参天古木林是截然不同的两幅光景。   待越过一处溪流之后,视线里开始出现林立的各色竹革小屋。   与一般的竹屋不同,眼下的竹革小屋看样子竟是用还在生长着的灵竹交缠而成的,竹枝尖端甚至还抽出了青翠欲滴的尖尖竹叶。   见云鹤长老的灵禽飞过,竹革小屋里头的人似乎是有了感应一般,纷纷从屋内跑出朝天空挥手,可在看到跟在云鹤长老身后的安齐远的白隼之后,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指指点点的似是对这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十分好奇。   在被地上的鸾凰族人围观的同时,苏澈也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   “这鸾凰结界之中果然钟灵毓秀,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苏澈不禁感叹道。   安齐远笑道:“若是能借着此事与鸾凰族交好,日后若是想来,我们就来此地避世隐居一段时日也挺好。”   苏澈闻言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看着算盘打得噼啪响的安齐远,笑道:“日后若是要来,那也定是我与法正或是杜遥一并来,你和龙潜都是大忙人,我看就算了。”   两人正拌嘴拌得不亦乐乎,白隼之下就出现了一处与之前的简约竹楼不一样的白玉环楼。   环楼虽然只有三层高,但每一块搭砌其上的玉石都温润无瑕,上头的雕工更是精美绝伦,各色禽鸟的图腾和浮雕暗刻跃与其上,甚至连禽鸟的羽毛纹路都清晰可见,端的是活灵活现,仿佛给一点灵气它们便能振翅高飞一般。   被精致环楼包围在其中的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祭坛四方分别以东南西北四个正向雕刻了二凤二凰,凤凰头朝正中,有膜拜镇守之意,显得庄严肃穆。   祭坛正中矗立的是十分高大的上古神兽朱雀的雕像,看样子,这就是鸾凰族人平日里用来膜拜偶像的核心腹地了。   安齐远操纵白隼跟着云鹤长老在环楼之外的空地上落下,身后跟着的一行人也只剩下寥寥三人。   云鹤长老下了灵禽便朝着朱雀雕像跪下膜拜了一番,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跟在他身后的族人更是五体投地地对朱雀雕像行了大礼,虔诚之心非比寻常。   苏澈不由得向内探看了一眼,却发现祭坛除了巨大的朱雀神像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看着像是赤巢的。   待云鹤长老等人膜拜完,云鹤这才起身对苏澈和安齐远道:“我鸾凰一族以族长为尊,今日既然有贵客前来,诸位自是应与族长见礼才是。”   安齐远自然无不可。   这鸾凰族族长向来神秘,听说除了在族内重大的节日会远远地露个脸主持祭祀之外,就连族里的其他族人也未必能见上几面的。安齐远如今是秉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原则,这见礼便当做是打招呼了。 第94章 莫名其妙的冲突   “那么, 请随我来。”   云鹤长老用做出“请”的姿势, 并主动走在前侧引路。   安齐远原本下意识地想让苏澈先走, 可转念一想也不知道待会见到的那个鸾凰族的族长是个怎样的人物,指不定三言两语不合也有可能会对苏澈动手,这才伸手扯了一把苏澈的手臂, 将他护到了自己身后。   苏澈对于这种谁在前谁在后的顺序向来不在意,只是忽然被安齐远这么扯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脚步自然跟着趔趄了一下。   安齐远见苏澈身型不稳, 便只皱眉道:“你怎么身子这般弱?我这才使的多大的劲就走不稳了?要不还是我抱着你走算了。”   苏澈闻言不禁气恼。   若不是安齐远忽然从身后拉了自己一把, 他也不至于像安齐远口中说的那般连路都走不稳。   苏澈只想甩开安齐远箍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安齐远见苏澈这样反倒更不放心, 索性将人扯回自己身边,用整只手臂将苏澈的肩膀搂着一并走。   苏澈哪里肯依, 两人在那推搡良久,竟与那前头带路的云鹤长老拉开了很远。   云鹤长老径直走到两扇几乎有两层楼高的厚重石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石门上的浮雕亦是左凤右凰, 但这对凤凰的双目中竟闪动着一股嫣红的灵火,加之浮雕十分高大,从下向上仰视之时, 那凤凰便似也在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 颇有种威严肃穆之感。   安齐远拽着苏澈的手将人带到了云鹤长老身后。   只见云鹤长老法杖一挥,那厚重石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在石门机关被触动的同时,门上那对凤凰浮雕的硕长翎羽竟在瞬间燃起了火红的灵焰,将四周的灵压顿时提升了不少。   安齐远不动声色地给苏澈掐了个护身结界,心下却也明白这是向来喜欢故弄玄虚的鸾凰族在外人觐见族长时设的一个下马威。   苏澈被结界护着, 自然感受不到那种令人不适的威压,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对凤凰在门扉转动的刹那间燃起的灵火,让人不禁联想起凤凰浴火涅槃的场景,看起来颇为震撼。   石门敞开之后,里头的景象足以用美轮美奂一词来形容。   偌大的主殿内可谓是雕梁画栋,中央有九根巨大的立柱支撑起圆弧形的穹顶。   立柱之上依旧盘旋着巨大的凤凰,穹顶之下则有一个向上突出的圆形台阶。   圆台底部则为锥形,并不与四周地面相连。   圆台的边缘有灵水夹带着五彩灵气流泻而出。从远处看,整个圆台就像是被灵瀑环绕一样,正应了流光溢彩四字。   待稍微走近一看,苏澈发现这这圆形台阶竟是悬浮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的,深渊之下氤氲的同样是五彩的灵气,正是因为灵气的遮挡才让人看不到底部之物。   安齐远和苏澈对看一眼,虽未言语,但对方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他们此刻已经想到一块去了。   若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圆台所处的正殿中央就是整个结界中灵气最为充沛的中心。   充裕的灵气甚至已经形成了一股托力,足以让那巨大的锥形圆台悬浮起来。   而这圆台之下被五彩灵气覆盖而无法见得真容之处,应该就是朱雀赤巢了。   云鹤长老先是立于正前顶礼膜拜了一番,这才起身口念咒语。   只见他法杖一挥,原本飘散在圆台四周的五彩灵气便开始凝聚起来,不消多时就凝成了无数只带着五彩羽翼的飞鸟,悦耳的啼叫顿时充溢了整个空间。   飞鸟凝成之后,似受到召唤一般,纷纷有序地用自己的身体搭起了一道栈桥。   云雀长老率先踏了上去,安齐远拉着苏澈也紧随其后地跟上。   难得见到这样的美景,苏澈下意识地放慢了行进的脚步,饶有兴致地透过灵鸟之间的缝隙俯瞰下方的景色,慢慢磨蹭了半天才算终于走到了那圆台之上。   远远看去,被百鸟朝凤的云台雕刻环绕其中的是一顶华丽的红色幔帐。   幔帐的帷幕并未掀开,苏澈对幔帐里头的人物十分好奇。但云鹤长老在距离幔帐三丈之外便已停下,并替安齐远和苏澈报了家门。   可谁知云鹤长老话音落后,主殿内仍一片寂静,幔帐内的人也沉静得没有丝毫回应,时间久得甚至连云鹤本人都觉得有些讶异。   安齐远微蹙眉关。   他原本就没怎么将这只有元婴巅峰修为的族长放在眼里,这回在等了半晌之后耐性也被消磨殆尽,便直接开声嘲讽道:“这莫不就是你们鸾凰一族的待客之道?”   安齐远话音刚落,便见那红色幔帐中突然灵气大盛,里头发出灵鸟尖啼的犀利之声。   随后,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红色幔帐中忽然冲出无数通身带着赤焰的火烈鸟,以迅雷之势凝成一道凤鸣矢朝安齐远攻去。   安齐远双瞳微缩,双手迅速地掐出一道护法鬼语的法咒,在顷刻间便将无数已经故去的禽鸟之灵从地底召唤而起,在身前凝成一道淡紫色的尸气屏障,将那道凤鸣矢反弹开来。   凤鸣矢被安齐远的护法鬼语抵挡,攻击力顿时被削掉大半,可残存的灵力在被护法鬼语反弹之后却失去了控制,直接将圆台的祭坛轰出了半人高的大洞。   锥形圆台原本就是悬浮在灵气池之上的,如今被巨大的灵气一击,顿时摇晃不止,站在其上的人只觉得如地裂山崩一般。   苏澈虽有安齐远所下的结界护身,但这结界却并不能使他在晃动的地面上平稳站立。   只见苏澈身型不稳,避无可避地摔在地上,手上和膝盖都磕出了血来。   安齐远登时脸色大变,手臂一挥就召出了虎先生。   虎先生四爪稳稳落地后便径直冲出,衔着苏澈的衣袍将他抛上自己的脊背,然后迅速跃出了战斗范围。   安齐远原本还想着尽量莫要与鸾凰族起冲突,谁知这鸾凰族长一言未发就先下手偷袭,还害苏澈受伤。   安齐远登时怒火冲天,挥手便掐出炼骨血刃的法咒,顷刻间便在那顶红色幔帐的上方凝出了一把巨大的血刃,眼看就要将幔帐里的人屠戮殆尽。   帐内的人显然也毫不示弱,口中发出一串如鸟啼一般的念咒声。   咒音刚落,便见原本附在九根立柱之上的凤凰竟化出了真身,似是受到那人的召唤一般,迅速合为一体之后便由下而上地冲向炼骨血刃,试图抵消炼骨血刃的攻击。   安齐远冷笑一声。   “哼,此等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眼!”   话音刚落,那巨大的炼骨血刃便发出骇人的火光,以雷霆之势径直朝那巨大的凤凰直劈而下。   安齐远化神巅峰的修为尽现,巨大的威压让祭坛的玉石纷纷龟裂开来,甚至已有碎裂的玉石块被灵力吹弹到空中,眼前端的是一副飞沙走石的炼狱景象。   那火凤凰虽然体型硕大、气势汹汹,但毕竟还是要以施咒人的修为为根基。   元婴巅峰与化神巅峰的修为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见那柄巨大的血刃毫不留情地将火凤凰迎面劈开。   那火凤凰被生生撕成了两半,只听它尖啼一声,灵气终归无法重凝,身型只得脆散开去。   云鹤长老显然也对这突发状况完全接受不能,但在看到安齐远凝出炼骨血刃之后也拼尽全力地抛出了一面巨大的烈盾以阻挡安齐远的攻势。   可安齐远却因苏澈受伤而处于极大的愤怒当中,那炼骨血刃的威力也达到了峰值的十之七八。   若是这一刃斩下来,别说首当其冲的云鹤长老会连渣都找不到,那个在幔帐之中的鸾凰族族长也至少要被轰掉半条命。   苏澈坐在虎先生脑袋上,有些揪心地不断回头观望战况,谁知在电光火石之间,在那被巨大的灵气波动掀开的幔帐中,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阿黄?!”   眼看着安齐远的炼骨血刃就要斩下,苏澈立刻大喊到:“安齐远,不要!!!”   就在苏澈话音刚出的片刻,那炼骨血刃已经劈开红色幔帐,眼看就要往里头的人的头顶砍下。却在听到苏澈的叫唤之后,那即将落下的炼骨血刃堪堪刹住了车,在距离那人头顶不足一寸的地方险险停住。   可即便如此,血刃外围巨大的灵气波动还是将覆在那人的头发和脸上的薄纱都给燎了。   一片火光之中,一张俊俏非常却又十分滑稽地沾染着几分被火燎黑的残物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鹤长老惊魂未定,虽然局势得到了控制,但放出的护法屏障也依旧没敢收回。   那原本应该接受远方来客拜贺的族长如今却被燎了个灰头土脸,就连美轮美奂的祭坛也被毁成了断壁残垣。   而那柄巨大的血刃虽然停止了攻势,但却依旧没有撤回。只要他再有任何异动,这把尖刀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斩成两半。   虎先生带着苏澈跃回原地,苏澈定眼一看,越发笃定这鸾凰族的族长就是那个将自己吸进结界来的阿黄。   “阿黄,你这是为何……”   见苏澈竟与鸾凰族族长相识,云鹤长老一脸迷惑,而安齐远则是怒气更甚。   虽说安齐远与这族长之前并未谋面,但却也知道苏澈是被一个名唤“阿黄”的人给掳到这结界中来的。   如今这夺人所爱的家伙就在自己面前,若不是有苏澈在一旁拉着,他才不管什么族长不族长的,只恨不得将那劳什子的阿黄直接燎成灰烬!   “好了好了,别剑拔弩张的,都把灵气收起来好好说话。”   见苏澈劝架,虎先生只觉得自家主人修为太低,说起话来也无甚威力,索性跟着苏澈咆哮了一通,那剑拔弩张的三人才面面相觑地将各自的灵力给收了回来。   苏澈见局势得到控制,便从虎先生身上滑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朝阿黄走去。   “阿黄,你竟是鸾凰族的族长?!”   苏澈的语气中不无惊讶。   云鹤长老虽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倒也明白了七八分。   只见云鹤长老手中的拐杖重重掷地,气得胡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胡闹!你真是太胡闹了!!!”   那被云鹤长老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阿黄破罐子破摔地一屁股坐在方才被灵压弄得一片狼藉的地上,支手托腮两眼望天,明显摆出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架势。   苏澈有些无奈地看了安齐远一眼,安齐远随即冷声道:“原来这就是你们鸾凰一族,非但暗设机关强行掳人不说,还净做些见不得光的偷袭之事。你等斯文败类,还有何颜面自诩是朱雀赤巢的守护人?”   阿黄原本就是强自按捺怒气,如今又听安齐远这般冷嘲热讽,更是气得从原地跳了起来,指着安齐远的鼻子骂道:“就是你,一定就是你这个家伙,阿澈才不肯答应留在这里陪我的!”   “哦?”   安齐远听了阿黄的指责后不知为何竟忽然心情大好,随即饶有深意地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苏澈。   苏澈听了阿黄的话,双颊登时飘上了两抹可以的绯红,语气间也透露出些许难得的气急败坏。   “阿黄,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95章 阿黄=阿凰   阿黄气急败坏地指着安齐远的脑袋道:“你这人浑身上下邪里邪气的, 一看就知道是阿澈口中说的那个魔头!”   “如果不是老在担心你走火入魔胡乱发疯的话, 阿澈也不会整天想着要走!”   “阿黄!”   刻意忽视了安齐远投射过来的那道足以甜腻死人的视线, 苏澈见阿黄口没遮拦,便又带着些警告意味地唤了一声阿黄的名字。   阿黄原本还想再骂,可眼角的余光又扫到苏澈脸色不好, 便只得将快要到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去,撇开了脸打算谁也不搭理。   可妖修与各色兽类本来就有天生的亲和力,之前处于战斗模式下的时候, 虎先生尚且还能保持住足够的戒备。但现下看来之前的混战根本就是误会一场, 又看到一个绝无仅有的达到了元婴巅峰修为的妖修直挺挺地矗在那。这对于虎先生来说简直就像是铁遇到了磁石一般,想不贴过去都有些难度。   原本坐着的虎先生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屁股往阿黄身边挪了过来, 动作半晌之后虎先生发现似乎并没有人反对它这样做,便心痒难耐地偷偷从后方伸出尾巴搔了搔阿黄的后颈。   阿黄原本还憋着一口气在那板着脸, 可被虎先生这个一勾搭,片刻之后也按捺不住了。   只见他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一下就扑过去抱住了虎先生的大毛爪,随即翻身一跃便跳到了虎先生的脑袋上。   “啊呀,你一定就是圆胖的父亲吧?你长得真威风, 真是太惹人喜爱了!”   阿黄一边说着还一边十分兴奋地将脸翻来覆去地贴在虎先生毛茸茸的脑门上磨蹭。   虎先生显然也对阿黄的亲近感到十分欢喜, 喉咙里发出了愉快的咕噜声。   这相处两相欢的场景,直看得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   在短暂的傻眼过后,云鹤长老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十分无奈地转身向安齐远与苏澈拱手致歉:“还请允许老朽代族长向二位致歉。”   若不是这少根筋的族长自作主张地设了机关将苏澈给吸进来,安齐远一行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找到结界所在。如今安齐远是进结界讨人, 说起来是绝对的光明正大,而这脑子不够使的族长竟然还先对别人动了手……   如今鸾凰族是正理歪理都占不住脚,赔礼道歉自不用说了,就是今天这被弄得遍地狼藉的主殿,也只得由他们鸾凰族来收拾残局。   一想到这里,云鹤长老差点没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安齐远原本还对这个擅自把苏澈给掳走的阿黄十分气恼,打算只要见着这人,即便不上十大酷刑,至少也要把他一口牙全都敲碎方能解恨。   可如今看到那个已经不知所谓地跟虎先生玩做一团的少年,安齐远只能是没好气地看了阿黄一眼,然后走到苏澈身边,长臂一揽就把人给箍到了自己怀里。   苏澈的鼻子被安齐远的胸膛撞得发疼,下意识地抬头想要数落这莫名发神经的安齐远一通,谁知却十分意外地听到安齐远闷闷地说了一句“这件事就算了”,反倒自己愣了愣,然后便被一种莫名的喜感给逗得轻笑起来。   云鹤长老摇了摇头,对安齐远与苏澈道:“这主殿已不适合待客,请二位随我到别的地方,你们所提的要借用赤巢一事还需细细商谈。”   原本跟虎先生逗得正欢的阿黄听到云鹤长老提起赤巢,立刻从毛堆中抬起头,恶狠狠地指着安齐远道:“你这家伙还想借用我族的圣物赤巢?没门!别说门了,就是窗也没有!”   可惜阿黄原本整齐的发髻早就在方才的打斗和与虎先生的玩闹中弄得乱七八糟了,即便阿黄如今刻意想摆出凶神恶煞的气场,可这幅尊容也实在让人怕不起来。   见阿黄一边跳下来一边指着安齐远骂,虎先生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十分沮丧地低头看着在那跳脚的阿黄。   安齐远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虎先生突然伸出粉嫩的大舌头舔了阿黄一下。   阿黄哪里会对虎先生有所防备,被这样的大舌头突如其来地一舔,脚下一个不稳,立马就被掀倒在地了。   “你这老虎!”   阿黄半边身子都是虎先生的口水,散乱的头发更是直接贴到了脸皮上。   阿黄原本气急败坏地想要责备捣乱的虎先生一句,可看到虎先生在见到他意外摔倒的时候赶紧用爪子捂住眼睛的滑稽样子,就什么赌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澈忍俊不禁地劝道:“阿黄别恼,其实要借用赤巢的人是我而不是安齐远。”   苏澈此言一出,阿黄立刻吃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已经将苏澈弄到结界中有一段时日了,苏澈虽然不断地告诉他外面世界的山河地貌和修真界的种种趣事,但却鲜少提及自己的事情。   苏澈天赋不好修为极低的事阿黄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对苏澈这般放心。但他认识苏澈越久,从苏澈那了解到的事情越多,就越发觉得苏澈那悠然自得的气度、开阔的眼界和对各种事情的透彻见解,都与他现下这中下之姿的身份不相契合。   也许,这其间也有许多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故事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里,阿黄的兴致也完全被吊了起来,甚至连虎先生也懒得搭理了。   只见他三蹦两跳地凑到了苏澈面前,往前拱了拱脑袋,状似撒娇地拽着苏澈的袖子道:“阿澈,快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借用赤巢嘛!”   安齐远见阿黄这般没脸没皮地凑了过来,立刻黑着脸将阿黄拽着苏澈的手给打掉。   “说话便说话,拉拉扯扯地作甚!”   阿黄朝安齐远吐了舌头:“要你管!你以为你是阿澈的谁啊?!”   眼看这剑拔弩张的两人又要掐起架来,苏澈十分无奈地揉了揉自己发疼的眉心。   “我说你们真是够了……”   谁知苏澈的话都还没说完,便看方才紧闭的那扇高大的石门又再度缓缓打开。只见龙潜和杜遥由另一位鸾凰族的长老引着进到了主殿里来。   一开始,龙潜和杜遥也被鸾凰族美轮美奂的玉环楼所吸引,想着这主殿之中的光景应该更会使人赞叹,可谁知这石门一打开,里头竟然是这样一幅鸡飞蛋打的狼藉之象,也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族长?”   见到满地碎砾的白鹭长老大惊失色,想当然地以为是外族人为了抢夺赤巢先行动了手,立刻便想挥舞手中的法杖上前迎战。   云鹤长老见状连忙喝止,那白鹭长老这时看到自家族长竟然黏着一个外族人不肯松手,又见云鹤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立刻就明白过来几分,大约猜到今日的局面十有八九又是因为那不靠谱的族长闯祸造成的了。   苏澈见到龙潜和杜遥自然十分高兴,可往后一看却没发现法正的身影,心下十分疑惑。   杜遥笑道:“法正宗主慈悲心肠,方才在进入结界时看到一群受伤的飞鸟便过去医治。村民见他如此神通广大,便拉着他去给家里的人或者畜治病去了,一时半会的估计还过不来。”   苏澈闻言失笑,只得一边手挡着直想揍人的安齐远,另一边手拖着死活不肯松开他的阿黄,就这样三位一体地跟在云鹤长老身后挪了窝。   待众人换了个完好无损的处所,这才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在攀谈一番之后,苏澈这才知道,原来“阿黄”的真名只有一个“凰”字,并没有姓。平日里叫起来有些拗口,所以才在前面加了个音,叫起来就变成阿凰阿凰的了。   因着这里是鸾凰族的结界,阿黄一开始也有意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透露出名字中的“凰”字。否则以苏澈这般聪明,定会立刻将这个名字与他的真实身份联想起来。   这思来想去的,阿凰便只说自己是“阿黄”,这种普通的名字遍地都是,断然不会让别人起疑。   “这么说来,这‘凰’字是只有鸾凰族的族长能用了?”苏澈问道。   “是这样没错。”云鹤长老捋须笑答。   鸾凰族既然以朱雀为尊,自然就会将兽类中的禽类当做是最高的等级,不仅族长是以“凰”为名,就连长老也是以其他禽类的名字为称。这样说来,鸾凰族中品级再低一些的修士或者普通村民的名字也都跟鸟类有关了。   安齐远摸了摸下巴:“你们的族名为‘鸾凰’——既然你们族长名为‘凰’,这么说,应该还有一位‘鸾’了?”   云鹤长老笑道:“安宗主高见。”   “‘鸾’实则是为族长的配偶所留的字。只是自鸾凰族存在以来,虽都有一族之长,但未必能有‘鸾’。”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看来这神秘万分的鸾凰族,真的有许多与其他修真宗脉不同之处。   “《禽经》中有载:‘鸾,瑞鸟,一名鸡趣,首翼赤,曰丹凤。’其实,‘鸾’亦有‘凤’的意思。鸾凰族之所以能以灵禽为用,也正是因为我族之人继承了上古神兽朱雀的血脉。”   “故而我族族长的产生,也必须是族里所有的孩童之中,那个拥有与朱雀最相近的血脉的孩子。”   龙潜闻言不解道:“可朱雀与人类毕竟不同,血脉的延续自然不同。若说凤凰一类的仙兽是朱雀的后裔倒说得过去,可鸾凰族族人明明都是人类,又为何能继承朱雀的血脉?”   见龙潜问到这个,阿凰十分恼怒地呛了龙潜一句:“问这么多做什么?罗里吧嗦的烦死人了!”   看阿凰莫名发飙,杜遥倒是觉得有趣。   “你说你发火就发火,还脸红个什么劲?”   阿凰双手环胸,十分气恼地撇过头去:“要你管!”   云鹤长老叹气道:“根据上古志异中的记载,我鸾凰族的祖先,乃是人类与神兽朱雀交配之后,诞下的同时拥有人类和朱雀两种血脉的后代。”   “什么?!”   众人一听皆吃惊不已,就连向来淡定的苏澈也不由得摔了手中的茶杯。 第96章 离奇的血脉传承   龙潜自诩平日里肆无忌惮口味不轻, 在鱼水之欢的事情上更是无所顾忌, 但饶就是这样一个风流人物, 在听到这种离奇之事吼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什么?这人和鸟?!这,这如何能,呃, 产生后代?”   姑且不提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能见过真颜的朱雀神兽,光就是灵禽目中记载的仙兽丹凤,身型就足有百十个人类那般巨大。   这人禽之间光是交配就是个大问题, 更何况是诞下后代?   阿凰见众人眼中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后更是恼羞成怒。   原本在听到云鹤长老提到鸾凰族的起源之时阿凰就已经有些坐如针毡了, 后来又看大家听了这离奇之事后不是摔了水杯就是瞪出眼珠子来的古怪模样,心理更不是滋味。若不是有安齐远在那镇着, 阿凰怕是早就要翻脸掀桌了。   可如今这桌子是掀不了了,阿凰又见阻止不了云鹤长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直接跑了。   大家都还有些整不明白为何阿凰对这个话题的反应这般大,况且这鸾凰族元祖之事早就不知是多少万年之前的事情了, 即便传到现在有些离奇,但无论是虚是实,其实都跟阿凰没有太大干系, 他也实在犯不着如此敏感。   可就在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云鹤长老看着被阿凰摔得还在嘎吱直响的门扉,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位不必惊讶。”   “其实,包括我们鸾凰族在内的所有妖修,都与上古的四大神兽有着血缘关系,否则妖修修士也无法使用灵力操纵兽类了。”   “而且, 除了我鸾凰以朱雀为尊一族之外,其他的青龙、白虎和玄武三脉的妖修也均是人类修士与上古神兽交配之后诞下的后代。所以,各位不必怀疑上古志异中记载的真伪。”   云鹤长老不顾众人吃惊的表情,叹气道:“只是众位也知道,自从仙人二界分离之后,轩辕大陆上绝大部分的灵气都被带到了天界,这也使得下界的仙兽、灵兽数量锐减。实不相瞒,我族已有好几百年无法找到丹凤的踪迹了。”   云鹤长老又道:“如今,既然在天道的安排之下让我族遇上诸位贵人,也算是有缘。”   “若朱雀赤巢能助苏宗主一臂之力的话,老朽也希望能凭借诸位之力,替我族找到丹凤的踪迹。”   云鹤长老自然是老谋深算。   既然鸾凰族的结界之所在已经被安齐远一行人发现,已经没有了继续隐藏的本钱。而且除了安齐远一人之外,又还有龙潜、法正等一众高阶修士,若这几人联合起来,实力之强大根本就不是他们鸾凰一族所能抵抗的。再加上安齐远等人求借赤巢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苏澈恢复修为,并无为祸人间之意,这也极大地打消了云鹤的顾虑。   如此这般,还不如顺水推舟地将赤巢外借,然后以此为功对安齐远他们提出合理的要求,这对于鸾凰一族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的好事。   安齐远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我等前来求借贵族圣物,自然已将一切事情坦诚相告。如今鸾凰族既然希望我等为你族寻找仙兽丹凤,是否也该将你族寻找丹凤的前因后果都一一言明才对?”   在场知道内情的众人闻言都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光看着安齐远。   亏得这魔头大言不惭。   其实使用赤巢哪里有安齐远说的那么简单,为苏澈恢复修为固然只是目的之一,但那背后与五灵根相关的事才是关键好吗?   这么关键的部分没有和盘托出,安齐远明显就是有所保留,可现下他竟然好意思说要云鹤长老坦诚以待,脸皮之厚可见一斑。   可其他人作为安齐远的队友,除了将满腹吐槽的欲望强自压下之外也别无他法——毕竟他们现在才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说也应该一致对外才是。   云鹤长老见安齐远这般一说,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这无赦谷的安齐远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形势比人强,这赤巢他们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反而是他方才顺水推舟提出的这个请求是他左思右想之下才抛出的一个能让他们鸾凰族利益最大化的条件。   只是对于安齐远来说,遵守之前的承诺固然是君子之风,可这却并不代表鸾凰族可以仗着自己控制着赤巢就理所当然地对他们狮子大开口。   寻找丹凤这种事情听起来是挺简单,可若这仙兽丹凤既然对鸾凰族这么重要,鸾凰族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反而等到他们闯入结界来之后才意图借助外力去寻找。   这么说来,就只有剩下两个可能——一是这丹凤着实太难找,鸾凰族即便倾尽全力了也没能找到;二是这丹凤极有可能在非常危险的地方,鸾凰族族人实力不够,不足以到那样危险的地方去寻找丹凤。   如此这般,若是就这样冒然答应了云鹤长老的请托,岂不是相当于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况且,也并非只有鸾凰族会担心别人是否为非作歹,他安齐远不也要为天下苍生福祉考虑考虑吗?若鸾凰族寻到了丹凤,下一步就是要毁天灭地那还了得?   所以,如果云鹤长老不把寻找丹凤的缘由都交待清楚,安齐远断然不会点头答应帮这个忙。   云鹤长老思忖了片刻,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正色道:“今日老朽与众位说的,还请众位发下毒誓,不再为外人所道才是。”   众人互看一眼,觉得对云鹤长老的提议无不可,便纷纷举手立誓。   待轮到安齐远之时,安齐远却说:“这可有些难为,我总得告诉法正宗主不是?”   众人这才想起法正直到现在都还没能赶过来,足见他在鸾凰族受欢迎的程度了。   待一通扯皮之后终于把内情的知悉范围扩大到了法正,然后云鹤长老才清了清嗓音道:“此事真有些说来话长。”   原来,鸾凰族自元祖继承了一半的神兽朱雀血统之后,为了将这一血脉延续下去,便也十分讲究开枝散叶,又寻了许多人类修士做配偶,诞下了十几支分支。   这些分支的修士又再接再厉努力造人,便也使得妖修在仙人二界尚未分离的时候盛极一时。   可血缘这种东西,只要与外族之人联姻,就注定了会有稀释效应。   若是这样一直稀释下去,原本就只有一半的朱雀血脉总有一天会被稀释殆尽。   可事实证明,鸾凰族并没有因此而消亡。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鸾凰族的族长。   也不知是不是祖先为了让子孙后代继续保持住这点血脉,在众多的子孙后裔中,每隔几代就会有一个新出生的孩子拥有一种天生的异能,这种异能使得这个孩子拥能有与仙禽交配且诞下子嗣的能力。   而拥有这种异能,决定了鸾凰族生死存亡的孩子,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一族之长。   故而,鸾凰族每隔几代都会将自己抚养成年、具有生育能力的族长以祭祀之命奉给朱雀,而在“祭祀”结束之后,鸾凰族的族长就会孕育出一个拥有一半朱雀血脉的后代,将血脉传承下去。   也就是靠着这样离奇的延续方式,鸾凰一族才能在修真史上大放异彩。   可惜天道的规律是盛极必衰,鸾凰族的悲剧也从仙人二界截然分离,朱雀飞升上界开始了。   没有了朱雀,鸾凰一族的血脉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逐渐丧失。   随着血脉的丧失,鸾凰族新生儿的修真天赋也变得越来越差,操纵灵兽的能力就更不用提了。   于是在一片恐慌之下,鸾凰族的长老们集思广益,最终确定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用下界尚存的仙兽丹凤来代替朱雀进行祭祀。   丹凤作为与飞升的上古神兽朱雀只有一步之遥的高阶仙兽,体内的血脉更与朱雀一脉相承。若是能继承丹凤的血脉,即便纯度不如朱雀的高,但怎么说也能让鸾凰族继续存在下去。   可自鸾凰族退缩到结界中来之后,势力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丹凤是一种热爱自由的灵禽,无论是鸾凰族还是这个结界都无法控制住丹凤,这也就使得鸾凰族的祭祀出了很大的问题。   云鹤长老满脸愁容地道:“上一次族里举行祭祀,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鸾凰族已经传承了五代人,族长也早就过了生育之龄。族人们对此都忧心忡忡,若再不赶紧找到丹凤举行祭祀,鸾凰族的血脉真就岌岌可危了。”   云鹤长老说到情动之处,竟然朝苏澈等人跪了下来。   “各位贵客,我鸾凰族向来偏守一隅,从不与人为恶,不该遭到灭绝的噩运。可我族现今还有驭兽能力的族人却已不过百人。”   “还请诸位不吝出手相助,助我族渡过危厄,我族日后定会唯众位马首是瞻!”   云鹤长老这一番言语也算是下足血本了。   在鸾凰族式微的情况下,若是这点肉都不舍得割,比狐狸还奸滑的安齐远和龙潜自是不会应允的。   安齐远闻言不禁摸了摸下巴。   “这样的奇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苏澈上前两步将云鹤长老扶起:“长老言重了,若是我等能有此等机缘找到丹凤,自会如实告知。”   可即便如此,苏澈还是不禁皱眉道:“可依长老之言,寻到丹凤之后,最重要的还是,呃,举行祭祀……”   苏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直言道:“虽说鸾凰族拥有朱雀的血脉,可……是不是每一个被选为族长的人,都愿意被送去祭祀?”   毕竟人兽有别,自幼便在人类社会被养大的孩子,还能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从一出生起就安排在自己头上的“命运”?   即便与兽类再亲近,可人毕竟是人,又如何能将兽类当做伴侣,为其孕育后代?   这在常人眼里本就匪夷所思,从方才恼怒出走的阿凰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也十分抵触这件事吧? 第97章 情动   阿凰摔了门出来, 僵在原地呆呆地愣了片刻, 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门外站着鸾凰族的侍卫, 见自家族长出来,便立刻恭敬地单膝下跪行礼。   即便那些侍卫低眉顺目地让人看不清面部表情,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由衷的崇敬之意让阿凰感觉自己像是被掐着脖子按到了水中一般, 有种完全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如芒在背的感觉让阿凰不由得脸色一凛,不管不顾地拔腿就往外冲去。   “族长!”   跪在地上的侍卫们不由得讶异地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着急。   “都别跟过来!”   阿凰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 只留给侍卫们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阿凰一路跑着, 心下除了懊恼和愤懑,更多的是数不尽的不甘和屈辱。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为了借助安齐远等人的力量寻找丹凤,云鹤长老现在应该是将鸾凰族的秘辛和他之所以能成为鸾凰族组长的原因对苏澈一行人和盘托出了。   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方才的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众人惊讶得瞪大了的双眼, 不由自主提高了半度的语气,甚至是那个因为苏澈没有拿稳而摔碎在地的茶杯……   所有的一切都不断地切割着他的心肺, 让他痛得想要大吼大叫,烦躁得恨不能将眼前看到的东西都砸碎了才好!   自出生之日起,他就注定了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这个结界之内。   他背负了所有族人的希望, 在众人的呵护和爱戴中成长。   从小, 他就被不断地灌输着这样一个观念——他是鸾凰族延续下去的最后希望,他是如此的高贵和神圣,如此的独一无二,族人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喜欢他的族人, 就像是喜爱自己的亲人一样眷恋着他们给他带来的温暖。   这种温暖是简单而不带一丝杂质的,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种情感就跟水晶一样清澈透明,没有夹杂任何的功利因素在内。   待他在长大一些,长到已经跟长老的肩头差不多高了,他便开始发现身边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开始在偷偷摸摸地谈论女孩。   听到同龄的孩子不断地用并不十分丰富的形容词在描述那些相识相处时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很好奇,心中就像是被羽毛尖尖拂过一样,身体中的某一扇大门在他茫然懵懂的年纪悄悄打开了。   于是,他在某一天终于按捺不住,悄悄地想去牵那个族里最美丽的姑娘的手,试着体会一下有没有可能会产生那种美好的悸动。   可就在他刚碰到那姑娘的指尖的时候,就被狠狠的甩开了。   时至今日,那个姑娘的面容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那双带着惊讶和恐惧的眸子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之后,他就被长老关到了玉环楼的主殿里。   他被迫跪在朱雀的神像前,所有的长老都声色俱厉地斥责他的越轨行为,并一再强调他的身心都是要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朱雀大神的。   也就是在这天,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之于族人的意义。   他那一次足足被关了一年,美其名曰面壁思过。   一年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出关的允许。   他不敢去再去找那个姑娘,就是想都不敢再想。   可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男子在每年例行的朝拜里,不惜耗尽所有的修为打倒了侍卫,才得以冲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杀人凶手。   只是还没等那个男子说完话,就被云鹤长老抛出的咒术打了个灰飞烟灭,朝拜也在一片混乱中匆匆结束。   他不知道那个年轻的男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声泪俱下地对他横加指责。   但那男子眼中的怨恨又是那么的真实,他嘴里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尖锥一样扎进他的身体里。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噩梦,在噩梦中,那个年轻的男子的脸孔和那美丽姑娘的面孔重合了起来。   他在一身冷汗中惊醒,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那个美丽的姑娘正是因为他懵懂得甚至谈不上是喜欢的单纯模仿而香消玉殒,而姑娘的兄长愤恨难当,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认识到他杀了人的事实。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憎恨所谓的命运。   他恨他身上背负的那个将朱雀血脉延续下去的使命。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的祖先要如此贪婪,贪婪到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与禽兽交配,为的只是要获得控制兽类的能力。   一想起这个,即便他身为将朱雀视为无尚神祗的鸾凰一族的族长,他也始终无法认同这种获得能力的方法。   直到很久之后,他又似乎想明白了。   鸾凰一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雌伏于禽兽身下的,至少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就不需要。   他们只需要牺牲一个人,然后就能得到种族延续下去的希望,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这种希望是如此的狭隘,即便这种希望只不过是以为修仙名,让鸾凰族的族人世世代代心甘情愿地困守一隅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   族人的爱戴和崇拜再也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快意,他甚至能从这种膜拜中看出了同情和怜悯。   在那一刻,他彻底地失去了所谓的归属感。   他曾有无数次想要拼死冲出结界去,即便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想看一看这结界之外的天有多高,水有多蓝。   可自从长老们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后,就不惜损耗数百年的修为,为的只是要将他彻底地禁锢住他的脚步,在寻到丹凤完成祭祀之前都不会让他有机会踏出结界一步。   他为此曾经大闹过,动静大到甚至削下了玉环楼里供奉着的朱雀雕像的脑袋,可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惩罚和禁锢。   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被关了多久,直到他终于“明白”他个人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与他一人比起来,鸾凰族的延续和未来更重要之后,长老们才将他放出来。   可他还是不甘心。   既然他没有办法出去,那就想办法让外面的人进来。   可惜他不知道,鸾凰族自深藏于结界千百年来,结界之外已经成了人迹罕至的危险丛林,若不是苏澈一行人为了朱雀赤巢特意前来,根本就不会触动那个已经设下了许久的机关。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不过是想找个人来告诉他外界的信息,可却没能未卜先知地将苏澈背后的安齐远等人一并考虑进去。   身为魔修一脉的宗主,那魔头不仅拥有化神巅峰的骇人修为,更有能找到丹凤的实力和运气。况且,拥有化神修为的修士还不止安齐远一人。   从安齐远看苏澈的那种眼神,他就已经能预料到,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借用到赤巢,安齐远一定会答应云鹤长老的请托,为鸾凰族找到仙兽丹凤!   将苏澈带进结界,进而引了能够找到丹凤的修士进来,这简直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阿凰从来都没这么恨过自己。   待他无意识地止住了奔跑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之后,发现自己跑到了村口的山坡上。   那里地势较高,几乎能将大半个村子的景象尽收眼底。   平日里他最爱来这个山坡上躲懒,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结界外的蓝天和白云,想象着外面世界的模样。   可今日在这山坡上,却看到村子里正有一大群人围着什么,有说有笑的十分热闹。   阿凰十分好奇,便动用了修为让自己的双目更为清明,十分轻易就看到了下头的情况。   只见一个男孩着急忙慌地抱着一只小羊羔,挤开了人群拼命往人群中心跑去。   那羊羔浑身是血,看样子是被猛兽咬破了喉咙,褐红的血液都快染遍了一身白毛,显然就快断气了。   那原本被村民围着的人见状便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虽未蓄发,但却有光洁且饱满的额头,额头中间的红色朱砂圆润清晰。   那人鼻梁高挺,嘴唇似晕了蔻丹,眼若晨星般明亮,眉目间流转的尽是能容纳事件万物的慈悲和和蔼,但在平易近人里却不失法相庄严。   只见那人轻轻挥手让村民让出了一条小路,执着法杖径直走到那羊羔身边。   片刻后,那人悬在羔羊伤口上的掌心发出了温暖的黄光,仿佛像是初升在天际的朝阳,明亮却不刺眼。   待那黄光逐渐散去之后,原本被放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羊羔竟然支棱起脖子,粗粗喘了两口气之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男孩更是抱着羊羔喜笑颜开地向他道谢。   那人只是这样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连拂过他身边的微风都能带上几分沁人心脾的甜意。   阿凰只觉得心脏顿时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在那一刻,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黑暗,而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出现的,只有那个穿着一席黄袍僧衣的俊雅男人。   阿凰膝盖一软,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跪趴在地上,呼吸急促得令人害怕。   他赶紧低下头去不再去看那个陌生的男人,左手则紧紧拽着胸口的衣服,只想让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心脏赶紧平静下来。   待他的视野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心跳也稍微平缓了一些,他才赶紧抬起头往方才的那个方向看去。   可那处哪里还有之前的那道修长俊逸的身影?甚至连方才围观的村民都已经不在原地,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黄粱一梦的错觉。   阿凰惊惧地迅速站起身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懊悔过自己将视线转开的做法。   着急忙慌地迅速提气从山坡上用雁过无痕的步法飞跃而下,这是自阿凰自知道自己身为族长的命运之后做过的绝无仅有的一次当着村民的面动用自身修为的举动。   阿凰厌恶自己族长的身份,可他偏偏又是鸾凰族中修真天赋最高的修士——元婴巅峰的修为让族人们对他的崇拜更趋白热化,可这种崇拜却是阿凰最不想要的。   久而久之,阿凰不仅怠于修炼,还时时处处刻意避免在族人面前动用自己的修为,好像只要这么坚持下去,就能让族人忘了他是一族之长似的。 第98章 交换条件   村民们看自家族长突然从山坡上御气而下, 落地之时脚下甚至还有紫色的灵气氤氲在四周, 当下是又惊又喜。   虽说他们早就从长老口中听说阿凰族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 修为更已高至元婴巅峰了,可他们从未有机会亲眼目睹阿凰施展修为的威风模样。久而久之,村里有些年轻的修士甚至对此表示出怀疑, 认为这不过是长老们为了巩固族长的威信而撒的善意的谎言罢了。   可这一次,村民们可是真的亲眼目睹了自家族长从天而降的仙姿,村民中也不乏有些低阶的妖修修士, 只消看一眼那些从阿凰体内散出的浓郁灵气, 便能知道长老所言非虚,一些信仰虔诚的村民甚至已经朝着阿凰跪了下来。   不过阿凰对族人的震惊完全不管不顾, 只是在围观的人群中急切地问道:“刚才的那个和尚去哪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阿凰说的“和尚”到底是谁。   阿凰上前两步握住了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年轻男子的肩膀。   “就是那个用法术救活了羊羔的男人。”   “哦!”   被问到的青年恍然大悟, 随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那个没有头发,头上还有六个圆疤的男人?”   大多数鸾凰族的族人自出生时起就没有机会踏出过结界, 自然不知道阿凰所说的“和尚”到底是什么,就是阿凰本人也是在遇到苏澈之后,才从苏澈口中听说了外头的世界中有一类不蓄发的男人叫做和尚。   那青年人被阿凰摇得头晕眼花, 在恍惚间本能地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他被, 被云鹤长老遣过来的侍卫带走了。”   阿凰随即抛下族人,直头直脑地顺着来路回奔。   偏殿的门“砰”地一声被人狠狠推开,门扉砸到墙壁发出的巨大声响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法正原本也是刚被人引进这偏殿不久,在与云鹤族长见礼之后还没来得及落座,就听到那声门被砸开的巨响。   堪堪回过头去, 便见到一个模样只有二十出头、身着紫色宽袍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只见来人身型修长,面孔十分秀气,乌黑的长发坠地,只在身后用一根紫色的丝带系了一小束,打扮简单且清雅。   只是与在场众人都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年轻修士的双眼圆大,双颊饱满,这就让他看起来带上了一种青涩未脱的稚气,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阿凰刚闯进偏殿,视线就与转过身来的法正对了个正着。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阿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紧得发疼,就像是被绳子狠狠地勒紧了一般,竟在瞬间就僵硬得无法动弹。   “阿凰?”   苏澈看到去而复返的阿凰也有些惊讶,随即站起身来唤了他的名字。   被苏澈的声音惊醒,阿凰赶紧将被锁住的视线移到自己的脚尖,左手则不由自主地再度揪住了胸口的位置,身体开始无法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位施主是否是身体不适?”   法正见来人的脸色绯红身体颤抖,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状态。   若耶阁的佛修大多都有普度众生的圣母毛病,最最见不得常人受苦。法正立刻上前两步,伸出手轻轻扶住阿凰的手臂以免他突然摔倒。   当法正的手触碰到阿凰的身体时,阿凰像触电一样惊跳起来,一伸手就狠狠拍开了法正的手。   法正对阿凰的反应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手心更是被阿凰那出其不意的一拍弄得有些火辣辣的疼。   阿凰呆呆地看了法正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惊慌失措地将手收了起来,不知该对法正说什么好。   “阿凰,不可对贵客无礼!”   云鹤长老当然不知之前发生的事情,还以为是阿凰对有可能帮忙寻找到丹凤的人怀有敌意,是特意跑过来搅局的,便立刻从座位站起身,语气严厉地斥责开来。   “你眼前这位可是佛修一脉——若耶阁的宗主法正大师?!还不赶紧向法正宗主道歉!”   法正闻言云淡风轻地朝云鹤长老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位青年的身体状况,但又见他似乎很排斥别人的触碰,便后退三步与他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这才再次开声询问。   听到法正带着担忧的声音,阿凰下意识地抬起头刚想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法正身后站着的脸色阴沉的云鹤长老,眼前不知为何就猛然出现了那对被他害死的年轻兄妹的脸孔……   阿凰浑身一震,立刻又低下头来不去看法正,强迫自己刻意不搭不理,转过身来对安齐远道:“我有话跟你说。”   安齐远闻言挑了挑眉,撇过脸去看了苏澈一眼。   苏澈明显也对阿凰的这个状态十分不解,目光透露出一丝疑惑。   苏澈有些担忧地看了阿凰一眼,但又见阿凰眼神坚定,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便对安齐远点了点头。   云鹤长老也有些弄不清状况,见阿凰竟然自作主张地提出要求,登时不满地斥道:“阿凰,你莫要胡闹!”   阿凰满脸沉静地道:“你不是想要尽快找到丹凤吗?我想我这里有一个能让安宗主点头答应帮忙的筹码。”   “哦?”安齐远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十分感兴趣的微笑,“愿闻其详。”   阿凰见安齐远上钩,立刻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与阿澈和安齐远两个人商量。”   言下之意就是其他人都需要回避了。   法正向来不会强人所难,自会尊重他人的意愿,剩下的龙潜等人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云鹤长老眼见在座的重量级人物都没有意见,只他一人反而不好提出反对,只得与众人一起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用十分严厉的眼光警告了阿凰一把。   待众人都出了门去,苏澈才上前扯了扯阿凰的手腕。   “你到底怎么了?”   安齐远看到苏澈拉着阿凰的手,眉关不自觉就皱了起来,可这动作毕竟是苏澈主动做的,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阿凰眼带感激地看了苏澈一眼,转而跟安齐远道:“这次你们来寻赤巢给阿澈恢复修为,除了聚火蜥的灵筋和那些灵药之外,还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安齐远若有所思地用手轻叩着桌面,考虑了一下后如实回答道:“还需四位达到化神修为的修士结下重铸法阵。”   阿凰听了立刻道:“我可以帮这个忙。”   苏澈闻言不禁十分感动,毕竟他和阿凰相识不过数天,但阿凰却已经愿意冒着折损修为的危险为他两肋插刀。   “可是……阿凰,你现下是元婴巅峰……”   苏澈领了阿凰的情,但却不愿将他卷入到五灵根的漩涡中,只想委婉地拒绝阿凰的好意。   可苏澈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阿凰便抢先一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早就能够突破元婴巅峰的境界了,只是因为一些自己的原因不想这么做,所以才一直卡在元婴巅峰没有进阶。”   阿凰饶有深意地看了苏澈一眼:“如今时机已到,我也应该做我该做之事了。”   “这不仅是成全了你,更是成全了我自己。”   苏澈听了原本还想问什么,却忽然被坐在一旁的安齐远插话道:“条件?”   面对安齐远开门见山的直白,阿凰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在深吸一口气之后道:“带我离开这个结界。”   “这……”   苏澈虽然早就知道阿凰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自然乐意帮他这个忙,但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与鸾凰族之间的羁绊,语气中难免透出几分犹豫。   阿凰道:“虽然我被下了封印无法走出结界,但据我所知,鸾凰族的长老们早就不止一次地踏出结界去寻找丹凤了。”   “若不是他们无能寻不到丹凤,也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交托给外人去做。”   “只要你们以丹凤为由,逼长老将我体内的结界解除,我自然就能出去了。”   安齐远道:“这个借口倒是不难找。我等只答应为鸾凰族寻找丹凤踪迹,但却不会过问祭祀之事。”   “丹凤怎么说也是拥有化神修为的仙兽,以你族长老之力估计也没有本事将丹凤引回结界。”   “这样一来,若要完成‘祭祀’,就只能将你也一并带去。”   “只有这样,才能省去‘将丹凤带回结界’这个难以完成的步骤,转而在发现丹凤的时候迅速完成祭祀,你们鸾凰族才会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安齐远说完用了然的神色看了阿凰一眼:“我说的对也不对?”   阿凰的脸色虽未改变,但眼底翻滚起的狂热却在此刻毫不掩饰地外放出来。   “如此甚好。若安宗主答应帮我说服长老,我便立刻闭关。势必会在一个月内进阶完毕。”   安齐远原本还在为寻到赤巢之后的最后一个化神修士的名额而苦恼。   轩辕大陆上的化神修士本就屈指可数,加上各个宗派之间为了修真资源明争暗斗,如今能将龙潜和法正拉上一条船来已是不易,若要再寻一个信得过的化神修士则是难上加难。   毕竟这人要是选不对,难免会生出二心,若是在为苏澈重铸五灵根的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届时重铸不成倒是次要的,但若因此而危害到苏澈的性命就麻烦了。   之前安齐远的计划是用各种灵药帮助杜遥尽快突破进阶,可杜遥是在与龙潜结契之后才突破到元婴巅峰的,如今时日还短境界难免不稳。而元婴巅峰和化神初阶看似只有一线之隔,但实质上却如天堑鸿沟般难以逾越,若仓促进阶恐怕会危及杜遥本人,龙潜自然也不会轻易点头。   安齐远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抛出怎样的诱饵才能让日益变身为妻奴的龙潜点头应允这件事,就遇上了阿凰自己送上门来的好事。   这还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也正应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老话了。 第99章 由人及己   “成交。”安齐远痛快地拍了板。   反倒是苏澈面露犹豫地道:“阿凰, 你可知道这重铸之事乃前无古人, 就是在上古志异中都找不到这重铸的过程会不会出现什么风险。”   “你即便突破了化神初期达到了重铸的最低要求, 可你毕竟境界未稳。能重铸成功当然是好,但万一重铸失败受到反噬,我们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利的后果。”   与法正和龙潜不一样, 阿凰毕竟是他刚认识没两天的朋友,虽然详谈甚欢十分投缘,但也没道理让人参与有这样大的风险之事。   阿凰闻言苦笑道:“阿澈,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想想, 这么多年来,除了你们能阴差阳错地进入这结界之外, 还有谁能知道这个如此隐秘的地方?”   “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来了这个能走出这个结界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这次, 估计未来的几十年一百年,甚至几百年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凰说罢不由得抬眼望天, 似是要阻止自己眼中的泪滑落一般。   “你也早就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走出这个结界,如今只要突破进阶为你重铸成功,我不仅能实现这个愿望, 而且还可以帮你恢复修为。这一举两得的事, 何乐而不为?”   “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运气不好没有重铸成功,那便让它反噬了去,无论是毁了我多年的道行还是丢了这条命都无所谓,就全然当是为我的痴心妄想所付出的代价吧!”   阿凰说罢,回望苏澈的眼中露出了少有的坚毅。   “得不到自由的人生, 我还要它来作甚?”   苏澈被阿凰的一席话所震动,再也说不出劝解的话来。   正如阿凰所说的,他宁可求仁得仁,也不愿一辈子呆在这方圆之地里,用一生的时间等待那个未必会发生的荒诞祭祀。   这种对某种事物的热切渴望,也是苏澈之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反倒是依靠执念修真的安齐远,似乎比他更能体会到阿凰的心意。   “既然如此,我们这次前来,也随身带了不少好东西,应该会稳固境界有所帮助。”安齐远对阿凰道,“况且有我等为你护法,你的进阶自然能顺利无忧。”   安齐远、龙潜和法正都是经历过化神初期进阶的修士,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清楚如何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阿凰听了眼带感激地道了谢,犹豫了半晌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但可不可以不要让法正宗主为我护法?”   法正对他的影响太大,只要一想到他正在外面为自己护法,阿凰就觉得他没有办法集中精力,万一胡思乱想导致走火入魔就糟糕了。   苏澈有些不解地看了安齐远一眼,安齐远却不动声色地道:“可以,有我和龙潜两人便已足够。”   见安齐远没有追问,阿凰不由得暗暗地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为明日闭关进阶的事做些准备。”   安齐远比了个请随意的手势,待阿凰走后,苏澈才十分不解地问道:“奇怪,难道是阿凰讨厌法正,所以才不让法正替他护法?”   但作为佛修宗主的法正,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见人爱的角色。即便对法正称不上“喜欢”,至少也会对法相庄严的法正心生敬仰。   正如那些鸾凰族的族人们一般,他们即便从来没有走出过结界,也不知道法正乃佛修宗主之事,但却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法正心生爱戴,想要做到讨厌法正实在是件太困难的事。   可他也看到了,方才法正在试图询问阿凰有哪里不舒服时,阿凰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法正的手给打开的,似乎是十分排斥法正的样子。   安齐远无奈地看了苏澈一眼,似乎对这个心尖尖上的人的迟钝十分无奈。   “我看这绝不是讨厌,若说是什么,恐怕恰恰是相反的结果吧?”   与讨厌相反的结果,难不成是及其喜欢?   苏澈听言果然十分震惊。   “怎么会?阿凰方才不是十分抵触法正的碰触吗?”   安齐远笑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常言道物极必反,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反倒在下意识间表现出类似拒绝的姿态。”   苏澈听了安齐远的解释明显不信。   安齐远又道:“打个比方,你不也一直对我的心力感到很奇怪吗?明明我的执念就是你苏澈,我俩也早就相识,可我却偏偏能这般久都隐忍不发。”   苏澈听到安齐远提到跟自己相关的事,身体不由得一僵,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去:“好端端地干嘛把话题扯到我身上。”   嘴上虽这么说,可语气中却并没有真正排斥安齐远继续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安齐远笑道:“我在上古志异中看到,这仙界与人界截然不同,是一个能够随心所欲,能获得最大的自由的圣境。”   “因为灵气的极端充沛,那里没有道修魔修的宗派分野,更没有世俗的羁绊和一切的勾心斗角。”   苏澈闻言不禁点头,这些对仙界的美好描述是所有修真之人所熟知的,也正是因为有着对这样一个美好世界的崇敬,才会让飞升成为修士的最高追求。   鸾凰族的结界中灵气充沛,苏澈虽然只有炼气中期的修为,但身体也变得比之前轻盈起来,就连眼神都越发清亮了。   安齐远看着这样精神的苏澈,不由得将手覆在了苏澈的手背上。   苏澈对忽然温情起来的魔头感到有些不适应,手想抽出来却又被他握得更紧,只得赶紧转移话题道:“这种常识谁都知道,跟阿凰又有什么关系?”   安齐远目光沉沉地盯着在自己掌心中的苏澈的手,只见那手指修长指头圆润,怎么看就怎么喜欢。   “你也知道,在人界的修真门派上,道修和魔修向来势不两立。”   “我乃魔修出身,对这些世俗规则的束缚倒还好说,但你就不同了。”   “你还要背负起整个青阳洞的声誉,若是你这边出了岔子,不仅青阳洞上下蒙羞,就连你师父的清誉也会跟着毁于一旦。”   “在这种环境下,你只会越发排斥我的接近,甚至会讨厌我憎恨我。”   苏澈闻言不由得撇过头去:“我现在也很讨厌你。”   只是说话的声量不大,听起来未免有些心虚。   安齐远就当没听到一般,只继续道:“所以我只想着,待你我二人能飞升至仙界,那里就没有门派的差别和诸多的束缚,你也不用背负那么多的包袱。届时,你我之间的隔阂不再,成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见安齐远说得如此笃定,苏澈不由气恼道:“若是我能成功飞升,你我二人的修为便不相上下。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能让我对你青眼有加?”   想到若是自己的修为未失,在安齐远对他行这般那般的无耻之事时早就会将他一掌打到百里之外去了,哪会任他如此胡来?   安齐远戳了戳苏澈的掌心,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山人自有妙计。”说完之后也就不再说话了。   苏澈的手还被安齐远握着,但两人之间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这反倒让气氛变得比之前的更加暧昧。   苏澈只觉得,自己脸上都莫名地有些烫了。   他原本以为这魔头只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强取豪夺,但却不知他之前那般隐忍不过是为了成全他道修宗主的好名声。   也难怪为何之前安齐远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真实修为,原来他也不过是想等着自己先飞升,然后再后脚跟过来吧?   虽说他如今若不是修为尽失也不会被这魔头吃得死死的,但在听到安齐远之前这么多年来的用心良苦,也难免会有些动容。   如今也不知到底是天道的安排还是人为的陷害,总之结果就是他苏澈渡劫失败落到了这对头的手里,倒也有了些殊途同归的意思在里头。   安齐远见苏澈陷入沉思,这才道:“所以,这道理用在阿凰身上也是一样的。你是没注意到,他自进门后,甚至连视线都没敢跟法正对上,法正再一碰他,他反应过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苏澈闻言难以置信道:“可这不是阿凰与法正的第一次见面么?他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对法正情根深种?”   安齐远又道:“你又不是阿凰,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你自然不会知晓。”   “正如你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我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么?”   见安齐远又将话题扯回自己身上,苏澈气恼道:“你能不能别没事就拿我做比方?”   安齐远耸耸肩:“只有你亲身体会过的事情,才能感同身受嘛,你说是也不是?”   说罢脸上还透着一股痞里痞气的笑,让苏澈想发火都没有办法。   安齐远见苏澈像松鼠一般腮帮微鼓,便知道他正在跟自己生闷气,便索性将人抱到自己的腿上,双手由后至前地环着苏澈的腰,让他的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前胸,又不顾苏澈的挣扎将下巴抵到了苏澈的肩窝上。   这个动作只消脑袋轻轻一转,就能亲到苏澈的鬓角。   “别闹,再动我就亲你了啊!”   安齐远状似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苏澈闻言气结,伸手往后揪住了安齐远的一把头发。   “你再这样胡来我就把你扯成秃子!”   安齐远笑道:“这话你可不能让法正听到。”   苏澈气急,真就狠狠地扯了安齐远一把。   安齐远笑着大叫饶命,但手上却将苏澈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阿凰虽然看着年纪小,可元婴修士怎么说也至少有上百年的寿命了。他既然是大人,就可以为他自己的人生做主,也能够为他的行为负责。”   “他虽然贵为鸾凰族的一族之长,但却不过是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飞鸟。”   “只有离开这里亲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才会真正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苏澈虽然已经在心底接受了阿凰会加入到他们这支队伍里的事实,但内心却依旧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可法正是佛修修士,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阿凰与法正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第100章 顿悟   “有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不知道。”安齐远郑重道, “但我知道, 只要是命中注定, 一切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   安齐远的手掌摩挲着苏澈的小腹。   “正如我们现在要重铸五灵根,无论是你我,亦或是龙潜和法正他们, 都没有人知道重铸成功之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可我们依旧决定要这么做。”   “无论前方是福是祸,我们都有这个勇气一力承担。”   苏澈闻言内心一震, 顿时自觉在这种面对未知的困境的觉悟上, 他远远比不过安齐远。而这种觉悟与修为的高低无关,或许就连杜遥和觉非罗的内心都要比之前的他强悍上几分。   回过头去, 正好对上安齐远那双闪耀着黑曜石光泽的双眸。   苏澈不出意外地在里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却不由觉得自己那抹小小的银色倒影如今正深陷在那一泓如临渊深潭般深邃的湖水之中, 莫名地生出一种万劫不复的恐惧感来。   苏澈登时一惊,猛地将自己的视线拔出, 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去不敢再与安齐远视线相对。   安齐远会意一笑,依旧是忍不住转过脸。   唇轻轻地碰在苏澈的耳郭上,安齐远十分满意地感觉到两人在肌肤相亲的那一刻苏澈发出的微不可感的战栗。   “你说, 如果重铸真的失败了, 我被法术反噬死掉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忽然从安齐远口中听到这种丧气的话题,苏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以为像安齐远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一个就连逆天改命也不怕雷劈的主儿,难道也会有这种犹豫和担心的时候?   “都说祸害遗千年, 所以我都死过一次了,你却还活得好好的。”   苏澈背对着安齐远,看不出他此刻是在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说的这句话。   “这次若是失败,哪怕我再死第二次,我相信你也会活得好好的。”   “你就是个蠢的。”安齐远笑道,“你也不想想,你若是死了,我的心力就没了,最后不也还是个死?不如索性把全部的修为都给了你,然后自己去死也就罢了,起码还不会浪费这身修为不是?”   安齐远话音刚落,苏澈便已回过头来,一巴掌就打在了安齐远的脸上。   只是这耳光用的力气实在是小,安齐远几乎连痛都没感觉到,只是对苏澈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懵。   只见苏澈面无表情地道:“你个乌鸦嘴,我既然第一次没死,第二次也不会死。”   “本座不食你的嗟来之食,你只需把自己的命和修为都留着,再来寻我一次也就罢了。”   见苏澈说话连“本座”二字都冒了出来,安齐远闻言先是一怔,然后马上回过神来,眼里的错愕也在瞬间被一抹化不开的柔情所取代。   安齐远抓起苏澈的手,将他的手心放到自己唇边轻吻。   “怎么?担心你出事之后我与你一道殉情吗?”   苏澈嗤之以鼻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一直追到阎罗殿来,弄得地府也不得安宁罢了。”   安齐远闻言大笑。   “阿澈,你死鸭子嘴硬的性格真的很可爱。”   说罢便像只大熊一般把苏澈死死抱住:“答应我,以后无论是在通天桥,还是在奈何桥,都要停下脚步等我三年呐!”   苏澈狠狠地掐了安齐远抱在自己腰上的手几把,见安齐远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便就作罢了。   沉默重新笼罩住房里的两人,窗外的紫玲花开得正旺,有几支还未来得及修剪的却已经伸到了房里来,偷偷地享受着这一片宁静的温馨。   接下来的时日里,众人都忙着为阿凰进阶的事情做准备。   苏澈也不知道安齐远又使了什么阴招逼着云鹤等一干长老点头答应让阿凰参与到重铸的过程中来,然后又能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结界的。   只是好像那天双方争论得很是激励,有时候甚至还有桌子椅子花瓶一类的东西砸破了窗格飞出来,但最终的结果确是全如了安齐远的意的。   现下安齐远和龙潜在为阿凰进阶护法,觉非罗和杜遥也在抓紧时间闭关修炼,届时他们虽然不需要参与到重铸过程中,却也需要与云鹤等长老一并为重铸护法。   在外围护法的风险跟在内围施法者的修士们相比一点也不低,就拿苏澈渡劫那次的护法阵为例,后来青阳洞的四名护法长老也一道被共凝的九天玄雷给化成灰烬了。对此,苏澈不止一次地感到深深的内疚。   护法不仅要防止外来事物干扰法阵,更关键的是在法阵失败之后需力挽狂澜,尽最大的努力救出里头的施法修士。   所以护法者的自身修为不扎实是很要命的,弄不好就是害人害己。   特别是这次重铸,法阵里施法的都是拥有化神修为的修士,在外围护法的杜遥众人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巅峰,如果法阵里头真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受到的波及也会更大。   苏澈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   之前在青阳洞里,与他感情羁绊最深的就是师父,但自从看到师父顺利飞升,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凡世上的牵挂已经没有了。   他之所以追求飞升,不外乎就是想去仙界看师父一眼。而至于作为青阳洞道修的榜样和标杆一类的附加价值,不过是延续了师父给他安排的路,对于苏澈本人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   当初青阳洞四大长老参与护法,更多的也是出于对青阳洞整体利益的考虑,若说是为了苏澈本人却有些牵强。至于后来他们遇到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全部陨落这完全是谁都预料不到的意外,若是寻常的天劫,即便苏澈陨落了,四大长老也不至于会形神俱灭。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在法阵中为他重铸的人,无论是相识已久的法正,还是刚认识没几天的阿凰,甚至还有那个魔头也罢,都并非是为了任何利益。   他们愿意站在这里,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他苏澈这个人。   他们都是他苏澈千金不换的挚友。   动机不同,护法之事的意义就大不相同。   原本因为重铸的条件还没有达到,他也从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可自从找到这个结界之后,朱雀赤巢有了,阿凰出现了,原本难于登天的所有条件都奇迹般地达成了。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到了那个深藏在五灵根背后的阴谋,开始梦到他的同伴们在法阵中像自己之前那般灰飞烟灭的场景。   他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被苏澈抱在怀里圆胖忽然嗷地叫了一声,打断了苏澈的思绪。   苏澈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只见圆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满带哀怨地看着自己。   苏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可能是他想事情的时候不由得用力过度,把圆胖都给勒疼了。   苏澈如今正呆在阿凰平日里最喜欢呆的山坡上,大家都很忙,只有虎先生和圆胖在陪着自己。   苏澈赶紧抱起圆胖检查了一下,只见它身量比起以前要大了不少,以后再重一些估计都要抱不起来了。   苏澈抬头看了一眼卧在身边打盹的虎先生,只见虎先生听到圆胖叫声之后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眼神虽然随意,但其中带着专属于父亲的浓浓慈爱。   苏澈又忽然想起虎先生被安齐远下了血契,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虎先生也难逃一死。   他从来都以为生死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可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了。   一阵带着灵气的清风拂过,他原本靠着的梧桐树被风刮落了几片枯叶,有一片恰好落在了圆胖的脑袋上。   圆胖嗷地一声向上瞧,苏澈也随着圆胖往上看了一眼。   只见那在风中摇曳的树枝婆娑作响,那落下了枯叶的枝桠,却也有嫩绿的新芽在清澄的阳光之下恣意地绽放着生命。   苏澈忽然间顿悟了。   是的,人向来不畏生,却总是对死充满了恐惧。   殊不知生死向来相依,如此循环往复。   它们是互成因果的二者,没有死亦就不会有生。   只要能达到了视死如视生的境界,一切艰难险阻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又如何能构成那许多的阻碍?   苏澈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抱着圆胖闭目半晌之后,才重新将它举了起来。   “嗷?”   圆胖歪着一颗虎脑袋,十分疑惑地看着忽然站起身来的苏澈。   这两天他的小主人心情一直都不好,这让虎很是担心吖!   苏澈似乎是读懂了圆胖的内心独白,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放心吧圆胖,我和你的虎爹爹都会好好的!大家也都会好好的!”   “嗷!”   看见苏澈笑,圆胖也高兴地乱蹬腿,仰天嗷了一声,惊起了栖在树上的无数鸟雀。   这一人一虎正闹得欢快,只见玉环楼的禁地里,忽然有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紫光乍现的瞬间,只见结界之内的一切可见之物皆迅速被暴涨的灵气冲毁殆尽,有些玉石所制的坚硬之物虽能抵挡一些时间,却也在被冲出数十丈远之后便化作尘埃,随着紫色灵气一道直冲云霄,端的是撼天震地气势如虹。   其余的鸾凰族人也被化神修为的强大所震撼,皆相继奔出家门挤到了玉环楼前,只消片刻,紧闭的玉环楼门前便已是人山人海。   族人们纷纷下跪膜拜,有些年老的人甚至已经痛哭流涕,嘴中念念有词地直叨叨着什么,似是在今天看到了妖修鸾凰一脉可能还有未来。   也是,自从仙人二界截然分离之后,以上古四大神兽为血脉传承的妖修大多陨落,如今即便有幸存下来的,也不过是像鸾凰族一般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结界里,靠着上古神兽遗留在人间的结界苟延残喘罢了。   振兴宗脉本是所有尚未飞升的修士的一大追求,可这种振兴的希冀和动力却在日渐式微的鸾凰族族人脸上销声匿迹,剩下的,就只有那些将所有延续的希望,都放在了能够延续朱雀血脉的阿凰一人身上的无知。   苏澈看着那些虔诚朝拜的人,心中却不会对此有一丝一毫的感动。   殊不知,宗脉繁盛的希望只有存在在每一个族人内心的时候,才有可能化成不朽的动力,支撑一个族群渡过千难万险。   可一旦当这种希望被异化,当所有族人将一切的荣辱成败都归咎在某一个人身上,而自己却心安理得地不去做任何努力的时候,这个族群大概也快要走到尽头了吧?   苏澈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他尚且还不是阿凰这个当事人,便已经觉得快要被这些异化了的盲目信仰压垮了。   阿凰这么多年来,又到底是遭受到了多少精神上的折磨,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连命都可以不要,只不过想要求得那一点点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   苏澈在这一刻明白了,如今重铸之事,早已不只是他一人之事。   无论为了谁,他都只能在重铸五灵根这条路上一走到底。   见鬼杀鬼、遇佛斩佛! 第101章 万事俱备   阿凰成功进阶了。   修士进阶完成之后, 因着体内的真气越发充沛, 污浊之物又被排出, 身体较之以前会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所以,内里的改变也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外在的容貌,但这种容貌的改变却未必每次都会有, 具体情况也因人而异。   就拿苏澈来举例,他在进入化神境界之后改变最大的就是头发的颜色——之前的黑色被柔亮如绸缎的银丝所取代。   只不过现在这幅身体的头发则是被安齐远用法术改变的,跟修为没有任何关系。   苏澈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看看出关的阿凰, 当然, 心里也有个小小的声音跟他说,也可以顺道见一见这些天都在护法而没有机会见面的安齐远。   可那玉环楼现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都被群情激昂的鸾凰族族人给围满了, 想要突破重围进到里头看来很有难度。   苏澈正眉关微蹙,便见一旁的虎先生忽然站了起来, 如小山一样的巨大身体抖了抖,登时扬起了漫天的草屑和尘土。   吸到灰尘的圆胖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虎先生顺势回头瞅了苏澈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扬起长长的尾巴,卷住苏澈的腰将他抛上了自己的背, 然后猛地就往山坡下冲去。   虎先生在不动用灵力时的奔跑, 简直就跟一百匹马在平原上狂奔一般,颇有种大地颤抖的震撼感。但虎先生的身型却比马要大得多,远远看去就像一座正在移动的小山丘。   结界里的人几乎没有没见过虎先生的,但虎先生是已经与人结契的仙兽,即便在天性上比较亲近鸾凰族的妖修, 可只要它的主人一声令下,将人群踩成肉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见巨大的鬼蜮魔虎从高处狂奔而下,围堵在玉环楼前的人群一开始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闪躲,但却见虎先生跑得越来越近,丝毫没有要刹车的意思,才纷纷往两旁躲避,让出一条足以让它通过的路来。   托了虎先生的福,苏澈直接被带着跃过了好几丈高的城墙,带到了玉环楼的腹地中去。   安齐远远远地就看到了骑在虎先生背上的苏澈,这一高兴,就连那眨眼的功夫也不愿意等了,直接提起真气就跃了过去,将苏澈从还在奔跑的虎先生的脑袋上抱了下来。   等到苏澈双脚落地时,根本就没整明白到底怀中的圆胖是什么时候被安齐远扔到虎先生脸上去的,如今圆胖正挂在虎先生脖子下的长毛里嗷嗷直叫。   安齐远向来不爱理会那只只会争宠的圆胖,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一往情深地看着苏澈,传浑身上下透露着某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味。   苏澈看着安齐远那变得越发古怪的眼神,像是看穿了安齐远的心思似的皱起了眉,顺势抬起了右手道:“你若敢问我有没有想你,这巴掌立刻就打下去。”   安齐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道:“阿澈,这么多天没见,你猜猜我有没有想你?”   苏澈气不打一处来,右手直接就想打下去,谁知却被安齐远抓住了手腕。   “我又没问你那个问题,凭什么打我?”   苏澈面无表情道:“就凭你脸皮太厚,我帮你削薄些,不用客气。”   安齐远摸着自己的下巴,十分认真地道:“阿澈,我的脸皮打是打不薄的,得用亲的,不信你试试。”   “你!”   可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自觉的打情骂俏尚未完成,便听到背后有一声嗤笑传来。   “安宗主,你可别占着自己修为高就净占阿澈的便宜,我可是站在他那边的。”   阿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澈这才记起来正事,十分高兴地扭过头去。   看到那个朝自己走来的人,苏澈不由得眼前一亮。   “阿凰!实在是太好了,恭喜你!”   见苏澈来了,阿凰虽然刻意收敛了威压,并没有看到他周身满溢的紫色真气。可就光看那意气风发的精神头,就足以看出阿凰的改变。   “阿凰,你的头发……”   阿凰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不知为何已经变短,长度只到耳下。   但原本用紫色绸带束起的那个发束还在,而且不仅没有变短,在紫色绸带之下的那部分长发却变成了跟绸带一样的颜色。   阿凰也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出关时龙宗主提醒我,我甚至不知道它变了样子。”   阿凰本就是妖修,如今还达到了化神境界,圆胖这类没有成年的小灵兽更是对阿凰没有抵抗力,一见阿凰出现,就双眼冒心地奔到阿凰脚边各种磨蹭了。   阿凰弯下腰将圆胖抱起,看着苏澈的一双大眼熠熠生辉。   “我如今已经突破到化神之境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阿澈。”   阿凰的话音刚落,便听大殿内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族长说得没错,接下来的重铸,才是最最要紧的大事。”   那声音一起,苏澈等人顺势望去,便见最前面的法正手执金刚伏魔杵缓步走近,身后还跟着杜遥、觉非罗和云鹤长老等人。   阿凰一见法正,立刻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避到了苏澈身后,苏澈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阿凰刻意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圆胖身上,更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苏澈无奈,只得对法正笑答道:“届时就拜托诸位了。”   许久未见的一群人正在寒暄,却见法正特意对着阿凰念了句佛号后道:“恭喜凰族长顺利进阶。”   见法正盯上了自己,阿凰立刻将圆胖举起来将自己的脸全部挡住。   法正和圆胖一人一虎皆摸不清头脑,良久之后却听躲在圆胖身后的阿凰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轻不可闻了说了一声谢谢。只不过最要命的是,光是这两个字,竟然就这样结巴了,生生给说成了六个字。   法正不由得轻笑,却不以为意地转开了视线,继续加入到重铸的话题当中。   阿凰见法正不再看他,片刻之后才偷偷摸摸地将圆胖放了下来,脸上的温度差点就能把鸡蛋煮熟。   在众人的商议下,终于将为苏澈重铸五灵根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八。   六月初八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暑,是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时候,自然也是四季之中阳气鼎盛、火气最旺的日子。   在大暑的午时开阵,能将周围对火之气的影响降到最低,也更适合发挥法阵的威力。   重铸的地点自然就选在鸾凰族的禁地那个悬浮的锥形圆台之下、朱雀赤巢之上。   在重铸的准备前期,光是安齐远就贡献出了整整十二根柱子般粗的芒星晶柱,龙潜和法正那边凑出来四根,正好在东南西北四向各置四根,用以加固重铸法阵。   而这次因为有族长阿凰的参与,鸾凰族为了防止重铸过程中出现意外,也将族内的宝库大开,不惜血本地将族内的宝物贡献出来加固法阵,光是增加火灵气的极品灵符就贴满了整个崖壁,手笔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法正也早就在上次回若耶岛的时候取了四个若耶阁的福轮莲座过来。这四个莲座本是高阶佛修渡劫飞升时的法座,不仅有稳气助力的能效,更有挡煞与修复的奇功。若重铸过程中施法者因法阵反噬而受伤,只要不超过一定程度,福轮莲座都能缓慢地将损伤修复如初,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法宝。   龙潜那边则是取出了剑修特有的式神剑气阵。这些式神其实也是一种机关,若届时有外力冲击法阵时,这法阵就会依托剑气变幻出式神,将闯阵者屠戮殆尽。   如今法阵雏形已成,玉环楼内外戒备森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六月初七当日,所有人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凝重。   为了防止某些可能会影响次日重铸的事情发生,安齐远自行定下了分房睡的规矩。   法阵一旦开启,就说明重铸的结果会有无数种可能,谁又能知道今夜是不是相聚的最后一晚?旁人不说,就是龙潜那小子说不定就会感由心发随意胡来。   可龙潜和杜遥的特殊体质,只要一有那方面的动静就会影响到一大片的人。   今日他们皆要歇在玉环楼内,若是被那奇怪的气场影响,明日哪还有气力施法?倒不如直接下了规矩,虽未点名道姓,但明眼人谁都这规矩就是针对已经成为道侣的龙潜和杜遥的。   龙潜一听脸色立刻黑了一半,若不是有杜遥在后面拉着,估计一道剑气就要将安齐远削成个斑秃了,最后还是法正打了圆场才算是息事宁人。   众人最后一次碰头,将重铸的种种步骤和细节都再次确认好之后,便纷纷回屋休息。   临走前,龙潜忽然回头,阴阳怪气地对安齐远道:“既然是你定下的规矩,你自己可要严格遵守。若是让我看到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哼!”   龙潜余话不说,只是愤愤然地甩袖而去。   安齐远回看了苏澈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回屋吧,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苏澈点了点头,看到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的安齐远,眼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犹豫。   原本跟安齐远分房睡这种事,苏澈是做梦都在想的,可耐不住这那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魔头每次都死缠烂打,如今他们同床共枕都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了。   如今突然分开,次日还有这样天大的事要完成,苏澈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失眠。毕竟高阶修士睡不睡觉都没甚所谓,可他这种跟常人无异的炼气中期,睡眠对他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可安齐远这次还真是十分决绝地进了自己房间,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苏澈也没脸提这事,也只能在心中暗气这安齐远的假正经,转身也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第102章 重铸开始   苏澈双手垫在脑下, 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   月娘已经爬上了中天, 现下距离方才众人分开至少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可他硬就是说不出是怎么回事,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苏澈不由得想起以前安齐远每天都过来蹭床的时候,他都得集中全副精力跟那厮斗智斗勇。这一番逗弄下来, 最后也是累得个精疲力尽,头一沾到床上就恨不得陷下去不起来了。   可如今这寝室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只有清冷的月光投印在地上, 莫名地透出些许孤寂来。   但谁也说不好, 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世界上的月亮了。   又翻了小半个时辰,苏澈无奈地发觉自己不仅没生出睡意, 反倒是越来越清醒了。   像着了魔似的翻身下床,苏澈披上件外袍走出了寝室的门。   虽是深夜, 玉环楼的廊道里却很亮堂。   廊壁之上悬着灵兽朱玉鸟下的蛋,这些蛋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才能破壳, 在破壳之前,每到黑暗的地方就会发亮,比夜明珠还要好用。   苏澈很轻松地就摸到了对门, 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门扉就开了, 可是里头却漆黑一片,连个灯烛都没点。   高阶修士能在夜间视物,可他却做不到。特别是在门廊这种相对亮堂的地方呆了一会,乍一到这乌漆抹黑的房间里,更是跟睁眼瞎没什么两样。   苏澈正摸索着, 却忽然听到贴着耳朵响起的一声:“是哪个小贼?!”   苏澈惊得打了个激灵,身体却在下一刻被搂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中,双手也被顺势反剪到身后,屋里的灯火在瞬间就亮了起来。   “哦,原来是你等小贼,竟敢深夜行窃?如今被我逮到,又长得这般俊俏,还妄想能逃出大爷我的手心?”   安齐远语气中有那么一丝丝戏谑的意味在,但更多的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放开!”   苏澈早就知道他半夜偷溜到这魔头的房间里来,怎么样都是会被他嘲笑一番的,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曾想到会这样被安齐远当成贼耍,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   安齐远笑道:“哟哟哟,这世风日下的,竟然连个小贼都如此猖狂。”   苏澈生气地回过头道:“你才是最大的贼!你偷偷摸摸进我房间还算少了?!”   安齐远佯装正色道:“嗯?这么说你也承认你现在是偷偷摸摸地进我房间了?”   “你!”   安齐远见苏澈真要炸毛了,赶紧见好就收,将苏澈半拖半抱地弄到床上。   “好了,不闹你。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   苏澈靠在柔软的大引枕上,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方才不跟安齐远闹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使了一通劲下来,竟然开始觉得头脑发沉了。   “给我施个昏睡咒吧,真睡不着。”苏澈无奈澈地承认道。   安齐远皱眉道:“不好吧?昏睡咒虽然是能让你昏睡,但也跟将你打晕没什么区别,多少还是有后遗症的。”   苏澈闻言睁眼:“那你说怎么办?”   安齐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抱着你,一会你就睡着了,以前每天晚上都这样的。”   苏澈瞪了安齐远一眼后就要起身下床。   “哎!别走啊!”安齐远干脆把苏澈按倒在床上,利用姿势和体重的优势将苏澈压得没法动弹。   两人正手足交缠地闹着,却莫名地听到屋内忽然爆出一声冷哼。   苏澈一愣,下意识地要起身看是不是龙潜来了,却被安齐远压回了床上。   “没事,龙潜那家伙只是传了音过来,人不在。”   苏澈又突然记起大伙解散前安齐远立下的那个规矩,大概可以猜到明天见面的时候龙潜会用怎样戏谑的眼神和调侃的语气跟他们说话,顿时就有生出了想要挖个洞将自己埋了的冲动。   早知道就是干睁眼到天亮也不该来找安齐远的!   “好了好了。”安齐远将苏澈蒙在自己脸上的被子往下扯,“你也别害臊了。”   “你以为龙潜那厮在哪里?他现在不也是在杜遥房里么?简直把我的话完全当耳边风了。还好意思隔空传音过来,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苏澈闷了一下,然后道:“明天我会跟他解释,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过来找你的。”   安齐远笑着揉苏澈的脑袋:“你不用那么善良,这个黑锅我背得乐意。只要你别跟我闹了赶紧睡着,我就阿弥陀佛了。”   苏澈闻言背过身去,默许了安齐远从背后搂着自己的动作。   如今时辰确实已晚,安齐远见好就收,不说话也不动手动脚,就这样静静地履行着陪床职能。   背对着他的苏澈呼吸渐渐绵长平稳起来,可就在安齐远以为苏澈差不多就要睡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苏澈的声音。   “如果……如果明天重铸的过程十分痛苦……”苏澈顿了一下,“你看着我那个样子,你……你的心力会不会……”   根据《灵根赋》的说法,这种逆天改命的做法不仅凶险非常,而且重铸的过程也非常痛苦。   这感觉就像大夫给病人截肢是一个道理——即便是有最好的麻沸散,截肢的时候病人依旧会生不如死,大夫更要亲眼目睹那种血肉模糊的场面。这对大夫本人来说,也绝对是个不小的挑战。   若安齐远只是单纯地喜欢苏澈倒还好,可偏偏魔修修士的心力又在那作祟。有时候即便安齐远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但在心力的作用下却极有可能会让这种情感如洪水泛滥、大河决堤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真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苏澈一人受到影响也就罢了,但若是其他的施法者也受到冲击,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安齐远叹了口气:“那怎么办?我又不可能挖除我的心力。再说了,我也不愿意这么做。”   但他的情绪会受到苏澈极大的影响倒是千真万确的,有时候心力发作起来,他也不是每次都能控制住,至少那次在赤焰峡亲眼目睹苏澈命悬一线的时候就不行。   苏澈沉默了半晌,然后道:“这样吧,在重铸开始之后,你就闭上眼睛。如果我不叫,就说明我还能忍住。”   “如果我没有发出声音,你就千万别开眼,什么都别看就好了。”   安齐远思忖了片刻,也觉得苏澈的提议尚算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就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唇贴到了苏澈的后脑勺上。   苏澈难得地没有推开安齐远,似乎是察觉到背后那只大狗的不安,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覆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大手的手背,就跟抚摸圆胖的动作差不多。   跟安齐远闹腾了这些时间,苏澈也觉得有些乏了,眼睛一闭,没多久意识就模糊了。   等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苏澈在安齐远的默许下偷偷摸摸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等收拾一番出了门去,所有人都已经在主殿里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出现了。   苏澈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安齐远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眼神,从安齐远的身边经过,走到了法阵中央。   “诸位,万事拜托了。”   见苏澈就位,其余的人互看一眼,便也提气飞身至法阵四方,自东向西依次坐在福轮莲座上。   “那么,开始吧。”   话音刚落,法阵应声启动。   四位化神修士此刻法力全开,全身在顷刻间溢出洋溢着与自己属性相符颜色的灵气。   朱雀赤巢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灵气的海洋当中,苏澈因被法阵保护,直接被巨大的灵气托了起来,悬浮在赤巢的正上方。   赤巢也仿佛感应到了法阵的作用,开始散发出耀眼的红光来。   红光自下而上地透照过苏澈的身体,将苏澈身体的经脉投影在苍穹之上。   主掌东方的安齐远将早已用灵药浸泡好的聚火蜥灵筋用法力控制住,这条灵筋在被灵药浸泡之后早已失去了先前的亮红之色,如今看起来,还真与人类褐红色的血管有七八分相像,也难怪这东西会被指定为重铸的必须之物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法阵开始之后必须由龙潜用细如牛毛的剑气,将真身有人类手臂般粗的聚火蜥灵筋不断切割,需一直切割到与人类经脉相符合的粗细,才能开始将聚火蜥灵筋融入到苏澈体内。   最要命的是,聚火蜥的灵筋在离开灵药浸泡之后,必须现切现用,若是晚了,与苏澈身体融合的难度就会加大。   切割的时间是非常漫长的,因着人体的奇经八脉十分复杂,切割每个细节都要与人类的经脉完全相符,而且在操作的时候不能有任何失误。若是不小心断了某个部位,那这条聚火蜥的灵筋就完全废了。   苏澈悬浮在法阵凝成的巨大灵气漩涡之上,虽然有位于北方的阿凰不断地施法为他减轻周身的灵压对他造成的压迫,但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法抵消的部分。   苏澈只觉得自己在法阵中的每时每刻,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一样,这种长时间的痛苦就跟酷刑一般,让他几乎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苏澈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断地被龙潜切割的聚火蜥灵筋之上,可在看到灵筋要耗时如此之久才能切出一个指节长的部分时,苏澈又有点担心再继续这样下去,负责固阵的安齐远会体力不支。   透过渐渐如丝网一样张开的聚火蜥灵筋,苏澈看到了坐在福轮莲座上闭目施法的安齐远。   他的脸色看起来还好。   苏澈又一道看了法正等人,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第103章 重铸之痛   切割聚火蜥灵筋的工作漫长而有序地进行着, 苏澈被这四大施法者的灵压压得已经开始有些神情恍惚, 最后只能沉浸在一片昏沉当中, 也实在没有弄清时间到底过了多久,直到龙潜满头大汗地落下了最后一刀的时候,整张被切割好的灵筋脉络突然发出了如之前那样耀眼的红光。   苏澈被那突如其来的红光耀得晃了眼, 但在下一刻,一股绿色的灵气便从法正身上散出,将整张粗细有致的脉络都浸润在自己的灵气当中。   只见有一丝最为精纯的绿色灵气从法正心头窜出, 在他的指尖萦绕了一周, 之后便开始化为一股极细极长的灵气丝线。   在整个重铸的过程中,由擅长于使用剑气的龙潜来负责切割灵筋, 而下一步将切割好的灵筋融入到苏澈体内的事,则由灵气天生就带着治愈之力的法正来完成。   法正乃佛修修士, 加之其本身为木系单灵根,是最适合习用修复术的人。   木属性的灵气浑厚温和, 几乎能与任何体质的修复对象相容。而木又代表着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生命力,在五行中主生发成长。所以在这四个施法修士中,再没有人比法正更适合进行“融入”这个步骤了。   从龙潜手中接掌了灵筋, 法正双手合十后朝苏澈道:“那么, 我就开始了。”   如果说之前被灵压所迫是一种折磨的话,那么在“融入”这个步骤里,苏澈将会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酷刑。   依旧用手术做比喻的话,切割的过程只不过是类似于消毒一类的术前准备,与真正要下刀的惨烈相较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因着苏澈本身已是四灵根, 唯独缺一道火灵根。   所以,想要变成五灵根,必须要在全身原本的筋脉里再融进一道火灵根。   这融入的过程,原理就跟抽丝剥茧差不多——法正必须用这道如手术刀一样的灵气丝线将苏澈的经脉从皮肉中分离出来,然后再将与苏澈身体的相应的部位的聚火蜥灵筋“捆绑”在一起,在用灵气促使它们相容之后,再重新植入苏澈的身体里。   可人的经脉有数不清的千千万万,又偏偏是身体最为敏感之处。   正如常言说十指连心,若是伤到了手指会比伤到其他地方都要来的疼,这无外乎就是因为手指上的经络丰富且复杂的缘故。   但如今的重铸,需要剥离的又何止是十指之经脉?   即便法正的灵力比起其他人来说具有无可比拟的愈合力,但伤就是伤,就是愈合得再迅速,也无法避免任何融入过程中所要经受的痛苦。   法正是将灵气丝线从苏澈的脚部开始从下往上进行融入的。   因为头部是经脉最为聚集之地,所造成的痛楚也是会是最大的。   如果一开始就从头部着手融入的话,众人都担心苏澈有可能没有办法撑到最后——苏澈在整个融入的过程中都需要保持清醒的理智,所以最不能先动的就是头部。   虽然苏澈已经对这种疼痛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法正操纵的灵气丝线剥开第一道经脉的时候,苏澈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背部全都被冷汗浸透了。   那种被尖刀刺入肉中反复拉扯的感觉已经让人犹坠地狱,但当这种切割是围绕着最为敏感的筋脉进行的时候,这种疼痛感更是可以让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苏澈瞬间就白了脸,呼吸也变得万分沉重。   苏澈真是后悔没有在重铸之前先灌一副哑药进去,这样一来就算是痛死也不会呻吟出声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苏澈的痛苦,负责固阵的安齐远之前还算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可自从法正开始主刀之后,额上竟也开始浮现薄汗,原本一直平静无波的表情渐渐出现了龟裂,眼皮子一直在翕动着,明显能察觉到他想要睁眼视物的冲动。   苏澈一看安齐远不妙,更是强自忍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疼痛,差点没生生咬碎了一口白牙。   灵气丝线开始不断地向上涌进,虽然整个操刀过程没有淌下来一滴血,但苏澈依旧能用肉眼看到自己不断被刨开的皮肉,和经过法阵的加持、开始透出四种色泽的四灵根经脉。   脚趾、脚踝……   小腿、膝盖、大腿……   腰部、前胸、手臂……   苏澈压抑地默念着已经被融入了的部位,他甚至想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好去感知那些被融入了新的灵筋的部位,可那些被法正切割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火辣辣的剧痛,但人偏又像高位截瘫一样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分毫。   苏澈感觉自己此刻已经不是可以用什么汗如雨下,汗出如浆这种词来形容的了。   在这种比凌迟还要让人恐惧的痛苦中,苏澈只觉得身体的水分都快要被不断增加的聚火蜥灵筋给烤熟了。   那些被融入过的地方,都开始透散出一种诡异的鲜红。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口腔里此刻应该都是鲜血,但讽刺的是他却连血液都快被蒸干了。   每熬过一秒,他都无法想象前一秒是怎样被自己撑过来的,而当这一秒过去,他又似乎能隐约地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已不是之前的那个自己。   那些被改造过的部位,与剩下的头部仿佛完全脱离了联系。可剧痛却依然如影随形,但苏澈却依旧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昏睡过去。   一直在以极快的速度剥离经脉的法正面色凝重。   与不忍直视而闭目的安齐远相比,法正在重铸里充当的则是要将苏澈的一切痛苦都尽收眼底的角色。   这也恰好应了佛修一脉的使命——看尽天下不平之事,普度受苦受难众生。   虽然苏澈的状态越来越虚弱,但法正手中的丝线却游走飞快。   法正比谁都清楚,他此刻若是有一丁点不必要的慈悲和多余的犹豫,反而会让苏澈坠入更为痛苦的深渊。   可即便如此,当融入的经脉终于完成了脖子部分,开始进入到头部的时候,还是有一丝冷汗从法正的额间滑落。   在那一瞬间,只见法正的停顿了片刻,之后,手中的丝线顿时由原来的一根变成了十根,竟以十倍于原来的速度开始进行头部的筋脉剥离融合。   一阵足以令人崩溃的疼痛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原本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苏澈在那十根灵气丝线触到头颅的时候瞬时瞪大了双眼,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中崩裂出来一般。   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如今却像是染上了死色,眼白的部分充血变红,五官也因为疼痛极度地扭曲起来,让苏澈的面部表情就像是从地府里出来索命的夜叉,哪里还寻得着之前的半分模样?   蚀骨的疼痛能将一个人逼到这种地步。   融入的场面太过惨烈,就连一直在旁边护法的阿凰也不忍直视。   微微撇过眼神,却发现正在施法的法正如今竟面色苍白口唇干裂,明显就是一副因为过度使用而导致真气枯竭的模样。   阿凰的心登时都跳到了嗓子眼。   按照之前的计划,法正应该从头到尾都用一道灵气丝线完成融入这个步骤,可法正因不忍看苏澈受到如此漫长的煎熬,便临时起意将施法的灵气丝线顿时增加到了十根——因为苏澈的痛苦在融入进行到头部的时候已经达到了峰值,无论是用一根丝线还是用十根丝线,对苏澈来说,感受都是完全一样的,可所经历的时间却可以大大缩短。   但这样一来,法正的灵力输出也呈指数倍增长,损耗的真气远比他之前用一根灵气丝线操作时要多得多。   这也难怪头部的融入才进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法正就开始出现异样了。   阿凰心急,但却不能开声询问。   毕竟苏澈为了不影响安齐远,经受了如此的痛苦至今也能忍着没吭气,他即便再担心法正,也不适合在此刻开口。   可看着法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阿凰在更努力地护住苏澈的同时,又偷偷地将多余的灵气渡给法正。   法正一愣,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阿凰一眼,用微不可闻的幅度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让刚进阶的阿凰保持实力,不要再给他输送灵力。   阿凰哪里肯依,再说现在的融入正进行到最复杂的头部,若是真撑不下来,不仅苏澈要完蛋,法正半途收力也得大受损伤。   “好了,再坚持一下,就剩一点了……”   法正以更快的速度剥离着经脉,几乎要以肉眼都无法分辨的利落动作将新老筋脉进行捆绑植入。   “还有最后一点,最后一点了……”   就连法正也在心里暗自惊叹,这样惨绝人寰的疼痛,苏澈竟然能忍到现在一声也没有吭。   当头部还剩最后一缕经脉没有梳理的时候,法正忽然察觉自己的动作受到了阻碍。   “这……”   法正皱眉。   原来苏澈的最后一缕经脉正好位于双眉正中,位置与额头的那枚菱形法印恰好重合。   那法印正是扣在了这缕经脉之上,所以在很久之前苏澈发现安齐远在他额间烙下了这枚法印,想要用手生生抠出来的时候,才会疼得直接晕了过去。   “不行,想要剥离出这缕经脉,必须将扣在上面的法印摘下来。”   可这种法印一旦烙上,就算是施法者本人也只能强行摘除,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法正眼色一凛把心一横,当机立断地用手掐出了摘除的法决。   那道法决让那灵气丝线扭成了一个盘扣,看那盘扣正好扣紧了菱形法印的根部,法正的额上溢满了汗水。   “五生元定,破!”   一道精纯的绿色真气顺着灵气丝线飞快地冲撞而去,径直撞向苏澈额间的法印。   苏澈只觉得头上仿佛被泰山变成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在一片血红之中,他仿佛再也忍受不住,一声如濒死之兽般哀绝的呻吟从原本紧锁的喉关破笼而出,如凤凰啼血、蛟龙哭啸。   “阿澈!!!”   苏澈只听自己耳边传来一声足以令山摇地动的爆喝之声,可他如今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别开眼……”   “别看我……”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微不可见地翕动了几下,奈何喉咙里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意识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104章 苏醒   苏澈原本以为, 只要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他就能与那些刻心蚀骨的剧痛划清界限, 即便是只能短暂地逃离那种如梦魇一般的炼狱,他也觉得弥足珍贵。   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有点离谱。   昏睡过去之后, 刺骨的疼痛并未因此减轻半分,反而还在疼痛的同时增加了一种又麻又辣的灼烧感,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身体本能地想要将融入自己里头的异物给排斥出来的、生生要将身体拆成两半的割裂感。   苏澈倒是宁愿自己现在还清醒着。   因为这样他至少可以呻吟, 可以用辗转反侧来纾解这种感受。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动弹的话, 他一定会抱着法正痛哭,然后狠狠地给安齐远一记窝心脚, 势要将那个把法印烙在自己额头上的魔头千刀万剐才能解气。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让疼痛凌迟自己, 任体内无处那些无处不在沸腾撕扯的经脉绑架他所有的知觉。   这种外来物与身体的互斥和融合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就连苏澈自己本人都以为这两者不可能会有相安无事的一天, 但在他觉得他自己快要咽气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一声“阿澈”。   这声音实在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分明能知道在耳边叫着自己的人是安齐远,可那道声音却是从所未有的沙哑, 简直就像是一个破了音的风箱在耳边不断地鼓噪一样, 让他觉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澈很想让安齐远闭嘴,可那声音却渐渐地从小变大,吵得他真的越发烦躁起来。   苏澈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一些东西在拉扯着他的思维。   麻木的手指上像是忽然出现了一股电流,弄得他的整个拳头又麻又痒, 待他终于控制着眼皮撑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拳头却比眼睛还要抢先一步,一下就打在了安齐远的左脸上。   可惜这在苏澈觉得已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一打,在安齐远看来不过是苏澈半蜷着的手抬了起来,然后碰到了自己的脸罢了。   见苏澈这么多天来终于有了反应,安齐远就跟打了鸡血差不多,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和不修边幅的脸,满眼血丝地凑到苏澈跟前,苏澈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这厮的胡渣给戳穿了。   “滚……”   苏澈咬了半天牙,才终于从齿缝中发出了这个微不可闻的声音。   安齐远自然不会走开,但也识趣地稍微冷静了一些。   苏澈感觉到他那如庞然大物一般的身体退到了床边,但自己的手还是被安齐远握着,手背就这样贴在安齐远的唇上。   安齐远没有束发冠,蓬乱且浓密的长发从颊边垂下,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苏澈本就被疼痛折磨得要死不活,原没什么心思去管安齐远现在是什么状态。   可当他感觉到自己贴在安齐远脸上的手背有了明显的湿意时,才真正地愣住了。   “你……”   可惜还没等苏澈说出什么,房门就突然被砰地一声撞开,阿凰兴高采烈的脸出现在苏澈视线里。   “听说阿澈醒了?”   紧跟在阿凰身后的是法正,龙潜、杜遥、觉非罗等人也纷纷鱼贯而入。   看到冲在最前头的阿凰,法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本今天是轮到他在外头值守,毕竟安齐远在苏澈昏迷之后就一直心力不稳,为了防止安齐远的情况恶化,法正自然要全天候守着。   方才房里的动静已足以说明苏澈从漫长的昏睡中清醒过来了,法正想着其他人都在担心苏澈,便用法术给其他人传了话。   阿凰的房间离这里最近,一接到通知就立马奔过来了,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法正就是想拦都没拦住。   苏澈见忽然进来了一大堆人,这才用有些犹豫的眼神看了安齐远一眼,趁着众人还未走进内室,赶紧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用手给安齐远抹了一把脸。   阿凰是个不谙世事的,本来他的整副心思就都放在苏澈身上,一进了屋也是径直朝苏澈床边奔去,紧张地一边观察苏澈的脸色一边问东问西。   剩下几个都是老江湖了,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虽然有阿凰在那活跃气氛,但龙潜还是饶有兴致地直盯着背对着他的安齐远看。   毕竟苏澈只要醒了就说明没事了,可安齐远这副样子可是千百年都未必能碰上一次的奇观。   龙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安宗主对苏宗主可真是上心,竟然还能有流马尿……呃……这么感性的时候啊,哈哈……”   龙潜原本想抓住机会好好吐槽一下安齐远,谁知道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站在身旁的杜遥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这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生生地将话头给改了回来。   苏澈见了法正,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法正身上。   “为什么……这么疼……”   “我感觉……比重铸前……还不如……”   法正立刻掐了个普度众生过去,可当那温暖的光芒渐渐隐去,苏澈灰败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好转。   法正无奈道:“重铸并非是‘损伤’,而是一种‘更改’。若耶阁的修复法术对此无能力为,只能靠你自己的适应力强撑过去。”   苏澈自然还记得《灵根赋》中所说的——重铸一旦完成,在筑基之前他的身体会比之前还要羸弱,但苏澈没想到的是,重铸之后的身体竟然会弱到这种程度。   现在别说是修炼了,他就连支撑身体坐起的力气都没有,就更不用提打坐了。   杜遥上前一步道:“万法自然,一切都得循序坚信,切忌心急才是。”   众人又在屋里闲聊了一番,苏澈果然精力不济,没说两下话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众人见状便告辞退了出去,阿凰原本还不打算走,后来被像鬼魅一般阴郁的安齐远一动不动地盯着看,看到后颈都发了毛,这才讪讪地跟在法正后面退了出去。   安齐远道:“如今重铸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修炼也一点都不轻松。你需想想以后要走什么路子,筑基之后就要选择宗门了。”   安齐远说这番话的时候,苏澈的眼睛早已闭上了,呼吸虽然平稳但也很微弱,让人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   半晌之后,苏澈才悠悠道:“我想回……青阳洞……”   青阳洞是他师父亲手托付给他的,谁知他没能渡劫飞升,反而让共凝的九天玄雷折了青阳洞的四大长老和一干护法的高阶道修。   如今若不是还有若耶阁和龙剑山庄在那撑着,青阳洞早就不知道破败成什么模样了。   他现在算是劫后余生,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铸成了五灵根,若是真能再次走上飞升的道路,他必定是要重振青阳洞道修一脉的。   安齐远点头道:“也好,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熟悉青阳洞的修炼心法,走原本的路子也能事半功倍。”   “只是《灵根赋》中只说了如何重铸五灵根,并没未提及应该怎样修炼。你以前修炼的都是水系的法术,现在天赋变了,到底是走原来的老路子,还是所有属性的法术都去修?”   安齐远在一旁像老妈子一样在耳边絮絮叨叨,苏澈都快听乐了。   只是安齐远想到的那些问题他以前也考虑过,可实在是想不出一个能称得上是准确的法子。只能等他有力气了每种法术都练练,看看哪个进益大再说,现在考虑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你还没跟我道歉。”   苏澈忽然睁开眼道。   安齐远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看到苏澈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   自重铸完成后,那枚法印也被法正硬生生地扯掉了。   安齐远的脸色出现了瞬间的呆滞。   “我给你烙法印的时候,不知道你已经不是青言了,也不知道之后会有这重铸的事……”   如果早知道的话,他必定不会给苏澈烙上这种差点要了他命的东西。   苏澈再度闭眼:“不知者不罪这种借口在我这……行不通。”   安齐远认真地思忖了半晌,然后煞有介事地道:“阿澈,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第一次听到这魔头在自己面前承认错误,苏澈心里难免有些得意——果然是重铸一完成,命运的风向就开始转变了么?   谁知还没等他开心多久,就听安齐远用十分真挚的语气说道:“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这个天大的错误,我决定要陪你一起回青阳洞修炼。你若是炼不到化神巅峰,我就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苏澈闻言不由吓得瞪大了双眼。   “青阳洞是道修圣地,你一个魔修的魔头来青阳洞作甚!”   安齐远贼笑道:“以前我尽量少去青阳洞,不过是忌惮法正和龙潜那边的人给我穷捣乱,到时候反而给你增添不必要麻烦罢了。”   “可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去了他们反倒能安心些。不然若是被那些不长眼的高阶修士欺负你怎么办?”   修真界里爬高踩低的事情太多了,苏澈现在比刚渡劫失败时还要羸弱,没人在身边保护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苏澈从来都不知道这个魔头竟然还是个话唠,开始还想跟他分辨两句,到了后来苏澈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沉,也不知道安齐远到底还在叨叨些什么,意识就这样模糊了。   苏澈睡着的时候,唇角莫名地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样唠唠叨叨的似乎也不错,至少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五感避绝地独自一人陷入那无边的炼狱中了。   甚至在梦境中也是只有成千上万个小号的安齐远在那里不断地蹦跶,让他都快忘了全身的经络依旧像是火山爆发的岩浆在身体里灼烧的痛苦,脑海里只留下了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 第105章 重返青阳洞   苏澈在极不规律的作息中保持着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状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月之久, 苏澈才养出了力气得以下床走动, 彻底地松了松已经僵硬到几乎要伸展不开的骨骼和肌肉。   在这段时日里,因为重铸而大损灵力的众人也在鸾凰族的结界中得到了充分的休养生息,阿凰的化神初期境界也比之前要稳定了不少。   在渡过了重铸的关隘之后, 苏澈感觉许多事情都比之前要来得顺利了。   苏澈意欲返回青阳洞是他自己的决定,安齐远又愿意同往,法正和龙潜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安齐远的修为足以让他在任何比他修为低的人面前伪装出低阶修士的假象, 样貌上的改变更不是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 要如何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只有炼气中期修为的苏澈能够独享他之前在青阳洞修炼时专用的玄冰洞。   “既然不能将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阿澈也只能暂时改名换姓,以新弟子的身份加入青阳洞。”   既然是新弟子, 即便有高阶修士作保,也必须经过灵根石的测试, 并通过一系列试炼之后之后才能分配洞府。   可这五灵根确实是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稀罕天赋,安齐远在完成重铸之后倒也用灵根石让苏澈试着测了一下,只是即便是品相最好的灵根石, 也只能测出四道灵根, 后头融入的那道火灵根的鲜红之色并未显露出来。   这也让安齐远对重铸的效果产生了不少的怀疑。   这样一来,苏澈依旧会被当做是只有四灵根的残次品,别说是妄图动用前宗主的修真腹地了,即便是勉强拜入了日渐式微的青阳洞,也必定只能是个外门的杂役, 内门都别想进去。   苏澈自然有自知之明,闻言也不气恼,只是淡然对安齐远道:“无妨,你是单灵根天赋,只要你愿意拜入青阳洞,多带我一个‘表弟’入门也是很正常的。”   只要有安齐远惊人的单灵根天赋,青阳洞的长老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样的苗子留下来的。   到时候别说是带上一个毫无天赋可言的“表弟”了,就是直接开口要玄冰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安齐远闻言摸了摸下巴:“你我长相身型差别这般大,说是表弟谁人会信?还不如直接说是道侣,呆在一起更能名正言顺不是?”   苏澈根本不打算接这个话茬,直接朝法正和龙潜道:“届时就劳烦二位找出座下信得过的高阶修士代为引荐,毕竟你们二人是一宗之主,若是由你们出面引荐未免太过树大招风。只需两位结丹修士便是足以。”   众人七嘴八舌地将各种细节都商议了一下,将推荐的人选也一并定了下来。   苏澈见自己的事已了,目光有些担心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凰。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鸾凰族的结界了,这次幸得你出手相助,我无以回报,定会履行承诺将你带出结界。”   “只是你毕竟从来去过外面的世界,你虽有化神修为,但就怕涉世未深易陷泥沼……”   “对于出去之后要做些什么,你可有打算?”   忽然被苏澈问起,阿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法正,低头道:“我听说……听说法正宗主要下界游历以弘扬佛法?”   法正虽是若耶阁的佛修宗主,但久避世外的若耶阁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老规矩——那就是若耶阁的佛修无论修为高低,都要在一定期间内入世。   一来是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人间铲妖除恶匡扶正义,二来也是通过施行善举以吸引更多有天赋之人拜入若耶阁,以壮大佛修的势力。   法正距离上次下界游历已近百年,现在苏澈的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倒是时候要再度下界游历了。   苏澈自然听出了阿凰的弦外之音,只是法正虽然平日里触觉灵敏,但在面对与自身相涉的事情之时却往往迟钝万分,现在看那样子,根本就没半点瞧出阿凰心思的迹象来。   法正犹豫道:“实在不妥。倒不是因为贫僧不愿带施主一并前往,只是若耶阁定下的这种游历乃苦修的一种,在下界若没有遇上必须出手平定的妖魔祸事是不允许随意动用修为的。”   “既是苦修,那平日里就只能靠双脚行走双手攀爬,就连马都不能骑,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其中之苦怕是施主难以忍受的。”   阿凰闻言抬起头,十分认真地道:“我原本就想用自己的双腿走遍外头的世界,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我本就对族人说要跟着你们出去寻找丹凤的,如今阿澈和安宗主要回青阳洞修炼,龙宗主又急着要带着杜遥回去完婚,我无论跟着他们哪一方都没法跟族里交待。”   “只有你……你本就是下界游历,我只要跟着你,自然就能将寻找丹凤的谎言圆过去,同时又满足了我周游世界的夙愿,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阿凰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法正虽然眉头微蹙,但又确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阿凰笑道:“大师不用急着拒绝我,若我真像你说的那样一点苦都吃不得的话,那就到时候再分道扬镳也不迟嘛。”   阿凰的眼睛又黑又亮,圆润得就像天边的星子。   阿凰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法正,让法正觉得这双眸子就跟他刚进入结界那天救回来的那只小羊羔一般纯洁清澄,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苏澈叹了口气,虽然内心依旧略有不安,但又想到有法正看着,阿凰也不至于会闹出太大的岔子来,便也只得默认了阿凰的提议。   到了分道扬镳的日子,众人倒没有太多的离情别绪。   即便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和五灵根背后的阴谋还扑朔迷离,但只要身边重要的人皆安好,剩下的就只有希冀和祝福。   安齐远召出了白隼,载着苏澈往西莲诸峰飞去。   为了顺理成章地让苏澈拜入青阳洞,龙潜动用了龙剑山庄作为镇守青阳洞的两大势力之一的影响力,成功说服青阳洞的执道长老答应增加一次新弟子的入门考核。   原本在青阳洞鼎盛之时,每次的入门选拔都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壮观,而且其中也不乏天赋极好的修真苗子。   但即便青阳洞的灵气比其他地方要充裕,但若招募人数过多,就变相地摊薄了灵气,最后有可能导致所有人都无法物尽其用地修炼,反倒不美。   所以当时青阳洞是每五年招募一次弟子,而且招募秉承的原则是宁缺毋滥,所以即便每次都会有动辄上万人参加入门测试,最后能被选上的也不过十数人,简直比金榜题名还要难上数倍。   可自苏澈陨落之后,元婴长老和大批护法修士受到波及损伤惨重,青阳洞只能依靠龙剑山庄和若耶阁的庇护苟延残喘。   稍微有点眼力的修士都知道趋利避害,受不了佛修清苦的也会投到龙剑山庄和无赦谷去。   青阳洞的执道长老心急如焚,一开始就急功近利地每半年就召开一次入门测试,可后来却慢慢发现,青阳洞越是这样大反常态地大开方便之门,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感,让那些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修真苗子越发笃定青阳洞后继无力,纷纷“弃暗投明”,宁可等若干年后那些修真的名门大派招人之时再去参加,也不愿落了个先拜入青阳洞又再背叛出门的坏名声。   于是乎最后通过试炼选拔的,别说是什么不世出的单灵根了,就连双灵根天赋的也一个没有。   其中最好的一个三灵根的苗子,到了最后一步竟然说后悔了,当场就离了场,差点没把执道长老的胡子给气歪。   看着剩下的两三个天资十分一般的三灵根和一堆四灵根的人,执道长老甩袖而去,最后还是将入门测试改成了三年一次。   “距离上次入门测试还未到两年,不过既然龙潜那边开了口,那执道长老也不好直接回绝。”   “再加上龙潜安排好的人又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会暗地推荐一些好苗子给青阳洞的消息,执道长老原本的最后一点犹豫也被打消了。”安齐远解释道。   苏澈闻言不由得叹气。   “想当年,能进入到最后试炼环节的至少也是双灵根天赋之人,如今却连个三灵根的人都留不住……”   苏澈说罢眼神难免透露出几分黯淡:“这事都怨我……”   安齐远掐了苏澈的脸颊一把:“花无百日红。青阳洞已称霸轩辕大陆的修真界数百年,有盛必有衰,这原本就是天道循环的应有之义。”   “即便是因你飞升陨落之事被牵连,但青阳洞也不过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罢了,若你的五灵根天赋能尽显,还怕以后这轩辕大陆没有青阳洞的立足之处?”   苏澈闻言脸上虽不显,但心中的那份重压却顿时散了不少。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魔头还是有几分安慰人心的本事的。   “原本我是打算让龙潜直截了当地将我们安插进青阳洞的,但重铸后你的情况依旧不明,也不知要在青阳洞修炼多久,若是做得太过明显,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还不若一开始就麻烦一些,把入门的一系列手续都办齐了,以后也不怕有心之人盘查。”   苏澈点头:“确实也不急于这一时。”   “只是即便我要借着你的光才能拜进青阳洞,但按照规矩我也必须参加入门试炼。”   苏澈说罢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腿。   “如今我虽能下地行走,但却连带有一些强度的动作做起来都十分吃力……”   “只怕到时候会更引人注意。”   安齐远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有我在,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   两人谈话间,白隼就已经落到了西莲诸峰的外围。   “我现在还是得先装成炼气后期的小修士,肯定不能驾驭白隼这种高阶灵禽,接下来的赶路只能骑马。到时候去到试炼场地,估计还得受那帮子道长的鸟气……”   安齐远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一想到待会参加入门试炼之前还得毕恭毕敬地给那些道行不知道要比他低上多少的老匹夫磕头行礼,说一点怨气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第106章 急转直下   看着安齐远越凑越近的脸, 苏澈知道这魔头若讨不到点好处肯定是不会愿意继续卖力的。   苏澈有些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只见周围山泉熙熙松风阵阵, 除了正停在山台上扭着头惬意啄毛的白隼之外,哪里还有半个人的影子?   苏澈紧闭双眼飞快地凑过去,用嘴唇碰了碰安齐远的脸颊, 然后又熟门熟路地迅速缩了回来,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安齐远对苏澈那种掩耳盗铃的态度不禁失笑,但如今只要苏澈能主动示好, 他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与之前苏澈那种清冷孤傲的态度相比, 安齐远只觉得他的阿澈越来越有所谓的人情味儿,再不是之前那个只会一心修炼苦求飞升的冰冷美人了。   安齐远舔了舔嘴唇, 意犹未尽地搓了搓自己的下巴。   “恩,感觉又回来了一半力气, 只是还是后继无力怎么办?”   苏澈没理会安齐远,只是凑到白隼面前, 抬起手抚了抚它胸前的羽毛。   “你主人还没你顶用。”   安齐远从身后将苏澈的腰搂住,将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竟敢拿我跟畜生比。”   站在身后的白隼是第一次听安齐远说它是畜生,原本白隼的脾气就十分高傲, 如今被人当着面骂畜生, 哪里顾得上什么主从尊卑,对着安齐远就狠狠地扇了几下翅膀。   山林间因着巨大白隼的动作登时掀起一阵骤风,苏澈本就体弱,哪里能支撑得住,整个人都被风力顶到了安齐远身上。   “啊呀!”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苏澈抚着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正跨坐在安齐远身上。   苏澈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撑起身体从安齐远的身上翻下来。   可苏澈的体力现在基本上是一根手指就能推倒的状态,再加上方才被白隼这么一扇,就更是被扇得头昏眼花,一时间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挣扎了半天却又重新趴落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苏澈的发髻和衣袍都乱了,胸前的衣襟更是被扯得七零八落的,锁骨都露了出来。   “你!”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苏澈立刻就能感觉到安齐远的变化。   安齐远也不搭腔,只是顺势将手自下而上地钻进苏澈的衣袍,火热的手掌径直贴在苏澈腰侧有些微凉的皮肤上。   明显的温差让苏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安齐远碰到的地方开始被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痒!”   苏澈握住安齐远的手腕抗议,安齐远却顺理成章地将手掌往苏澈的背后探去。   苏澈的手拐不到那样的弧度,就这般被挣开了。   感觉安齐远的手掌轻轻地自己背后抚摸着,苏澈对这种亲昵的动作实在无法彻底排斥,毕竟他重铸之后在鸾凰族结界休养生息的日子里,难得的好睡眠都无一例外是在安齐远的抚慰下出现的。   苏澈见安齐远的手似乎还算规矩,便也松了身体,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安齐远上面,侧着脸就着现在的姿势将头枕在安齐远的胸膛上。   胸膛里的心跳声规律而有力,那种如火般旺盛的生命力让苏澈有些羡慕,而这魔头的呼吸总是能在他的脖子上撩起一片惊人的热度,如今的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到底还要不要赶路了?”   苏澈静静地呆了一会,感觉自己又有些眼皮发困了,这才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他一定是中了这个魔头的毒,否则怎么会在面对青阳洞入门遴选这样的关键大事也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意识。   苏澈甚至觉得,在这样风清日明的午后,能在山林树影间这般小憩上一个时辰,真的是一件神仙不换的乐事。   估计在潜意识里,他早就已经放心将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事都交给安齐远打理了吧?   苏澈昏昏欲睡的当口,隐约感觉到衣袍被安齐远整理了一番后,被打横抱了起来。   唇上感到一片软软的温热,苏澈知道自己被亲了,可眼皮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撑开。   温热的触感只辗转了片刻,苏澈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安置在了马上,规律的马蹄声在下方响起,却远得像是山谷中淡淡的回音。   待到苏澈一觉睡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青阳县最好的客栈里。   安齐远也早已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衣袍,虽然身型未变,但脸却已经变成了只有十七八岁出头的青涩模样。   苏澈乍一看还真有些不习惯,特别是安齐远的样貌变得年轻了,可那双眼睛却还是如深潭般深邃,近距离看远没有之前那样协调。   安齐远看苏澈看着自己,露出一幅明显不是很满意的样子,有些懊恼地挠头道:“青阳洞的高阶修士都见过我,我的长相肯定得多改一些。”   安齐远现下的模样跟之前还是有三四分相像,可气场毕竟不同了,这样的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甚至还有些婴儿肥,是那种清俊但却还没有彻底长开的模样。   这样的一张毫无杀伤力的脸成功地将安齐远那种由内而外的狂妄之气完美地掩盖了起来,可当苏澈看到安齐远一扯嘴角就漏出来的两个酒窝的时候,还是不忍直视地用手挡住了视线。   “拜托你可不可以稍微离我远一点……”   这种莫名的违和感怎么就这么膈应人呢?   安齐远哪里肯依,直接就把脸贴到苏澈脸上去了。   “你以为我愿意变成这幅鸟样子?还不是因为要带着你混进青阳洞去?”   “你还敢笑?!”   安齐远原本以为苏澈在嫌弃自己,谁知道闹了半天才发现苏澈正颤抖着肩膀,用了十分的力道强忍着才不让自己抿着的嘴翘起弧度。   安齐远看着眼泪都快笑出来的苏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径直把苏澈的衣袍一掀,像大狗一般自下而上地钻到苏澈的衣袍里,张嘴就在苏澈柔软的侧腰上啃出了一个牙印。   “啊呀!安齐远,你这疯狗!”   安齐远从苏澈的衣襟口钻出个脑袋来,笑眯眯地道:“我真不介意你再笑笑。”   说罢就又示威似的啃了一口在苏澈的肩膀上。   苏澈被安齐远闹得不行,可这衣袍的腰带却被恰到好处地卡住,将里头的两个人都紧紧裹住。   苏澈只能满头大汗地挣扎着伸手想要去解开腰带,可是安齐远却又堵在那里,手指怎么伸都还是差了这么一星半点,反倒是裹在一起的身体越发燥热起来了。   看苏澈被憋的满面潮红,眼看就要虚脱在床上了,安齐远这才动手将腰带扯开。   苏澈先是松了口气,可即刻又意识到衣袍敞开之后他便上身赤裸了,只消低头一看就能看到自己肩膀上那还带着口津的牙印。   苏澈心里莫名地一紧,伸手就想将身边的薄被扯过来。   安齐远哪里肯让苏澈动弹,一下就扣住了苏澈的手腕,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面露窘迫之色的苏澈。   “阿澈……”   安齐远的声音沙哑,像把重锤一般直接砸在苏澈的心上。   有点无法承受这种过度的暧昧,苏澈只能堪堪地别过脸去。   “阿澈,待你炼到元婴境界,我们便结成道侣如何?”   安齐远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回响,音量不大但是却如雷霆万钧。   “我是说,真正的道侣……像龙潜和杜遥那样,不,比他们更好的道侣。”   苏澈闻言心中猛地一紧。   虽说他早就清楚安齐远煞费苦心地为他张罗重铸之事,现在又为了帮他混进青阳洞不惜屈尊降贵,不过就是为了等他重登元婴的那天。   也只有到那天,他才有资格与像安齐远这样的化神修士结下道侣之契。   之前重铸尚未完成,苏澈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可如今重铸的门槛已经跨了过去,只要灵根赋上说的是真的,重登元婴境界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样一来,到底要不要接受安齐远的请求,似乎也不再是像之前那样遥远的事情了。   安齐远这样出其不意却又郑重地提了出来,说直白点,简直就跟求婚没有什么两样。   但苏澈却从未把这件事正儿八经地上升到议事日程中去考虑,特别是在他完全没弄清他现在对安齐远所表现出来的顺从和妥协,到底是出于感恩的心情,亦或是别的一些什么的时候。   苏澈自诩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安齐远问的这个问题他连想都没有好好想过,又如何能立刻回答出个子丑演卯来?   安齐远定定地看着身下的人。   只见苏澈在听到他的请求之后,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带着犹豫的迷茫。   片刻之后,那种犹豫和迷茫也似乎渐渐被一种冷淡的漠然所替代。   安齐远原本清亮的眸色逐渐黯淡下来。   虽然他一直知道苏澈对于他就而言就像是远在天边的星子,并非朝夕就能够得。即便苏澈在渡劫失败道行尽失的时候,也依旧能轻易控制住他的喜怒哀乐。   安齐远从来没有奢望过只要对苏澈伸出援手就能得偿夙愿,毕竟重铸之事除了他,法正、阿凰和龙潜等人谁不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在帮苏澈?   可他却还是奢望着,奢望着他能够在苏澈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一席之地——那种跟法正这样的挚友不同的,可以上升到更亲密的关系上去的独特的位置。   但方才苏澈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的反应,却还是像一桶冰水迎头泼下一般。   安齐远觉得他甚至有点维持不住脸上那种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和煦。   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又觉得如果下一秒他若从苏澈口中听到任何与拒绝有关的字眼,他极有可能会忍不住把这间屋子里除了苏澈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摧毁殆尽。   “你……”   苏澈有些担心地看着安齐远开始泛出淡淡殷红的眸子,十分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却发现喉咙不知为何变得干涩沙哑,说出来的话也低得险些听不见了。 第107章 奔赴试炼   “别说了, 天色晚了, 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起早参加入门试炼。”   安齐远第一次如此心虚地打断苏澈的话, 甚至还没等苏澈说话,就在下一秒撑起身体翻坐到床边,刻意背过身不去看苏澈脸上的表情。   “安齐远!”   苏澈半支起身体朝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但推门外走的安齐远竟破天荒地没有回头,待苏澈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剩下门扉还在那微微颤动。   苏澈有些懊恼地倒回床上, 在心绪烦乱的辗转反侧下听到窗外传来的更鼓之声。   “都三更了, 还没回来……”   苏澈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拧住了一样,以前他再怎么强烈反对安齐远也宁死不出他的房门, 可这次安齐远却是自己离开了,而且似乎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苏澈自认为方才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虽然他确实是在有点不那么适当的时候保持了沉默,但也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否决了安齐远的提议。   有好几次他已经起身下床穿鞋, 想要走出房门去找安齐远。   只是,他有点怀疑自己这么做的意义——若是现在安齐远再用同样的问题来问他一次,他的回答又会是什么?   如果无法给出承诺, 那么出去寻人的行为是不是就会变成一种利用人心的无耻行径?   挣扎了半晌, 苏澈只得挫败地倒回床榻上,将无法入眠的一切原因都归咎在中午小憩的时间过长之上,直到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鱼肚白,苏澈才迷迷蒙蒙地歇了过去。   “阿澈,起床了。”   安齐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澈先是迟钝地睁开了眼,头疼得半晌都没能把焦距对上。   等脑子终于运转起来之后,苏澈才记起昨天晚上与安齐远不欢而散的事情,立刻像触了电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安齐远也没想到苏澈就这么忽然鲤鱼打挺似地坐起来,一下没让开,苏澈的脑袋就这样磕在了安齐远的额头上。   这一磕安齐远倒没什么事,可苏澈立刻抚着额脸色发白地说不出话来。   安齐远昨夜一夜未歇,在外头灌了整宿的寒露,今早进门的时候还特意重新换了干爽的衣袍才过来叫的苏澈,他不想给苏澈留下那种冰冷的感觉,即便昨天夜里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差点没把他冻僵。   苏澈看向安齐远的眼睛,里头依旧是浓浓的担心和化不开的暖意,好像昨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双如深潭一般的眸子依旧是那样水过无痕。   可愣就是这样的温暖,才让昨夜的那种僵持和寒冷显得更为突兀。苏澈实在不知道他现在是应该向安齐远解释一下他昨天的想法,还是干脆保持沉默将这篇翻过去。   看着苏澈那微微翕动着嘴唇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模样,安齐远只能在心中扯出一抹苦笑,面上却云淡风轻地招呼苏澈起身更衣用膳,态度甚至比之前还要殷勤几分,弄得苏澈心里七上八下的,完全找不到之前相处的那份轻松自然。   “安齐远,我……”   眼看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妥当,两人立刻就要起身前往入门试炼会场了。看着安齐远转身开门前脚就要跨出门去,苏澈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住了安齐远的袖子,可当安齐远回过头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苏澈却发现他又再度失语了。   安齐远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苏澈的发顶。   “什么都不必说了,一切等你修为提上去了再说也不迟。”   苏澈闻言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毕竟他现在只是炼气中期的修为,虽然灵根赋上说五灵根一旦铸成,修为就能以极快的速度累积,但即使再快也不可能三年五载就能达成。   这就说明,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用直接面对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安齐远看着苏澈脸上露出的毫不掩饰的陡然轻松的神情,心里苦得几乎能倒出胆汁来。   可苏澈的性子又是那种多逼不得的,事到如今只要能一直陪在苏澈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两人各自撇开了心事,上了马飞奔而去,在指定时辰前赶赴青阳洞外门。   待两人到达下马之后,那里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一些今日来参加入门试炼的人。   苏澈环顾了四周,发现这些人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五十有余,不禁想起昔日青阳洞新弟子入门试炼的那种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这次来参加试炼的多数都是十六七岁出头的年轻人,有些还是父母陪着过来的,可只消一看就都是些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这很有可能是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所以才打了送到青阳洞修真的主意。因为即便因为天赋不高只能在外门做个杂役,但至少温饱是能够保证的。   虽然在这样的孩子里也不排除能出现好苗子的几率,但可能性绝对比金陵苏家那样盛产高阶修士苗子的大家族要低多了。   苏澈正看着,安齐远便已伸手揉了一下苏澈的脖子。   “莫要胡思乱想,你现下已经不是青阳洞的宗主苏澈了,那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   苏澈点了点头,伤春悲秋只能徒增烦恼,只需他修为精进,青阳洞来日的辉煌还是指日可待的。   苏澈与安齐远待在一起,并未像其他来参加试炼的人那样四处攀谈。   可即便两人已经转换容貌,但这对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只消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能成为吸引众人注目的焦点。   果然未过多时,就有人上前攀谈。   “在下淮南邓冲,今日也是来参加青阳洞的入门试炼的。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安齐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灿烂笑容的年轻人,双手环胸并未答话。   苏澈有些尴尬地回看了安齐远一眼,这才笑道:“吾乃长安人士,姓苏,单字明,这位是我的表哥安远。”   那邓冲跟苏澈套了一会近乎,果然立刻将话题扯到了今日的入门试炼上。   “说起来,我今日对进青阳洞内门势在必得!”   “哦?”   苏澈对邓冲这样的自信感到有些意外。   邓冲笑眯眯地说:“我之前找人弄到灵根石测了一下,我可是双灵根天赋。虽然是水火相克的末端属性,但怎么说也比三灵根的要强上许多了。”   苏澈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可你是双灵根天赋,即便是水火二性,也能去比青阳洞更好一些的修真门派,怎么就……”   邓冲耸肩摊手道:“我这人性子直,受不了太多窝囊气。如果去龙剑山庄这样如日中天的大门派,估计还得从外门弟子开始一步步做起。”   “这青阳洞虽然已经没落,但怎么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来这里就是鸡头,直接就能进内门修习,又何必去那种大派苦哈哈地当个凤尾?”   “若是能被内门长老相上,直接传授我一些独门心法什么的,渡劫飞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说对吧?”   邓冲的一番话虽然十分功利,但却是实打实的大实话,苏澈听了只能微笑点头。   邓冲又道:“我看二位身姿挺拔长相俊秀,一看就跟其他人不一般,也不知道二位来参加试炼之前有没有像我这样自己摸过底?”   言下之意就是在打探苏澈和安齐远的底细。   可还没等苏澈有反应,安齐远就冷脸开声道:“我俩没有邓兄你的能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弄什么灵根石。”   邓冲也没想到安齐远一开口说话就那么冲,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三人间的气氛登时尴尬得无以复加。   苏澈清咳了一声垂眸道:“我向来体弱,这次若不是表哥以参加入门试炼为借口带我出来散心,估计是连门都出不得的,所以这修真天赋什么的就不用多提了。”   “但我表哥是人中龙凤,我觉得他一定能够成功通过试炼,成为青阳洞的弟子。”   虽然这次额外加办的入门试炼完全是为苏澈准备的,但之前法正和龙潜就一再强调苏澈要低调行事,有点风吹草动的时候要毫不犹豫地舆论焦点引到安齐远这张虎皮大旗上。   经过之前的磨难,苏澈倒是体会到了许多之前他未曾注意过的微妙的为人处世之法,这次“祸水东引”也干得十分漂亮,连一直维持面瘫表情的安齐远也饶有深意低头看了苏澈一眼。   那邓冲方才被安齐远一呛,心里生了怨气,也不想再做这种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只是草草地跟苏澈瞎扯了两句就告辞了。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拽出朵什么花来!”邓冲甩袖在心中暗骂。   其实,邓冲这次决定拜入青阳洞门下,之前早就不知做了多少功课。他十分清楚青阳洞现在是求贤若渴,但却在之前几次招募里连一个好的三灵根都没能留住。   这次他可是双灵根天赋,相信轻易就能拔得头筹入驻内门。   原本他是自信满满,可方才他环顾四周,却发现了这对一直缩在角落不与人搭话的表兄弟。看那气度和样貌似还有些竞争力,所以才忍不住上前打探一下底细,谁知道却莫名碰了一鼻子灰,着实让人气恼。   不过青阳洞在通过入门试炼之后就会立刻将新入门弟子分为三六九等,即便是同一等级的内门弟子在外门弟子面前都会有绝对的优越感和权威。   若等他进了内门,看他还不让那个叫安远的家伙好看!   就在众人还在津津有味地看好戏的时候,只见青阳洞的山门上空现出一片祥瑞的黄光,片刻后松风阵阵,吹出带着松香的沁人灵气,只消深吸一口就能感到通体舒爽。   片刻后,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有十数只凌霄仙鹤徐徐降落,坐在仙鹤背上的高阶修士鹤发童颜,手持拂尘,衣袂翻飞直如谪仙坠凡。再一细看,眉宇间端的是冷静肃穆,有种天然的不怒而威的气度。 第108章 验灵根   青阳洞的内外门长老一并出现, 让在场的人神色皆是一震。   即便是自傲如邓冲之流, 也在那种修仙之人特有的威压之下禁声敛目, 就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一旁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户子弟早已颤巍巍地跪下磕头,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安静得连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分辨出来。   “诸位不必拘谨, 在下乃青阳洞外门管事薛庆隆,代我门的各位长老欢迎大家的到来。”   外门管事出面主持大局,而内门地位最高的执道长老并未出现在这种入门弟子试炼的场合, 只是派了座下一位结丹期的大弟子作为内门代表出席。   既然是代表内门, 在这种场合架子肯定要端得更高一些。   在外门管事说话的当口,那模样看着四十岁模样的内门道修便毫不遮掩地将视线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打量的意味十分明显。   可只消打量一下,那内门道修的眼底便开始出现带着嫌弃的鄙夷之色, 待视线草草地转到了刻意站在人前显眼位置的邓冲身上时,倒是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邓冲十分谄媚地朝那道修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可那道修却像是没看见似的,飞快地又把视线调转开去了。   安齐远原本就对常人这种争相看神仙的行径不感兴趣,像他这样的人物, 平日里就是无赦谷的内门弟子都未必能有机会一睹真颜, 更别提是出席这种低级别的招募新弟子的试炼了。   那结丹修士在他眼里根本就连蝼蚁都不如,安齐远自没心机去凑这种热闹,只是陪着苏澈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后。   可安齐远的身型毕竟高大健硕,即便什么都不做地站在人群之后,还是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那内门修士很快就把视线停在了安齐远身上, 眼中原本的鄙夷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趣安然的态度。   邓冲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内门道修的神情,发现端倪之后便十分机敏地立刻回过头去寻找,果然发现与那道修视线相对的正是方才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安远,登时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那么,其他的也不必多说了,现在就进行入门试炼的第一步,测试灵根。”   外门管事说罢,便挥动拂尘带出了一艘流淌着七彩灵光的巨大象牙艇,那象牙艇由七匹七色灵鹿拉着,看着端的是唯美大气。   邓冲等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修仙之人用以代步的法宝和灵兽,一时间惊叹之声四起,就连苏澈为了配合自己的身份都故意装出了一幅惊艳的神情,惟有安齐远还是维持着面瘫的神色,完全不为所动。   想想也是,像这种九级法宝,除了样子好看之外没什么太多功用,虽然可以载人,却无法自行驱动,还必须配上七色灵鹿这样的灵兽拉着才能使用,完全是中看不中用的鸡肋。   而七色灵鹿也不过是低阶灵兽,跟白隼那样的仙禽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   就靠着这象牙艇和七色灵鹿就想让安齐远变色,难度似乎有些大了。   众人在外门弟子的安排下依次上了象牙艇,放出象牙艇的外门管事拂尘一扫,那七匹灵鹿就踏蹄飞奔,将巨大的象牙艇腾空带起,未过多时就已经上到了云间。   众人皆趴在象牙艇边缘向下张望,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象牙艇是如何的精美,七色灵鹿是如何的温驯,青阳洞的景色是如何优美等等。   安齐远虽对这些无感,但看到苏澈因为重回久违的青阳洞而露出的一脸欣慰的神色时,还是不禁抬手搂住了苏澈的肩膀。   “做什么……”   苏澈有些讶异安齐远忽然做出的不合时宜的动作。   “风太大,我帮你挡一挡。”   苏澈不好拒绝,又发现方才吹了一阵风还真有点头脑发沉的迹象,便也未再推拒。   象牙艇在外门主殿紫气阁前停了下来。   紫气阁的建造理念取自“紫气东来、大道万方”之意,大殿之顶皆是用紫光石雕刻而成的琉璃瓦,远远望去便能看到一层由紫光石发出的祥瑞之光,配上其他雕龙画栋的装饰,着实有种华丽又不失高雅的大气之美。   众人被接二连三的美景震撼了心神,那些原本不过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前来参加试炼的人都换上了一幅郑重的神色,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在嘴上念叨着一定要被选上之类的话了。   苏澈看着维护良好的紫光阁,心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即便青阳洞式微,但毕竟是传承了千年的修真大派,又有若耶阁和龙剑山庄帮衬着,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困难击垮才是。   跟着外门弟子进了内殿,只见殿内檀香氤氲,正前方供奉着道修祖师爷的神像。   众人依着规矩上了香顶礼膜拜,之后才被引到一旁的东正厅,那里早就备好了一颗圆润硕大的验根石。   外门管事笑眯眯地朝众人道:“虽然这次决定增加一场入门试炼实属突然,但我门依旧会秉持宁缺毋滥的原则对各位进行遴选。”   “这验根石是今日试炼的第一关。四灵根者一律不收,三灵根以上的择优而录,尔等是否听清楚了?”   众人一听,脸上纷纷变了颜色。   之前他们听到的都是青阳洞如今极为好入,就是四灵根的也能在外门混个杂役的身份,三灵根更是能直接拜入内门长老座下修习。   可今日他们亲耳听到的却是四灵根的一个都不要,即便是三灵根天赋也未必会全要,看那架势,必是要对他们好好挑剔一番的了。   之前他们没开过眼,不知道青阳洞竟然是如此仙境,自然可有可无。可看到了方才那一系列排场,还有谁不想留下来?即便只能做个外门杂役,只要能得到上头偶尔赏下的一些仙丹,也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哪!   外门管事说罢,便开始让众人依次上前测试灵根。   这一测,果然发现这次前来参加试炼的人五分之四都是四灵根天赋,看到验根石上不断地浮现出各种搭配的四种杂色,外门管事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难看。   虽然外门管事也不大清楚为何执道长老会忽然决定要加开一场入门试炼,但之前他倒是道听途说地打听到似乎是会有龙剑山庄保荐的人过来参加试炼。   可如今这四十多个人里头竟然连一个三灵根天赋的都没出现,剩下未验灵根的还不到十个人,即便这些都是三灵根也难成大用。   外门管事心中虽有困惑,但手上点人的动作却依旧如行云流水。   “轮到你了。”外门管事指着苏澈说道。   苏澈回头看了一眼安齐远,安齐远默默递给他一个“没事”的眼神,苏澈这才走到了灵根石跟前。   苏澈将手覆在灵根石之上,立刻便有五色气雾上涌。   那五色气雾在灵根石内部迅速地蒸腾盘旋,可转了半晌也未见有停下来的迹象。   外门管事原本还神情松懈,可看到这异象之后就立刻警觉了起来。   像这种极品的验根石,只有在遇到上佳的灵根天赋之时才会回转如此长的时间,若是遇上稀松平常的四灵根,只消将手覆上片刻就能见分晓。   难道眼前这个修长清秀的男孩就是龙剑山庄暗地里保荐过来的人?   外门管事正兴致勃勃地猜测着将会在验根石上出现的结果,谁知等了半晌,验根石里的五色气雾终于凝固下来,结成了绿黄蓝褐四色灵气丝线,分别代表了木金水土四行。   外门管事立刻有些傻眼。   “这,这不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四灵根吗?”   虽然对验根石出现的异样百思不得其解,但验根石里呈现的四灵根的结果却是毋庸置疑的。   外门管事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神情盯着苏澈看了半晌,之后才无奈叹息道:“你站到右边去吧。”   苏澈早就知道测试灵根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倒也从善如流地就站到了已经挤满了人的大堂右侧。   好在接下来参加测试的几个人还算争气,竟连续测出来三个三灵根的天赋,让外门管事难看的脸色好转了不少。   待点到邓冲的时候,未测试灵根的就只剩下他和安齐远两人了。   邓冲早知自己的灵根天赋,在这关根本没有任何压力,径直上前把手覆在了验根石上。   果然,验根石里的气雾旋转了挺长的时间,然后才显出了蓝红两道灵气丝线。   “哦?水火双灵根天赋?”外门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惜就是属性相克,稍稍差了一些。”   见外门管事说话如此直白,邓冲有些谄谄然地将手缩了回来,外门管事继而笑道:“无事,天赋虽已定,但修行多看人为。日后你若是能潜心修炼,必能有所大成。”   言下之意,竟已是将邓冲当作青阳洞弟子看待了。   邓冲闻言大喜,恭恭敬敬地给外门管事做了个长揖,又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些已经被排除在外的失败者露出的艳羡的眼光,神情难免带上了几分得意之色。   “现下轮到最后一位了,请上前。”   安齐远懒得理会邓冲朝自己投过来的挑衅的眼神,几步上前,十分随意地将手覆在验根石上。   在安齐远的手接触到验根石的刹那,验根石中的五色气雾便开始急剧地翻腾起来。   即便是已是筑基巅峰的外门管事,在他主持的如此多场入门试炼中,也从来没有见过验根石会出现这样奇象。   原本,青阳洞的外门管事一职是很难落到他这种只有筑基修为的修士身上的,只是经过九天玄雷共凝的洗礼,门内许多高阶修士折损,外门管事的位置也虚空下来,这才轮到他来坐这个位置。   可自他掌管外门以来,因着参加入门试炼的新人天赋不佳,连双灵根天赋也是今天第一次出现,就连薛庆龙自己也不过是上品的三灵根天赋,自然没有见过此等阵仗。   等到验根石中的气雾盘旋半晌之后终于停止下来,众人看到硕大的灵根石中竟凝出了一条儿臂般粗的红色灵根线后,无不惊讶得目瞪口呆。 第109章 狂妄的要求   “单灵根?!”   “火属性的单灵根天赋?!!!”   验根石的结果一显,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瞬间沸腾起来了。   原本还一直端坐在离众人距离最远的主位上的内门大弟子杜长茂, 此刻也完全按捺不住激动的神色。只见他迅速地从位置上站起, 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了验根石前。   硕大的验根石此刻因为安齐远的火属性单灵根而散发出火红的耀眼光泽,映照在差点把鼻尖都贴到验根石上头的杜长茂脸上,竟透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狂喜色彩的扭曲五官。   “真的是单灵根, 真的是单灵根!!!”   杜长茂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只见他直接抓住了安齐远的手腕,让安齐远与验根石拉开距离后又重新按了上去。   当验根石中再次出现那条火红粗硕的灵气线后, 杜长茂径直仰天大笑。   “上天诚不负我青阳洞, 我青阳洞时运未绝、未绝呀!!!”   说罢,杜长茂便不顾还沉浸在震惊情绪当中没能回过神来的其他一干人等, 紧紧拽住了安齐远的手腕朗声道:“走,立刻跟本座进内门去拜见执道长老, 他老人家见到你定会十分欢喜。”   杜长茂的言下之意是安齐远根本就用不着再参加接下来的入门试炼了——单灵根天赋,即便是在青阳洞最为繁盛的时候, 也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谁曾想到偏是在青阳洞没落于斯的时候,却能招徕这样不世出的奇才!   邓冲因着水火双灵根的天赋得到了外门管事的肯定,本还趾高气昂地站在只有寥寥数人的大殿左侧。   原本他不过想等着看安齐远的验根结果, 心里盘算着即便安齐远跟他一样同为双灵根属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他们可以平起平坐。   谁知道安远那厮竟被测出是什么劳什子的单灵根,排场之大竟然能立刻被引荐到执道长老座下,看样子不出意外会立刻成为执道长老的座下弟子了吧?   原本邓冲还以为自己来了没落的青阳洞就能做块宝,谁知却倒霉地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单灵根比起来, 水火属性的双灵根简直连渣渣都不如了。   邓冲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牙根痒痒,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妒恨得快滴下心头血来。   只见那安远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用手轻轻挥开了杜长茂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杜长茂对于安齐远突如其来的举动产生了片刻的怔忡,随后便立即反应过来,脸色也由方才的红光满面逐渐变得铁青起来。   杜长茂在心里暗叫不好。   之前在外门山门打第一次照面时,他就已经看出眼前这个名唤安远的年轻人非同一般,但没有验根石的验根结果为佐证,他自然也只是隐而不发。   可待到验根石证明了他的猜测,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虽然上头早就跟他明说了今日的新弟子入门试炼会有极高天赋的年轻人前来参加,可龙剑山庄那边对此事从头到尾都语焉不详,既没有透露参加者的姓名,更没有透露这个人的天赋究竟有多高。   杜长茂原本还想着龙剑山庄愿意放个上品的二灵根天赋过来就已经是很不错的厚待了,谁又曾想到这安远竟然是单灵根的天赋!   杜长茂心中越发笃定这个安远就是龙剑山庄保举过来的年轻人,所以才会在狂喜之下一反平日里沉稳内敛的做派,直接就想将人带到执道长老座下邀功。   可杜长茂却忘了考虑,万一这安远还真就不是龙剑山庄保荐过来的人又当如何?   若是方才稍微克制一下,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知道,青阳洞和前来应征的弟子之间向来是双向选择的关系,若青阳洞遇到单灵根就能这样突破规则直接晋级,说好听点是求贤若渴,可往不好了说,就显得有些掉价了。   之前好像也是因为入门招募的时候这方面没处理好,所以才没能留住那个上品的三灵根天赋者。执道长老因此还大发雷霆,随后便将频繁举行的入门试炼改成三年一次。   思及此,杜长茂未免神色僵硬。   若这安远真的傲然挥袖而去,别说是他会被执道长老一招打成粉末,青阳洞上下的脸面也会跟着丢尽了,以后还谈何在轩辕大陆上立足?   杜长茂即刻神色凝重地凑上前一步,以特殊的只能由安齐远听到的传音功法传声问道:“年轻人,你莫不是反悔了,不想加入我青阳洞?”   安齐远嘴角扯出一抹淡笑,眼神中透出“道长你多虑了”的神情。   安齐远笑道:“道长抬爱,在下感激涕零。只是在下拜入青阳洞并非全为自己,所以还有两个小小的要求。”   “若是道长答应,我安远发誓日后定与青阳洞之荣辱兴衰共存亡。”   安齐远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杜长茂的脸色菜稍稍有了些许好转。   “你说来听听,若本座能应下的,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安齐远笑道:“第一,我与我表弟苏明自幼相依为命,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可惜他身体孱弱、天赋不足,原本想与我一起拜入青阳洞,可方才因测出是四灵根天赋而被遣到了大殿右侧。”   安齐远说罢顺道望去,视线与苏澈的对上。   原本被众人堵在中间的苏澈被安齐远点了名,其他人面面相觑之下纷纷自觉后退,反而让苏澈从人群中凸显出来。   “我早已向上天发誓,此生与他相濡以沫、不离不弃。若他不能拜入青阳洞,那我与他便是生离,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在下还请道长开恩,让阿明跟着我一道入门。”   杜长茂原本还以为安齐远会提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之前还一颗心悬在横梁上七上八下,现下听得安齐远不过是因为兄友弟恭而想开个后门顺带将表弟一起带入门下修行罢了,这也能从一个侧面说明这安远并不是一个为了前程就会抛弃兄弟的厚道孩子。   杜长茂听言,在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对这个“安远”高看了几分。   杜长茂捋了捋山羊胡,道:“既然是在开始试炼前就已立下的规矩,四灵根天赋的人必定是通不过这场试炼的。”   邓冲在听到杜长茂说出这番话时双眼不禁一亮——若杜长茂坚持不让苏明拜入青阳洞门下,那么这个安远也必定不会入门。   只要安远一走,他邓冲依旧是稳稳的排位第一的双灵根天赋!   可还没等邓冲高兴多久,就又听杜长茂不急不徐地道:“苏明虽然已经落选,但我座下尚缺一书符童子。若是苏明愿意,可以直接到我所在的天音观修习。”   在青阳洞,只要道修达到筑基的修为,就可以在外门选择一处道观作为修习之地,并且在其座下可收纳炼丹、培草、书符和驯兽等各种童子以供驱使。   像杜长茂这样直接拜在执道长老门下的结丹道修,天音观自是位于青阳洞内门之中,且规模也必定比外门的各色小观要大得多,对双灵根天赋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去处,更勿论是这样一来,苏澈这样的“四灵根”废柴了。   有了杜长茂的应允,苏澈即便被入门试炼刷了下来,也照样可以轻轻松松进入青阳洞内门了。   原本话已至此,苏澈怎么说也应该走出来给杜长茂磕三个响头行拜师礼才是,可即便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苏澈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但安齐远却立刻错了一个身位过去,将苏澈挡在了自己身后。   “在下感激道长的恩德,只是在下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未说。”   杜长茂听过了第一个要求,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还算心思纯正,便也没有往远处多想,便道:“你说罢。”   安齐远道:“这个可能有些为难。”   “不妨向仙长直言,我既然愿意来青阳洞,自是对青阳洞有所向往。”   杜长茂点头认可。   若安齐远说他不是冲着青阳洞某些独一无二的地方来的话,就是杜长茂自己也不会相信。   这样的单灵根天赋,就是拿到如日中天的龙剑山庄去也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可这安远偏偏选择了正在走下坡路的青阳洞,那就说明青阳洞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安齐远加入其他门派得不到的。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是再没有顶尖的人才,青阳洞就只能坐吃山空。与其如此,还不如将所有诱饵都抛将出来做一番豪赌,争取将这个安远留在门下才是。   安齐远见杜长茂的神色并未有太大异样,这才道:“在下听闻,自青阳洞前任宗主苏澈渡劫陨落之后,他的修真洞府玄冰洞便一直处于尘封之态。”   “众所周知,玄冰洞乃青阳洞灵气最盛之地。虽然现下新任宗主的位置还悬而未决,但将玄冰洞空置实属暴殄天物。”   安齐远笑道:“在下斗胆,凭着我单灵根天赋的优势,在下请求执道长老做主,让我能在玄冰洞里修炼才是。”   “若能有所进益,我安远自会对青阳洞万死不辞。”   安齐远此言一出,即刻满座哗然。   就连早就做好要被狮子大开口的心理准备的杜长茂也不禁瞠目结舌——他活了这么多年,狂妄放肆的人不知见过凡几,但眼前这样一开口就讨要玄冰洞,话语间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的家伙,除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外,再无二家。   “哼,竖子无知!”   “玄冰洞自创派以来就只有道修一脉的宗主才能使用,你即便是罕有的单灵根天赋,但与道修宗主之位还差了不知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我青阳洞虽然求贤若渴,但还不至于能给你许下如此重诺。”   “你若求取别的法宝灵药尽可开口,可玄冰洞一事,别说是本座没有决策的权限,就是执道长老也不可能轻易给你允诺。”   想当然耳,就连执道长老都没有使用权限的至高无上的玄冰洞,又怎么会让一个不过是炼气修为的低阶修士占用呢?   在场所有人,都觉安远提出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胆大妄为了。 第110章 讨价还价   安齐远拱手道:“我自然知道自己所提之事不合常理, 但俗话说得好, 不破不立, 玄冰洞虽自青阳洞创派以来就一直由青阳洞宗主所独享,但这不过是一种人为立下的规矩罢了。   “既然是规矩,那就可以打破。”   “请恕在下直言, 青阳洞自前任宗主苏澈渡劫陨落之后便有一蹶不振之势,想必执道长老此刻所思所想的便是如何重振青阳洞的昔日雄风。”   “在下不敢欺瞒仙长,我其实早已从他处得知自己乃火属性的单灵根天赋, 那个修真门派亦对我开出丰厚的条件力邀我拜入门下, 但我并未应允。”   “我为的不是其他,既然选择了青阳洞, 就是冲着玄冰洞这个独一无二的修真洞府来的。”   安齐远虽然语焉不详,但却隐隐透露出已有修真大派察觉到他的天赋并力邀他入派一事。虽然不知内情的人不会对此多做联想, 但杜长茂却是知道龙剑山庄大反常态向青阳洞保举贤人一事的。   这么说来,这个安远背后站着的势力, 就是龙剑山庄了。   杜长茂闻言心中五味杂陈——难怪龙剑山庄会如此轻易地将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奇才拱手让给青阳洞,原来是这个安远早就非玄冰洞不可,所以才会回绝龙剑山庄的邀约, 进而来参加青阳洞的入门试炼。   而龙剑山庄出面让青阳洞加开入门试炼, 为安远开了后门,一来是看在日后若安远有所大成,也好以此“恩情”为借口邀功,二来也是卖给青阳洞一个面子,只要青阳洞收了安远, 也就此又欠下了龙剑山庄的一个人情。   杜长茂原本还对龙剑山庄的保荐心存疑虑,现下看来,这些疑惑似乎都能被顺理成章地解释下来了。   见杜长茂的脸色晦暗不明,安齐远也不着急,依旧是那样胸有成竹地笑道:“再说了,即便青阳洞的规矩是只能让道修宗主独享玄冰洞,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又能知道,我日后能不能成为像苏澈那样的道修宗主呢?”   安齐远的言下之意,便是在暗示日后他若成了道修一脉的宗主,那么今日将玄冰洞借予他用之事,亦变成顺理成章的结果了。   果然,安齐远此言一出,又引来满场喧哗。   杜长茂闻言脸色是阵青阵红,也不知道是给激的还是给气的。   原本一直在旁观的邓冲见安齐远说话越来越离谱,一股子邪火就从脚底板直窜到脑袋上去,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不过是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应试者的身份,直接不管不顾地就站出来指着安齐远道:“你现在所说所讲的,都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罢了。”   “即便你是单灵根天赋,又如何能证明日后定能达到化神修为成为一脉之宗?若过了百年千年,你也不过是停滞不前的状态,到时候又能用什么赔偿青阳洞出借玄冰洞的损失?!”   邓冲所言也确实有道理。   古往今来,单灵根虽然是百年不世出的极高天赋,但早早陨落的先例也屡见不鲜。   修真之路崎岖万难,别说其他有可能面临的杀伐风险,光就是突破每个大境界时需要抵御的反噬和天劫就足够抹杀一个人的性命了。   若是为了能更快地达到修为进阶的目的,修士更是回不遗余力地去参与秘境寻宝一类的冒险之事。   听说就连龙剑山庄现任的剑修宗主龙潜都差点在秘境探险中陨落,更何况是一个现下离筑基都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年轻人?   安齐远回过身来,因着站在了端放验根石的高台上,自上而下俯视着看过来,即便这个身型高大的年轻人脸上还缀着两个稚气未脱的酒窝,但在视线相对之时,邓冲还是没来由地感到脊背生寒。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安齐远笑道,“我也很好奇我的天赋究竟能达到怎样的境界。可如今苦于没有合适的处所修炼,自然也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这样吧。”安齐远重新回过身去对杜长茂拱手道,“若仙长不嫌弃,不若将在下的请求传达于执道长老座下。”   “在下愿以半年为限,若是青阳洞愿意出借玄冰洞给我使用,我定倾尽全力日夜修炼,力争在半年内筑基。”   “若在下能做到,是否就说明,我有朝一日真就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的道修宗主?”   “这……”   杜长茂闻言眉关紧锁。   虽然他直觉上还是觉得这个安远的提议有诸多不妥,但不得不说这也确实是个折中的办法——这样一来既不会长期影响青阳洞的声誉,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检验这个安远是不是个能挑起青阳洞光复大任的人物。   邓冲原本还算克制,可当听到安齐远“大言不谗”地说要在半年内完成筑基,立刻便不管不顾地尖叫出声来:“半年筑基?你做白日梦吧你?!”   即便是当年被祖师爷最为看好的嫡传弟子苏澈,从炼气到筑基也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实现。同样都是单灵根天赋的奇才,这个安远何德何能敢在众人面前夸下如此海口?   苏澈比谁都清楚安齐远的底细,对安齐远胡乱许下半年内筑基的诺言自然不以为意——若是安齐远愿意,半年内达到化神巅峰也不是不可以,筑基能算个啥?   只是就是连苏澈都不知道的是,安齐远当年从炼气到筑基,确确实实是只花了半年时间。   这也并非是安齐远的天赋比苏澈要高,而是那时恰好碰上两个筑基期的魔修为了争夺对方的法轮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两人都殒命了,蚌鹤相争的结果是反倒让路过的安齐远捡了漏,这也成就了他半年内从炼气突破到筑基的神话。   杜长茂闻言思忖片刻后郑重道:“既然如此,那便特事特办。本座也没有此等决策权限,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引荐给执道长老,一切事宜皆由他老人家全权定夺。”   既然杜长茂已松口答应让安齐远进入内门拜见执道长老,便至少说明安齐远的这个提议还是有变成现实的可能性的。   邓冲一听,脸色陡然而变,即刻忍不住朝杜长茂道:“望仙长三思,若此事被传扬出去,让天下修士都知道堂堂的玄冰洞竟然被一个低阶炼气修士占用,青阳洞还如何在轩辕大陆上立足?”   杜长茂闻言朝邓冲甩袖冷哼道:“今日,除了能最后拜入青阳洞门下之人,都不会记得今天发生过的任何事。”   “如果想将此事传扬出去,也就只有那么寥寥数人能够做到。”   “若是被本座发现有人故意对外渲染此事,妄图损害青阳洞声誉的,就别怪本座不留情面清理门户!”   邓冲原本不过是出于私心想要借青阳洞的声誉问题打压一下安齐远的嚣张气焰,谁曾想到这个杜长茂也是个十分忠心的,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哪里轮得到邓冲这样的小蝼蚁表态?   邓冲被杜长茂的一番话呛得脸色发白,浑身由怒火撑出的气焰也顿时消了下去,只得如被锯了嘴的葫芦一般退到一边闷声不语了。   “好了,不必多说,现下就随本座去见执道长老罢!”   杜长茂说罢拂尘一挥,便召出两只凌霄仙鹤。   安齐远抱着苏澈跃上了凌霄仙鹤的脊背,面带微笑的随着杜长茂绝尘而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个邓冲。   苏澈坐在安齐远身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脸色阴霾的邓冲,直觉有些不好。   “这邓冲是双灵根天赋,青阳洞是肯定不会将他向外推的。”   “以后都是同门,而且还是同期进入青阳洞的,你这样一开始就落了他这么大的脸,日后也不知他要不依不饶到什么地步……”   安齐远不以为意地嗤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若是再嚣张一些,动动手指直接将他抹杀了就是了。”   苏澈无奈叹气道:“你莫遇事就喊打喊杀的。这邓冲毕竟年轻,又是双灵根天赋,自傲一些也是正常的。”   “若是要重振青阳洞,也确实需要像他那样有野心的人。若是连这点容人的能耐都做不到,青阳洞也不配在千百年来屹立不倒了。”   安齐远耸肩道:“是是是,我就知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护犊子。”   “你定是看那邓冲已经十有八九会是青阳洞的弟子了,所以才在我面前帮他说话。你这种盲目护短的个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你不让我动手,日后你若是被这种小蝼蚁叮疼了,可别来找我哭诉。”   苏澈笑道:“我怕什么,即便我不行,不也还是有你挡着么?”   说罢就没把邓冲的事继续往心里去了。   待到灵霄仙鹤飞到了执道长老所在的清虚观,安齐远和苏澈才结束了一路的窃窃私语,与杜长茂一道进了清虚观的大殿内。   这一次拜见,就算安齐远再想拿乔,在执道长老面前也是不得不跪的了。   好在这位执道长老丘全恕的年纪比安齐远和苏澈都要大上好几轮,完全可以用尊老敬贤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受创的心灵了。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丘全恕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脸色没有半分变样,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和蔼慈祥的面孔。   可丘全恕在沉默半晌之后说出来的话,可就不若他的外貌长相给人的感觉那般好相与了。   “安远,你的提议本座可以应允。当然本座也有本座的条件。”丘全恕道。   安齐远自然知道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便也恭敬道:“在下洗耳恭听。”   “你拜入青阳洞后,玄冰洞出借予你修炼一事,绝不会对外宣布,今日每个知情之人,皆要对此守口如瓶,对外只说你是在我清虚观内修炼。”   安齐远点头应允:“那是自然。”   “半年之后,无论你是否能够完成筑基,你也依旧只能拜在青阳洞门下,此生不许再转投他门,但也不得再提继续借用玄冰洞一事,你可应允?”   安齐远自然明白丘全恕这么做,不过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有机会到别的修真门派去罢了,无论他半年突破之事是成是败,在这点上,青阳洞完全不会吃亏。   安齐远再度点头。   “那么,本座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第111章 最后的条件   安齐远拱手道:“在下愿闻其详。”   丘全恕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视线从安齐远身上移开, 径直落到了一直安静站在安齐远身后的苏澈身上。   “孩子, 过来让本座看看。”   丘全恕朝苏澈招了招手,笑容和煦得就像是位普通农家的老翁,虽有仙人之风, 但却绝不是像苏澈以前那般高高在上的冰冷距离感,反倒能给人一种十分接地气的感觉。   可这个丘全恕在青阳洞经历大劫之后,能得到龙剑山庄和若耶阁一致认可, 在临危受命之下接掌青阳洞执道长老的位置的人, 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苏澈也隐约记得丘全恕这个名字。   在他还在宗主之位上时,这个丘全恕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诸多内门管事之一, 当时主要负责管理内门炼丹所用的炉鼎器皿,说起来不过相当于内门的一个高级仓库管理员。   而苏澈之所以对这个丘全恕有印象, 完全是因为在丘全恕掌管存鼎事务期间,存鼎阁内数以万计的大小炉鼎的分发回收工作皆做得滴水不漏, 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一起被炉鼎器皿被私下挪用或被偷盗的事件。   这与灵草阁和炼丹阁经常性地出纰漏比起来,确实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了。   可即便苏澈对丘全恕这个名字有印象,可对这个人的长相和品性却没有什么记忆。   在每年庆贺道修昆仑元祖诞辰日的隆重庆典上, 虽说青阳洞上下均需前往玄冰洞向宗主拜贺, 但丘全恕还没有资格进入面积并不算大的玄冰洞内,而只是在洞府外平台上设的位置上落座,行拜贺礼的时候也是与诸多同等级的内门管事一起远远跪下,乌泱泱一片地下拜磕头,想要记住这样一张并不算十分出众的脸还真有点难度。   都说祸兮福之所倚, 苏澈渡劫陨落对于青阳洞的大部分道修来说确实算得上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丘全恕这样一直勤恳踏实呆在权力核心之外的道修来说,却不失为是一次可以崭露头角的绝好机会。   苏澈目前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孩子,而且还被测出是四灵根的废柴资质,自然无法像安齐远那样恃才放旷,在众人面前还是要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模样才好混淆视听。   见被丘全恕点了名,苏澈只好露出十分害怕和担忧的神情,甚至没敢抬头正眼看端坐在主位上的丘全恕,而只是向安齐远发出了求救式的眼光,可怜得就像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兔。   安齐远万万没想到在道修宗主之位上向来高冷青贵,在外人面前鲜少会露出除了冷漠疏离之外的其他表情的苏澈,竟然还能有如此鲜活的一面。   即便苏澈的容貌早已被法术改变过,但这法术是安齐远下的,目的是用来蒙骗其他人,可苏澈在他眼里看来却依旧是原本的容貌。   苏澈这软软萌萌地一装,差点没让安齐远当场气血上涌,只觉得鼻腔一热差点没滴下鼻血来。   可在丘全恕这种活得比他们还长几轮的老姜面前可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安齐远只得将这口心头血狠狠咽了下去,给苏澈回了一个专属于哥哥的“没事,你去吧”的安慰神情,苏澈这才小心翼翼地低眉顺目地朝丘全恕走了过去。   待苏澈走到自己身边,丘全恕满目慈祥地拉了苏澈的手,还让苏澈抬起头来,细细地问了一些“你几岁了”、“家里都还有谁”之类的家常话题。   这些内容苏澈和安齐远在来青阳洞之前就已经事无巨细地套好了词,回答起来倒是毫无压力。   丘全恕看苏澈虽然神色紧张,但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思维清晰反应灵敏,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座听长茂说,你也想跟着安远一并拜入青阳洞门下?”   苏澈点头道:“我与表哥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表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苏澈这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应付丘全恕,可听在安齐远耳里却通体舒爽,内心的喜悦莫名地就爆了棚。   丘全恕听了笑着摇头道:“本座知道你们二人兄弟情深,可青阳洞毕竟是修真门派,虽然也重视人伦亲情,但青阳洞更看重门下弟子对门派的忠诚。本座这么说,你可明白?”   苏澈其实一下就明白了丘全恕的言下之意,但碍于自己现下青葱少年的身份,自然只能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   丘全恕耐心解释道:“你的安远表哥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单灵根天赋,他如今要带着你拜入青阳洞修真,本座自是欢迎。”   “可本座也能看出,你表哥定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定能一飞冲天气撼九天。”   “本座近来虽勉强突破到元婴之境,但也有自知之明,恐怕是到了元寿耗尽之日也无法再更进一步。”   丘全恕看向安齐远道:“若有朝一日,你表哥的修为超越了本座,本座便无法保证你们二人对青阳洞的忠心。”   安远是冲着玄冰洞才愿意拜入青阳洞门下的,若日后羽翼丰满,保不齐也会为了其他罕有的修真资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所以每个修真门派都会在为门下弟子提供庇护的同时,为高天赋的弟子设置一些防止他们背叛师门的障碍,以绝后患。   丘全恕也不待苏澈说话,径直在手中变出了一个敞开的黑漆描金的镂空锦盒,锦盒里头躺着一颗小指头大小的金色丹药。   那丹药散发出清新的药香气味,只消闻那气味便知定然不是凡俗之物。   可苏澈在看到这颗金丹之时,还是不由得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一直作为潜规则存在在青阳洞门内的众人皆知的秘密——培元丹。   丘全恕道:“你天赋有限、体质孱弱,这次跟着安远来青阳洞,也是想求得青阳洞的灵丹妙药,以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这丹药名为培元丹,每半年服下一丸,便能培固元气强健体魄。服用时日久了,更是能增年益寿,对你的助益极大。”   丘全恕语气略一停顿,继而又道:“只是,这培元丹好虽好,却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一旦服用,便终身无法停药,否则就会经脉逆转败血而亡。”   “所以,这也是本座所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若你愿意服下元培丹,你们二人拜入门下和出借玄冰洞半年之事本座皆会应允,而且无论最后安远是否能成功筑基,他也依旧会是本座的亲传弟子,青阳洞会举全门上下之力供养他一人。”   “不知这样的条件,你们是否愿意接受?”   安齐远闻言不由得瞳孔一缩,继而开声道:“既然仙长是担心在下日后有可能会背叛师门,那么元培丹理应交由我来服用才是。”   丘全恕道:“元培丹即便再有能耐,也从未有机会在有化神修为的修士身上试验过。”   苏澈是由当年的宗主直接带入门下一手栽培起来的,自然不会给苏澈服用这样的丹药。   “都说修士一旦进入化神之境,浑身血液骨骼经脉都如同重塑,能洗去体内的一切毒素和污垢,获得一个脱胎换骨的新生。”   “元培丹虽是补药,但也确实有它不好的一面。若你有朝一日到达化神修为,元培丹是否还能约束住你便不得而知了。”   丘全恕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安远是极有可能成为继苏澈之后的又一个达到化神境界的苗子,可与安远最为亲近的苏澈却只是个孱弱的四灵根天赋,最后能不能筑基都还两说,更勿论能达到化神之境了。   所以这元培丹用在苏澈身上,自然比用在安齐远身上更为保险。   只要安齐远还在意他的兄弟,就不会丢下苏澈的生死不顾背叛青阳洞。   苏澈既然是青阳洞的人,安齐远心中自然清楚他和苏澈都不会对青阳洞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所以也并不惧怕元培丹所谓的副作用。   可问题就在于苏澈现下是刚重铸的五灵根体质,谁又知道这个元培丹对于五灵根体质的人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于是安齐远在这一刻难得地心生犹豫,未能当机立断地答复丘全恕的要求。   “承蒙仙长看得起我们兄弟,苏明和表哥的前程和性命,就全然托付到仙长手上了。”   没给安齐远拒绝的机会,苏澈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看似有些勉强的微笑,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取了匣子中的元培丹,张嘴就吞了下去。   “阿明!”   安齐远紧张地跑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将苏澈搂到自己怀里。   “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澈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安齐远稍安勿燥,然后摸着自己的喉咙歪了歪脑袋:“没有什么感觉,就觉得好像小腹的丹田处有些暖暖热热的。”   丘全恕闻言捋须大笑道:“那便对了,日后你即便修为不涨,也能做到百病不侵。只要定期来本座这领取丹药,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虽然青阳洞目前的综合实力尚无法与一些大派相提并论,但炼丹画符之术却是无人能及的顶尖,安远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安齐远见苏澈服了元培丹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安齐远便也只能顺势拉着苏澈对丘全恕行了拜师礼。   “弟子日后定会事事以门派荣誉为重,誓死效忠我道修青阳。”   “好好好!”   丘全恕笑得合不拢嘴,十分慷慨地赐给安齐远和苏澈一堆高阶灵药和低阶上品法宝,这才让杜长茂负责亲自给他们二人教导青阳洞的门规,七日之后正式开启玄冰洞供安远修炼。   安齐远和苏澈在清虚观的房间内安顿好,苏澈便立刻有些体力不支地坐到了床上。   “怎么了?”   安齐远眉关紧蹙,担忧的神色毫不掩饰地写满了整张脸。   苏澈苦笑道:“还好我现在真的是与常人无异的孱弱体质,方才在大殿上被丘全恕握住手腕的时候,我就感到他从我的脉门灌入了一道灵气。那道灵气在我体内的奇经八脉走了整整一圈,探明虚实之后才撤了出去。” 第112章 错有错着   安齐远闻言瞳孔一缩。   看来丘全恕还是对他怀有戒心, 若非如此, 又怎会特意亲自输入灵气来试探苏澈的虚实?   他安齐远本就是化神修士, 在一个元婴修士面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识破的,只是若苏澈的修为稍微再高些,就会立刻被丘全恕看出破绽。   即便是龙潜那边也不好向青阳洞解释, 为何要送一个已经有了一定修为的人过来青阳洞,而且还如此不加掩饰地就冲着玄冰洞去了?   只是安齐远在丘全恕面前必须最大限度地敛去威压,丘全恕借着寒暄在苏澈身上动的手脚过于细微, 若是苏澈没有主动说起, 他倒还真没留意到这个细节。   苏澈擦去额角的冷汗道:“我自重铸完成之后身体就一直羸弱,经脉各处也是堵节遍布, 只消一探就知底细,这倒不会有什么破绽。”   “只是你许下的半年之内完成筑基的承诺有些激进, 现下若是我们想继续使用玄冰洞,就必须达成这个条件。但若是真达成了, 会不会又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安齐远蹙眉:“我自是知道这次是兵行险招,一切都等你进入玄冰洞修炼之后看进展如何再说。况且只要完成筑基拿到了玄冰洞的使用权,以后我的修炼速度依旧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或快或慢的调整。”   安齐远正在说话的当口, 却见苏澈额上的汗滴得越发厉害, 不消片刻竟将胸前的衣襟给沁湿了。   安齐远顾不得其他,赶紧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却发现怀中之人呼吸急促非常,身体也烫得惊人,感觉比发高热还严重得多。   “阿澈,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澈抚着普通乱跳的胸口,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安齐远:“不对,元培丹不至于有那么烈的药效……”   方才他服下元培丹之后,只是觉得丹田处微微发烫,可自时间慢慢往后推移,这股暖烫的感觉就变得越发明显,发展到后来竟已有炙人之感。   安齐远立刻扯开苏澈的衣袍将手覆在苏澈的丹田之上,只觉得手底的温度烫得骇人。   “不对,一定是元培丹在作祟!”   见苏澈如置火炉之中受尽煎熬,安齐远目眦尽裂,差点没能压制住沸腾的威压,脑海中瞬间出现了无数个将丘全恕凌迟致死的画面。   “你别冲动!”   苏澈勉强维持着神智的清明,吃力道:“元培丹的效用我是知道的,丘全恕绝对没有害人之意,只是我也没想到这元培丹竟然会对五灵根的体质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啊唔……”   苏澈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   下一刻,安齐远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从苏澈丹田处的皮肤上开始蔓延出一道极细的红色经脉。   红色经脉以极快的速度呈网络状分布开来,只消一看就知道是人体奇经八脉的布局。   “阿澈,阿澈!!!”   安齐远焦急大喊,谁知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折返的杜长茂听到屋内的动静,便立刻推门进了屋里,看到了眼前这幅苏澈浑身遍布红色经络地倒在安齐远怀里的画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杜长茂突然冒了出来,安齐远差点没能抑制住暴涨的杀机,一举取下眼前之人的脑袋。   若不是苏澈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青阳洞,他早就踏平西莲诸峰将玄冰洞抢过来供养苏澈了,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地蒙混过关?   杜长茂被安齐远眼神中露出的赤裸杀意震了一下,但很快又想到眼前这个孩子现下不过只是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罢了,自己又怎么会在看到这双如幽狼般阴森的眼神会莫名地觉得心里发冷?   “元培丹!他吃了元培丹之后就这样了!”   安齐远努力控制住快要暴走的情绪,不让自己在青阳洞大开杀戒,可现在苏澈却已经浑身热汗意识迷离,眼看就要被药力蒸烤到虚脱了。   杜长茂赶紧给苏澈诊脉,发现苏澈的脉象跳动异常活跃有力,明显就是药力过剩造成的副作用。   “没理由啊!这元培丹本就是性情温和的补药,而且苏明本身就身体孱弱,照理说吃进元培丹之后药效反而没有其他身体强健的人吃的明显才对,可如今怎么会……”   安齐远此刻本就急火攻心,担忧和愤怒之情就更不加掩饰地溢于言表。   杜长茂也没时间理会安齐远的无礼,径直给苏澈渡了一道寒冰诀过去,暂时将苏澈体表的温度控制住。   “这种情况本座也是第一次见,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带苏明去见执道长老。”   如今苏澈情况不明,安齐远又无法立刻跟青阳洞撕破脸,只得阴沉了脸将人抱起往丘全恕那里送。   毕竟这元培丹是青阳洞压箱底的东西,应该没有人能比丘全恕更了解这玩意的药性。   不消多时苏澈便被安置在主殿的软榻上。   丘全恕细细诊查了苏澈的情况,也是一脸疑惑地捋起了胡须,让在一旁只能干看着的安齐远差点没把牙都咬碎了。   “这确实是药力过剩的表现。”   丘全恕道:“可是,本座明明只给他服了一次的分量,但目前看药效发作的情况,症状至少五倍于他服下的元培丹。”   “什么?!怎会如此?”   丘全恕道:“之前门内确实有修士为求修为进益,偷着加倍服用元培丹的事情发生。”   “只是偷服元培丹的修士大多本身就有火灵根,元培丹的药性可以增益火灵根对于火元素的感知能力,所以能使修士更快地吸纳灵气中的火元素炼化为自身修为。”   “奇怪的是,你的表弟苏明在验根之时并没有火灵根,但在服用元培丹之后,身上竟然会出现具有火灵根的修士过量服药后才会浮现的红色经络,这种异象本座亦是闻所未闻。”   丘全恕在苏澈渡劫陨落之前既然一直在掌管炉鼎阁的事务,即便没有亲自主持炼丹之事,但也肯定对毒性药理有很高的造诣。   安齐远立刻联想到在重铸之后一直在苏澈体内蛰伏不出的火灵根,难道这次误打误撞地误服元培丹,反而将苏澈的火灵根给引出来了?   思及此,安齐远也没再多想,当机立断地朝丘全恕跪下道:“如今我兄弟危在旦夕,弟子听闻玄冰洞内的灵气有震热之功,甚至可吸纳天地间多余的火气,所以西莲一带从来没有出现过地裂喷火一类的天灾。”   “弟子斗胆请求师父网开一面,将我兄弟安置在玄冰洞中,待洞中仙气将他体内多余的药力吸尽,我便立刻将苏明撤出。”   “师父若愿打破规矩伸出援手,弟子日后定会为青阳洞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丘全恕原本还想劝安齐远莫要慌张,虽然现下元培丹药力正猛,但也不至于会要了苏澈的性命。   可原本丘全恕就想找机会施恩于安齐远,好让他死心塌地地留在青阳洞不做他想,如今又听安齐远提出这个请求,思忖了片刻倒也觉得并非是不可通融之事。   毕竟这玄冰洞本就要在三天后借予安齐远使用的,现在又牵涉到人命关天的事情,将时间稍稍提早一些也无不可,便点头应下了。   安齐远大喜,果然不管不顾地抱上苏澈就催促杜长茂在前带路。   可怜杜长茂身为一个堂堂的执道长老的亲传大弟子,竟然在一天之内三次沦落成带路之人。   不过好在杜长茂也是个惜才爱才的,倒也没计较安齐远的僭越,直接接过丘全恕递过来的玉符便领着人去了。   玄冰洞所在的峰崖陡峭险峻,石缝中生长着盘根错节的高大古松,崖壁上又有冰泉冷雾垂流而下,在半山腰处形成了天然的仙雾环绕、彩虹斜跨之观。乘着凌霄仙鹤从远处眺看,着实称得上是青阳洞的第一美景。   只是现在安齐远心急如焚,自然顾不上欣赏眼前的瑰丽。待杜长茂用玉符解开了玄冰洞的封印,安齐远后脚就将苏澈给抱了进去。   玄冰洞四周布满了七面冰棱,将洞府内部环绕得如同一座璀璨洁美的水晶宫。   洞府内流溢着一个五彩镜湖,湖中心有泉眼趵突,将阵阵带着浓郁五行灵气的水雾鼓涌出来。   镜湖中心有一个以冰棱雕铸的莲花底座,上头铺有雪白的天山长绒仙鹿的毛皮,显得简约大度之气浑然天成。   安齐远看到只觉得一阵眼热——这便是他的阿澈以前日夜修炼的地方。   “五色镜湖深不见底,与山崖中段的山瀑相连,以你的修为不可能过得去,还是将苏明交给本座吧。”   杜长茂伸手向安齐远要人,安齐远迫于形势,只能将苏澈转手他人。   看着杜长茂就要提起将人送到莲座上去,安齐远伸手扯住了杜长茂的衣袍:“师兄,把我也带过去吧!”   既然他已经拜入丘全恕座下,那杜长茂自然就是他的师兄了。   杜长茂见眼前的年轻人露出恳求的神情,想起他方才的失礼也不过是出于兄弟情深,便没有太多计较,挥手一推就先行用气把安齐远送到了莲座之上。   安齐远俯身跪在莲座上,看苏澈被杜长茂安置在长绒鹿皮之上,便紧握着苏澈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澈看。   果然,未过多时,苏澈浑身骇人的热度就渐渐减退了下来。   原本还在无序蒸腾的五色灵雾在苏澈出现之后,似乎开始形成了某种排列规律,淡淡地笼罩在苏澈的周身。   只是这种规律并不能维持多久,甚至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就又由变回了原来无序散乱的状态,然后又间隔了极不稳定的时间重新一闪而现。 第113章 进入玄冰洞   好在杜长茂并不知道五灵根的内情, 自然也不会在一大片氤氲的五彩灵雾中观察到那种一瞬而逝的微妙现象, 毕竟那些出现了瞬间规律排序的灵气也不过只有几根头发丝的厚度, 若不是像安齐远那样一瞬不瞬地近距离盯着苏澈瞧,还真是难以察觉。   片刻之后,覆盖在苏澈身体上的五色灵雾像是被筛选过一般, 蓝色的水灵雾被沉淀下来,淡淡地在那些红色突起的脉络上凝结成点点冰霜。   火红的脉络颜色随着冰霜的增加而渐渐减淡,突起的筋肉也逐渐平复了回去,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 苏澈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好了,阿明他没事了!”安齐远将耳朵覆在苏澈的胸口, 听到胸膛里头规律的心跳声,声音中有掩盖不住的惊喜, “玄冰洞果然是洞天福地,我兄弟的性命无碍了!”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杜长茂看得也是啧啧称奇。   虽说他不过是在前任宗主苏澈陨落之后才有幸进入过玄冰洞一睹真容, 并无机缘在此修炼,自然不知玄冰洞的玄妙之处。   可如今不过是将药力过剩之人置于玄冰洞内,并没有做任何推功换法过渡真气之事就能无药而愈, 此修炼圣地着实令人神往。   也难怪青阳洞历任宗主都死守此处宝地, 平日里也极尽低调不与外处宣扬,一直维持至今的神秘感这才免去了外界无数的打探和觊觎。   杜长茂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欣喜若狂地抱着依旧在昏睡的苏澈的安齐远,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竟然有此等胆色和谋略,一下就抓住了青阳洞的软肋一举取得了玄冰洞半年的使用权。   姑且不论他是否真能做到在半年内筑基,光是那过人的天赋和谋略, 就足以在日后为青阳洞撑起一片天。   “难不成,这小子还真就能成为下任道修宗主?”杜长茂在心中暗忖,对有勇有谋的安齐远又不禁高看了一眼。   苏澈体温恢复了正常,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杜长茂见苏澈已醒,便带着两人撤出了玄冰洞,回到清虚观向丘全恕复命。   丘全恕虽然老谋深算,但毕竟成为执道长老的时间尚短,在苏澈陨落之前又一直游离在青阳洞的权力核心之外,对青阳洞的诸多秘辛也并不十分明了。   对于苏澈服下元培丹后药力过剩,又莫名地在玄冰洞内恢复了神智的事,丘全恕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只要留下了“苏明”的性命稳住了“安远”,具体的因果有的是时间细细查究,并不急在一时。   苏澈这次服用元培丹出事昏迷,就是苏澈自己都以为至少要在床上躺个三五天的,谁知道在那阵煎熬过去之后,竟觉得身体不若以前那般沉重,四肢也有了气力,坐卧行走都比之前更有中气,就连饭量都跟着增加了不少。   安齐远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由得庆幸他没有一时失去理智对丘全恕和杜长茂动手,更庆幸青阳洞是抚育苏澈成长的福地,心中越发确信只要回到玄冰洞,苏澈的修为进益指日可待。   “这么说来,你确实亲眼看见那些五色灵气在我周身蕴集了?”苏澈也丝毫没有掩盖语气中的惊喜。   安齐远点头道:“因我是单火灵根的天赋,修炼之时,火灵根能感知灵气中蕴含的火元素,并通过念力将火元素从混杂的灵气中分离出来,在运功之时自然会在全身覆上一圈火元素特有的红色灵光。”   “可你当时因为元培丹药力过剩已失去了意识,并没有刻意运转念力分离灵气,但那些五色灵气在贴近你身体的部分确实出现了有序的排列,只是可能你现下五灵根刚铸成还很孱弱的缘故。”   苏澈点头道:“我之前也是在筑基之后,才开始在修炼时浑身覆盖水灵根的冰蓝之光的。可若是不主动运转念力,确实如你所说不会出现灵气的分离。”   说罢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这么说来,只要灵气浓度足够,五灵根修士即便不动用念力也能吸纳纯粹的灵气?”   安齐远闻言不由得开怀大笑,长臂一揽就将苏澈给搂进了怀里,不由分说狠狠吻了几下苏澈的脸。   “别这么用力!”   安齐远的吻过于简单粗暴,差点没把苏澈的脸都给啄歪了,弄得苏澈只能不住地用手推搡,没一会就挣扎得气喘吁吁了。   “阿澈,阿澈,快点好起来。”   安齐远将捧着苏澈的脸,一个接一个的吻落在苏澈的额头上。   苏澈被他亲得有些晕了,真是怕极了安齐远的连环攻击。   见安齐远的大头又凑过来,索性直接用手捧着安齐远的脸不让他继续动弹了。   但两人的距离着实太近,苏澈一开眼就能和安齐远那双带着温暖和欣喜的眸子对上,甚至还能清楚地在那双黝黑黝黑的瞳仁里头看到自己那渺小的倒影。   曾几何时,这魔头在他心中的印象已不再是初识初见的那种冰冷和暴虐,过去那双一旦染上殷红便会失去理智陷入狂躁的眸子,如今竟然能透出这样沁人心脾的暖意来。   苏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扑腾了一下,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自己竟然主动将额头凑了上去,轻轻地贴在了安齐远的唇上。   等苏澈终于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失态之举反应过来之后,脸上噌地一下就烧起了红云,热度甚至比之前服下元培丹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我去洗把脸……”   苏澈说话的当口差点结巴到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好在安齐远的反应比他还要震惊,眼珠子都险些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苏澈更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遁地三百尺不再见人。   平日里无论是安齐远主动索吻还是他被动被吻,苏澈又怎会作出这种将自己双手送上门去的举动?   一定是元培丹的药力太猛了,一定是。   苏澈翻身下榻低头找鞋,身体却忽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   安齐远炽热的气息扫在他颈后,苏苏麻麻痒痒的,轻易就能激起一片浅浅的鸡皮疙瘩。   但让人意外的是,苏澈竟然发现自己对这种亲昵的姿势一点都抵触不起来,反而因为感受到安齐远的脸贴在自己脖子后面的温度而略略安心了不少。   “阿澈,阿澈,就这样……”   “我不逼你,我们每天就这样,进步一点点,一点点,直到你完全接受我为止……”   安齐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颤抖,其中包含着欣喜和不安,两种矛盾的情绪通过相拥的身躯传递过来,让苏澈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某种残忍。   但他真的很迷茫。   爱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称谓和概念,以前他对于这个词的认识,不过止步于他与师父之间那种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   那种关爱是平淡如水却富含深恩的,跟安齐远这种如烈火烹油般炙热的情感完全不同。   苏澈不知道他对安齐远的感觉,是不是跟安齐远对他的感觉那样属于同一种。   但这种感觉确实是与法正和杜遥这样的朋友不一样的,可即便如此,苏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回应身后这个男人所给予自己的全部。   苏澈有些不安地握住了安齐远抱着自己的手,局促了半晌之后才讷讷地道:“我,我试试看吧……”   这已经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安齐远的答复了。   安齐远闻言欣喜若狂,但又怕自己过于失态把苏澈吓到,只能强忍住不让情绪外露,激动片刻之后反而将话题扯回了正事上。   “若我没猜错的话,一直蛰伏在你体内的火灵根应该被元培丹的药力给引出来了。”   安齐远说罢从袖口取出了十方宝袋,念咒解开禁制后便取出了一颗手掌大小的验根石。   “你把手放上来试试看。”   苏澈依言将手覆在了验根石上,果然不出片刻,验根石内杂乱的灵气就凝成了五道细细的灵气丝线。   虽然那条代表火灵根的红色灵气丝线比起其他四根要更细一些,但却结结实实地成了型,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验不出来了。   火灵根出现了,安齐远和苏澈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随着落下了。   苏澈修养了两天身体完全恢复了正常,杜长茂便来给他们讲授门规,并传授了一些青阳洞基本的入门功法。   照理说苏澈不过是安齐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给带进青阳洞里的拖油瓶,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进入玄冰洞修炼的。   可安齐远说了,他只要见不到苏澈就心神不宁无法静心修炼,特别担心元培丹的效用还未完全过去。   杜长茂思前想后,便也答应让苏澈随着安齐远一并进入玄冰洞闭关。   反正既然都是破例,还不如将人情做到底,而且说白了这件事除了他和丘全恕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苏澈就这样被“顺道”带进了玄冰洞里。   杜长茂离开之时给两人留下了装有辟谷丹、应急的丹药和传音灵符的百宝袋后,便重新下了禁制离开。   苏澈和安齐远从今日起便会在玄冰洞里呆上半年。   待杜长茂一走,安齐远便动手在玄冰洞结界内再下了一层结界,之后便彻底解开了二人的伪装,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安齐远身着一身黑底纹金的锦袍,挺拔的身躯在一片洁白的冰晶下显得尤为扎眼。   只见他转身朝苏澈伸出手:“来,我将你送到莲座上去。”   苏澈被安齐远嘴角那抹漾开的微笑晃了一下眼,鬼使神差的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安齐远的掌心。   安齐远顺势将苏澈往自己怀里一带,箍着苏澈的腰将他抱到了莲座之上。   苏澈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放在了雪白的长绒鹿皮之上,满头的银丝如绸缎一般垂泻而下,搭在安齐远黑色的锦袍上,一时间竟如夜空银河般耀眼夺目。   安齐远勾起垂在苏澈颊边的一缕发丝,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好好修炼,我在一旁给你护法。”   苏澈笑道:“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堂堂魔修宗主为我护法?”   安齐远顺势吻了吻苏澈的额头:“在下甘之如饴,任凭苏宗主差遣。” 第114章 半年之期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苏澈服下辟谷丹之后便免去了五谷轮回的烦恼, 可以安心地将全副精力放在打坐修炼上。   只是虽然苏澈对青阳洞的内功心法早能运用得炉火纯青, 但现下的身体毕竟不是之前的单灵根资质,在吐纳转息的时候难免要重新摸索出一套适合现下情况的修炼方法。   换做之前,苏澈只需要集中意念, 想办法将五色灵雾中的水元素分离出来吸纳入体内,再催动真气将这股水灵气在全身经络中不断运转,然后将其内化为自身的元气藏于丹田之中, 修为便能逐步提升。   可如今苏澈是五灵根资质, 那便不能简单地只考虑水元素的吸纳,而是应该将所有的元素都吸纳进去。   可这样一来, 就要花整整五倍的时间去分别分离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修炼的速度也就变成了原来的五分之一。   “一定有哪里不对……”   苏澈打坐打得有点累了, 也不想老盘在莲座上。   安齐远将他带到灵池边上散步,苏澈走累了便躺下来, 心安理得地将安齐远的厚重外袍当褥子,脑袋也顺势枕在安齐远的腿上。   “你之前说过,我在元培丹药力发作昏迷不醒时, 五色灵雾在靠近我身体的部分就能形成有序的排列。”   “可我在打坐之时, 虽然也能感觉到这种情况,但身体的自主吸纳收效甚微,对修为增长几乎起不到什么助益。”   安齐远一下下地抚着苏澈的长发,皱眉思忖了半晌道:“我记得《灵根赋》上说,五灵根资质的修士, 在完成筑基之前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修炼进度都会不尽人意,看来这种身体自动分离元素的作用在你筑基之前不会太过明显。”   “如今要做的还是得心平气和地将修为提上去以完成筑基,等那时候再观后效也不迟。”   苏澈觉得安齐远说得有理,便也点了点头,想着也休息了一阵子了,也该继续修炼了。   可苏澈起得有点急,完全忘了安齐远的手指还穿在他的长发里,这猛一拉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头发就把安齐远的指甲给撕断了一半,指甲缝立刻渗出了血丝。   “这,你指甲这么长怎么还不理理?”苏澈抓过安齐远受伤的手皱眉问。   自从进了这玄冰洞,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替安齐远照料苏澈的生活起居,所以就是指甲长长了,也是安齐远用小锉刀一点点给苏澈整理好的,苏澈还以为,这魔头帮他锉完了,也该自己整理整理才是。   安齐远无所谓地撇了眼被扯掉一半的指甲,伸手就想把那碍眼的玩意给拽了。   “你做什么?!”   苏澈赶紧将安齐远伸过来的手拍开。   “拿来。”   苏澈一边手握着安齐远的手腕,又对安齐远摊开另一只手。   “什么?”安齐远笑问道。   “小锉刀啊!”   安齐远指尖一掐,一把精致的小锉刀便出现在苏澈面前。   苏澈接过锉刀,小心翼翼地将安齐远受伤的指甲给锉平了,然后想了想,又把其他指甲也都一并整理了。   苏澈低着头忙活,完全忘了一旁的安齐远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等他终于忙活完,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第一次亲自动手帮安齐远做事情,不禁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理所当然地享受安齐远所给予他的一切了,登时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   可抬眼看到安齐远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苏澈觉得自己心里有某个角落也跟着渐渐化开了,就像冬日的冰棱终于遇到了春日的暖阳一样。   可这种融化的感觉并不让他觉得难受,反而有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恬淡和舒适之感。   “以后我也帮你锉指甲?”   苏澈将小锉刀还给安齐远,然后故作自然地问了一句,可惜这是苏澈第一次开这种口,难免有些生若蚊蚋,耳力稍微差一点的还真听不出来。   安齐远抬手揉了揉苏澈的发顶。   “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早地把十片指甲都撕了。”   安齐远将自己方才受伤的那个手指递过去,苏澈一看,那道小伤口竟然已经恢复得连印子都没有了。   苏澈这才忽然记起化神修士的身体本就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反倒是他有点大惊小怪,着急忙慌地要给安齐远锉指甲了。   “爱撕不撕。”   苏澈将手上的小锉刀往安齐远的脸上扔,有些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就要走。   安齐远笑着躲过了,一把拽住苏澈的手不让他走。   “苏宗主,以后安某的指甲就都拜托给你了。”   安齐远说完,还十分配合地踢掉了脚上的靴子:“宗主大人,要不脚趾甲也一并帮我理了吧?”   苏澈见安齐远那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差点没气乐了,一脚就碾在了安齐远的脚背上。   “看你蹬鼻子上脸!”   其实苏澈这一脚踩得就跟挠痒痒似的,可安齐远还是很配合地抱着脚丫子倒地哀叫。   苏澈知道这魔头十有八九是在使苦肉计逗他玩儿,可又想到自己方才确实没刻意控制力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去瞅了一眼。   安齐远用眼角余光瞄到苏澈回头了,立刻饿狼扑羊一样扑过去,一下就将苏澈摁倒在地。   “说,你废了本座的脚,要拿什么赔给本座,嗯?”   苏澈知道自己中了圈套,没好气地道:“赔你一只脚,来,踩吧!”   安齐远忽然十分认真地盯着苏澈看,也不说话,整得苏澈一头雾水。   “一只脚不够,还是把你整个人都赔给我吧!负责照顾我一辈子。”   安齐远将苏澈的手扯到自己的唇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落了一个吻在上头。   苏澈愣了一下,眼睑忽闪忽闪地眨了眨,片刻之后撇过头去:“别闹了,快放开我,我该去修炼了。”   在苏澈说话的当口,安齐远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落寞,但很快便隐了去,换回了正经的神情。   “好了,不闹你。”   安齐远将苏澈抱回莲座上,自己转身返回池边。   苏澈看着安齐远的背影,只觉得心里像忽然被压了块石头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一想到他必须争分夺秒地提高修为,不再成为大家的负累,这样才有资格与安齐远并肩而行,查出操纵了九天玄雷共凝害他渡劫陨落的幕后凶手。   这个巨大的隐患不除,别说是他自己的性命了,搞不好还会陪上这魔头和法正龙潜阿凰一众化神修士的性命。   只有想到这个,苏澈才得以摒除心中的杂念,重新回归到修炼时那种天人合一的纯粹境界中,全神贯注地动用念力分离五色灵雾中的各种元素。   在接下来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苏澈优先将火元素分离吸收,用以强化那条新增的孱弱的火灵根。   待火灵根被火元素哺育得与其他四道灵根不相上下之后,才开始循序渐进地以金木水火土四个运转方向逐一加强。   虽然耗时较多,但相对的基础也打得十分牢固,半年的时间过去后,虽然玄冰洞的灵气只让苏澈的修为从原本的炼气中期上升为炼气巅峰,但那种丹田处元气沉淀的充实感明显比他单灵根天赋修炼时要更为明显。   在达到半年之期的最后一天,青阳洞知内情之人,上至丘全恕,下至刚入门就拜在了杜长茂座下的邓冲都无一例外地观察着玄冰洞那边的异象。   只是从旭日初升到夜幕降临,玄冰洞方向依旧沉静得如往常一般,隐隐地透出一股让人失落的迹象。   眼看申时只剩下最后一刻,待这一盏茶的工夫过去,约定好的半年之期就过了。   若安远无法完成筑基,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再占着玄冰洞不放,执道长老即便再偏心安远,也不可能将青阳洞传承了数千年的老规矩开玩笑。   邓冲双手抱胸地站在天音观的陡崖上,露出这些日子来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半年来,他虽以杜长茂弟子的身份入驻内门的天音观,但也只是与一众内门新弟子一起在东道场打坐修炼。之前光是习考门规就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剩下三个月还要在观内的各个炼丹房、符箓房和灵药房帮忙打杂,以便熟悉观内大大小小各种事务,最后才终于接触到了青阳洞最基本的入门心法。   这半年里,邓冲被各种天赋不如他却比他早入门的师兄们使唤得团团转,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是在专心修炼的。所以即便是双灵根的天赋,想突破炼气中期也实在是有些困难。   所以一想到那安远竟然一入门就进了玄冰洞闭关,独享洞天福地不说,还免受观内诸多琐事的烦扰,邓冲心中那股怨气便无法自抑地越积越深。   别说是不希望安远能成功筑基了,邓冲觉得安远那家伙最好能再急功近利些,若走火入魔直接折在那玄冰洞才好。   邓冲狞笑着掰断了手中儿臂粗的松枝,在冷风里耗了一夜,有些撑不住了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中歇息。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东方天际忽然出现一道炫目的银白。   那道银白如爆发在湛蓝夜色下的流星雨,堪堪地映照了一方天际,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刺眼。   邓冲周身一震,立刻转过头去往玄冰洞方向探看。   只是那道银白之光已逐渐隐去,只剩下一道薄薄的光晕笼罩在山壁之上。   这一天,青阳洞知内情的人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只是各人的际遇不同心情也便不同。   相较于邓冲的愤恨难当,丘全恕和杜长茂则是难得的欣喜若狂,丘全恕甚至有违先例地命人开了供奉道修老祖的祠堂前去敬香祷告,在神像前止不住老泪纵横。   “天佑我大青阳,天佑我大青阳啊!”   安远如今已完成筑基,看来他丘全恕还有机会在元寿燃尽之前,看到青阳洞重新振作腾飞的一天。 第115章 露脸   安远出关了, 在经历了半年的玄冰洞闭关后, 终于在最后一刻掐着点完成了筑基。   玄冰洞外的封印被杜长茂解开后, 雕刻有精致祥云盘龙八卦阵的厚重石门徐徐打开,一个身着青阳洞低阶修士特有的灰色道袍的高大身影从洞内徐徐踏出。   皎洁的月光从云朵稀少的晴朗夜空倾泻而下,外加玄冰洞内的七棱冰柱折射出五彩灵雾的温和光芒, 竟将这个脸上还带着无法褪去的青涩之感的年轻少年烘托得有如神祗再临。   虽说只是完成了筑基,但从徐步而出的安远身上,丘全恕和杜长茂却看到了比修为进阶要多出更多的东西。   半年, 说起来不过是一百八十二个昼夜, 两千一百九十个时辰,安远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 完成了从炼气到筑基的飞跃,实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质的蜕变, 这放在之前简直是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丘全恕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用这半年测试安远的悟性和实力,甚至连时运这个因素也一并计算了进去。   若没有悟性, 光靠杜长茂用那短短几天讲解的入门功法,安远不可能将那些功法自觉自发、举一反三地运用到修炼当中去;而若是没有实力和过人的心性和毅力,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抵抗住进阶过程中所受到的冲击和反噬。   最后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 那便是时运——说通俗些就是福大命大, 运好不怕命来磨。   这一点在修真界最是悬乎,而且无关人品更无关悟性和修为。   正如前任道修宗主苏澈,说起来那也是轩辕大陆最有灵性最有天赋的修士之一。只可惜他时运不济,渡劫之时偏偏遇上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那就是有再强的实力也抵挡不住那样的天劫。   现下看来, 这个安远是以上三者都已具备,人品和胸襟亦不落人下,只要青阳洞悉心栽培,不怕日后不成大器。   安齐远步出玄冰洞,见到丘全恕的第一件事就是十分恭敬地执弟子礼,跪下给丘全恕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不负师尊期望,现已完成筑基,只是目前境界不稳,还需多加修炼巩固。”   这次的行礼安齐远倒是有几分甘愿,毕竟若不是这老头误打误撞地让苏澈服了培元丹,苏澈的火灵根也显不出来。   如今苏澈修炼进度虽慢却进益颇多,身体也比之前强健了不少,光是冲着这点,再让他给丘全恕磕十个头也是无所谓的。   丘全恕捻须开怀大笑,双手将安齐远扶起道:“徒儿有天人之姿,性子内敛沉稳不骄不躁,能有今日之功,玄冰洞虽是助益,但靠的还是你自己的悟性和努力。”   师徒二人寒暄了一阵,丘全恕便把目光投到了一直默默跟在安齐远身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苏澈身上。   “哦?苏明,这闭关半年可还习惯?”丘全恕和蔼问道。   苏澈笑道:“我资质愚钝,哪里比得过表哥的惊才绝艳?只是我沾了表哥的光,在这洞天福地呆了半年,虽然修为没有什么进展,但觉得中气比之前浑厚了许多,身体也越发强健了。”   丘全恕听言,正大光明地拉过苏澈的手腕,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嗯,脉象果然比半年前沉稳强健了许多,只是你经络中仍有许多淤堵之处,日后修行定要沉心静气,不可见你表哥一日千里便贪图求快乱走捷径。”   “只有稳扎稳打地将经络中的淤堵悉数打通,才能将修真的根基坐稳练牢。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苏澈笑着拱手应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丘全恕将安齐远和苏澈带回清虚观的大殿,命杜长茂从青阳洞藏经阁和宝库中分别取来了新的修炼功法和丹药法宝,悉数赐给二人。   “如今你依约在半年之内完成了筑基,本座自当遵守之前的诺言,将玄冰洞借于你修炼。”   安齐远闻言大喜,刚想起身道谢,便被丘全恕的一个手势给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只是,你既已经成为青阳洞的弟子,日后便要担起振兴我大青阳的重任。”   “提升修为固然重要,但这青阳洞门内的庶务你也应当适当参与,免得你与门派里其他弟子生了隔阂,日后对你的发展也是不利。”   青阳洞的处境毕竟不同往日。   昔日苏澈的师尊在位时,青阳洞不仅处于鼎盛时期,师尊座下更是早已培育出了包括均是元婴境界的四大长老在内的及许多高阶修士。   苏澈作为当时的宗主收下的年纪最小的关门弟子,即便完全将苏澈护在羽翼之下只让他潜心修炼不理庶务,青阳洞也足以运转顺畅。   这也正是为何后来苏澈成为了道修一脉的宗主,但却还是鲜少会卷入门派事务中,养成了既高冷却又有些单纯得不谙世事的矛盾性子了。   可现今青阳洞式微,连他一个昔日掌管炉鼎阁的掌事都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管理全宗上下事务的执道长老,宗派之艰难可见一斑。   他丘全恕是临危受命,如今的安远又何尝不是?   既然他享有了青阳洞最宝贵的修真资源,那么担在他身上的责任,就一定不会比他所享受到的权利要少。   安齐远自然明白丘全恕这么做的用意,而且占用玄冰洞暗度陈仓给苏澈修炼是一件长期任务,确实不能过于急功近利。   再加上丘全恕所说的让他参与处理青阳洞的庶务,在另一层意义上来说也不失是在替苏澈打理宗派,做起来倒也是心甘情愿。   “弟子任凭师尊差遣。”   见安齐远毫不犹豫地应下,丘全恕和杜长茂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好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丘全恕语重心长道:“只是你如今已经完成筑基,别说是那些与你一道入门的同期了,就是早你几年入门的师兄弟,修为也没有一个能与你相提并论的。”   “但越是这样,你反倒要越发地恭敬谦逊。自古惊才绝艳者难免曲高和寡,特别在修真界又往往强调实力大于一切,但这些都是对那些没有门派之观的散修而言的。”   “你既然是青阳洞的一份子,自然要将青阳洞上上下下的人都视为一个整体,一个团队,无论他们的天赋高低,更无论他们的修为深浅。”   “你一定要时刻铭记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将这些都转化成自己的助力。万不能恃才放旷,给自己树立出许多无意义的敌人才是。”   “弟子铭记师尊教诲。”   听了上述这番话,即便是倨傲如安齐远,也不得不说这丘全恕确实有主持大局的眼光和魄力,能够这样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地指出现阶段“安远”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又能将话说得如此到位妥帖,确实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领导者。   “既然如此,你从明日开始,便与众新入门的弟子一起听讲习课。”   “你既已完成筑基,本座便命你为督训上人,负责指点在东道场的弟子修习入门心法。”   “当然,这些庶务也不过会占用你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你即可前去玄冰洞修炼,由你自己自由支配。”   丘全恕的安排,一方面能稍微压一压安远的求强求胜之心,避免盲目追求修为提升而忽视门派建设,二来也能激励其他弟子发奋修炼——毕竟放着这样一个奇迹的标杆在那,谁人能不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安齐远对这样的要求自然无不可,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待到第二日天明,东鼓楼的晨钟照旧敲响。   成群的灵霄仙鹤在东升的旭日和似火的朝霞前飞过,在松风阵阵中发出阵阵悦耳的啼鸣。   邓冲昨夜彻夜未眠,今早更是眼睁睁地看着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   听到晨钟敲响,邓冲赤红着眼睛本能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但挣扎了半晌,却迟迟没有下榻穿鞋。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昨夜安远完成筑基,今日执道长老为了振奋全宗士气,定会在晨会中宣布这一天大的喜讯。   这喜讯对于大多数青阳洞的道修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他邓冲来说,却恰恰相反。   “哼,若是也让我进玄冰洞中潜心修炼,不必每日做那些莫名其妙的杂事,我的修为也必定不会比安远差!”   邓冲恨得牙根痒痒,但奈何形势比人强,看着同房的一干同门都做好准备出了门,他若再不行动便只能平白被记个迟到,然后罚到灵草阁去捉虫除草。   待邓冲卡着点赶到清虚观前,那里早已乌泱泱地围满了内门弟子。   邓冲虽然是双灵根天赋入的门,但现下资历尚浅修为又低,排位自然要被排到最后头去。   所以当安齐远身着道袍被丘全恕从清虚观主殿领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能在人头攒动中看到安齐远的脸。   “诶,奇怪,那不是执道长老吗?”   “对啊,平时这种规格的晨会,不都是由执道长老座下的弟子主持的吗?执道长老今个儿怎么亲自出现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成?”   众弟子见丘全恕现身,纷纷惊讶地窃窃私语,地下登时嗡嗡声一片。   “大家肃静!”   跟在丘全恕身后的杜长茂上前一步,带着威压的一声低喝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丘全恕这才开声道:“本座今日现身不为其他,只是为大家介绍一位我门新入门的弟子。”   底下众人一听立刻傻了眼——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竟然能劳烦到堂堂的执道长老在内门晨会上亲自介绍,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来头?!   “安远,你上前来吧。”   丘全恕递给安齐远一个眼神,示意他走到近前露面。   安齐远早就明白了丘全恕的用意,自会全力配合。   当他走到大殿高台边缘的时候,透过齐腰的汉白玉五蝠捧桃柱子往下看去,在拱手向青阳洞众弟子示意的同时,毫不掩饰地放开了浑身的威压。   “筑基修士!他竟然是筑基修士!” 第116章 谣言   安齐远外放的筑基威压让站在前排的纷纷后退惊呼, 毕竟在场的弟子有不少是连筑基境界都没有达到的, 自然会受到威压的影响。   安齐远见效果差不多了, 便挥袖敛去威压,拱手朝下方的同门示意道:“在下安远,多有得罪, 还请各位同门兄弟多多包涵。”   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在场众人无不齐刷刷地盯着安齐远看,心中不断揣测着安齐远的来历和身份。   丘全恕清咳一声道:“这是这次青阳洞加开的新弟子入门试炼, 本座收下的一个徒弟。”   “之所以今日才将他介绍给你们, 是因为他天赋极高,自入门之后便先行被我留在座下修行。”   “如今, 他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已从原本的炼气中期突破到了筑基之境。”   丘全恕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登时间惊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就是杜长茂喝都喝止不住。   丘全恕给众人留足了惊叹的时间, 待场内众人的情绪终于回归平静,议论之声也从方才的纷乱嘈杂变成窃窃私语后,才重新开腔道:“安远虽然是世间难得的火属性单灵根天赋, 但若是没能自己参悟功法之道, 没有夜以继日的刻苦修炼,即便是单灵根,也无法在半年的时间里完成筑基。”   目前在青阳洞留有记录的修士起居注里,上任宗主苏澈也是水属性的单灵根天赋,但也花了数倍的时间才完成了筑基, 可见修士想要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突破到筑基境界是何等的艰难。   “那日入门试炼之后,本座急于得知安远的潜力,所以未经正式的入门仪式便事从权宜先将他纳入座下。”   “借今日之机,本座将正式把安远的长明灯置于清虚观的宗祠之内。安远执入门礼后,便是你们的同门师弟。”   “尔等日后要孝廉友敬、互帮互助。”   “今日安远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双灵根的、三灵根的即便不能如此神速,但也要相信只要通过艰辛的努力,也总有一天会拥有属于你们自己的奇迹。”   “振兴我大青阳的重任,光靠一人无力为之。尔等均是青阳洞缺一不可的一份子,更需将自己之命运与青阳洞之命运紧密联系起来,时刻不忘悟本寻根、潜心修炼。心存大道才能身有大成,尔等知否?”   底下的人原本还以为丘全恕会长篇累牍地向他们陈述这安远是如何有天赋如何厉害,又或者是要暗示所有人都要将安远捧在手心里敬着护着一类的话,却没想到丘全恕对安远只是一笔带过,反而语重心长地教育众人要心存大道众位一体,即便不是单灵根,也能创造出属于双灵根、三灵根的奇迹来。   众人闻言双眼发亮,精气神都比之前的要振奋了不少,回答丘全恕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有种不同以往的磅礴气势。   丘全恕显然对这样士气满满的效果十分满意,捋须微笑点头,又吩咐杜长茂为安远点上长明灯,打开供奉了道教祖师爷的祠堂让安齐远行礼后,正式将灯盏置于神龛之前。   日后只要这盏代表了命数的长明灯不灭,那便说明安齐远没有陨落。   供灯仪式一旦完成,安齐远便成了正儿八经的青阳洞弟子。   仪式举行完毕,丘全恕又宣布了他将安齐远命为督训上人之事。   众弟子听说竟然有机会可以亲自向眼前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师弟讨教修炼心得,更是群情澎湃,一时间竟生出了源源不断的朝气,一扫之前门派没落带来的压抑和落寞,空气中弥漫的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自此,安齐远和苏澈正式拉开了在青阳洞修真的序幕。   在大张旗鼓地将安齐远收入门下之后,代表了苏澈命数的长明灯也在人群散尽之后由杜长茂不动声色地放置在安齐远的长明灯旁。   没有任何排场也没有任何人的注视,苏澈只是在安远和杜长茂的陪伴下在祖师爷的神像前磕了头,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苏澈所执的入门礼却比那许多年前懵懂无知时的叩拜更为虔诚。   是的,青阳洞,他终于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齐远继续发挥着他高超的变色龙属性,在青阳洞的各色人物中肆意周旋,在谦卑有礼的同时,又毫不吝啬地将修真的心得体悟都无私分享出来,遇到来求教之人更是无论天赋修为高低皆耐心作答毫不敷衍,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喜爱,连带着作为他“表弟”的苏澈也沾了不少光。   可是即便如此,安齐远也还没神通广大到可以令青阳洞的所有人都喜欢他——比如邓冲就绝对不可能。   自安齐远正式入门后不久,便有流言传出,说安远之所以能在半年内完成筑基,完全是因为执道长老违背祖例将只有道修宗主才能使用的玄冰洞借给安齐远做修炼用的缘故。   而且流言中还说得有模有样的部分是,安远不仅借助了玄冰洞之力,而且还得到了青阳洞最为机密的内功心法,辅之炼丹阁中最好的修真丹药,三管齐下才能取得今日之成就。   此流言一出,信者有之不信者也有之,可最后导致的结果却相当统一,那便是众弟子好不容易才燃烧起来的修炼热情,又被一盆迎头浇下的冷水给淋了个透心凉。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丘全恕给他们树立安远这个标杆,不外乎是想借榜样的力量让其他弟子振作信心刻苦修炼。   可若这个榜样与自己之间只有天赋的差别倒也还好,毕竟天赋既然是天赋,那便是在人出生之时便已注定的。   几乎没有人知道《灵根赋》的存在,即便知道了也很难做到灵根的增减,大多数人还不至于在天赋这个问题上意难平。   但若要论到修真资源的分配上,个人的想法自然会多了。   在天赋既定的前提下,占有修真资源多的人自然能有更多的机会提升修为。   正如青阳洞历来将弟子分为外门和内门,内外有天壤之别,而内门弟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在内门,天赋高悟性好的弟子才有资格到内门的东道场修炼,其他弟子分别依其资质在南西北三个道场修炼,其中以北道场的最差。   在丹药和法宝的配给方面,也是优等弟子分得的多。   现下安远已经占了天赋的好处,若是像众人一样也是在东道场修习的,自然可以成为当之无愧的榜样。   可若安远是在玄冰洞修炼的,又将最好的丹药和法宝都占了尽,那剩下的两个条件似乎其他人等也完全无法做到——既然如此,那奇迹还有可能会在自己身上出现吗?   流言滋生伊始,影响倒不算明显。   可当三人成虎越传越离谱,连丘全恕的清誉都开始被拖累之后,杜长茂也不得不大发雷霆地进行了一次整肃。   “胡闹!道修修士的内丹是立命之本,就跟佛修的舍利、剑修的剑气和魔修的法轮一样与自身肉体不可分割,一旦分割便只有殒命的下场。”   “如今执道长老仍在,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内丹挖出给安远提升修为?!”   “我青阳洞乃道修一脉最大的门派,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愧于天地,怎可能做出像魔修那种靠吞噬他人法轮来提高自身修为的邪恶之事?”   “此等荒谬之说,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传出来的!”   杜长茂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直盯着下头跪着的人不放,弄得一干道行不高的小修士两股战战,为了推卸责任互相指责,登时偌大的清虚观大殿便被各种口水战弄得乌烟瘴气,气得杜长茂青筋崩突,差点没拔剑把底下的人都给劈了。   安齐远一开始不过是低调地冷眼旁观,可到了后来见场面有些失控,这才开声劝阻道:“师兄莫气,如今这谣言的内容实则半真半假,但听起来却有模有样,有些地方甚至还能自圆其说,那便说明这谣言定是当时知道我在玄冰洞中修炼了半年的人那里传出来的。”   “其他的同门兄弟不过是听了最初的谣言,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又无意加入了许多自己的猜想,所以才会被传成今日这幅模样。”   杜长茂点头道:“传播谣言之人必要严惩,但他们偏听偏信,弄得现在青阳洞人心惶惶,即便不是谣言制造者,也该当重罚!”   安齐远劝道:“都说法不责众,如今若是要彻底追查唯恐牵连过广,不好收场。”   杜长茂听安齐远分析得有理,便也强自压下了火气沉吟道:“那师弟你的意思是?”   安齐远道:“不如就把当初与我一同通过入门试炼的那几个弟子一并叫来,相信只需稍加审问,真相便能水落石出。”   杜长茂摇头道:“查出谣言制造者倒是不难,问题是要如何消除这谣言惹下的祸端?”   想到好不容易才被振奋起来的气势,竟然就被这样添油加醋的谣言给打破了,杜长茂这股子气便不打一处来,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一并砍了。   其实根本不用审问,安齐远便已经猜出会是谁在背后传播谣言。   与他一同通过入门试炼的还有四个新入门弟子,其余三人都曾在东道场修炼的时候向他请教过修炼的心得体悟。   他安齐远既然已经是化神修士,即便再年轻也比这些才十五六岁的少年长了不知多少岁,又怎会看不出他们对自己是真心佩服还是虚以委蛇?更何况还有一个一开始就跟他互看不对眼,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打过照面的邓冲? 第117章 意外出现的人   未过多时, 邓冲等一共四名最新入门的弟子就被掌管戒律的监院修士给押了上来。   邓冲首当其冲被提在众人之前, 脚刚跨过门槛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下, 重重地跪倒在如镜面般光洁的青玉地砖上,登时疼得脊背冷汗直冒。   杜长茂看到这搅坏了一锅粥的四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挥了袖袍侧过身去, 就连眼神都不屑于多给一个。   邓冲向来触角灵敏,如今见着阵仗,哪还能不知是冲着什么事来的。   果然, 戒律监院一开口便问道:“关于最近门中所传的荒谬之事, 是不是从你们嘴里说出去的?”   戒律监院乃筑基巅峰的中阶修士,问话之时向来喜欢以威压迫人, 自会不遗余力地放开威压,也好一开始就把场子给震住。   果然, 见戒律监院如此来势汹汹,其余三个入门弟子皆抖若筛糠, 身体都匍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底气强撑。但即便如此,这三人也异口同声地哭诉说他们位低言轻, 根本就没有胆量质疑执道长老的决定, 更不敢对此多加非议。   外加之前杜长茂也已经三令五申地不许他们将安远在玄冰洞修炼一事说出去,否则就小命不保,他们就更是把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就是连说梦话也不敢多提半个字的。   邓冲也被戒律监院的威压压得有种五脏俱裂的感觉,但却未像其他三人那般狼狈, 反而暗自运气将一部分威压抵消了去,勉强维持着跪姿,没有侧倒在地。   但即便如此,邓冲光是维持跪下的动作便已经十分吃力,牙关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渗出了淡淡的铁锈腥味,未过多时便汗湿衣襟。   杜长茂回过身来指着邓超道:“说,谣言到底是不是从你这里散出去的?!”   戒律监院见杜长茂亲自发话,立刻恭敬地侧身站开,威压也随之敛了去,好让邓冲留有气力回答杜长茂的话。   邓冲只是跪在原地保持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副“老子不服”的气场更是让杜长茂气得七窍生烟。   “果然是你这孽畜!!!”   邓冲闻言总算抬头,对着杜长茂道:“弟子承认,确实违背了真人所言不小心对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弟子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谣言’。”   “谣言之所以称之为谣言,是因为它泰半是不真实的,可我说的那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参了水分的,又何来散布谣言之说?!”   杜长茂气道:“你还敢强词夺理?!”   邓冲道:“弟子记得,之前执道长老与我等三令五申,不过是担心安远在借用玄冰洞修炼之后在半年内无法完成筑基,出借玄冰洞之事就变得十分敏感,不好向外界交待。那半年里事情尚未尘埃落定,弟子自然不会乱说。”   “可后来事实证明安远确实天赋异禀,在半年内就完成了筑基,想必他如今已经名正言顺地在继续使用玄冰洞。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即便执道长老没有正式承认,但也遮不了悠悠众眼,掩不了悠悠众口。”   “所以终于有一天有同门师兄弟因为我与安远是一道入门的缘故,威逼我将内情说出。”   “弟子虽然不才,但与师兄们说的都是一句都不掺水的大实话。难道安远不是因为玄冰洞所助才能在半年内完成筑基吗?难道执道长老没有给他传授过任何内功心法,没有赠予他修炼的丹药和法宝?”   “至于后来口口相传三人成虎之事,弟子也是始料未及。但弟子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捏造过执道长老将内丹传给安远这样糊涂的谣言,还请真人明鉴!”   安齐远闻言在一旁冷笑道:“你倒是说得好听。”   “明明就是你对我借用玄冰洞修炼一事心生不满在背后出言中伤,如今却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只说真话的受害者。”   “即便真如你所说你讲的话里没有半个假字,但谁又能知道你说话之时的语气和用词是否有所暗指,会让人生出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感觉来?”   “你对我心存怨怼这倒是无所谓,直接冲着我一人来便好。可如今因为谣言愈演愈烈,弄得青阳洞上下人心不安,让执道长老苦心经营的士气土崩瓦解。这完全就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也就只有你这样缺了心眼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邓冲见安齐远竟然堂而皇之地代替杜长茂说话,更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弟子问心无愧,若是因为说了真话而被处罚,弟子不服!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做了厉鬼,也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杜长茂见这邓冲不仅巧言令色不知悔改,反而还出言相胁,实在是不知好歹,忍无可忍之下一道冰心诀就打了过去,若不是邓冲的道袍里穿着入门子弟必配的护心镜,早就被打了个胸口对穿了。   安齐远抬手挡住了杜长茂的动作,劝了句“师兄息怒”,却未等说出接下来的话,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阿弥陀佛,究竟出了何事,竟让真人动了如此肝火?”   见到从门外缓步踏入的身影,杜长茂脸色一凝,赶紧将冲天的怒气给收敛起来,快步提袍下了台阶,拱手迎上前去恭敬道:“贫道不知法能大师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赎罪、赎罪。”   “真人不必客气,贫僧只是例行巡视路过此地,先是见真人的真气外露,后又见有法术催动,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看看。”   杜长茂听言舒了口气道:“令大师忧心了,贫道不过是在处理门派内务,气急攻心便失了分寸,让大师见笑了。”   “哦?”   法能看了眼被打倒在地口溢鲜血的邓冲,摇头叹息道:“虽然贫僧不知真人动怒所为何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依贫僧看此子年幼,即便犯下错误也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   杜长茂听了法能之言,脸上神色虽然不显,但心中已很是不耐。   原本若耶阁在危难之时出面给青阳洞支撑场面,青阳洞自然感激不尽。但自从确认无法寻到苏宗主的神识,法正宗主重回若耶岛主持佛修宗务之后,便留下了法能在此常驻。   法能是若耶阁的第二把交椅,同时也是化神境界的高阶修士,无论从地位还是从修为上来说,他杜长茂这样的角色在法能面前就是连孙字辈都排不上号,自然是法能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   “孽畜,还不来给法能大师磕头谢恩!”杜长茂喝斥道。   邓冲也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能忽然出现这样的一尊大佛来救他于危难之中,顿时便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便强撑起最后一口气跪着爬到了法能脚下磕头道:“弟子谢大师的不杀之恩!”   法能但笑不语,手中的法杖燃起一道柔和的黄光,顷刻间笼罩在邓冲身上。   邓冲只觉得浑身一轻,方才胸口处被击中之处疼痛锐减,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莫不是传说中佛修一脉的普度众生?”   法能欣然笑道:“你年纪轻轻,倒算是博学多才,还懂得分辨我佛修一脉的法术。”   既然法能已经搀和了进来,又见法能对今日之事颇感兴趣的样子,杜长茂也实在不好意思将人往外赶,只好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还是避重就轻地没有多提安齐远的身份来历,但出借玄冰洞和安齐远半年就完成筑基的事已经被传得内门人人皆知,确是纸包不住火的了。   “哦?”法能一听果然双眼发亮,“这么说来,这位小道长便是只用了半年就完成筑基的修真天才了?”   见法能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扫过,安齐远立刻低眉顺目地朝法能作了深深一揖,一反常态地摆出谨小慎微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回道:“承蒙大师谬赞,弟子愧不敢当。”   “好好好!”法能笑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当初贫僧足足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完成的筑基,如今看来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也难怪你们青阳洞如此大手笔,愿意将历来只能由道修宗主独享的玄冰洞借出。”   “有此子在,青阳洞的重振指日可待了。”   法能说的话无可挑剔,但杜长茂听在耳里却莫名地冒了冷汗。   要知道,眼前的这个法能虽然也是佛修,但给人的感觉却与法正宗主不大一样。   修真之人多少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若说法正宗主是那种光风霁月般的磊落慈悲的话,则眼前的法能则更像是躲在厚厚云层中的朦月,完全无法透过层层阻碍看到他内里的本质。   可这法能在若耶阁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任何行差踏错的地方,修为进展也是循序渐进不温不火,位置虽然一直都被修为高他一阶的法正压着,但在佛修一脉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巨大势力。   杜长茂总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这个法能并不是真心希望青阳洞能够迅速重振。   毕竟现下的轩辕大陆,正道以若耶阁为尊,特别是在苏澈渡劫陨落之后若耶阁无私的全力救济使佛修一脉博得了巨大的声望,如今可谓是风头正盛。而龙剑山庄向来以中立之姿立身,从不主动标榜黑白,邪道则以魔修无赦谷一家独大。这样一来可谓是三足鼎立,局面最为均衡牢固。   可若青阳洞重振,首先要瓜分的就是同为正道的若耶阁的声望和地位,这肯定不是法能所要看到的。   若是让法能知道这安远实际上是龙剑山庄暗地里推荐过青阳洞来的,恐怕又会引发更多的猜忌。   杜长茂不得不担心,届时若为了无谓的门派势力之争,就将刚刚崭露头角的安远给折了进去,那青阳洞就真的难有翻身之日了。 第118章 邓冲的主意   杜长茂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 将身位恰到好处地介入到法能与安齐远之间, 虽然不至于担心法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试探一类的小动作, 但财不露白、不想外人觊觎的道理却是人之常情。   法能亦不是不能体会到杜长茂这种护犊子的心思,便也十分识趣地未再刻意拉近与安齐远的距离,但即便如此, 安齐远即使没有抬眼与法能对视,但依旧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带着犀利意味的审视目光。   半年内就完成了筑基的修真天才,隐藏在此种奇迹背后的秘辛, 没有任何追求得道飞升的修士不会动心——若这个安远身上真藏有什么能使修为得到极快突破的秘密, 想必这个法能也会不遗余力地想要分一杯羹。   只可惜这件事背后又牵扯到青阳洞的修真圣地玄冰洞,除了若耶阁的势力之外, 龙剑山庄也形成了另一股强大的牵制力,法能作为佛修一脉的代表人物, 自然不能明着染指其他门派的圣地,否则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青阳洞和龙剑山庄都不会善罢甘休。   到目前为止,一直被认为是四灵根资质的苏澈一直被很好地隐藏在安齐远的光芒之下。   作为一颗晦暗的小星,缩在大殿角落静静伫立的苏澈此刻心下却百转千回。   这个法能的眼中有贪欲, 苏澈十分本能地感受到了。   或许是之前他因着与法正私交甚笃的关系, 对佛修修士印象大都停留在大慈大悲无私淡泊的思维定势上,特别是在青阳洞和若耶阁没有利益交集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契机发现这些隐藏得很深的蛛丝马迹。   但现下情势已经出现了变化——道修宗主渡劫陨落,青阳洞式微,若耶阁和龙剑山庄的势力在青阳洞名为辅佐实则把持, 丘全恕道行有限无法与法能一流抗衡。   加之法正按照若耶阁的惯例要下界苦修,短期内无法重归青阳洞主持大局,法能上头无人弹压,在青阳洞的地位如同掌握了生杀实权的摄政王。   既然如此,法能也就没有必要再像之前那样谨小慎微——至少在杜长茂这样连名号都排不上的修士面前更是如此。但也正是因着这个契机,作为旁观者的苏澈才有机会看清一些东西。   微微眯起眼睛,苏澈将眸中的情绪隐了下去。   虽然安齐远化神巅峰的修为也非目前的法能所能及,但法能毕竟是化神修士,若不是有杜长茂刻意在中间挡着,两人距离拉得太近,也不是没有被识破的风险。   想当初龙潜不也是成功识破了安齐远的伪装,所以才会引发了那次后山的两派之争。好在当时有杜遥在,龙潜因着杜遥的关系才没有与安齐远死磕。   但若是被法能认出安齐远的身份,法能就能以各种正道之名聚众诛杀——毕竟安齐远无法解释,他作为堂堂魔修一脉的宗主,为何要屈尊降贵拜入青阳洞门下?若安齐远真要染指玄冰洞,那必定也是想要借玄冰洞之力为祸世间——如此一来,安齐远必定会被置于万劫不复、人人得而诛之的不利境地。   想到这,苏澈忽然一阵脊背生凉。   他之前把重归青阳洞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甚至在安齐远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他原本的那种防微杜渐的警惕心也早就放松,尤其是在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界后更是如此。   可他却偏偏忘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忘了潜伏在前进之路上一直蛰伏着的毒蛇。   若是安齐远的身份真被拆穿,相信即便他苏澈愿意恢复真颜说出所有真相为安齐远正名,也必定只会落得个“邪道傀儡”的下场,同样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他的躯壳已换,水属性的单灵根已不复存在,青言的身体原本也不过是四灵根的资质,身份还是安齐远养在无赦谷的男宠。   没有外在特点做支撑,光空口白话地说自己就是前任道修宗主苏澈,想必没人会傻得直接相信。   苏澈在那边心思陡转,杜长茂这边却想赶紧把邓冲惹出来的祸端压下去以便息事宁人。   “如今这邓冲也对自己散布言论之事供认不讳,待我禀明了执道长老,便将他逐出青阳洞以示惩戒。”   邓冲一听要被逐出青阳洞哪里肯依,虽然他不大明白为何如此大名鼎鼎的法能大师会介入这摊浑水里,但他还是依稀能感觉到法能的出现就是为了要拉他一把的,便立刻抓住了这棵大树不放,跪到法能脚边磕头道:“弟子不服!弟子不过是说了真话,为何说真话的人就要受到惩罚?那那些将我说的话添油加醋造谣生事的其他弟子岂不是也该一并逐出青阳洞去?”   “你!!!”   杜长茂见这邓冲竟然如此不管不顾地向外人求助,更是气得眉角乱跳,心里后悔方才怎么没加些气力直接将这孽畜打个心眼对穿横尸当场。   法能目露慈悲,念了一句佛语道:“正如真人所说,如今真相已水落石出,追究过错已不是最紧要之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消除众人心中的不平不甘,以公正仁义之念重塑正气方为正道。”   法能的言下之意是指处罚邓冲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青阳洞应该做些事情来平复已经在众弟子心中升起的不甘和怨念。   杜长茂碍于有法能在场发作不得,便也只得将怒气生生咽下拱手道:“那依大师看,此事该如何是好?毕竟这玄冰洞是执道长老开了特例才允许安远使用的,安远也是达成了极其苛刻的条件才得以继续使用玄冰洞。”   “可这邓冲又口口声声地对这个特例感到不服,但玄冰洞确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这个资质的人使用的。现实如此,贫道也无可奈何。”   邓冲一听杜长茂当着众人的面鄙夷自己的能力,登时脸色变得十分铁青难看。   法能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和蔼笑道:“贫僧毕竟不是青阳洞之人,无权插手青阳洞的内务。不过既然此事之因皆从小道长这里缘起,想必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如就请这位小道长说说看,到底要真人如何处理此事,你才会觉得受到了公平的对待?”   法能一下就将烫手山芋重新扔回了邓冲身上,邓冲一时间也难免有些傻眼,但想到这也是他唯一可以咸鱼翻身的机会,立刻低头咬牙沉思了片刻。   “弟子不才,斗胆提出一计!”   杜长茂狠狠地瞪了邓冲一眼,挥袖未做应答,反而是法能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笑道:“小道长但说无妨。”   邓冲咬牙道:“启禀大师,按照青阳洞的惯例,一年之后便是例行的道修门内的门内大比。”   每个门派都会定期举行门内的比试,以便择优选出弟子代表青阳洞,参加若干年后各门齐聚的宗门大笔。   邓冲顿了一下,自知现下丘全恕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安远这棵苗子,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他分毫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只能想办法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了。   “执道长老之前也说了,要实现门派的振兴,我们青阳洞上下的弟子都是不可缺少的一份子,对于门派而言都同等重要。这样的话,若我能在门内大比上取得优胜,真人就该给比试中表现优秀的弟子以同等的待遇!”   “弟子不敢妄想能像安远那样进入玄冰洞修炼,但至少传授给安远的内功心法和配发的灵丹妙药法宝符箓,我们普通弟子也应该有资格拥有!”   邓冲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乍一听似乎并不是单纯为自己鸣不平,反而是将其他弟子的福祉也一并考虑了进去,颇具鼓动性和迷惑性。   杜长茂听言冷笑道:“但你也知道,青阳洞的门内大比历来有限制规定,不同境界的修士不能比试。如今安远已经完成筑基,而你却不过还在炼气期。以你的资质,一年之内也不可能完成筑基,根本就没有资格在门内大比上成为安远的对手。”   杜长茂如今已经厌透了这个不知好歹的邓冲,说话更是半分不留情面:“你自己不成器,难道还要安远停止修炼,好等你个十年二十年完成了筑基再来比试?”   “这就是你所说的公平?真是荒谬!”   邓冲被杜长茂的一通抢白弄得脸色阵青阵白,哑口无言片刻之后,便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指着站在一边的苏澈道:“那我就跟他比!”   “这个苏明不就是安远的表弟吗?”   “他现下也不过是炼气期的修士,与我在一个水平线上,届时我与他比试,不也还算公平吗?!”   杜长茂一听差点没给气厥过去:“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苏明虽然是安远的表弟,但你也明知他不过是四灵根的资质,你却是双灵根资质,即便是水火属性不合,但也比四灵根不知强上多少倍!你如今谁人不挑,偏挑苏明下手,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公平’?!”   邓冲立刻反驳道:“弟子选择苏明做对手并非没有理由。虽然苏明是四灵根天赋,但既然他能伺候安远在玄冰洞里修炼,想必安远定不会不舍得将自己得到的丹药和法宝分给他,内心功法和修炼体悟更是不会藏私。”   “苏明本就托着安远之福占尽了地利人和,而我之于他不过是占了天赋之优,说起来不过是一人后天占优一人先天占优,又有什么不公平之处?”   法能看着杜长茂和邓冲两人在自己面前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面上却依旧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一点波澜。   待到杜邓二人争辩得口干舌燥也没法定出个所以然来,法能这才开口朝苏澈问道:“此事原本与你无关,但偏偏邓冲却将你选作对手。”   “不知这位小道长是否愿意替你的兄弟出战,用事实来抚平众人心中的疑惑?”   苏澈抬眼看了一下法能,然后又很快地将眼睑垂了下去,这一顾一盼之间状似传递出了不少怯懦之意,让一旁的杜长茂也暗自松了口气,只盼着苏澈赶紧将邓冲这荒谬的提议拒绝了才好。 第119章 苏澈的条件   苏澈的视线在自己的鞋尖上转了转, 然后抬头看了眼杜长茂和法能, 又怯生生地看向安齐远。   因着此刻法能和杜长茂的注意力都放在苏澈身上, 反而没人注意到安齐远。   安齐远远远地看着苏澈有些古怪的表情,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杜长茂见苏澈一副完全没有主见的怯懦样子,有些难为地将拳头抵在唇上清咳了一声, 苏澈这才把视线从安齐远的身上拔了下来。   “苏明,邓冲提的这件事实在太过荒谬,本座就替你……”   谁知杜长茂的话还未说完, 便听苏澈用支支吾吾的语气打断道:“邓, 邓冲,若我, 若我赢了你呢?”   苏澈话刚说完,又立刻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事情, 胀红着脸着急忙慌地补充道:“我,我是说在门内大比上, 赢,赢你……”   杜长茂听言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种事情, 即便不用特意补充说明, 只要不是白痴都能听懂你的意思好么?!   就凭苏明这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单纯性子,跟邓冲相比别说是双灵根和四灵根的天壤之别了,光是论心机论脑子就已经见了分晓,即便有安远在背后相助,又怎可能在一对一的比武擂台上赢得了邓冲这个比泥鳅还要狡猾三分的臭小子?   邓冲见苏澈竟傻乎乎地要往自己设计好的圈套里跳, 心里噌地一下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恨不得直接冲到苏澈面前去。   “若你真能赢我,你说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他邓冲就不信了,即便他拿天赋异禀的安远没辙,还不能拿苏明这个小小的四灵根废物开开刀吗?   随便苏明开出什么条件,只要上了比试的擂台签下了生死状,苏明是死是活,安远又能耐他何?   “你真是够了!”杜长茂刚要发火打断二人间的对话,便见苏澈便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朝邓冲小声地应了一句:“那,那好吧……”   杜长茂登时傻了眼,看着苏澈说不出话来,“蠢笨如猪”四个字虽然没有直接从他嘴里骂出来,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写在了脸上。   邓冲见苏澈应下自然大喜过望,立刻转头看向法能道:“大师,您看苏明自己也答应了,真人若是再百般阻挠,岂不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虞?”   法能也点头道:“此举甚好,既是你情我愿之事,又能借公开公平公正的门内大比化解众人心中的不甘。即便这位苏小道长输了,充其量也不过是让青阳洞门下的弟子都能得到些好处,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坏事。”   法能话音一转,继而道:“不如苏小道长也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今日有杜真人和贫僧在,也好做个见证。”   法能此话一出可谓是对这件事一锤定音,杜长茂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话来,瞪着苏澈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下来。   是,他是从来没有把安远身后的这个四灵根资质的拖油瓶小跟班放在眼里,可经过元培丹药力过剩之事后,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苏明对于安远的意义。   若苏明真在擂台上出点什么事,安远第一个就要被拖下水。这样一来,青阳洞心心念念要护着的苗子就肯定要遭这个无妄之灾。   可偏偏法能又一副甘做居中公断者的架势,摆明了就要把这件事进行下去,杜长茂是一肚子苦水喷不出来,只能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苏澈听了法能的话,又是眼神飘忽地四周转了转,直到在场除了安齐远以外的人都以为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时候,苏澈低下头在地上撵转着自己的脚尖,十分没底气地幽幽道:“我若赢了,那就请你自戕于众人之前如何?”   苏澈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一时间偌大的大殿内鸦雀无声,原本挂在邓冲脸上的窃喜之情也出现了明显的龟裂。   法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皱眉斥道:“但凡正道门派的门内大比,不过是为了选出优秀的弟子代表门派出战日后各脉的宗门大比,自然以切磋技艺、点到为止为原则,怎能轻言取人性命?”   “也只有无赦谷一流的魔修,才会有那种胜利之人能够吞噬落败之人的法轮这样荒谬的比试规则。”   “邓冲开出的条件不过是让大家都得到好处,而你却要取人性命。这种条件怎会是一个心在正道之人说得出口的?”   苏澈被法能一阵抢白,立刻露出一幅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来。   法能也不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立刻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再提条件吧!”   苏澈身型晃了晃,像是被法能的威势吓到了一般,全身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法能见状心中暗自满意,只等苏澈将新的条件提出。   谁知等苏澈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型,却还是小声又结巴地道:“弟,弟子就,就只有这一个条件……”   “荒谬,实在是荒谬!”   法能见苏澈不识好歹,也是气得直甩衣袖。   杜长茂见苏澈这么一捣乱,反倒将局面拉了些回来,心中暗自高兴法能吃瘪,面上却立刻站出来打圆场道:“竖子无知,大师莫怪,莫怪。”   法能冷哼一声未再作答,杜长茂只好脸带为难地问苏澈道:“苏明,平日本座见你性子敦厚良善,与其他同门师兄弟相处也颇为融洽,如今为何一开口就想取人性命?”   苏澈垂头答道:“回禀真人,苏明愚钝,向来不知何为真善,何为真恶。但我与表哥相依为命,只知若没有表哥,苏明早已是一杯黄土,又哪来今天的性命?”   “在苏明眼里,谁想害我表哥,谁在背后说我表哥的坏话,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放过他。”   苏澈说完,红着一双兔子般的眼睛,很是无辜地朝邓冲看去。   “邓冲,其实你与我们兄弟二人一道拜入青阳洞,我们三人的关系本应比其他同门更近一些才是。”   “只是入门当日我表哥与你说话不是那么客气,你便记恨于心,后来看到表哥是单灵根天赋略强于你,又得执道长老开了特例留在玄冰洞中修炼,你就更是妒忌。”   “正因如此,你不把心思放在如何修炼上,反而机关算尽在背后散播谣言动摇人心。”   苏澈顿了顿,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把方才有些不由自主外放出来的气势赶紧收了些回去。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出来,不仅害了表哥,还害了青阳洞上下想要通过自己努力达成目标的同门师兄弟们。”   “苏明实在愚笨,觉得若你在门内比试上还输给我的话,便说明你不仅心术不正,还实力不济……”   “那,那还留着你的性命有何用?”   “你,你——”   邓冲差点没被苏澈的一席话气得喉头一甜喷出血来。   杜长茂听得也是一愣,总觉得苏澈的话怎么听怎么漏洞百出,但当这些话全都说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笨人的逻辑特别简单粗暴或是尤其浅显易懂,却都恰到好处地给圆了回来,让人不禁发出“正是如此”的感慨来,端的是骂得不带一个脏字的淋漓畅快。   邓冲被气得眼角都充了血,直接仪态尽失地大吼道:“你个四灵根资质的废物,即便你能在玄冰洞修炼,即便你能被丹药和法宝养着,又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苏澈听了邓冲的话,状似迟钝地朝法能看去:“原来,你也知道我赢不了你啊?那你还跟我下战书?不是明摆着占我便宜吗?”   邓冲一愣,才发觉自己是在气急败坏之下失了言,一时没防住就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给说出来了。   法能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对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邓冲十分鄙夷,只是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他既然已经介入此事,就断然没有把方才说出来的话又收回去的道理。   就在各方都僵持不下的时候,邓冲知道他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索性牙一咬心一横,朝法能和杜长茂拱手道:“弟子答应苏明的条件。”   “哦?”   杜长茂微眯双眼,若有所思地捋了捋山羊胡。   “你可想清楚了?”   毕竟邓冲求的只不过是修炼的丹药和法宝,但苏明却是想要邓冲的命。   虽说在相同的修炼时间里,即便有再多的辅助,苏明也不可能会在修为上超越邓冲,但苏明那边还有一个无法估量的不定因素——安远。   谁又知道这个安远会不会有什么古怪的法子替苏明扳回一局呢?   邓冲接下这样的条件,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   邓冲郑重点头道:“弟子想清楚了。”   反正事已至此,即便他现在收回对苏明的战书,也不过是落得个接受门规处罚,直接逐出青阳洞的下场。   若真如此,他学艺未成名声已毁,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重登仙途。还不如干脆豁出去放手一搏,至少只要有了门内大比之约,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即便是杜长茂也不能明着给他下绊子。   只要能在门内大比上赢了苏明这个废物,他就能得到比现在更多的修真资源。   在实力代表了一切的修真界,没有什么比拥有资源更加重要的事了。   杜长茂沉吟了片刻后,这才摇头叹气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本座也不好阻拦。待本座将此事禀明执道长老,若他老人家也不反对,那便依你们之约行事便是。”   法能见事情已告一段落,便自行告辞退出了天音观。   杜长茂见碍事之人已走,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将邓冲眼不见心不烦地草草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安齐远和苏澈二人叙话。   “你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杜长茂看着苏澈略显瘦削的身型,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这苏明是个胆小懦弱只会躲在安远身后寻求庇护的弱者,却不知他的内里还蕴含着这样蓬勃的生气,竟敢直面邓冲提出的如此不公平的挑战。   现下看来虽然这个苏明能赢了邓冲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杜长茂却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在比试擂台上护苏明周全才是。 第120章 禁锢之魄   事情阴差阳错地告一段落, 杜长茂急着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丘全恕汇报, 也没有心情再关心苏澈的真实想法, 早早地就将他们二人打发回了玄冰洞。   待他们乘上凌霄仙鹤往玄冰洞飞去,苏澈一路上有些莫名的心虚,没有回头看安齐远。安齐远也破天荒地一直保持沉默, 似是在以无言的方式抗议苏澈在对付邓冲问题上的自作主张,一时间气氛凝重得可以。   待灵霄仙鹤发出一声清啼,缓缓落在玄冰洞外的平台上, 苏澈终于按捺不住回过头去。   “安齐远, 你……”   谁知话音刚落,原本一直紧紧依偎在自己身后的高大身影忽然从凌霄仙鹤的背上滑跌下来, 后背径直砸在青苔斑驳的石板地上。   “安齐远,你怎么了?!”   看到这样的异状, 苏澈脸色登时煞白,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便跳将下来凑到了安齐远身边。   “扶我进玄冰洞……快……”   安齐远的脸色苍白中带着明显的灰败, 苏澈一看便知是内里修为受到了重创的缘故。   想起方才在天音观中与法能的相遇,苏澈直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二话不说地用尽全力将安齐远支撑起来。两人扶持着开启了石门, 这才步履蹒跚地走进入了玄冰洞内。   待厚重的八卦祥云门合拢, 安齐远才算是完全卸下了防备,双膝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安齐远,是不是法能对你下了黑手?!”   苏澈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性。   安齐远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但在听到法能的名号后,又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他……还不至于有这般能耐……”   可是刚说没两句话, 安齐远便用手捂住嘴,片刻后,竟有大股殷红的血液从他紧闭的指缝中蜂拥而出。   苏澈这下真的是慌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赶紧说啊!”   安齐远此时的意识已处于清醒和昏迷的临界状态,但见苏澈如此焦急地偎在自己身边,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是我,是我自己用‘禁锢之魄’强行将法轮封印……”   苏澈闻言大惊:“禁锢之魄?那不是你们无赦谷专门用于惩罚犯了门规的魔修修士的法术吗?”   禁锢之魄,顾名思义就是将魔修修士赖以生存的力量之源法轮进行部分乃至全部的封印。被封印之人因元力受损,必然会导致全身经脉血流运转不畅,所以必然会出现修为折损、功力衰退的后果。   安齐远点头道:“法能是化神修士,他与我距离太近,若不将我的法轮加以封印,即便我已将修为收敛到极致,也还是有可能会被他感悟到煞气的存在……”   今时不同往日,昔日在青阳洞内门与龙潜狭路相逢,安齐远并不十分顾忌是否会被龙潜识破,大不了打上一场便是,自然有恃无恐。   可今日他带着苏澈重返青阳洞,是打定了主意要隐瞒身份在青阳洞长修的。   若一开始就被法能给识破看穿,日后再想入门便是难上加难。   所以他宁可在远远地感觉到法能的灵力波动之后就立刻动用禁锢之魄将自己的法轮进行了部分封印,也不愿被法能当场拆穿,让苏澈陷入“与魔修同流合污”的泥潭当中。   “蠢货,你怎么能……”   苏澈原想开骂,但才说了没几个字,发现语气中竟已带上了莫名的哽咽。   苏澈不想再说话,却发现安齐远在匆匆交待完缘由之后,已经闭了眼陷入昏迷。   苏澈凑到安齐远身边,用手抬起安齐远的脑袋,让他的头像往常那样枕到自己的腿上。   只是即便安齐远已失去意识,但经脉堵塞血流逆转的痛苦依旧让他眉关紧锁,间或还会忽然发生痉挛浑身抽搐,嘴中又不断地呕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又热又痒,像是被火燎了似的,酸酸胀胀的难受非常。   眼前朦胧一片看不清东西,但却能清晰地看到被安齐远的血染红的衣襟和袖袍。   苏澈卷起自己宽大的袖袍替安齐远擦了擦,可惜血液粘稠,一抹开反而晕得到处都是。   安齐远颊边的两道鬓发也沾了血污,黏糊糊地粘在脸上,落魄得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魔头。   “蠢货,当真是蠢货……”   自从突破到化神境界之后,像今日这样完全失去意识的经历离安齐远已经非常遥远了。   安齐远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终于觉得似乎应该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卧在了五色灵池的中央莲座之上。   被血迹沾污的道袍早就不知道被苏澈丢到哪里去了,用于束发的青玉道贞象牙法冠也被卸了下来,安齐远发现自己如今正不着寸缕地平躺在莲座上。   呃,不,准确地说,还有一件白色的衣袍覆盖在某个重点部位上,不至于是真正的一丝不挂。   安齐远睁开眼,便看见在自己身边闭目打坐的苏澈神色恬淡,平静得与平日无异。   但只需细看,却能发现苏澈打坐的姿势与往常相比大有不同,手势也不再是之前道修所惯用的拇指掐于中指指尖、双手自然搭放在膝盖上的动作。   只见苏澈右手水平悬于左手手心之上,双手平置于心口位置。   在苏澈手心悬对之处,用肉眼可见一渐渐凝聚而成的五色圆珠。   这颗气珠虽小但却并非静态,细细分辨才发现这颗珠子实则是一个正在不断缓慢旋转的小气旋。   气旋因循着某种规律转动,远看过去才会像是一颗流光溢彩的五色圆珠。   安齐远也是第一次看到苏澈用这种方法修炼,之前虽然能偶尔发现覆于苏澈四周的灵气会呈现出有序分布,但却从未见过苏澈能将这种灵气凝成某种形态。   安齐远大喜,刚想挣动坐起,便见苏澈开了眼,全神贯注地将悬在掌中的五色圆珠轻轻地推送到他的丹田处。   “阿澈,你这是……”   未等安齐远把话说完,只见那五色灵珠迅速地穿透皮肉潜至身体深处,将原本如刀割火燎般疼痛的法轮安抚了下来。   待那五色灵气散去,骇人的疼痛被奇迹般地镇压了下来,虽然还不可避免地留有钝痛之感,但已比之前那种要人性命的痛楚要好了许多。   苏澈见安齐远已恢复意识,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下已是狂喜。   草草将外放的意念收回,苏澈凑上前去托起安齐远的脑袋。   “你现下感觉如何?”   安齐远顺势握住苏澈的手道:“好多了,别担心,我没事。”   苏澈摇头道:“你别骗我,即便你醒了,但法轮受禁锢之魄封禁已成不可逆转的事实。”   安齐远无奈叹气道:“知道瞒不过你,但禁锢之魄毕竟只是封印法术,并非真正破坏了法轮,虽然需要一些时日恢复,但绝不是什么不可逆转的结果。”   苏澈顿了顿,低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受了禁锢之魄后,你的修为现下还余多少?”   安齐远见苏澈这么一问,心里立刻开始绕出许多弯弯道道。   苏澈与这魔头相处甚久,哪能不知安齐远心中的小九九,立刻出言警告道:“你若敢说谎试试?”   安齐远犹豫了一下,暗自运转灵力后才道:“化神初阶。”   苏澈不由得瞪眼:“撒谎!”   安齐远无奈道:“元婴巅峰。”   苏澈直接就要甩袖离开,安齐远才不得不道:“元婴中期。真的,没骗你。”   “怎么会这般严重?”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差点没回过神来。   从化神巅峰直接滑落到元婴中期,这无论对哪个修士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现实。   安齐远状似无意地笑道:“只要能瞒天过海躲过法能的窥探就什么都值了,元婴中期虽然有些不济,但已足够应付青阳洞里的事情。”   “再说我之前在玄冰洞里除了陪你修炼便整日无所事事,如今修为降下去了,倒可以找点事做,赶紧修炼修炼,也好解除禁锢之魄的后遗症才是。”   苏澈闻言神色难免有些黯淡:“需要多久?”   安齐远挠挠后脑勺望天道:“短则十年,长则……说不清。”   安齐远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圆场才能稍微减轻苏澈的一些内疚感,可下一秒却被忽然扑上来的苏澈抱了个满怀。   “安齐远,你别担心。”   “我会好好修炼的,我一定会很快地进阶。”   “下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安齐远的下巴抵在苏澈的肩上,因着拥抱的姿势的缘故,他看不到苏澈此刻脸上的表情。   但苏澈话语中带上的微微颤抖却如同心头那根已经被悄然波动的琴弦,同时弹在了两人的意念中,让人生出种不约而同的淡淡的晕眩感。   这也,有点太不真实了……   安齐远忽然有种自己在做白日梦的错觉。   而苏澈虽然也对这种暧昧到了极致的对话感到浑身上下皆不对劲,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放开这个被自己主动搂在怀中的魔头。   他一定是中邪了。   苏澈想。   没有人去打破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对方的呼吸极有规律地拂过彼此颈边的发丝,骚动中带出一丝痒痒的触觉。   这种感觉与心中的萌动似乎又相同又不同,复杂得有些令人难以言喻。   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过了良久,久到苏澈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快要僵了,才开始略微挣动了一下,用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此时的安齐远虽然早已反客为主地将苏澈卷进了自己怀里,但苏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难为情的推拒却没有再让他像以往那样的失魂落魄。   安齐远眉眼带笑地看着那个连视线都未曾与自己对上的苏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分激动而将这头胆小的白鹿惊走为好。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凝出那颗五色圆珠的?” 第121章 悟道   忽然被安齐远问到这个问题, 苏澈的脑子明显还处在打结状态, 一下就给哽在了当场。   照理说,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若要说到悟道之时的心路历程,苏澈就有一种很想直接把这一篇掀过去, 再也不要提起的冲动。   到底要怎么描述,才不会让这个狡猾狡猾的魔头看出破绽?   因为苏澈实在说不出口,这凝出五色圆珠之法, 正是在看到安齐远伤重昏迷之后, 在心急如焚地全幅身心都在叫嚣着要想办法救他的冲动的刺激下才悟出来的。   那种强烈的冲动和欲望将浑身的感官都张开到了极致,意念的凝成让苏澈体内的灵气开始以丹田为中心形成了道状似漩涡般的“气海”。   只是这个初初形成的气海未能形成气候, 但却足以让遍布在苏澈周围的五色灵气产生波动。   在苏澈有意识地控制下,五色灵气以蜿蜒之势卷入到气海之中, 迅速地通过漩涡的推力往四周发散,不消多时, 被吸纳入体的便充盈了整个经络。   发现这个新大陆的苏澈确实又惊又喜。   若是丹田处的“气海”得以形成,那便说明他之后的修炼不必再遵循之前的离析之法,省略了必须分别离析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后再逐一吸收进经脉循环运转的步骤。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节省掉大量的时间, 而且五种元素灵气同时在经脉中循环, 又可以最大程度地扩充经脉的容度,是乃真正的属于五灵根独有的修炼之法!   只是苏澈很快就从欣喜中沉静下来。   五灵根的修炼之法在阴差阳错中寻到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安齐远遭到的重创。   相对于受伤的魔头,苏澈觉得这个无心插柳的成果并没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   既然已经发现了独属于他的修炼之法,苏澈觉得, 五灵根天赋一定还有其他更为过人之处——除了自修,或许也能修人。   看着面色灰败双目紧闭的安齐远,不知为何,苏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心力”二字。   是的,执念。   他在陨落前,与安齐远同为单灵根天赋,在修炼上的悟性和所付出的努力几乎相差无几,但事实上安齐远却比他更早地达到了化神巅峰的境界。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皆因魔修一脉吞噬法轮的古怪修炼方法所致,但与安齐远相处下来,苏澈却发现即便魔修能靠吞噬他人的法轮迅速提升修为,但法轮入体之后依旧要经历一个消融转化变为己用的漫长过程。   而且魔修所吞噬的法轮级别越高,消融转化所带来的反噬风险也就越大。   消化一个法轮所需要的时间,其实并不比道修修士闭关长修的时间短。   这样说来,安齐远之所以能在修炼境界上略胜自己一筹,并不全因魔修一脉修炼功法的缘故。   苏澈不由得想到安齐远一路走来,在自己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可怕的执念……   是了。   苏澈忽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与安齐远天赋齐平努力相当,唯一的差别就是他在精神上远远没能达到安齐远修炼时的那种“执着”,而这种执着又恰好体现成魔修修士赖以为生的“心力”。   正是这种执念,造成了他们二人之间修炼进度的差异。   苏澈垂下眼睑扪心自问,他在陨落之前的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师父的希冀?为了青阳洞的声誉?   亦或是在人云亦云之下,除了追求渡劫飞升之外,他其实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苏澈似乎明白过来了。   为何明明在鸾凰族的结界之中完成重铸之后,本应出现的火灵根却迟迟没有出现。待错有错着地服用了元培丹好不容易现形之后,他却迟迟没能找到修炼的法门,只能一味地按照原来单灵根天赋时的修炼方式去逐一离析灵气。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感受到他迫切的“诚意”,五灵根的潜力自形成之后就如一潭死水,再未被激发过。   精神刺激的缺乏让五灵根的天赋像是只有一个小小的排水闸口的巨大湖泊,即便蓄水量巨大,也像是被捏住了咽喉,难有泄洪的可能。   想到这里,苏澈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是了,他或许已经找到了可以激发那一潭死水焕发生机的动力之源。   但此刻这个动力之源却已然奄奄一息地倒在自己面前。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苏澈不由得苍白了脸,手心下意识地拽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袍,却无法抑制住内心越发狂乱的心跳。   只是之后安齐远在昏睡中的抽搐和吐血让他无暇多想,强烈的意念萌动让苏澈开始能更为自如地控制丹田处的那道气海。   摒除了其他的杂念,苏澈将要救人的意念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五色灵气的流动确如他意念所操控的那样,开始按照他的想法流转到他想要的地方。   虽然气海最强盛之处为丹田无疑,但只要意念足够强烈,苏澈发现气旋同样可以出现在别的地方。   最后,苏澈选择让气旋悬停在双掌之间,这样一来便可以以掌心相护,将凝成的五色圆珠过渡到安齐远体内。   虽然没有任何经验可以说明苏澈这么做是能够帮助到安齐远的,但他却有种奇怪的直觉,觉得这凝成的五色圆珠与佛修的修复法术有异曲同工之效,必定能对安齐远的伤势有所缓解。   果然,在五色圆珠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安齐远体内后,安齐远的抽搐和呕血现象减少了,面容也比之前变得安详平和了许多。   苏澈大喜过望,便一直不断地集中意念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安齐远恢复了意识。   可如今安齐远忽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起自己着五色圆珠的来历,难不成他还能腆着脸皮实话实说地告诉安齐远所有的真相吗?   “你在我心中很重要”,类似这样的话,就是让九天玄雷再劈他一次,估计他也说不出口。   见苏澈的脸色忽然被尴尬的情绪染上了莫名的酡红,安齐远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找到修炼法门是天大的喜事,而且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修炼之术外漏的戒备,苏澈没理由露出这种欲语还休的窘态来。   “你莫不是在悟道之时想通了什么?”安齐远继续着一针见血的犀利风格,让苏澈不由觉得还是沉睡当中的魔头更可爱一些。   刻意冷淡地白了安齐远一眼,苏澈跟他打太极道:“说了你也不懂。”   见苏澈神态别扭,安齐远越发好奇。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能不能懂?”   面对安齐远的死缠烂打,苏澈摆出一副“懒得跟你扯皮”的神态,又要继续打坐凝珠。   安齐远一把扯住苏澈的手:“你不说也成,我们来算算你擅自答应邓冲比试的帐如何?”   如若不是安齐远提到这茬,苏澈差点都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苏澈平淡道:“邓冲的战帖是冲着我下的,我自然有权决定是否应战。”   安齐远脸色不愉道:“若只是你们二人间的比武切磋我自是不会担心,毕竟他只是个水火相冲的双灵根,而你不仅是五灵根天赋,又有之前的悟性和实战经验傍身,他又能耐你何?”   “只是你别忘了,青阳洞今非昔比,这门内大比本就是难得的盛事,届时包括法能在内的一干若耶阁和龙剑山庄的高阶修士也会应邀观战。你现下正是需要韬光养晦从长计议的时候,又何须为了邓冲这样一个宵小平白引起他人的注意?”   苏澈闻言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他心里明知安齐远说得有理,只是当时见邓冲仗着有法能撑腰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前挑衅,他自心生不快。   加上那邓冲又事事针对安齐远,他苏澈身为这件事的当事人,却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安齐远身上。   在意识到这点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   他很想问安齐远一句,你这样一直不停地付出,难道就不会累吗?   又或许真的是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以至于这个魔头即便真的累了乏了,却依旧找不到可以停下来喘口气的地方,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张开羽翼顶着所有的暴风雨,只为将他护在身下吗?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澈从内心深处第一次对邓冲萌生了杀意。   这样一只小蝼蚁,若放在之前,安齐远定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如今却因为他的缘故,这小蝼蚁竟然敢爬到太岁头上作威作福,而安齐远却只能甘于忍受这样的挑衅,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的法轮的煞气而动用了禁锢之魄。   苏澈别开眼去,脸上有那么一瞬即逝的落寞,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法撼动的刚毅。   “你放心吧,我会赢得笨拙点,做得不那么漂亮,让旁人看起来像是走了狗屎运便行了。”   苏澈之前的实战经验足以将所有的手脚做得天衣无缝。   安齐远忽然凑上前来,双手捧住苏澈的脸不让他动弹。   “奇怪,你之前还说邓冲是难得的好苗子,为了重振青阳洞便要有容人之度。现下怎么转变这般快,竟毫不犹豫地就想取他的性命了?”   苏澈在心里啐了一口,虽然很想吐槽说出“还不是因为你”这样的话,但奈何脸皮太薄,依旧抿着嘴没有吭声。   安齐远将自己的鼻尖凑近了苏澈,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再近一些双唇就要碰上对方的位置了。   “快从实招来,不然我就亲你了啊!”   苏澈闻言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安齐远看了半晌。   安齐远打算继续使用惯来的无赖招数,用这种方法逼供,在苏澈身上向来屡试不爽。   谁知苏澈只是看了他一下,然后,就破天荒地闭了眼。   这下反而轮到安齐远傻眼了。   这,他的心肝宝贝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122章 进展   看着在自己眼前双眸紧闭, 只剩下眼睑在不安颤动的苏澈, 安齐远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难题。   如果苏澈这次反常的举动看作是欲拒还迎的话, 安齐远觉得这方法用在自己身上似乎并不会奏效,而苏澈显然也不会笨得自己送上门来。   但若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心觉得这样亲将下去也没问题的话, 那这种变化是否可以解读为苏澈心态上的某种转变?   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老话,苏澈这颗大冰疙瘩终于给自己捂化了?!   就在那么思忖的瞬间,已足够安齐远的心肠百转千回。   只是苏澈的示弱也就只存在安齐远难得犹豫的那几秒钟里。   就在安齐远终于决定先不要纠结到底他的心肝宝贝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忽然转了性子这个问题, 先把肉吃到嘴里才是最关键的时候, 苏澈原本还在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忽然扇开,苏澈黝黑又带有蓬勃生气的眼眸突然十分诡异地瞪着自己。   苏澈开眼正好看到安齐远的唇凑了过来, 然后侧过脸去十分不客气地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安齐远的脸颊上。   “啊?!”安齐远不明所以地傻了眼。   看到错愕地呆在原地斜眼看着自己的呆愣魔头,苏澈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齐远实在是太有喜感, 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安齐远见苏澈笑得开怀,又想起方才两人的各种失常, 便也忍俊不禁眉眼带笑,然后也跟着闷闷地笑出了声。   “阿澈,我的好阿澈……”   在这一刻, 为了这样明若春光灿若朝霞一般的笑颜, 安齐远觉得即便苏澈要让他当场将心肝都剜出来,他也不会有片刻的迟疑。   待苏澈笑够了,眸子里还残存着一汪浅浅的笑泪,扭头对从身后抱着自己的大熊道:“你莫烦我,我要开始修炼了。”   苏澈下了逐客令, 言下之意是要安齐远退回到五色池边自己呆着去。   安齐远伸手狠狠地揉了几下苏澈的发顶,可惜苏澈的头发向来如丝绸般滑不留手,任他百般搓揉也会在松手的那一刻恢复原本的顺滑,着实令人懊恼。   安齐远觉得气出得差不多了刚想收手,手背却被一道温暖的柔软所覆盖。   安齐远有些惊讶地看着主动伸手握住自己的苏澈,眼神中毫无掩饰地透露出讶异。   苏澈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到安齐远微微张开的五指指缝中——原本是想将这魔头的手握在掌心里,可对比之后却发现两人的身型相差有些距离,他的手也不若安齐远那般大,自无法完成到那种将人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的动作。   苏澈垂下眼睑,神色不明地问道:“安齐远,你可信我?”   安齐远释然笑道:“我何尝不信过你?”   正是因为信你,所以才会如此长时间地将那种刻骨噬心的思念压抑在心底,即便已得到了陨落之后的你,却依旧相信总有一天你能重新与我并肩而站。   他的苏澈,永远都会是那枝只在悬崖之巅绽放的冰棱之花,也只有像他这种不畏惧困难甚至是死亡去攀登险峰之人,才有资格将他采撷到手。   苏澈点头:“我会……嗯,非常认真考虑你说过的那件事的,只是这还需等我修为提上去了再说。”   “所以这段时日里,你我都需潜心修炼才是。”   虽然之前就已经答应过安齐远会考虑他所提的结下道侣之契的事情,但苏澈那时候的心态多少都带有些迫不得已的敷衍,相信安齐远也会被他在情势所迫之下不得不勉强为之的态度给刺伤了。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愿意认真考虑他与安齐远的未来。他会在这段时间里思考清楚,到底这样的情感之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然后要选择一条怎样的路继续走下去。   安齐远闻言几近狂喜。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觉得有些承受不起,甚至开始感到眼前都在闪耀着代表了幸福的星星,砸得他有些昏昏然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越发用力地抱住怀中的苏澈,安齐远在傻乐了半晌之后,才将下巴抵在苏澈的肩膀上,语带促狭地问:“你方才说的会认真考虑的事,究竟是指哪件事?”   苏澈气不打一处来,脸颊却飞上了两抹十分可疑的酡红:“你莫要明知故问!”   安齐远道:“你须认真考虑之事着实太多,你若不清楚明白地说出来,怎能让我心安?”   苏澈没好气道:“不明白便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安齐远若有所思道:“你这岂不是在给我出难题?”   苏澈扭头看了那又在耍赖的魔头一眼,神色中尽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的意味。   安齐远故作正经道:“若你方才说的会十分认真地考虑的事情是指与我结下道侣之契的话,那我又何必着急把修为提上来?”   道侣之契只能在境界相差不大的修士之间结下,如今安齐远的修为被打回了元婴境界,这样一来只要苏澈的修为达到结丹之境,两人便有机会结下道侣之契——这远比等苏澈修炼到元婴境界的时间要提前了许多。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   安齐远原本难免有些受挫的心情如今完全是拨开乌云见明月,一幅高兴得恨不得点鞭炮庆祝的样子。   苏澈只觉得眼前的魔头真是疯了。   他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个修真之人因为道行逆退却如此兴高采烈的怪胎了。   苏澈转过身去伸手狠狠捏住安齐远脸颊上的肉用力旋转,直将那魔头折磨得哇哇求饶才松了手。   “你莫要看不起我,元婴之境虽难,但我也有信心在你恢复化神修为之前突破。”   苏澈正色道:“所以,不要为了等我就停止你自己前进的脚步。”   “九天玄雷共凝的真相至今扑朔迷离,也不知道后面还隐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即便不为我们自己的事情考虑,这谜团一日不解,修真界将要面临什么没人能说得清楚。”   安齐远一听,面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是了,近日里在玄冰洞里与苏澈独处,这种美好的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差点让他也丢掉了最基本的警备之心,甚至觉得只要能跟苏澈尽早结下道侣之契,便是让修为停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被苏澈的一言惊醒,安齐远立刻发现是他自己想岔了。   “阿澈抱歉,我定不会再说之前那样的玩笑话了。”   虽然有些像只被主人抛弃的落寞大狗,安齐远还是披着苏澈留给他的外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五色池边。   苏澈不由得叹气。   相对于之前自己恨不得安齐远闪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别来烦他的那种心态,如今看他这么可怜兮兮地落寞走开,竟然有种想要扯住那魔头长到拖地的辫子将他重新扯回自己身边的冲动。   可一想到要是真把那魔头扯回来,估计又要缠着自己腻歪个没完没了了。   苏澈狠下心切断视线不去看安齐远,确认安齐远是真的乖乖回到池边之后才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于公于私,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修为给提上去,才能避免之前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情再次发生。   思及此,苏澈静下心来,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五灵根修炼之法和这幅身体特有的气海的感悟上来。   苏澈在陨落之前就是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如今换了个更为霸道的天赋体质,即便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修炼经验用以参详,可一旦突破了感悟的壁垒,之后的修炼自是如鱼得水顺畅自如。   在短短月余的时间里,苏澈便已感悟出更为快捷的修炼方式。   在最初之时,苏澈虽然不需再像之前那样分五次离析灵气加以循环吸收,但在将灵气吸入气海之后仍需耗费一定的时间将其进行排序后再于经脉中流转。   虽然这样的修炼方法比起之前可谓是事半功倍,但苏澈觉得仍有可以改进的余地。   闲暇之余与安齐远说及此事,在修炼方法上比苏澈更擅长找捷径的安齐远也很快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之前你为了缓解我的伤势,就想出了通过气海的控制将五色灵气在掌心凝成圆珠的方法。”   “若是你能控制气海,让五色灵气直接通过五道不同的进路同时进入到经络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然一体地进入气海的话,估计成效会更加明显。”   苏澈觉得安齐远的分析有理,不断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安齐远话中的某些关键字眼。   “五道进路,同时进入……”   “五道进路……”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苏澈和安齐远心有灵犀地互看一眼,竟同时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自己的心思。   “你想的可是跟我一样?”安齐远笑道。   苏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张开手将十根修长如玉般的手指亮在了安齐远面前。   “姑且试试看,我给你护法,若有问题会立即打断你。”   安齐远语带鼓励。   苏澈盘腿而坐,将掌心朝上置于膝上,十指却不若以前那般放松,反而有意识地微微张开。   集中意念之力感受气海旋转的规律,苏澈试图将笼罩在周身的灵力都充分调配起来,并集中到掌心的位置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澈的面色不若之前那般轻松,额上也开始浮出星星点点的冷汗,看得安齐远眉关紧蹙。   可目前还没到需要盖棺定论的时候,安齐远虽然担心,但又想起之前苏澈曾问过自己的是否相信他的话,便直觉觉得苏澈定能迈过这道坎没有问题。 第123章 门内大比(一)   终于在胸前的衣襟被汗水彻底浸透之后, 苏澈的指尖开始依次出现黄绿蓝红褐五道被分离开的纯粹的五色灵气, 而非是之前那种相互混杂在一起的五色灵雾。   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的纯粹灵气在五灵根特有的气海的漩分之下, 经过苏澈意念的引导,从五根手指的指尖直接均匀地汇入到经络之中,完成了将混杂的灵气在体外先行分离再行吸收的目标。   直到看到这个画面, 安齐远一直紧握的拳头才渐渐松开,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里已全然被汗水湿透。   可谁知安齐远这边刚放松了戒备, 苏澈那边却陡然收功, 身子一歪就趴倒在莲座之上。   “阿澈!”   安齐远冲过去将软倒的苏澈抱在怀里,将糊在苏澈脸上那些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轻轻拨开。   “是不是哪里感觉不对劲?”   苏澈闭眼在安齐远怀里喘了半天, 然后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待看到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之后,安齐远才算是彻底将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   “没事, 就是因为太过畅快淋漓了,才害怕过犹不及伤了经脉。”   苏澈笑了起来, 眉眼中尽是突破了修炼瓶颈之后的肆然快意。   安齐远抱着苏澈,忍不住不断地将吻落在他依旧汗湿的脸上。   “太好了阿澈,太好了……”   既然已经找到了最适合五灵根天赋修炼的方法,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苏澈的修炼进度可谓是突飞猛进。   但五灵根天赋决定了在完成筑基之前的打基础阶段,苏澈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达到与其他人看似一致的结果。   因此自寻找到最佳修炼方式之后的大半年里,苏澈虽然每日都能将浑身经络吸纳灵气的能力发挥到最大,但气海却依旧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任凭经脉中的灵气不分昼夜地积淀沉降, 也依旧与完成筑基有一定距离。   自谣言事件发生之后,杜长茂为了防止多生事端,已经向丘全恕请令让安齐远闭关潜心修炼,不再担任督训上人之职。   丘全恕自然知道法能插手此事之后的利害关系,自然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允了杜长茂的提议。   可这样一来,却也堵住了安齐远外出替苏澈打听“敌情”的脚步——想必这一年来,邓冲也是丝毫不会掉以轻心地潜心修炼。   安齐远也不是没考虑过找个机会潜出封印去打探一下消息,即便他本人不出去,最不济也可以用法力操纵灵兽或者傀儡人偶到邓冲处探看,可这些想法都无一例外地被苏澈给否了。   “你既然已经被法能盯上了,想必他为了摸清你的虚实,定会在邓冲身边布下眼线,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那边就能收到消息。”   所以别说是安齐远本人破解杜长茂的护法封印偷溜出去了,就是操纵灵兽或者傀儡人偶也会或多或少地留下灵力的痕迹——而安齐远现下的修为不过是境界未稳的筑基初阶,又怎么可能有本事突破结丹期修士设下的封印?而那种只有无赦谷的魔修才会的蛊惑灵兽和操纵傀儡的法术就更容易暴露身份了。   这种授人以柄的事,苏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安齐远去冒这个险的。   “啧,这个邓冲真是……”   安齐远只觉得后槽牙直痒痒,这还正所谓是蛤蟆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苏澈云淡风轻地笑道:“你也太爱瞎操心了。以邓冲的资质,绝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完成筑基,最多也不过是修到炼气高阶罢了。”   “我现下虽然还在炼气中阶停滞不前,但已有突破的迹象,相信不出几日也能进阶。”   “在修为平起平坐的前提下,邓冲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苏澈像是在安慰一只暴躁的狮子,几乎快把所有的可能都给说出来了,安齐远还是在那咸吃萝卜淡操心。   “再说了,丘全恕和杜长茂都知道我之于你的重要性,他们为了你,定会想办法保全我,不可能让邓冲有机会下黑手的。”   安齐远闻言皱眉道:“我自是不会怀疑丘全恕那边的诚意,只是法能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变数,谁能知晓他在这段时间会不会私下与邓冲接触,给予他法术上的指导甚至是一些提升修为的秘药?若是如此,邓冲的实力定会比一般的炼气高阶要强上不少。”   “而且在比试擂台上若是有法能暗自阻挠,哪怕是丘全恕出手恐怕都难以护你周全。”   苏澈心中无奈,但却知道再这么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直接佯装生气道:“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不济?再怎么说我之前也是达到了化神巅峰境界的修士,难不成还会输给一个被法能指点过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安齐远见苏澈语气不愉,便也赶忙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这人在修真悟道上确实是厉害,但若是要比心黑,却与那些人差得老远。”   苏澈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安齐远看:“你说得也是,若我的心思能有你一半的弯弯绕绕,之前又怎么会圆扁由你地平白被折腾了那么久?”   一看话题被歪到了之前的旧账上,安齐远脸上的表情都快有些挂不住了,只得像被霜打了的白菜一样蔫了下来。   “阿澈,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偷溜出去打探消息总成了吧?”   苏澈不由得在心中暗笑,但脸上却依旧冷若冰霜。   “还有呢?”   安齐远想了想不得不补充道:“哦,还有,你一定会赢。”   苏澈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完便重新回到莲座上打坐入定,再也不看安齐远一眼了。   安齐远见苏澈似乎不再纠结于旧事,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发觉近些时日以来两人的互动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澈对他的脾气拿捏得越来越到位,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莫名被苏澈吃得死死的,偏偏他又甘之如饴地丝毫不想反抗。   细想起来,这种夫纲不振的感觉还真算是种甜蜜的痛苦。   而时间也在两人这种细水长流的相处之下,来到了青阳洞门内大比的这天。   随着玄冰洞外护法封印的解除,安齐远带着苏澈步出洞外,对在八卦祥云门边负手而立的杜长茂作揖行礼。   “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照理说,无论是丘全恕还是杜长茂,原本都习惯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安远身上。可这次两个年轻人一走出来,杜长茂下意识地就将视线落在了苏澈身上。   因着没有旁人,安齐远并未刻意收敛威压,放出了属于筑基初阶特有的不那么稳定的灵波,但境界还是比一年前刚完成筑基时的明显巩固了许多。   杜长茂对这样的进展感到相当满意,拍了拍安远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径直走到苏澈跟前。   “哦?炼气中阶?”   杜长茂只需一探便能知苏澈的虚实,见苏澈在玄冰洞中闭关整整一年,身边又有安齐远点拨,竟然也只练到了炼气中阶。   想起邓冲不日前就已突破至炼气高阶,眉关不由紧锁,果然天赋之间的差距是后天努力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即便在这一年里,他在丘全恕的默许下已经有意无意在暗处给邓冲下绊子,特别是最后几次集体派发丹药,因着杜长茂手下的弟子都知道邓冲因为得罪了自己的师父而故意将邓冲的那份丹药给“弄丢”了,待邓冲跑去补领的时候,炼丹阁的人又以丹药已发罄为由没有再给他补上。   那时候杜长茂隐在暗处,清楚地看到了遭到拒绝之后邓冲脸上一闪而过的扭曲。   只是杜长茂无法再做更多。   一来是邓冲给苏澈下战书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虽然众弟子因为青阳洞上层的关系不敢与邓冲过多往来,但内心里对邓冲的做法并非全然不认同。   特别是邓冲许下的条件是要求改善对所有弟子的丹药补给,光是这一点就得到了足够的群众基础。若是杜长茂那边的黑手下得太过,反而会引起众怒,让舆论彻底倒向邓冲那边,着实不美。   二来自邓冲那日被法能救下之后,便每日不辞辛苦地前去法能暂居的蓬莱阁磕头问安。   虽然法能每次都以出家人闭关清修为由没有出门见客,但这种类似于向法能报平安的做法设计得着实精妙。   试想想,每天都来磕头请安的邓冲若是哪天没有按时出现,法能岂不是就立马能知道邓冲出了事?   特别是在邓冲向法能门外的小沙弥说到自己被同门排挤故意弄丢了他的丹药之后,小沙弥竟然还“自作主张”地将数瓶若耶阁特制的修炼丹药赠予邓冲,还说了一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鼓励之语,气得一直跟在暗处的杜长茂胡子乱飞。   而事实证明,这个邓冲虽然双灵根属性为水火相克的下品,但在修真悟道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如若不然也不会在短短的一年里就突破了炼气高阶。   若不是其人急功近利心术不正,也不失为重点培养的一个好苗子。   杜长茂无奈叹了口气,尽量不带消极情绪地对苏澈道:“你以四灵根天赋之力,仅仅闭关一年就修到了炼气中阶实属难得。我看你中阶的气象大满,似也有再次突破之相,与刚突破炼气高阶的邓冲相比差距也不会很大。你不必心生负担多做勉强,在比试擂台上只需尽力而为便是。”   苏澈淡笑拱手道:“多谢真人提点,苏明省得。”   杜长茂见苏澈乖巧,不由得安慰道:“即便是败了,也不过是亏了执道长老的灵药阁罢了,而且那些丹药也是分发给青阳洞的众弟子,可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没什么好在意的。”   此言一出,便说明在见到苏澈的那一刻,杜长茂已经觉得苏澈与邓冲的对决胜负已分了。 第124章 门内大比(二)   一路跟在杜长茂身后, 苏澈一直保持着惯来的小透明状态未多做言语, 反而是安齐远与杜长茂相谈甚欢, 杜长茂更是不遗余力地将门内其他完成了筑基有可能成为安齐远对手的修士的情况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番。   “因着邓冲是对苏明下了战书的,他们二人之间的比试不需另行抽签,抽签不过是决定比试的场次, 并不会因此更换对手。”   “倒是你,安远。”杜长茂捋须道,“虽说你年纪轻轻便以天人之姿完成筑基, 但现下离筑基中阶尚有一段距离, 且自入门之后一直闭关,缺乏实战经验, 与其他饱经历练的筑基修士相比恐怕并不占优。”   安齐远谦逊道:“弟子省得与其他师兄之间的差距,只抱着学习的心态, 并不在意输赢之结果。”   杜长茂闻言满意点头,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安远以半年之时完成筑基,如今又破了先例独占玄冰洞,自然会成为门内大比上众人瞩目的焦点, 别说是所有可以成为他对手的筑基期的修士, 就是已经到了结丹境界的道修也有想要与他一试身手的想法,不过碍于规则限制无法实现罢了。   若安远觉着自己天赋过人便觉得必胜无疑目中无人,一旦落败必然心生屈辱和怨怼。   怨怼之心一起,必然会影响洪正之气,对接下来的修炼产生不好的影响。   但现下看来, 安远这两表兄弟年纪轻轻竟然能如此泰然自若,仿佛还真不把那些胜败之事放在心上,谈笑之间端的是镇定从容,实在让人心生好感。   杜长茂不再多言,挥手召出了凌霄仙鹤,将二人带至早已人声鼎沸的内门比试赛场上。   因下界灵气稀薄修真进阶困难,各门各派的内门大比的间隔均不低于十年,有些财力不那么雄厚的小门小派更是几十年才举行一次内门大比。   而之前青阳洞因苏澈渡劫陨落之事受到重创,群龙无首之下门内秩序一度混乱一片,内门大比自然无法如期举行,一直拖到了今年。   既然是门派式微之后的第一次内门大比,即便如今的青阳洞手下已派不出什么能够引人注意的种子选手,但安齐远的盛名却阴差阳错地经过邓冲制造的谣言事件广为人知,使得此次宗门大比悬念顿生精彩无比。   遇到这种盛事,一直被长期派驻在青阳洞主持大局的若耶阁的法能和龙剑山庄的闻复山皆应邀出席观战,法能和闻复山手下的一干佛修和剑修弟子也纷纷列席,让这原本只是道修一脉之事的内门比试演变成多方参与的聚会。   比试赛场照例在青阳洞的大日坨峰顶上硕大的环形平台上举行。   大日坨峰上的平台乃天然形成,青阳洞世代弟子每日登山练功,皆会向上搬运天青色的水磨石,按照早已定好的布局垒放,这便建成了这个气势磅礴的比试道场。   今日的道场上旌旗飞扬,道场中央更是铺上了代表了青阳洞的八卦祥云厚毯,加之周遭的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烘托出一种激情澎湃的旨趣。   分布在青阳洞各个道观的道修们陆续乘骑凌霄仙鹤前来本不是什么奇事,可当一同载着安齐远和苏澈的凌霄仙鹤飘然而至的时候,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立刻指着还在十丈开外的安齐远高声叫道:“快看,是安家两兄弟!”   人群在瞬间沸腾起来。   “是安上人没错!”   “安远终于来了!!”   苏澈也没想到安齐远的人气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管此刻他身上背负的评价究竟是正面的多还是负面的多,安齐远俨然已经成为类似于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了——恐怕这种只消一出现便引爆全场的效果,就是执道长老丘全恕都未曾料到的吧?   安齐远与苏澈在众人瞩目中跃下了灵霄仙鹤,相对于方才的激动,众人在近距离看到安齐远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虽然偶有几声窃窃私语,但更多的还是用目光在审视眼前这个足足有一年未见了的督训上人。   苏澈才刚站定没多久,便见原本聚拢的人群在相互盼看之下自动自发地分出来一条并不明显的小道,顺着小道看过去,才发现站在里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备受瞩目的另一个对象——邓冲。   托了邓冲的福,原本一直打算在修得大成之前充当小透明的苏澈也成为了仅次于安齐远的关键人物,只不过内门的低阶修士大多修为都在炼气中期之上,很快便能感受到苏澈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不过是区区的炼气中阶,原本那股有些莫名惴惴不安的热乎劲便立刻被一种带着鄙夷的看好戏心态给取代了。   邓冲早在大半月之前就已经突破了炼气高阶,基础的攻击法术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与许多已经是炼气高阶多年的师兄比试也鲜有落败,如今对战一个只有炼气中阶的苏明,获得胜利看起来不过是囊中取物般容易。   苏澈轻易便能从周围人脸上表情的转变探知他们情感的变化,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若是放在未陨落之前,别说是后来已经成为一脉之宗的他,便就是刚拜入门下道行还未修起的时候,光是顶着师尊的关门弟子的尊贵名头,身边的人就无不战战兢兢不敢以真性情示人,哪里会当着他的面露出这般真实的情绪转变?   苏澈不禁觉得自己重活一世着实是老天爷在给他补课,愣是把以前缺的那部分情感体验都一一给补全了。   刻意低下头避免与旁人四目相对,苏澈尽力营造出怯场的姿态,这样更符合他现下废柴拖油瓶小跟班的身份。   只是他这一露怂,别说是周围的人,就是一直在观察他们兄弟二人的杜长茂都被唬了过去,在苏澈低头露怯的瞬间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透露出一种“明明是兄弟怎么就能相差这般多的”无奈之情来。   安齐远倒是维持着向来的镇定自若,在刻意无视众人的注目和议论之后,自行到人数众多的筑基弟子的队伍中站好。   好在筑基修士的队伍就在炼气修士队伍的旁边,所以安齐远和苏澈即便各自归队,但却还是能形影不离地站在一起。   厚重的鼓声在山谷间骤然响起,比试时间已到,内门大比正式拉开了序幕。   炼气、筑基、结丹和元婴四支队伍皆派出代表上台抽签,以决定比赛的对手和场次。   因着这次有若耶阁与龙剑山庄的人作为观战的外宾,这见证抽签的事情自然交给了法能和闻复山。   抽签结果很快便出炉,苏澈和邓冲的比试被安排在了艮兑组的第十一场,而安齐远则是在坎离组的第三场。   四个组别的比试同时进行,这样一来,安齐远的第一轮比试会在苏澈之前进行。   自抽签结果公布后,苏澈早早地就跑到了坎离组占据有利的观战地形,而其他同门自然知道苏澈和安齐远的关系,也没有争抢的意思,让苏澈轻易就占到了极好的位置。   只是他自重归青阳洞以来,多数时间都在玄冰洞闭关,至于那个被抽做安齐远比试对手的名唤陈翔的筑基道修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不知道该说陈翔师兄走运还是倒霉,竟然第一轮就遇上安远。”   身后传来其他同门弟子的议论,苏澈自然而然地竖起耳朵听。   “那又如何,陈翔师兄好歹是筑基中阶,怎么也要比筑基初阶强吧?”   “再说了,师兄可是在前任宗主渡劫陨落前就一直在青阳洞修炼了,之前也曾被执道长老派下山替老百姓斩妖除魔,光是经验就比乳臭未干的安远强了不少吧?”   众人闻言皆不禁点头。   可在众人皆觉得陈翔不大可能落败的时候,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打断了众人津津有味的谈话。   “若陈翔真那么有能耐,就不会等到苏宗主陨落之后才有资格进入内门了。”   众人一听脸色皆变得有些难看。   青阳洞在鼎盛之时,就是筑基修士也未必能进入内门修习,陈翔既然之前一直在外门驻修,想必天资确实有限,也难怪在这种时候被人如此吐槽。   苏澈闻言回过头去,便见一身形高挑修长,看起来年约二十三四的男子抱剑而立,虽然也跟大家一样身着灰色道袍,但出色的容貌和眉宇间无法遮挡的英气却让他有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   苏澈感受到了这个男子外放的威压,心中暗道一句“筑基巅峰”,视线在那男子身上打量了一下便迅速收了回来。   一来是在修真界森严的等级划分中,低阶修士是不能这样目光直视地打量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的,二来这个男子虽然只是筑基巅峰的修为,但苏澈直觉觉得其不像是泛泛之辈,若是被人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也是不好,便自觉回避了去。   围观的众人大多是炼气期的低阶弟子,被那男子一呛,自是憋红了脸不敢吭声。   其中倒是有几个与那男子相熟的弟子,见那男子表了态,立刻语带谄媚地应声道:“还是区师兄说得有理。”   那姓区的男子充耳未闻,反而径直撇开众人走到苏澈的身边站定,目光并未落在苏澈身上,平时前方擂台问道:“你觉得待会谁会赢?”   苏澈明知这姓区的是在问自己,却权当没有听见一般没搭腔,那区姓男子遂转头将脸凑到苏澈脸边道:“我在问你话呢,竟敢故意不理睬?” 第125章 门内大比(三)   苏澈故作惶恐状地垂头望着地上天青色的水磨石地砖, 磕磕巴巴地问道:“师、师兄, 您, 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区姓男子啧了一声,斜眼瞟着苏澈的侧脸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苏澈没有搭腔,继续摆出一幅无害绵羊听不懂人说话的样子。   见两人之间明显露出一种区姓男子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在欺负苏澈的样子, 一直跟在区姓男子身后的一个筑基初阶的修士赶紧上前扯了区姓男子的袖袍,在他耳边低声道:“长镜师兄,你何必招惹他?虽说他那个表哥现下不过是筑基初阶, 可他们背后站着的人可是执道长老和杜真人……”   区长镜撇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欺负他了?问他话他不回答, 我追问一句就叫‘欺负’了?”   那劝和的道修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再说什么, 干脆闭了嘴去站到了区长镜身后。   区长镜这次总算是正面对着苏澈问道:“我刚才是在问你话,你倒是说说看。”   苏澈直觉觉得区长镜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十分有趣, 便故意抬头十分无辜地问道:“师兄,您方才问了什么来着, 我没大听清楚……”   “你……”   区长镜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看苏澈在众人面前那副既害怕担忧又怯懦胆小的样子,这才恨恨地将已经快到嘴边的训斥给吞了回去, 努力耐下性子重复了一次道:“我问你, 你觉得待会陈翔和安远的比试,谁会赢?”   苏澈想也没想就回答道:“那自然是我表哥会赢。”   “哦?”区长镜挑眉道,“你可知道你表哥只是筑基初阶?陈翔可是筑基中阶多年了,之前还接过执道长老的委派下山除妖降魔,实战经验十分丰富。”   苏澈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筑基初阶和筑基中阶的差别有多大, 可我就是觉得我表哥会赢。”   对于这种仅靠直觉又没有丝毫根据可言的回答,着实让人挑不出什么刺来。   区长镜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然后又接着追问道:“那若是我和安远比试呢?”   苏澈闻言有些错愕:“可,可这场比试还没开始,也不知道下一组表哥会抽到谁……”   区长镜道:“我直觉觉得他下一场的对手就是我。”   区长镜完全将方才苏澈那种直觉式的回答活学活用了回来。   苏澈只得在心下叹气,却又不好明着得罪人,只好喏喏道:“可,可我不大清楚师兄你的修为……”   区长镜被苏澈问起,脸上多少有些得意:“我乃筑基巅峰。”   苏澈犹豫了半晌,让人感觉他正在胜负的选择中徘徊。   只是在他还没有正面回答区长镜的时候,比试开始的鼓点声响起,吸引了包括区长镜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力,苏澈也就顺势将视线转回了擂台上。   坎离组的前两场比试在苏澈看来平淡无奇,因着抽到签的对手都是处于一个级别的筑基修士,势均力敌不说就连用的招式法术都十分雷同,对于苏澈这种曾经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来说着实没有什么可看性。   反倒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区长镜等人看得津津有味,大多数前来围观的炼气期弟子更是时常爆出惊呼声和雷鸣般的掌声,气氛十分热烈。   胜负没过多久就有了结果,待负责裁判的道人宣布第三场比试即将开始的时候,已经把全幅注意力都放在了擂台上的苏澈忽然听到身边的区长镜啧了一声抱怨道:“真是的,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苏澈回过头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与前两场相比,不仅身后的观战台已经满满当当地全挤满了人,有些没占到位置的道修还径直不远处的石崖石峰上站了,围观的甚至不乏有结丹期的修士,聚集的观众比前两场的加起来还要多。   区长镜语带揶揄地道:“你还真得跟祖师爷祈祷让安远赢,不然他这脸可丢大发了。”   苏澈自然没有回答,之前安齐远便说过了,对上筑基中阶的修士他是不会手软的,到时候只要输给一个筑基巅峰的道修就能把一切都给圆过去。   “筑基巅峰……”   苏澈心里微微咯噔一下,不由得抬眼扫了一下身边的区长镜。   这个区长镜,不就是筑基巅峰吗?   区长镜注意到苏澈在抬眼偷看他,又顺势看到苏澈那半边被易容得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稚气未脱的脸,竟鬼使神差地忍不住伸手掐了苏澈一下。   “看什么看?没大没小的。”   苏澈被区长镜这神来一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区长镜却已经松开了手。   还没等苏澈说什么,便听周围的人一阵鼓噪,重新将视线调回擂台才发现原来是安齐远已经现了身,而且视线正好落在自己身上,脸色阴霾得可以滴出水来。   苏澈这才意识到方才区长镜捏自己的脸的动作应该是被安齐远看到了,心下暗叫不好。   安齐远这魔头领地意识超强,平日里就是他多看别人一眼都能吃味半天,如今区长镜却当着安齐远的面捏自己的脸……   苏澈忽然觉得大事不妙,心下想着这场比试结束后的抽签可千万别中了区长镜的乌鸦嘴让他们二人碰上才好。   苏澈在安齐远布满阴霾的视线下不得不转头往身边看了看,试图找个别的空位移个地方好避开这个区长镜。   可这场安齐远对决陈翔的比试实在是万众瞩目,苏澈就是想另外找个位置挪一挪窝都没办法做到,反而还被熙攘的人群不断地往观战台的中央挤。   在苏澈又一次被身边的人挤着碰到了区长镜的手臂后,区长镜又见苏澈一直在身边不断张望挪动,还以为苏澈是被旁边的人给挤了站得不舒服,索性伸手一揽就把苏澈揽到了自己身前相对宽松的位置上,用自己比较高大的身型替苏澈挡住了身后还在不断涌动的人潮。   “别再乱动了,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区长镜低头对依旧不安生的苏澈警告道。   苏澈现在真的只想扶额呻吟。   他现在刻意避开不过是为了区长镜的人身安全考虑,谁知道区长镜这缺心眼的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反而还作出这么让人怀疑的动作来。   苏澈觉得现在除了向祖师爷祷告千万不要让这两个人在后面的比试上碰到之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化解安齐远已经蔓延到这边的怨念了。   “坎离组第三场比试,开始!”   随着裁判道人的一声令下,原本就因为受到过多关注而紧张不已的陈翔立刻用十指掐出法阵,顷刻间便在右手掌心凝出了两柄泛着淡黄色的旋风双拐,脚底蹬出影舞空行的步法径直朝安齐远的门面攻去——意图来一个先发制人,靠风系攻击法术的气势将安齐远的气焰先行打压下去。   这风系法术在道修中和雷系、冰系法术一样,是由基础五行金木水火土的攻击法术衍生出来的二级攻击法术。   二级攻击法术虽然没有一级攻击法术那种精纯的威力,但胜在能够结合不同灵根天赋的人发挥出其特有的威力,且消耗的灵力也比使用一级攻击法术来得要少。   比如像邓冲这种水火相克的双灵根属性,无论是用水系攻击法术还是火系攻击法术,威力都容易被另一种灵根属性克制住,而用金木土其他三系的一级攻击法术又缺乏相应的天赋。但如果他选用风系或者雷系的法术,用得好的话效果也不会比用一级法术来的差。   所以在修真界有这样一个真理,那就是天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修士修为的高低,但后天的努力和经验却能使处在同一个境界的修士存在天壤之别。   见陈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安齐远攻去,台下围观的众人不禁发出惊呼。   原以为身为筑基中阶的陈翔在一开始说什么也要稍微表示一下谦让,至少不会在一开场就使出这样攻势猛烈的杀手锏,丝毫不遗余力地就朝修为比自己低一阶的年轻小师弟攻去才对。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大家觉得匪夷所思——那便是原本该迅速调动灵气用身法避开陈翔这次进攻的安齐远竟然纹丝不动,反而如磐石一般立在原处,看那样子似是完全没有躲开的打算。   “安远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许多人的第一反应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   毕竟若是在陈翔做出攻击的第一时间安齐远就采取行动的话,还是很有可能可以躲过这个来势汹汹的攻击的。   可如今陈翔的攻击进程已然过半,眼看就要攻入十分危险的近身范围了,安齐远却还是丝毫没有躲避的意图,除了可以用“被吓傻”了这个理由来解释,还能怎么解释?   陈翔在攻入安齐远的近身范围之后,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果然,在一开始就采取这种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进攻方式来对付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即便这个安远是百年不世出的单灵根天赋又如何?在目前他们二人都是筑基境界的前提下,对法术运用的纯属度和实战的经验才是能分出胜负的关键所在,更何况他现下的修为还比安远筑基初阶足足高了一阶?   陈翔想罢便越发催动丹田中的灵气加快了影舞空行的身法,盘算着就算不能一招制敌也能给安齐远以重创。   就在很多炼气期的年轻小道修都惊呼着忍不住用双手捂着眼睛的时候,原本还纹丝不动的安齐远竟然动了!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安齐远脚下踩出了一个几乎是全青阳洞的道修都会的身法真元华闪,在陈翔的旋风双拐即将要击打到自己的时候凌空跃起,然后在陈翔头顶的高度径直回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用脚尖以十分轻盈的姿态从陈翔暴露在后的颈后的死穴轻轻拂过,但却没有动用任何的真气,便如飞燕般轻盈落地。 第126章 门内大比(四)   在安齐远稳稳落地的一霎那, 全场因为方才眼见安齐远就要被来势汹汹的陈翔迎头痛击而惊呼出声的众人, 在安齐远稳若泰山地落地之后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虽说安齐远的胜利完全在苏澈的意料之内, 但用这样的手段取得胜利……   苏澈在心中叹气——这也实在是太过招摇了一些。   也难怪就连有资格坐在视野极好的主位上观战的杜长茂都惊讶地站起了身来,在场除了如法能、丘全恕和闻复山一类依旧不动如山的重量级人物之外,其他人即便反应没有杜长茂这般大, 却也足以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   众人惊讶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真元华闪的身法可以说是道修入门身法中最最基本的一种,顾名思义就是修士必须催动灵力聚集于足下,然后依靠极快的速度躲过对手的进攻——这是每个青阳洞道修在习得灵气吐纳的心法之后必学的躲闪技能。   照理说, 安齐远在这样的门内大比中用出这么寻常的招数本不足为奇, 但熟知青阳洞法术的众人之所以如此惊讶,不过是因为真元华闪既然称之为“闪”, 便是因为此身法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真元华闪只能进行短距离的直线躲避, 而基本无法做到中途改道或弧线行进。   如果想要改换方向躲避,那就只能在短直线行进到某一个点之后, 再度凝气变道直线移动到另一个点,无法连贯而行。   这样一来,再度凝气就难免会耽误一定的时间, 留给对手可趁之机。   可方才安齐远用到的真元华闪, 不仅是在跃起之后径直以弧线轨道快速行进到陈翔的身后,更为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经过二次凝气,反而直接在空中旋身反转,直取陈翔颈后的死穴。   若是方才安齐远的脚尖带上那么一点真气, 被擦到死穴的陈翔便会毫无疑问地陈尸当场。   安齐远稳如泰山地落地之后,陈翔依旧维持着方才双手紧握旋风双拐向前攻击的姿势,只是手中凝出的风系攻击法术击出之后打了个空,被早就设置在擂台周边的防护结界吸收殆尽,并不会影响到场外观战的观众。   可陈翔击出的那记龙风鼔确实威力惊人,在砸到防护结界之后立即绽放出耀眼的黄光,足见陈翔对安齐远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若是安齐远没有用出方才那招精妙绝伦的弧线反转真元华闪,被这道龙风鼔击中,即便不死也要被打个半残。   陈翔的动作在空中僵硬了片刻之后才颓然收势,敛去了浑身外放的灵压转身朝淡然而立的安齐远拱手道:“多谢师弟手下留情,陈某心服口服。”   安齐远也顺势拱手客套道:“师兄承让。”   待台上的两位当事人结束了对话,负责裁判的道人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擦了一下额角溢出的汗滴大声宣布了比试结果,顺势敲下了比试结束的鼓点。   众人这才在鼓点声的提醒下幡然回神,场面又从方才的落针可闻变回了之前的鼓噪一片。   “怎么可能?!真元华闪怎么可能做到弧线步法?”   “何止弧线!而且还外带凌空的全身回旋!我不会是眼花看错了吧?安远在回旋的时候到底有没有重新凝气?”   “没有,绝对没有!弧线躲闪和转身回旋绝对是一气呵成的,我敢用性命担保!”   “一气呵成?!真元华闪就是变换行进方向都需要重新凝气,怎么可能一次凝气就同时做到弧线行进和转身回旋?”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还完全沉浸在方才安齐远和陈翔的那场比试中,就连坎离组的第四场比试开始了都没有人注意到新上场的人。   苏澈低下头不着痕迹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好在自他渡劫陨落之后这些后生晚辈的青阳洞道修都没怎么有机会见识过之前各脉的宗门大比。   这招用真元华闪做弧线行进并且在半空转身回旋的技法实则是苏澈自己独创改良的,这招所用的招式虽然极其基础,但若要做到此等精妙的变换则需要十分高明的领悟力,特别要能将凝出的灵气在脚底分布在不同的部位,然后通过灵压的差距便能将原本只能直线行进的真元华闪改变成弧线的轨迹。   而紧接而来的转身回旋则必须要求修士具有十分精湛的灵气控放能力,将一次完成的凝气分两次灌入到脚底——第一次用于完成弧线行进,而剩下的部分则用于转身回旋。   真元华闪的原理虽然简单,但要做到这样精妙的控制却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只是在那次与安齐远对决的宗门大比上,因着二人都是化神境界的高阶修士,在眨眼之间就能用出数种组合的法阵、攻击术和身法,外加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加持和固阵,这样一个基本的真元华闪的变型根本就不会引起其他高阶修士的过多注意。   况且苏澈还清楚地记得那日法能作为若耶阁的代表之一,参加了另一场同时进行比试,并没有机会观战,而丘全恕和杜长茂甚至没有资格出席宗门大比,所以安齐远才堂而皇之地将苏澈之前仅在宗门大比上用过一次的招数依样画葫芦地用了出来,引得全场震惊。   苏澈刚把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来,这才想起身后还站着个自比试开始之后就一直未再言语的区长镜。   有些讶异那个跟话唠差不多的区长镜竟然气都没多喘一下,苏澈正觉得奇怪,回过头去却看到依旧抱胸而立的区长镜此刻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由之前那种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变成了现下充满了斗志和杀气,双眼放光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与安齐远比划一番的激动模样。   苏澈有些不习惯区长镜那种红了眼角的斗鸡模样,故意开声问道:“区师兄,你怎么了……”   区长镜这才回过神来,十分兴奋地握着苏澈的肩膀摇晃道:“苏明,你表哥真是个天才!”   “承蒙夸奖。”   区长镜话音未落,就觉得手上一疼,原本还被控制在掌心下的苏澈瞬间被扯了出去,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身前的人已经换成了方才还在比试擂台上的安齐远。   “安远?”   虽然轻松便获得了胜利,安齐远脸上并没有洋溢什么喜色,反而在接近区长镜之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让区长镜莫名地生出一种自己变成了蟾蜍然后又被眼镜王蛇盯上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表哥,方才人多拥挤,多亏区师兄照料,我才能占到这么好的位置看你比试。”   苏澈哪能不知道安齐远那种醋坛子打翻的状态,赶紧介入二人之间隔开距离,一边露出笑容一边偷偷朝安齐远使眼色。   安齐远阴霾着脸色盯着苏澈看:“这么说,我还要多谢区师兄对你照顾有加咯?”   苏澈真恨不得直接跺安齐远几脚,可奈何自方才安齐远用改良的真元华闪取胜之后,比起之前越发万众瞩目,若是这时候苏澈有点什么小动作,根本躲不开周围的幽幽众眼。   苏澈无奈,只得直接上去挽了安齐远的胳膊。   “表哥,我们赶紧去抽下一组的签,也好知道比赛的场次。”   安齐远见苏澈主动贴了过来脸色微霁,但在被拖走之前还是回过头去饶有深意地看了区长镜一眼。   区长镜已经从方才那一霎那的怔忡间反应了过来,又见安齐远投过来的那种晦暗不明的眼神,心下升起某种奇怪的直觉,但一时半会又不太能摸清头绪,索性十分直接地对渐行渐远的安齐远喊道:“望有幸能与师弟比试一场才好。”   安齐远因着被苏澈急匆匆地扯走了并未搭腔,只是从表情上看似乎并不反对区长镜方才的提议。   区长镜心中大喜——如果说他之前就跟青阳洞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对半年之内就完成筑基的安远还心存疑虑的话,那在看到那招精妙绝伦的真元华闪之后,没有人再会傻到去质疑安齐远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真天才的事实。   就是苏澈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只不过是在两强对抗的比试中惊鸿一瞥出现过的小招式,安齐远不仅能记得,还能依样画葫芦地将其他门派的身法轻松重现,确实是其他天赋的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苏澈不由得捏着下巴努力回忆,那一次的宗门大比虽然以他险胜安齐远告终,可依照他后来知道的真相,那时候的安齐远实际的修为上其实比他还要高上一阶的。   这样说来,安齐远极有可能是在宗门大比中故意放水让他获胜。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苏澈的脸色难免变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安齐远还沉浸在区长镜泡出的醋缸之中无法自拔,好不容易才被苏澈扯到了人烟稀少的二次抽签场地中,安齐远看暂时还没有其他场次获胜的修士过来抽签,反身便将苏澈压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方才那劳什子的师兄怎么对你如此热络,你竟还让他贴你这般近?”   安齐远炽热的鼻息喷在苏澈脸颊上,苏澈只消一张眼就能看到安齐远那双带着愠怒的眸子。   “那只不过是出于同门情谊帮我的一个小忙罢了,我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若没有你的光环罩着,区长镜也不会注意到我这样的小虾米。”   苏澈试图拨开安齐远撑在自己脸边的手,但这种尝试显然失败了。   “注意到我的道修多了去了,可偏就是他对你动手动脚……”   谁知还没等安齐远“兴师问罪”完,苏澈就已经沉下了脸,黝黑的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一瞬不瞬地盯着安齐远看。   “怎么了?”   这下轮到安齐远被苏澈看得有些发毛。   苏澈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可话刚到嘴边,又转念想到纠结于这样的真相对他们的现状根本就毫无意义,遂又撇开头把话给咽了回去。 第127章 门内大比(五)   见苏澈撇过头去完全不想搭理自己, 安齐远有些着急地轻捏了苏澈的下颌, 强迫着将他的脸扭转过来与自己对视。   “你在闹什么别扭?”   苏澈见安齐远分明是做贼的喊抓贼, 不禁微眯了双眼道:“你在这种场合用出弧线回旋的真元华闪真的好吗,就不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高调地展露才华, 虽然可以化解众人一直以来对安齐远存有的疑虑,但若是被法能一流的人抓到些蛛丝马迹,难免会自找苦吃。   安齐远撇嘴道:“反正无论是高调还是低调, 法能那厮是肯定会紧盯我不放了。还不如趁机展露一下‘才华’, 至少会让丘全恕和杜长茂他们死心塌地地护着我。”   苏澈自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故意这么问也不过是想把话题扯开罢了。   安齐远看苏澈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还以为苏澈的心思还放在方才的那个区长镜身上,但对眼前这人是骂舍不得打更不可能, 只得恨恨地吻了上去,直把苏澈弄得险些岔了气才停下。   “你疯了!万一等会来人怎么办?!”   苏澈用手背狼狈地擦着唇角沾染的口津, 一边压低了声音责骂一边朝入口处张望。   安齐远眯着眼凑近道:“你若是再跟那个区长镜不清不楚,我一点也不介意在门内大比上公开你我的关系。”   反正除了必须禁欲的佛修之外,修真之人在道侣的选择上并不拘于性别, 在轩辕大陆表亲也可成婚, “安远”和“苏明”这对表兄弟即便凑在一起也不足为奇。   苏澈气闷道:“关系?什么关系?我还没正式答应你吧?”   安齐远不由气结:“早晚的事!”   两人正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门外果然有了动静。   苏澈赶紧将安齐远推开了一些,待抬眼一看,发现进来的人竟然就是区长镜,端的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话。   区长镜刚进门, 便见长廊的廊柱后闪出来两道人影,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安远和苏明。   “怎么,你是第三场的,到现在还没抽完签?”区长镜问道。   他之前抽到的是坎离组第五场比试,第四场的两个道修比了个两败俱伤都无法继续参加下一场比试,所以他作为第五场比试的胜利者进来进行新的分组抽签,谁想到竟然在半路碰到了安远两兄弟。   苏澈有些尴尬地笑道:“我方才太高兴了,就跟表哥多说了几句,现下就去抽签。”   安齐远看也没看作为师兄的区长镜一眼,径直拽了苏澈的手腕就大步往里头的大殿走,让莫名就被独自撇下的区长镜十分诧异,有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待进入到大殿,安齐远和区长镜才被告知必须等坎离组所有的修士都完成比试之后才能统一抽签,这样一来,苏澈就必须先行去自己所在的艮兑组参加比试。   “不行,我得跟着你去。”安齐远拽着苏澈不放手。   在一旁听到安齐远说话的区长镜不禁皱眉道:“可若你错过了抽签,就只能被算作是弃权了。”   安齐远无所谓道:“那便当我是弃权好了。”   区长镜闻言不禁气结,他还想着能在接下来的比试里和安远碰上,如今看来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根本就没想过成为他的对手。   苏澈明知安齐远不可能缺席观战他与邓冲的比试,对安齐远的决定倒没有什么反弹。反正安齐远方才已经风头大盛,之后即便撂挑子弃权了也不是什么太过惊世骇俗的事。   看着安齐远和苏澈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区长镜差点没被安齐远那傲慢得可以的态度气得胸口发疼。   安齐远一路陪着苏澈往艮兑组的比试赛场走,发现这边围观的人明显比坎离组那边少了许多,稀稀拉拉的观众似乎让台上正在比试的修士也没怎么打起精神。   台下聚集的人原本三三两两的没什么兴头,可不知当谁眼尖地发现安齐远也到了艮兑组之后,众人的情绪立刻像打了鸡血一般高涨了起来。   “安远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还要去抽签决定下一场的顺序和对手吗?”   “你傻啦,没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苏明吗?明显就是来给他表弟撑场的。”   “可是,这样一来若是错过了坎离组的抽签岂不是相当于弃权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经上次与陈翔师兄的一战,已经没有人能撼动安远在执道长老心目中的地位了。”   周遭的人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安齐远充耳未闻,径直往擂台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齐远那种嚣张的魔头气场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能散发出莫名的威慑力,所过之处竟能让包括不少修为高于他的筑基期弟子在看到他之后便自动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通路,让他们二人能畅通无阻地往前走去。   苏澈借了安齐远的光走到了观站台视野最好的正前方,才发现旌旗上挂着的数字是“捌”,说明艮兑组这边正在进行第八场比试,比刚结束第五场的坎离组速度要快了不少。   作为当事人的苏澈便也就随着众人一起在台下围观,等到比赛场次终于到了第十场的时候,苏澈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稀稀落落的观战台不知什么时候又再度挤满了观众,而且这人满为患的景象与方才安齐远和陈翔对战的那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苏澈有些咋舌。   安齐远嗤了一声道:“估计都是想来看看日后能不能分到更好的丹药吧!”   跟围观安齐远与陈翔那场比试不同,众人关注苏澈与邓冲的这场比试一来是出于对未来丹药补给的关注,二来更多的是想看看苏澈的笑话——一个四灵根天赋的炼气中阶废柴对战双灵根天赋的炼气高阶能手,怎么看怎么都是胜负已分的结果。   “苏明”的修炼成果大家虽不得而知,但邓冲那种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的用功劲儿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苏明即便再努力,也不可能比邓冲做的更多。   在天赋差别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后天努力又无法补足,苏明能够获胜的希望实在是小之又小。   只是即便大家都早已笃定此战的结果,但还是会忍不住过来围观一下过程。   可怜还没等苏澈上擂台,就已经有无数人在心中默默为他点蜡了。   第十场比试结束的鼓点终于敲下,裁判道人已经在台上报出了苏澈和邓冲的名字。   安齐远饶有深意地看了苏澈一眼,伸手揉了揉苏澈柔软的发顶:“别学我光顾着出风头。”   苏澈无奈地轻推了安齐远一把:“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不炫会死。”   安齐远嘴角含笑,道了一句“去吧”便没再多说。   原本众人都以为已经在擂台正前方的苏澈会直接提气跃上擂台,谁知道苏澈竟然抬步绕了大半圈,最后沿着擂台右侧的青石台阶徒步走了上去,这一举动着实让众人更加失望。   就在苏澈还在不疾不徐地登石梯的时候,身边忽觉一阵疾风掠过,待定眼一看,发现一直迟迟没有现身的邓冲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并提气从苏澈身后反超,先苏澈一步落到了擂台中央。   “快看,是邓冲!”   “方才那身法是真元华闪吧?”   邓冲因着要集中精力备战,在比试开始前一直留在道场聚气修炼,自然没有机会去围观安齐远与陈翔的比试,也不知道方才发生在坎离组擂台上的震撼一幕。   所以在他用几乎只有筑基初阶的修士才能达到的行进速度的真元华闪超越苏澈登上擂台的时候,原本盘算着至少能听到台下的众人发出惊讶的低呼声才对。   邓冲疑惑地低眼扫了一眼台下,却发现观众们无不露出吃到鸡肋般乏善可陈的表情,心下难免打了个咯噔。   想当然耳,在亲眼见识了安齐远那个华丽丽的弧线回旋版真元华闪之后,又有谁会对不过是速度比正常快了一些些的真元华闪感到意外的?   苏澈看了邓冲使出的想要先声夺人的小伎俩不禁心中暗笑,但面上却一点也没表露出来,只是径直低头登自己的台阶,然后让邓冲在台上脸色不愉地等了一小会儿。   裁判道人见苏澈终于磨磨蹭蹭地上了台来,用带着些许怜悯的眼光看了苏澈一眼,然后才开始比试前核对身份等一系列常规准备。   “艮兑组第十一场比试正式开始!”   随着比试开始的鼓点声响起,站立台下的安齐远即便对苏澈抱有极大的信心,但依旧难以按捺心下涌起的担忧——毕竟这是苏澈自渡劫陨落以来首次与他人对战。   鼓点一响,邓冲竟没有动作,只是站立原地微仰着头,神色倒是没有任何不敬地对苏澈道:“你是炼气初阶,我便让你三招罢!”   苏澈闻言心里忍不住笑——在比试擂台上,从来没有硬性规定炼气中阶必须礼让炼气初阶,只是有些修士秉持公正之念而自动自发地让出一定招数,未免获胜后落人口实罢了。   所以即便邓冲不明说,直接让三招也就让了,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心中自有计较。   可邓冲却当着众人的面清楚明白地说了出来,看样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让自己三招似的,   这种间接地表现出胜券在握的高傲姿态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过既然邓冲自己愿意提供这样一个台阶,苏澈也不会傻到有送上门的便宜不去占。   只见苏澈拱手笑道:“那在下就承让了。”   苏澈语毕,手上便掐出了一个风系的基础攻击法术鱼龙舞,双拳燃起两股只比拳头大了两圈的气旋,径直朝邓冲的脸面招呼过去。   邓冲一看苏澈这般不客气的攻了过来,心下不禁暗嘲一声“不过这点水平”,然后很快地用真元华闪避了开去。   “呀!”   苏澈露出一个攻击扑了空很是吃惊的神色,让围观的修士们无不在心底暗自叹息。 第128章 门内大比(六)   既然一击不中, 苏澈便立刻抬起双手在胸前结阵。只见他拇指和食指成九十度角结成一个方框, 里头凝出如红石榴一般的色泽。   片刻后, 红石榴的灵气凝成了一把不伦不类的像鱼梭子一般“武器”,再度朝邓冲的门面打去。   众人见到那鱼梭子般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禁咋舌。   “这,这莫不是初级剑气攻击法术——少阳剑气?”   “看那结法阵的手势是少阳剑气没错, 可即便是最初级的少阳剑气,灵气凝成的也应该是一柄小短剑才是啊!怎么会是个鱼梭子?”   有一个同是炼气中阶的弟子无奈扶额道:“估计是苏明操纵灵气的方法不对,所以少阳剑气并没有凝成剑型, 反而退化成鱼梭子的模样了……”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低阶修士闻言忍不住大笑道:“没错没错!我记得你初练少阳剑气的时候, 还曾经把剑气凝成竹签子一般的形状,着实好笑!”   那被当众揭短的弟子脸色登时胀得通红:“那是因为我一开始没能充分领会少阳剑气的运气诀窍的缘故, 后来我打出来的少阳剑气都是剑的形状,你少抓着第一次的事情不放!”   “哈哈哈。”   台下因为苏澈打出的鱼梭子形状的少阳剑气而笑成了一片。   这门内大比怎么说也是各个境界的道修一展才华的舞台, 即便是最不受重视的艮兑组的低阶修士,一旦站在这比试擂台上, 也会尽己所能地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可这苏明倒好,才上台打出第二招,就弄出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少阳剑气来, 平白惹得大家笑话。   难不成真的是四灵根天赋的苏明已经黔驴技穷, 所以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少阳剑气,也必须用出来应战邓冲了?   再度用身法避开这柄奇形怪状的少阳剑气,邓冲心中对苏澈的嘲讽更甚。   他就知道,即便有安远这样的天才指点,四灵根天赋是苏明这种愚钝之人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即便苏明再努力,也不可能在今天的比试上战胜自己。   思及此,邓冲原本还带着些许忐忑的内心彻底地被胜券在握的自满所取代,之前带着审视和戒备的眼神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不自觉地透出蔑视的神态来。   安齐远在台下看得内心直叹气——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心肝还会有这样捉弄人的恶趣味。   现下看着虽然是苏澈在法术的使用上错漏百出,但其实这种笨拙的方式恰好是一种极佳的保护色——可以放松对手的警惕,然后找准时机出其不意地给邓冲予致命的一击!   看到自己打出的鱼梭子型少阳剑气再度被邓冲避开,苏澈脸上十分应景地露出“晴天霹雳”的表情,台下的观众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这苏明真逗,他还不会真以为这样的鱼梭子能击中已经是炼气高阶的邓冲吧?”   “就是就是,即便是我这样的炼气中阶弟子,也轻易就能躲闪过去呢!”   邓冲笑眯眯地对苏澈道:“苏道友,还剩最后一招了。”   苏澈将脸上“惊恐”的神色刻意收敛起来,很夸张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双臂张开在空中画出一个八卦的图形。   “乾坤八卦斩,破!”   苏澈这招乾坤八卦斩用得倒是有模有样,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苏澈被邓冲方才的话挑衅到了的缘故。   一般来说,修士在情绪波动的一定范围之内确实会短时间提升招式的攻击力。   邓冲这次不再能简单地用真元华闪解决问题,只得在用身法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之后,同样打出一个相对的乾坤八卦斩,将苏澈的八卦斩给抵消了去。   邓冲的击出的乾坤八卦斩明显要比苏澈击出的大了一圈,在吞噬掉苏澈的八卦斩之后,剩余的外圈又凝成了一个圆镜大小的八卦斩,直接往苏澈身上招呼了过去。   苏澈其实早就料到了邓冲会以同样的招式抵消他击出的乾坤八卦斩,自然就算计好了会有一个没被抵消的多余出来的小八卦斩会朝自己打来。   苏澈立刻作出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竟然连真元华闪这样的基础身法都没有用,径直转头往擂台的边缘撒腿就跑,看得台下的众人是目瞪口呆。   “苏明,苏明他跑什么啊……”   “威力被削弱成这样的八卦斩,随意往旁边一避不就好了?”   苏澈跑到擂台边缘,明显已经无处可躲,若是再往前就要跃出擂台败北了。   苏澈“只好”一屁股往左边倒去,也就是这恰到好处的一“倒”,让苏澈十分惊险地避开了原本要打在他身上的八卦斩。   只见那小八卦斩击到了苏澈的衣袍下摆,生生给燎出了一个大洞来。   台下的众人忍俊不禁纷纷笑出声来,苏澈也“气急败坏”地从擂台上站了起来,低头一扯自己的衣袍,发现衣袍竟然透了,直接就能看到里头穿着白棉中裤的双腿。   苏澈故意涨红了脸指着邓冲质问道:“你耍赖,你明明说要让我三招的,怎么就出手伤我了?”   这下轮到邓冲无言以对了。   他这次还真心的是没有出手,谁知道这苏明竟然如此不济,就连这种程度的小八卦斩都躲不过。   苏澈故意耍无赖道:“我不管,这招不算,你得多让我一招!”   苏澈此言一出,就连裁判道人都看不过去了,直接开声道:“苏明,莫要胡闹,在比试擂台上让招本来就是出于自愿之事,断没有强令人让你的道理!快快做好准备继续比试!”   苏澈被裁判道人这般数落,脸上的表情自然是气鼓鼓的,两腮因为易容术的关系竟然有些像胀了气的河豚,看得安齐远心里欢喜得不行,但面上却偏偏要露出一副担忧不已的神情好配合苏澈此刻的狼狈。   邓冲将苏澈和安齐远的表情变化一点不落地看在了眼里,原本还存有一丝丝怀疑此刻也被苏明这种蹩脚虾的表现给彻底打消了。   既然之前礼让的三招已过,虽然速战速决是不错,但若是能利用苏明来挫挫安远的威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及此,邓冲提气稳住下盘,看那架势明显是由之前的防御状态切换到攻击状态了。   苏澈一看也赶紧将那碍手碍脚的衣袍下摆给撕了,然后一改方才手足无措的模样,竟十分熟稔地掐出了一个辅助加持技能逍遥游。   逍遥游,取自“北冥有鱼,化而为鹏,四海之内,任我逍遥”之意,能短暂增加移动速度和真气回复速度。   相比苏澈之前用出的没有什么实际攻击力的鱼龙舞和不伦不类的少阳剑气,这逍遥游的法决掐得倒是又快又准,在邓冲的攻击法术还没有出来之前,就已经有一层柔和的绿光笼在了苏澈周身。   像这一类辅助加持的法术,一般由具有木属性天赋的修士修炼尤为相得益彰,因木在五行中主掌生发,内有固本培根之意,自然最合适不过。   邓冲因是水火双属性的灵根天赋,所以对这一类木属性的加持法术的领会要稍微艰难一些,而且他这一年来的修炼无不以取胜为目的,更觉得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所以都在不遗余力地加强练习攻击力十分高的冰、雷一系的法术,对逍遥游这种加持法术把握得不大到位。   见苏澈有些出人意表地用出了逍遥游,邓冲心中有一丝小小的错愕,但很快就将全幅精力集中在手中结出的落雷决上。   很快,邓冲浑身外放的灵气开始在苏澈头顶凝成一片云压,一道惊雷从云压的裂缝中朝苏澈的头顶直击而下。   苏澈故意大叫一声,终于十分狼狈地用出了真元华闪,可以说是手脚并用地往前趔趄扑去。   好在苏澈所用的真元华闪速度虽然不算很快,但因为有了逍遥游的加持,速度竟比之前邓冲出场时用的真元华闪还要快上了一些,再次险险躲过了邓冲的落雷决。   之后,众人便见苏澈不断地往自己身上加持逍遥游,不断地重复提气凝气,用真元华闪在比试擂台上左冲右突。   邓冲那边虽然一派气定神闲地对苏澈进行了持续进攻,一直追在苏澈后面打,但苏澈却十分“走狗屎运”地每次都能险险避过。   众人在台下看得欢乐,笑声不绝于耳。   原本觉得苏澈会撑不过邓冲的三招,谁知道现在都已经快到第十个回合了,苏澈竟然还在擂台上坚守,着实是运气逼人。   观众们由一开始的唏嘘喟叹,变成了后来的只要苏澈险险避过一次攻击,便忍不住拍手叫好的程度。   众人真恨不得苏澈能再避开几次,也好全了他们看好戏的心态。   这样进行十多个回合,邓冲直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真气就要被苏明这只打不死的耗子给活活拖死了,便一改之前要跟苏澈“玩玩”的心态,决心快刀斩乱麻地将苏澈一举击败。   而苏澈那边也觉得这戏演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挑挑邓冲的破绽,想办法不着痕迹地将这厮整下擂台去。   邓冲果然收敛了心神,指尖飞舞之下迅速地掐出了苏澈最为熟悉的玄冰咒。   苏澈一看,只觉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陨落之前,因着他的水灵根天赋,所以对由水系攻击法术衍生而出的冰系攻击法术是再熟悉不过了。   光是从邓冲掐法决时的手势、念咒的速度和灵气运转的情况,苏澈甚至只凭经验就能猜出邓冲的这招玄冰咒会有多大的威力,以及会朝什么方向击去。 第129章 门内大比(七)   苏澈等的其实就是这一刻。   见邓冲口中吟唱的法决已快要落下最后一字, 苏澈故意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脚下运转的“气息”自然而然地跟着“紊乱”了起来。   在一阵胡乱躲闪之下, 苏澈竟然“误打误撞”地进到了玄冰咒最为核心攻击范围之中。   邓冲见苏澈踉踉跄跄地自己上门来送死,心下更是大喜,遂加快速度将最后一个字诀念下, 一道尖冰便随着灵气的凝结横空出世,以极快的速度径直往苏澈的脑门上打去。   若是苏澈被这个冰锥击中,必然横尸当场。   见情势如此紧张, 就连一直在场外紧张旁观的杜长茂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颇有试图在最后一刻出手为苏澈挡下这致命一击的架势。   可就在这时,原本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比试擂台的安齐远像是生了心电感应一般, 回头径直与杜长茂的视线相对,然后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杜长茂见安齐远竟如此镇定, 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况且与自己相比,安齐远与苏澈的距离更近, 若真的需要出手相助,安齐远也能在第一时间拦下邓冲的攻击,可若是他杜长茂出手做这件事, 难免会被其他弟子认为他为人处事有颇多偏颇, 平白给苏澈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杜长茂决定不出手的片刻,苏澈忽然真的在最最危急的关头猛然“摔倒”在地,而这一倒,正好让他险险地避开了迎面袭来的冰锥。   只见那硕大的冰锥几乎是擦着苏澈的头顶飞射而去,一把削下了不少苏澈的头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冰锥刺入场外的防护结界中,爆出一片耀眼的银蓝之色。   邓冲也万万没有料到,他这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的一击竟然会扑了个空,头脑顿时有些空白。   而即便此刻邓冲还能保持正常的思维,也会发现方才全力使出的一击已经将他为数不多的灵力消耗了大半,在禁止使用丹药、符箓和法宝,单纯依靠修为和经验的比试擂台上,邓冲想要再继续方才那样猛烈的攻势,至少得歇上一段时间。   而摔倒在地的苏澈虽然呈现出一个非常不雅的“狗啃泥”状态,但只要细心留意就会发现,苏澈撑在地上的手已经悄悄结成了某种法阵的姿势。   就在众人都在为再次出现在苏澈身上的狗屎运议论纷纷聒噪不已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摔得灰头土脸的苏澈竟然还能趴在地上几近无声地念起了法决。   等邓冲终于从一击不中的失败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从地上出其不意地闪出了一个约摸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乾坤八卦斩,而这种程度的八卦斩,以邓冲现下需要保存灵力的状态来说,是断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用出另一个八卦斩去抵消的。   所以最省事的办法依旧是用身法向侧后方躲避这个小小的攻击,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节省灵力,也可以拖延时间,顺道把苏明那比他还要少的灵力也一并耗空。   邓冲的第一反应确实不能说是错误的,可当他将灵力灌输到脚底试图躲避这一击的时候,却莫名地觉得脚踝受到了一个拉扯的力道,像是有一只手从地上伸出猛然拽住了他的脚一般。   只见邓冲由于起势过猛,竟然身型不稳向后重重地栽倒了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邓冲的意外跌倒,那个威力并不大的乾坤八卦阵也依样画葫芦地贴着邓冲的头皮飞了过去。   可区别是方才邓冲击出的玄冰咒只是将苏澈的长发削短了一截,而这个看着不起眼的乾坤八卦斩却因为落点过于刁钻,竟然活脱脱将邓冲头顶的头发都剃了个底儿掉,活脱脱地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头皮来。   就在邓冲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再战的时候,只听架在擂台中央的鼓点被一颗投掷到台上来的石子给砸了一下,登时发出哐当的刺耳声响。   这时,有些发愣的裁判道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瞬间举起了手中的鼓槌高声道:“比试结束,苏明获胜!”   “什么?!”   这会,不仅是邓冲目瞪口呆,就连台下围观的大多数人都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苏明怎么就赢了?”   “裁判道人弄错了吧?”   此时,在前方围观的一个尚未开始比试的筑基期道修嗤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邓冲方才跌倒的时候,左手撑在擂台的警戒线之外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因着每个人站立观看的角度不同的关系,有许多人的视线被邓冲的身体及宽大的衣袍所阻挡,自然没能看清邓冲在跌倒瞬间的情况。   但那个说话的筑基期道修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邓冲在往后摔倒的时候,虽然上半身并未着地,但左手在往后支撑的时候确是已经越界了的。   而根据青阳洞门内大比的规则,修士之间的比试不一定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只要一方能将另一方逼出界外便也算赢。   既然苏明方才已经将邓冲逼出了界外,那胜负就已然有了分晓,也难怪身为苏明表哥的安远会在裁判道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先行扔出石子敲响了比赛结束的鼓点。   “怎么会……”   邓冲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宣布了比赛结果的裁判道人,显然完全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败北。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我怎么可能会输?!!!”   邓冲目眦尽裂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同样灰头土脸的苏澈道:“我怎么可能会输给区区一个四灵根的废物?!”   “一定是苏明使诈,一定是他使诈!!!”   邓冲的眼角因为愤怒而充满了猩红的血丝,让他扭曲的五官变得越发狰狞起来。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安远!!”   “一定是你在台下使诈,你到底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帮的这个废物?你还不从实招来!!!”   邓冲在台上不管不顾地谩骂着,完全没有考虑到因为今日是青阳洞难得的盛事,所以许多外门子弟也获准进入内门观战。而在这些低阶修士中,大有四灵根天赋的人在。   邓冲骂人的话虽然明显是冲着苏明去的,却也无可避免地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将一群不容忽视的“大多数”也一并骂了进去。   “切,技不如人就直接做人身攻击?凭什么说你双灵根天赋的就一定会赢?我倒是觉得苏明的修为也不过只比你低了一阶,若真的鸿运当头,赢了你也是很正常的。”   一个同是四灵根天赋的修士忍不住出言维护道。   “你给闭嘴!都他妈给我闭嘴!”   邓冲像疯子一样在台上大喊大叫。   “裁判道人,裁判道人,方才一定是有人使诈,否则我怎么会像是被鬼定了身一样,脚踝有种被人猛拽了一把的感觉,所以才会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若是有人使诈暗害我,这比试结果就是要不得的,必须推翻重来!”   相对于邓冲的气急败坏,苏澈这会子反倒是气定神闲。   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上也热汗直流,明显一幅灵气耗尽十分疲累的样子,但嘴角却扯出了一个畅快淋漓的笑容。   反倒是裁判道人见邓冲因不服比试结果仪态尽失地胡乱谩骂,引起了众怒不说,还不断地质疑他的裁判结果,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恼火。   裁判道人正色道:“邓冲,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就算你质疑我的裁判,你也不想想,观擂台上还有执道长老及法能大师、闻大剑师在场,又有谁敢在他们老人家眼皮底下出手作弊?!”   “况且,你现下明明已经因为被逼出界外而输掉了比试,却还不知自己到底输在何处,可见你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光是这一点,你就已经远远比不上心思清明的苏明了!”   “他?”邓冲指着依旧坐在地上的苏澈不屑道,“他心思清明?我呸!”   见邓冲依旧冥顽不灵,裁判道人无奈地继续解释道:“方才就在苏明意外跌倒在地躲开了你的玄冰咒攻击之后,就已经悄悄结下了木系辅助法术‘附地藤’了,而你竟对此毫无感觉!”   “随后,苏明故意发出一个威力不大的乾坤八卦斩,其实根本就不是想攻击你,反而是要诱你上钩。”   “他明知你为了节省几被耗尽的灵力,必然会使用真元华闪躲避八卦斩的攻击。而你若不是过分轻敌,就不会在苏明跌倒在地之后就只顾着懊悔自己那一击不中的玄冰咒,而不去观察对手的状况了。”   “但凡你花点时间关注苏明,就不会错过他在摔倒在地的那刻就已经开始悄悄结下的附地藤法决。”   “如今你中了别人的陷阱被逼出界外而不明所以,还在众位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智都比成熟得多的元老面前质疑比试的结果。”   “若苏明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废物,那你邓冲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   裁判道人的话说得句句诛心,邓冲越听脸色就变得越发惨白,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怎么可能?附地藤?”   “哈哈哈,他怎么会练这种无用的法术……”   在邓冲看来,也就只有像驭雷诀、旋风引和玄冰咒一类极具攻击性的法术才是在比试中获胜的关键,而像附地藤这种木系最为初级的辅助法术,他当时拿到修炼指引的时候只觉得是浪费时间的垃圾法术,看都未曾多看一眼。   而谁又知道,他今日竟就败在了这样一个只需几天时间就能掌握得很好的初级辅助法术之上?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苏澈终于站起身来。   只见他抬手弹了弹身上沾染的灰尘,朝邓冲道:“邓道友此言差矣。”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无用之法术,更没有真正无能之人。”   “法术运用之巅峰,在于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平心而论,我确实无法使出邓道友那样攻势犀利的玄冰咒,但只要使用得宜,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合用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附地藤外加小小的乾坤八卦斩,也就侥幸能赢了你。”   苏澈笑道:“所以,我虽是四灵根天赋也没什么好自卑的,只要能将我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我照样不会比双灵根天赋的邓道友差。”   苏澈狡黠地笑着,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灿若星子。   “大家说是也不是?” 第130章 门内大比(八)   在场的四灵根天赋的外门弟子在听了苏澈的反问之后纷纷击掌称是, 就连一些三灵根天赋的弟子也忍不住点头称赞。   这种以弱胜强的戏码, 明显要比安齐远那样的不世出的天才获得一个完全是意料之中的胜利来得要更鼓舞人心——即便弧线回旋的真元华闪已经亮瞎了众人的双眼, 但想要实现这种程度的对灵气的控制实在是过于困难,常人很难复制这样的成功。   但像是苏澈这样,不过是用了大家能学会的乾坤八卦斩和简单的附地藤便实现了的胜利, 才真正让那些天赋不高的道修们看到了超越的力量。   这时候,人群中充溢的正能量已经达到了峰值,大家被苏澈方才说的那番话打动, 似乎已经把之前坐等邓冲取胜后能够分享丹药补给这个附带的好处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之前众人对苏澈的否定, 现下看来不过是他们内心对于自己的一种带着自卑的不认同的折射。   在那些四灵根天赋的道修心里,常年被压抑着的心志和逐渐被现实磨平了的棱角, 让他们早已丧失了期待奇迹在自己身上出现的希望。连带着他们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胜利会出现在入门不过一年有余的苏澈身上。   但苏澈此刻却是真真正正地赢了。   姑且不管这样的胜利是运气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实力的成分多一些, 但一个四灵根天赋的人用最简单不过的方法战胜了双灵根天赋的邓冲确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肯定, “苏明”的胜利让他们再次寻回了当年初入青阳洞时的豪情壮志,让他们再度确信他们拜入青阳洞不仅仅是为了追求增加那几十年的阳寿那么简单。   “苏明好样的!”   不知是谁先带头在下方喊了这么一嗓子。   这一声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举手大喊起苏澈的假名, 就连一直在远处观擂台上不发一语的丘全恕都起身为苏澈鼓掌。   是的, 在这样一个低级别的比试中获得胜利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在一个仅有炼气中阶的低阶修士嘴里,丘全恕却听到了许多连那些结丹甚至到了元婴境界的高阶修士都不一定明白的道理。   那便是法术运用之巅峰,并非是一味地追求术法之强大,而是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和最小的代价来达成目的。   因着身为青阳洞目前位序最高的执道长老的丘全恕都已起身鼓掌, 位序在其下的其他道修自也不能安坐不动,只好纷纷跟着站起随礼。   虽然法能与闻复山是修为比丘全恕还要高的修士,但在青阳洞毕竟也还是客人的身份,自然要秉着客随主便的道理,一并站了起来。   被苏澈一席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的邓冲原本还指望着之前一直给予他帮助的法能能在这种危急时刻出面帮他力挽狂澜,可当他看到法能竟然也随大流地跟着丘全恕站起身来之后,脸色已如死灰一般沉寂。   回想起当初他一时自满便应下的以生命为赌注的比试之约,邓冲此刻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那些所谓的修真丹药,到底是他太自信,还是太看轻自己的小命?   邓冲只觉得膝盖一软,登时便如丧家犬一般跪跌在了擂台上。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向祖师爷祈祷苏澈获胜之后会心情大好,然后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   可邓冲毕竟想错了。   若是放在渡劫陨落之前,苏澈尚且会怜惜蝼蚁皆有的偷生之意,将那邓冲像畜生昆虫一般放生也无不可。   可自经历了那万般险阻之后,苏澈却已然明白,像邓冲这样的蝼蚁,若是放生还真有可能会引来像法能这样的猛虎祸患。   他如今已不是渡劫之前那样的孑然一身,他身后站着的安齐远,还有那些被卷到整件事来的法正、龙潜和杜遥等等都有可能会因为他的一时仁慈而受到牵连。   妇人之仁在一些人和一些事上是绝对要不得的。   于是,苏澈在一片欢呼声中,不知从哪里弄出了一把匕首,一下便甩到了邓冲跟前。   “邓道友,愿赌服输,你既然已经输了,现在就是实现你诺言的时候了。”   邓冲一听,骤然抬起的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   “苏明,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该出于妒忌之心四处散播安远的谣言,更不该贪图修炼丹药而擅自挑战予你!”   “我真的错了,我向你道歉,也向安远道歉……”   “可我真的不想死啊……”   邓冲说着,竟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跟你年岁相仿,想必你也能理解我这种年轻人急功近利的心态。”   “而且,而且我才十六岁,即便不修真,本也还有许多年可活……”   邓冲说着,甚至还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挪动着膝盖跪到了苏澈脚边。   “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让执道长老逐我出青阳洞,或者废去我的修为都可以。”   “但求你留我一命……”   “我给你磕头,给你表哥安远磕头!”   邓冲说罢,便似疯子一般在对着苏澈磕起头。   一时间,台下众人反应各异,说邓冲可怜的人有之,说可恨的人有之,可更多说的却是可悲。   也是,今日之事,完全是邓冲当日主动向苏澈下战书所埋下的因,在嫉妒和贪婪这些负面情感的驱使下,生出的那些自满和轻敌,轻易就应下了以生命为赌注的比试,又进一步将他推入了死亡的深渊,这便是之前的因所结下的果。   如今邓冲是自食苦果,又能怨得了谁?   苏澈冷声道:“并非是我不愿饶你,只是求仙问道自有正途,并非是靠一时的小聪明就能成事的。”   “你当初散播谣言不过是想引起众怒中伤我表哥安远,并以此逼迫执道长老对你一碗水端平。如此这般,你即便要挑战,也不应选我做对手。”   “而你之所以向我下战书,不过是笃定了我必定会输给你。”   “若事情果真像你预想的那样发展,我不过就是你获取修炼灵丹的一个过墙梯罢了。”   “在你心中,人和法术不过都是被你玩弄于掌心之物,你又何尝真正正视过你的对手,真正尊重过你所修习的每一个法术?”   “其心不正,其身可诛。这是我表哥安远告诉我的,我深以为然。”   “如今,你若是慷慨殉道,倒也能成全了你最后的名声。”   苏澈说罢一摆衣袍,将邓冲抓着自己袍尾的手狠狠甩开。   听了苏澈的一番话,全场登时寂静无声。   若不是苏澈最后将安齐远的名头拉出来震场,众人皆有种像是被俯瞰众生的道修宗主训话的即视感,哪里像是一个只有炼气中阶的年轻修士说出来的水准?   可即便心存疑惑,但安远确实在实力和悟性上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或许还真可能是他平日里对苏明说过了这番话,所以苏明才能在这样的大场合上原样照搬地将如此震撼人心的话重复出来。   众人也未再议论起哄,只是有无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同时朝擂台上的邓超看去,无数道夹杂着各种情绪的视线一并落在邓超身上,让他登时觉得快要被这些尖锐的视线射得肠穿肚烂而死。   屈辱、愤恨、不甘、悔恨……   太多情绪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但邓冲却知道,即便他今日不当众自戕在这擂台上,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绊脚石的杜长茂也会暗中动手将他铲除。   颤抖着用手拿起被苏澈甩在面前的匕首,邓冲强忍着哽咽将匕首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打磨得光滑锋利的刀面映照出他此刻的窝囊和狼狈,在那一瞬间,邓冲忽然觉得似乎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至少与这种完全丧失了尊严的时刻相比。   闭上眼,邓冲只想狠狠地往自己的脖子抹去,好结束所有加注在他身上的屈辱和愤怒。   可就在锋利的刀刃就要划破他的颈动脉的时候,他紧握匕首的右手忽然一麻,五指一松,手中的利器便哐当掉地。   邓冲诧异地重新睁开了双眼,只见那原本远在观擂台上的法能已经在他身边翩然落地。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子之前虽心存恶念,但如今却已能幡然悔过。”   “放下屠刀都能立地成佛,更何况此子犯下之错尚远远未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法能口念佛语转身向皱着眉头的丘全恕道:“还望执道长老法外开恩,代贫僧向这位苏小施主求个情,若是可以,贫僧愿代为受过。”   法能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若是真的让法能“代为受过”,岂不是要让他代替邓冲自戕而死?   让一个已臻化神境界的高阶修士代一个只有炼气高阶的低阶修士而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就算苏澈有这个胆量当众应下,丘全恕也断然会拦阻下来。   姑且不说现下青阳洞还需要若耶阁在这里牵制龙剑山庄的势力,就是看在以法正宗主为首的众佛修为寻找前宗主苏澈的神识所做出的各种努力的份上,也不可能会让法能暴露在这样的危险当中。   所以法能提出的这个代为受过的条件,听起来是十分大公无私冠冕堂皇,可只要是洞悉局势的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在变相逼丘全恕出面压制苏澈,好饶过邓冲一命罢了。   果然,丘全恕听了法能的话脸色即刻变得有些僵硬,杜长茂更是气得胡须乱颤——若是他修为足够,真恨不得上前狠狠抽那法能的脸几下。   若不是当初有法能怂恿撑腰,邓冲那厮早就被他逐出青阳洞了,又怎可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来?   如今苏澈在他们提心吊胆之下总算是侥幸赢了邓冲,原还想着终于能借苏澈之手清理门户,谁知这法能竟又不依不饶地跳将出来,看那样子还是不救下邓冲誓不罢休的架势,怎能不让人气闷? 第131章 门内大比(九)   邓冲见法能终于在最后时刻出面救他于水火, 脸上的表情早已不是用“感激涕零”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不过邓冲这厮在这种敏感时刻倒还真不敢像之前那样抱着法能的腿大喊救命了, 毕竟再怎么说他现下也还是青阳洞的人, 法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插手干预青阳洞的内务,说好听了是看不下去出手救人,说不好听的就是挟恩求报, 仗着自己背后若耶阁的势力当众打了执道长老丘全恕的脸面。   果然,在这种关乎宗派尊严的问题上,丘全恕也并非是那么好相与之人。   只见他脸色晦暗不明地道:“若本座没有记错的话, 当初邓冲向天赋和修为明显不如自己的苏明下战书之时, 法能大师也是在场的见证人之一。”   “况且,当初我座下弟子杜长茂认为邓冲所提之事过于离谱, 本有意阻拦,后来也是在大师的首肯下才最终默认了他们的赌约。”   “如今胜负已分, 邓冲本应履行承诺。如今大师又提出此等要求,岂不是为难于我?”   既然已经被当众挑衅, 丘全恕也不大介意将法能之前干的“好事”也一并抖出来说道说道。   见丘全恕暗指自己插手青阳洞事务,还纵容邓冲恃强凌弱跟苏澈定下了这样的不平等条约,风向一下就朝丘全恕那边倒去。   法能被丘全恕反将了一军倒也不恼, 反而顺应大流笑道:“今日的比试, 苏小施主确实让贫僧眼界大开,也真是应了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老话。在某些方面,贫僧自认悟性还比不上这个十多岁的娃娃,更何况是与他同龄的邓冲?”   被法能点了名,苏澈再不情愿也只能露出一副愧不敢当的表情来。   虽然心中对法能此人十分不屑, 但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炼气中阶的低阶修士,能在这样的场合得到法能的赞誉,在其他道修眼里简直就跟被皇帝点了状元一样值得骄傲。   法能见场面气氛稍缓,继而解释道:“贫僧当时不过是想,与其让不满的怨气在这两个年轻人的心中堆积,还不如让这种情绪转化成前进的动力,所以才觉得借着青阳洞门内大比的契机,以一种无伤大雅的方式让这两个孩子能关明正大地纾解心中的不平罢了。”   “如今结果已出,却也让贫僧幡然醒悟。”   “若当初不是贫僧不忍见像邓小施主这样的苗子被逐出青阳洞,也不会冒然出面维护。而谁知正是贫僧的出面维护,却让邓小施主陷入了生死险境。”   法能无奈摇头道:“如此说来,如今之局面,皆是贫僧一手种下的孽因。”   “我佛慈悲。佛陀尚有割肉喂鹰之举,贫僧虽不能与佛陀相依并论,但代为受过确实是出于真心,还望苏小施主成全。”   法能这一席话说得虽然语调平稳,但确实能让不知情的人感动得声泪俱下。   可苏澈一听法能什么佛家典故不用,偏偏选了佛陀割肉喂鹰的典故来说事,心中自是不快。   没想太深的人自然会以为法能是在暗喻自己愿代替被鹰捕食的猎物奉上自己的血肉,乍听之下似是法能表明心迹的肺腑之言,但苏澈却明白,割肉喂鹰的典故更多的是在强调佛陀用牺牲自己的善举唤起鹰的慈悲心,从而使鹰免造杀业。   于是乎苏澈在法能的话里,竟然从一个要求失败者履行诺言的胜利者的正派角色,变成了一个妄造杀业、跟鹰犬没有差别的滥杀无辜者的反派角色。   这种几近完美的偷换概念,一下就将苏澈从道德制高点上拉了下来。   面对这样的烫手山芋,苏澈只得“诚惶诚恐”地回应道:“苏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让大师代为受过。”   苏澈语气中遍是无奈,似乎在透露着对法能以高压低的不满。   法能见台下众人已经因他的话开始窃窃私语,便又立刻加码道:“若苏小施主愿饶过邓冲一命,也算是广积福德,贫僧愿为苏小施主打开座下的库房,将若耶阁的丹药送给在场的诸位道友,为苏小道友及你的表哥种下善缘。”   这下,除了之前的“威逼”,法能现在明摆着就是在公开利诱了。   这下场下的人可就沸腾了。   说起这若耶阁的丹药库房,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青阳洞是所有修真宗派中最擅长炼制丹药的,但这并不表示青阳洞能够炼制所有种类的丹药——至少能够修复创伤甚至能让濒死之人回春的丹药就不行。   这类与佛修的修复术功能十分近似的丹药,只有若耶阁的修士能够炼出。   可惜若耶阁位处海上仙岛,常人无法问津,而佛修修士炼出的丹药本就稀少,断然不会对外贩卖,偶有外流也是因为有佛修下界苦修,见到有缘之人才慷慨相赠,实可谓是可遇不可求的灵丹妙药。   若法能真的兑现诺言打开库房,哪怕只能分到一小瓶修复丹,但带在身上就如同身边跟了一名能够在危急之时救人于危难的佛修修士。   修真之人谁人不会在修真之路上遭遇点血光之灾?只要在关键时刻能有这类丹药傍身,无异于无形中多了几次活命的机会,又有谁人不思谁人不想?   而今日因着门内大比的缘故,几乎所有的道修都已前来围观擂台比试。   法能既然开了口,就肯定得兑现诺言,在场的人见者有份,即便每人只能分得一小瓶修复丹药,这总量加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苏澈也没有料到,法能竟然为了邓冲能作出如此大的牺牲。   思及此,苏澈不由得暗自递了一个眼神给台下的安齐远,只见安齐远此刻也是眼神晦暗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也与自己一样在纠结于法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见苏澈朝自己看过来,安齐远微不可见地朝苏澈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再在此事上死咬不放。   苏澈也正有此意,如今的他与法能相抗无疑于螳臂挡车,而他现下更感兴趣的是,法能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会这般维护邓冲这样不起眼的小蝼蚁。   或许顺着这条线索能查到什么也说不定,所以邓冲的小命现下反而可以留着。   苏澈见状便就坡下驴道:“既然法能大师如此慷慨惠泽我青阳洞的诸多同门,我也不应再不识时务地与人为难。”   “只要邓道友能以此为戒,以后好自为之,更加珍惜自己的羽毛便好。只要他不做危害我表哥之事,苏明又怎会这般为难于他?”   苏澈摆出了一副极端护犊子的姿态,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四灵根天赋的低阶修士,竟然大言不惭地表示要保护自己的兄长。但偏偏就是这种反差萌,让台下的众多道修都忍不住心中一跳,对这个脸上带着些略为呆萌的婴儿肥,却在关键时刻杀伐果断的小屁孩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是……”   苏澈刚表完态,语气又忽然有了转折,让在场众人的心又立刻悬了起来。   只见苏澈对法能笑道:“都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便我不追究邓道友散播谣言中伤我表哥之过,但因他的不当言论引发的人心动荡却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况且经此一役,我不觉得邓道友还有脸面继续留在青阳洞修炼。所以还请邓道友解下道袍,遵从杜真人之前对你的处罚,速速离开青阳洞才是。”   见苏澈抢先表态要清理门户,丘全恕那边也暗自松了口气。   事情这样收场自是最圆满不过的,像邓冲这样心术不正的害群之马即便留了命在,也不应再继续留在青阳洞。   苏澈此言一出,台下又再度议论纷纷。   若邓冲真的被逐出青阳洞,即便不死也与修真断了缘分,日后怕是再难有门派愿意纳他入门了。   原本还以为邓冲会仗着法能撑腰死皮赖脸地恳求丘全恕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可谁知当他听到苏澈的话,在怔愣片刻之后,竟真的站起身来脱下了代表青阳洞的灰色道袍。   只见他将解下的道袍十分认真地铺在青石地砖上细细折叠,然后又将头上的发冠取下放在叠好的道袍之上,走到苏澈面前双手奉上。   苏澈面无表情地接过,直觉觉得邓冲这厮竟然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如此爽快地脱了道袍,完全不似他为人处世的风格,想必还有后招。   果然,还没等苏澈把道袍拿稳,便见邓冲已转过身去噗通一声朝法能跪下。   “大师,邓冲无德无能,今日竟拖累大师至此。”   “如今我已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虽称不上大彻大悟,但已十分肯定被大师点化。”   邓冲双手合十,用虔诚无比的眼光自下而上地看着法能道:“像我这样被逐出师门苟且偷生的罪人,愿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以恕去罪业。”   “还请法能大师为小的剃度……”   邓冲说完便朝法能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目微合垂头不语。   邓冲此言一出,别说是丘全恕、杜长茂一众青阳洞的高层黑了脸,就连一直旁观不语的其他佛修都开始变得不淡定起来。   这邓冲脱下了道袍,虽未明言但已是板上钉钉的被逐出青阳洞的弃徒身份,而这也便罢了。   可如今这脱下的道袍上的体温尚未完全凉透,邓冲竟然就已经打起了另投他门的主意——而且这个“他门”还不是什么其他记不住名字的小门小派,竟然是同样大名鼎鼎的若耶阁!   按照若耶阁的规矩,只要接受了出自阁内的佛修修士的剃度,那便是若耶阁门下的弟子。   邓冲虽并未明言要拜入若耶阁,但一开口却是求法能为他剃度。   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不清楚若耶阁的这个规矩,还是明知如此刻意为之?   可邓冲毕竟是法能救下的,如今要遁入空门请求法能剃度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邓冲这一下,可又将法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第132章 门内大比(十)   也不知道是不是邓冲的要求真的在法能的意料之外, 法能的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为难之色。   若是法能应下替邓冲剃度, 则无异于当众收下了刚被青阳洞踢出门外的弃徒, 大大地打了丘全恕的脸。   可若是不应下,则说明号称众生平等的若耶阁也不过是个会用有色眼光看人的虚伪宗派——方才法能自己也说了,身为“可造之材”的邓冲虽犯了错, 但因为已有悔意罪不致死,应该给邓冲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   既然如此,邓冲如今已愿意如法能说的那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若法能不给这个机会, 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相当于承认了他方才说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在放屁?   看到法能沉默不语, 虽然苏澈一时之间也还没能理出头绪,但还是忍不住想跟邓冲说上一句“干得漂亮”!   沾上这样的熊孩子, 法能也只能暗自忍耐邓冲这种坑完上家坑下家的超低情商。   就当在场的所有人都寂静无声地凝望法能,看他到底要如何处理此事的时候, 法能忽然长叹一口气,将手轻轻覆在邓冲的头顶上道:“邓冲,并非是贫僧不愿为你剃度, 只是你现下不过是出于一时冲动便要遁入空门, 若贫僧轻易应了你,也是对你的一种不负责任。”   “不如这样。”法能道,“贫僧受法正宗主委派,还需长年留守青阳洞。你既对青阳洞抱有悔罪之心,那便应该为它做些什么以赎清自己的罪孽才是。”   “如今你既然已被丘掌教逐出门派, 也不便继续留在青阳洞里。但贫僧座下的的佛修弟子有一部分正驻扎在青阳洞山门之外的玄妙峰苦修,负责驱赶一些即将闯入外门结界的高阶灵兽。”   “你若愿意,便先以居士之名带发修行。玄妙峰虽在青阳洞宗门之外,但却依旧是守护青阳洞的一处必不可少的屏障。你若能为驱赶灵兽出一分力,不仅能戴罪立功,而且也能通过历练增长修为和见识。”   “若苦修数年之后,你皈依佛门之心不改,届时我们再来探讨下一步的事情也不迟。”   法能说罢转身朝丘全恕看去:“丘掌教,不知这样贫僧处置是否合适?”   丘全恕听了法能的建议脸色稍缓,苏澈则在心里暗忖这法能果然是活得比他跟安齐远都要久的老狐狸,就邓冲这点想要借若耶阁的规矩趁机改门换派的小伎俩,要套这样的老姜进去实在是嫩了些。   果然,对于这样两厢得益的处理方法,丘全恕自然没有不认同的道理。   那玄妙峰虽然离青阳洞不远,但与外门相比实在是个清苦之地。   因着地势的关系,玄妙峰如瓶颈一般正好卡在广袤的西莲群山和青阳洞所在的区域之间,经常有生活在西莲群山的高阶灵兽试图越过结界捕食。   在苏澈渡劫陨落之前,玄妙峰会由一名至少是结丹期修为的道修带领其座下的弟子前往修行,并定期进行轮换。这样做一来是通过围捕诛杀试图闯入结界内的高阶灵兽以维护门内的安全,二来是围捕高阶灵兽不仅能积累实战经验提升修为,更为重要的是可以收集到不少高阶灵兽的皮毛血肉和内丹用以制作各种丹药和法宝。   可既然是高阶灵兽经常出现的地方,那也从一个侧面说明玄妙峰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而且因为地势的缘故,玄妙峰虽然十分重要,但由于处于狭长的“颈口”地带,气候严寒不说且风速奇大,灵气无法在此处沉降,及其不适合修炼。   所以青阳洞才会一直采用轮换驻守而不是派固定的班底长期驻守的方式来守卫玄妙峰。   可自九天玄雷共凝之后,青阳洞的高阶道修折损巨大,以往门内满地走的结丹修士如今也成了不可多得的人才,被派往其他更为重要的职位上。   故而玄妙峰这边,就变成由若耶阁派出的佛修镇守。只是区别在于佛修不轻易杀生,对于高阶灵兽也多是只赶不杀,除非有那种完全失了性子非要伤人闯阵的才会例外地动手。   若邓冲真的被撵到了那里,作为一个不过是炼气高阶的弃徒,姑且不说那些佛修会不会一视同仁地平等待他,就是玄妙峰那边恶劣的气候、危险的灵兽和极不适合修炼的艰苦环境,就足够这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邓冲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可提出要赎罪的是邓冲,要遁入空门的人还是邓冲。   法能这招正是釜底抽薪——你不是要赎罪吗?那就去清苦之地为青阳洞驻守“边疆”好了;你不是要遁入空门吗?带发修行其实也跟遁入空门差不多了,吃糠噎菜禁欲戒嗔这些戒律一样都是要守的,除了还有头发但却没有名分之外,跟真正的佛修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总之是邓冲明面上所求的法能都已经满足了,然后又默默地把阴了他的邓冲给狠狠地摆了一道,真不知法能这是以退为进地护着邓冲还是真心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苏澈真不知道是不是也应该再给法能说一个“干得漂亮”,只是看邓冲在听到法能的建议之后那再度如死灰般惨白的脸色,默默地在心中给他点了一根蜡烛。   事到如今邓冲也无计可施,怔愣半晌之后只得接受现实分别向法能和丘全恕磕头道:“多谢执道长老不杀之恩,多谢法能大师救命之恩,邓冲铭感五内,必定日夜在玄妙峰感念各位恩德。”   语气说到最后已有哽咽之声,估计是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悲催未来哀悼吧?   就在众人不知应该如何评价邓冲的遭遇之时,只听一直没有表态的苏澈忽然大喊了一声“啊呀”,成功地将所有人的视线从一出烂俗的苦情剧上转移了过来。   只见苏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右手握拳砸在左手的掌心上大声嚷嚷道:“糟糕了,我表哥为了看我比试,还没去坎离组抽签呢,可千万别轮空了啊!”   说罢竟然拱手朝丘全恕等人示意,径直跃到了台下,拽了安齐远的手腕就往抽签的场地跑。   众人一看先是被苏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看看,人苏明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   之前说要取邓冲的性命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大伙儿还觉得这苏明实在是有些过于狠辣,后来又觉得他不过是十分单纯地想要以一己之力维护他的表哥,着实是直来直去不带拐弯的真性情。   现下又见苏明竟然当着诸位重量级人物的面不管不顾地跳下擂台先行开溜,为的就是害怕自己的表哥错过抽签的时间丧失比试的资格,性子之憨厚耿直更是令人心生好感。   相对于说话做事都充满了各种花花肠子的邓冲来说,苏明这小子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   丘全恕见苏澈竟然完全不甩还在擂台上的法能,直接扯着安齐远一溜烟地跑远了,实在是没礼数到了极点,立刻朝法能拱手道歉道:“本座管教无方,此等劣徒让法能大师看笑话了。”   虽然丘全恕嘴上将苏澈说成是“劣徒”,但语气中的宠溺和维护之情却展露无遗。   这种时候法能即便真的心里气得嘴角抽抽,此时估计也只能露出无所谓的微笑了。   果然法能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道:“苏小施主虽天赋不高,但悟性极佳。长老能有此等爱徒实是幸事。”   于是乎,在重新恢复正常的一团和气之下,丘全恕和法能等人物重新落座,邓冲被掌管戒律的道修领走,裁判道人重新敲响了比试的鼓点,众角色各归各位,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那边,苏澈拉着安齐远一路小跑,虽然并未回头对视,苏澈却小声说道:“我感觉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安齐远捏了捏苏澈的掌心:“我知道,一切等回到玄冰洞再议。”   苏澈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与安齐远赶回了抽签的大殿里。   等两人赶到大殿里一看,因被邓冲之事拖了不少时间,坎离组的抽签果然早已结束,现下围了不少艮兑组的低阶修士在等候抽签。   安齐远见状无所谓道:“我比试不比试不重要,倒是你可要好好再练练手。”   谁知安齐远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安道友可不能偷懒,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服王真人破了例,让我代你抽了个签的呢!”   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区长镜此刻正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柱子上,朝安齐远挥了挥手中拿着的签条。   “怎样?可不要太感谢我。”   安齐远虽然心中大骂这个区长镜狗拿耗子,脸上却依旧维持着一贯的面瘫表情。   “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谢了。”   区长镜一听差点没被气得跳脚,哪有人会这般不要脸,竟然直接自己回答不用谢的?   相对于安齐远的淡定,苏澈反倒是有些担心地主动凑上前去将区长镜手里的签条扯下来看:“我表哥下一场的对手是谁?不会是你吧?”   苏澈自然知道区长镜自见识了安齐远使出的弧线回旋真元华闪之后,就一直很想找个机会与安齐远切磋一番,所以难保他不会在抽签上动手脚,故意买通那个负责发签的王真人,将自己与安齐远分在一组。   若区长镜是别人还好,安齐远自然会按照原本的计划在苦战一番之后故意输给一个筑基巅峰的修士,以免太过抢眼。   可区长镜虽然是筑基巅峰,但却因为之前对自己似有“不轨之心”而被安齐远列到了黑名单里。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安齐远怎么可能会故意输给区长镜?   可若是安齐远赢了区长镜,这西洋镜又得如何去圆? 第133章 门内大比(十一)   苏澈一边问一边急急忙忙地将抢到手的签条打开看, 一看那签条中写的名字是“邵光耀”, 下头标了个“伍”, 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你啊!”   区长镜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道:“虽然王真人给我破了例,可我还没手眼通天到能买通王真人给我安排对手的程度。”   看到眼前这两个不过是今天刚认识就貌似已经很熟络的人,安齐远板着一张比锅底还要黑的脸, 一把将苏澈扯回了自己身边。   “想必那王真人也不过是看在我是执道长老座下弟子的份上,才给破的例罢了,想要暗箱操作安排对手, 区师兄恐怕还欠点火候, 你就不必为他操心了。”   见安齐远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吐槽,区长镜又再度被气得跳脚。   “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好心好意帮你……”   没等区长镜说完,已经完全放下心来的苏澈就扯了安齐远的手腕:“那你先去比试, 我这边估计还得等上一会才能抽签。”   安齐远放低视线看着苏澈点了点头,两人完全没把还在一边跳脚的区长镜放在眼里。   “你, 你们……”   区长镜捂着抽痛的心口,颤巍巍地用手向左指着渐行渐远的苏澈,又抽搐着用手向右指着渐行渐远的安齐远, 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苏澈接下来抽到的是一个名为“陈阿大”的同为炼气中阶的对手, 安齐远那边的邵光耀则同为筑基初阶。   两人便按照原定的计划,中规中矩地在打斗一番之后取得了胜利,在比试过程中也并未爆出过于亮眼的招式,让人山人海一般的围观群众都觉得有些失望。   在第三轮抽签中,苏澈抽到的是炼气高阶的对手, 索性打了两下之后就输了去,然后无事一身轻地跑去围观安齐远的比试。   待见到安齐远时,安齐远恰好刚抽好签走出大殿,见了朝自己跑过来的苏澈,脸色有些不大好。   “怎么了?下一轮遇到谁了?”   安齐远将手中的签条递给苏澈,苏澈一看,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区长镜?还真遇上他了?”   苏澈将签条还给安齐远:“这,我已经依照计划输了,你要不要也……”   “你觉得我会输给他?”安齐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让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顿时变得阴风阵阵。   苏澈道:“你怎么可能输他,你不过是故意不想赢罢了。”   虽然眼前的魔头有时候城府很深智商极高,但在短路的时候也出奇的幼稚,亟需一些善意的谎言来安慰。   果然,安齐远蹙起的眉头稍微松了一些,可旋即又皱了回来道:“可这次我是真心不想输。”   不仅不想输,还想将那个姓区的在擂台上打个狗啃泥。   苏澈皱眉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今日已经足够抢眼了,若再赢了区长镜,恐怕……”   安齐远一幅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见苏澈说得多了,竟然回头朝苏澈低吼道:“你为何要如此护着那姓区的?你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跟他见面!”   苏澈也快要被这样神经质的安齐远给搞毛了,直接冷了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凭什么要护着一个没打过两次照面的人?安齐远,你到底想要暗示什么?!”   见苏澈生气,安齐远这边才稍微消停了点,但依旧是黑着脸沉默不语。   苏澈拿这个暗自憋闷气的魔头没辙,硬的法子用了似乎不顶事,看来还得给点甜头才行。   苏澈四下张望了一番,趁着没人的时候猛地凑上前去捏住安齐远两边的颊肉,将他的脑袋扯了些下来。   安齐远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澈,又见苏澈将额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苏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你是费了多大功夫、做了多少事才能入得了本座的法眼的?难道本座就会那么容易看上别人?”   “你这魔头还能不能对自己更没信心一点?”   安齐远一听,脸上的阴霾登时一扫而空,一双眸子也像是被灌注了灵气了一般晶亮得吓人。   不知为何,每次听到苏澈自称“本座”,他都有一种无法自抑地想要将眼前的人压倒的冲动。   “阿澈,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安齐远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   苏澈则大笑道:“你就安一百个心吧,即便区长镜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对他也断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你知不知道,有你一个已经很烦人了啊!”   虽然苏澈只是很随意地说出了内心真实所想,但却不大能体会这番话在安齐远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苏澈第一次直接且正面地承认,他安齐远在他心里是有一个位置的,而且这个位置似乎还是独一无二的,别人轻易是无法取代的。   安齐远怔愣片刻之后,才乐得伸手捧住了苏澈的脸,狠狠地将自己的额头往苏澈的额头上印,直到苏澈被弄得生疼抗议,安齐远才稍稍松开,将唇印到了苏澈额头那个被自己生生碾出来的红印子上。   就在安齐远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传来陌生人的灵波,显然是有人往这边过来,两人只好赶紧分开,免得落人口舌。   “安远,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这个面生的道修,但这个道修明显是来找安齐远的。   “下一组马上轮到你了,赶紧过去候场罢!”   无奈之下,安齐远只好领着苏澈到了坎离组的比试场地上。   “下面是第七组比试,由安远对战区长镜。”   在裁判道人的主持下,区长镜早已摩拳擦掌地等候在台上,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安齐远虽然珊珊来迟,但因着众人对他期望极高,所以也十分自然地忽视了迟到片刻这种小细节。   安齐远看了一眼苏澈,随后提气跃上了擂台。   “区师兄,请。”   比试的鼓点敲响,区长镜立刻掐出了一个镰火术,变幻出一把带着赤焰的镰刀,径直往安齐远头上劈去。   “安师弟,你天赋异禀实力惊人,师兄我就不让着你啦!”   苏澈看着在台上迅速打成一团的两人,有点无奈地想要扶额。   这区长镜果真是个话唠,就连在台上比试都能废话不停。相比之下,安齐远的沉默寡言稳如泰山,绝对比区长镜更像师兄一些。   可虽然是个话唠,但区长镜的镰火术确实实力惊人,手上打出的招数丝毫不含糊,一个镰刀挥下就能斩出四道火刃,可见他的镰火术已经修到了第四阶。这样看来,区长镜在筑基巅峰修为的修士中排位至少能跻身前五。   就在四道火刃分别从不同方向袭向安齐远的时候,即便安齐远用身法躲闪,也至少会被一道火刃击中。   就当大家都在纠结安齐远是不是又要动用弧线回旋的真元华闪躲避时,安齐远却出人意表地用出了一个三阶的水系法术“困龙引”。   困龙引,顾名思义就是将灵气凝成水蛇状,将区长镜打出的火刃困住。   因在五行中水能克火,所以三阶的困龙引就能将四阶的镰火术的火刃给抵消掉。   可三阶的困龙引只能化出三道水蛇,区长镜的火刃还剩下一道,安齐远轻易就用简单的真元华闪避过了。   “天哪,三阶的困龙引?如果没记错的话,安远是单火灵根天赋吧?他竟然已经练出三阶的困龙引了!”   因困龙引是水系法术,有火属性灵根的修士一般很难掌握其精髓,修炼进度更是比其他法术缓慢。虽然五行的法术人人都可以修炼,但修士们出于对修炼效果考虑,一般都很少修炼与自己属性相克的法术。   可方才众人都亲眼看见安齐远用出了三阶的困龙引,这样的领悟力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区长镜见自己的镰火术被破,不仅不气恼,反而满面红光越发兴奋。   “安远,你果然配做我的对手!”说罢又掐出法决进行下一轮进攻。   这一次安齐远并不打算继续被动下去,一招五阶的天降玄火赶在区长镜吟唱完成之前抛了出来。   只见五个硕大的火球也依样画葫芦地分别从五个不同的方向朝区长镜打了过去,区长镜无奈之下只得临时换咒,掐出了方才的镰火术削掉了四个火球,打算同样用身法避开剩下的那个火球。   可就在区长镜打算掐出瞬移法决避让的时候,原本悬在他头顶的火球忽然不见了踪影!   区长镜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此中有诈,旋即转回身去。   果不其然,那原本悬在自己头顶的那个火球根本就是个法咒掐出来的幻影,真正的火球其实是从他背后的方向袭来的。   “雷元爆!”   在危急时刻,区长镜大喝一声,在没有用吟唱加持的情况下直接用出雷系三阶的单向攻击术,将那个在自己背后偷袭的火球给抵消了去。   众人只见一道雷电与硕大的火球碰撞在一起,瞬间爆出了耀眼的亮光,惹得一些只有炼气修为的低阶道修赶紧遮住了眼睛以免被亮光灼伤。   就在硝烟散去之后,台上的两道人影又重新战在了一起,打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就在苏澈担心安齐远到底还有没有要输掉的意思的时候,只见区长镜长跃而起,以一记雷霆万钧的五味真火朝安齐远劈去。   安齐远原本手中就已经凝出了一柄同样燃着烈焰的双戮戟,见区长镜袭来,自然用双戮戟抵挡。   只是在这种短兵相接的时候,任何技巧都已经无济于事,拼的就是谁的灵力更浑厚,能坚持更久。   果然,只有“筑基初期”的安齐远在支撑一阵之后,手中的双戮戟便出现了龟裂。   “糟糕,安远的灵气不够了!”   众人见状不禁惊呼,但同在围观的苏澈则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片刻后,“灵力不济”的安齐远只得收回了手中的双戮戟,在收回法术的瞬间,自然受到了区长镜灵力的冲击,被一击而中猛退了几步,后脚跟恰好踩出了界限之外。   在众人一片惋惜声中,安齐远终于输了。 第134章 门内大比(十二)   “啊, 怎么这样……”   见安齐远的后脚跟踏出了界外, 台下发出一阵惋惜之声。   看来, 在安齐远一路凯旋得胜之后,台下的观众已经习惯于提前预设比试结果,而当眼前的结果跟自己预设不一样的时候, 自然就会产生出巨大的落差感。   但他们却忘了,若是换成其他人,很少有人会认为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能够在对战筑基高阶修士的比试中获得胜利。   见比试结束的鼓点敲响, 安齐远在挥开区长镜的火镰之后又后撤了三步, 这才冷着脸拱手道:“区师兄果然厉害,在下输了。”   区长镜顺势将外放的灵压收回,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   就在裁判道人即刻要宣布比试结果的时候,区长镜却忽然抬手制止。   “真人且慢。”   裁判道人虽然疑惑, 但却还是依照比试规则暂时将宣布结果的步骤押后。   青阳洞的门内大比有规定,若参加比试之人对对手在比试中出现的违规或作弊行为, 在比试结果正式宣布前可以向裁判道人申诉一次。   可按照以往出现的情况,一般进行申诉的都是比试中的输方,比如方才在艮兑组苏澈对邓冲那场比试, 邓冲就是利用这点才有机会说了那一大堆的废话。   但在这场比试中, 区长镜明明是胜方,照理说不应该主动叫停才对,而且方才的比试无论是安远还是区长镜,都绝对没有违规使用暗器或者比试前服下违禁丹药的迹象,所以区长镜的叫停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区师弟, 你有何话要说?”裁判道人皱眉问道。   区长镜阴沉着脸并未看向裁判道人,反而转头问安齐远:“安远,你方才是不是有意输给我?”   区长镜此言一出,再度将全场炸开了锅。   “什么?!安远故意输给区师兄?!!”   “不会吧,区师兄怎么说也是筑基巅峰修为,安远即便再厉害,但硬拼灵气也难免出现力有不逮的情况,不至于说故意输吧?”   “而且故意输了比试又有什么好处?若是赢了,执道长老那边的奖赏想必无比丰厚呢!”   “就是就是!”   “区师兄明明赢了,却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想再听安远说一次‘心服口服’之类的话才甘心啊?”   ……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众人皆觉得区长镜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像安远这种恃才放旷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比试上故意输了场子?况且还是在他心爱的苏明表弟面前!   区长镜对台下的议论充耳未闻,只是直勾勾地用带着审视的眼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安齐远,视线之犀利简直能在人脸上直接烧出个洞来。   安齐远沉默片刻,半晌之后才道:“安远技不如人人,输了就是输了,这是个板上钉钉的结果,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说法。”   区长镜道:“我不信!你明明能够再战,却留有余地。以你的实力,绝对不会不知方才你即将踏出界外。”   “我若是你,在出界之前定会以法术反击,再以身法闪避,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踏出了界外!”   而且还好死不死地只是后脚跟踏出去那么一丁点。   安齐远明显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较真的区长镜扯皮,只见他转身朝裁判道人拱手道:“还请裁判道人给安远一个说法。”   见着烫手山芋一下子又丢回了自己头上,裁判道人只觉得头疼。   以往处理的先例都是输方抗议对手在比试中为了获胜不折手段地违例,可现下即便区长镜抗议的事情是真的,但青阳洞却从来没有规定过在比试中不可以故意放水一心求输啊!   况且从方才两人对战的情况来看,安齐远之所以会被逼出界外确实是因为在短兵相接之时灵气储备不如区长镜的缘故,并非是技法不良或者经验不足。   而灵力储备是硬伤,初阶修士与巅峰修士比原本就有很大差别,区长镜却坚持说安齐远是故意输的,难道说这个安远体内的灵气根本就没有比区长镜的少?   可这修为高低很好判断,但体内到底剩余多少可以用于战斗的灵气却如人饮水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根本无法从外部进行判断。   见裁判道人皱眉不语,区长镜直接拱手道:“师兄,我要求与安远再战!”   “胡闹!”裁判道人闻言立刻喝斥道,“素来只有在比试上的输家才有资格提起申诉,你本就是获胜一方,如今提的观点也无从论证,若再不依不饶阻挠比试进行,当心我取消了你的比试资格!”   “可,安远他真的是……”   区长镜原本还想辩驳,可裁判道人已不耐烦地大声宣布了比赛的结果。   这样一来,区长镜获胜的结果已不可更改,安齐远被正式淘汰出局。   见安齐远“低调”地从擂台侧边的台阶走下,苏澈作为一个十分关心大哥的弟弟,见状立刻匆匆奔了过去,期间还不忘狠狠地给区长镜飞了几个眼刀子,以谴责他方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行径,将“耿直呆萌乖弟弟”的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   安齐远看着只觉得好笑,待苏澈走近就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差点没按捺住去掐他故意鼓起来的腮帮子。   区长镜也随即下了擂台,见安齐远陪着苏澈就要走远,立刻追了上去。   “安远你给我站住!”   苏澈无奈,只得回头面对区长镜这颗甩不掉的牛皮糖。   “你赢都赢了,到底想怎么样?如果实在想输,就把获胜的奖品给我好了!”   区长镜没有理会苏澈,径直与安齐远的目光对上:“我不知道你为何故意隐瞒实力输给我,但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想与你切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比一场,你尽管将你的实力都亮出来,我保证不会与别人说道。”   苏澈听了区长镜的话只觉无奈,若是安齐远真的将实力都亮出来,即便是只有现在元婴巅峰的境界,恐怕你区长镜也会直接被挫骨扬灰。   “区师兄,你就别再胡闹了,你别忘了青阳洞内禁止私斗,私下比试若被人告发,你和我表哥都吃不了兜着走,表哥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苏澈说罢拉着安齐远就走,留下区长镜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跳脚。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区长镜愤懑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真真正正地将我看做对手!”   苏澈拉着安齐远将区长镜甩开之后,立刻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就连裁判道人都看不出问题,那个区长镜怎么就能一口咬定你是故意放水?”   安齐远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个区长镜很可能有通感。”   “通感?”   苏澈闻言有些惊讶:“这可太少见了!”   若说他们单灵根天赋的修真天才是万里挑一的话,则有同感的人比单灵根天赋出现的几率还要少!可见通感之稀有。   通感与悟性不同,悟性是指修士在修炼过程中对灵气运转的感悟和对法术规律的体会。   像安齐远和苏澈前身,因着都是单灵根天赋的关系,他们的悟性也是当世修士中级别最高的。   但有悟性并不代表有通感。   通感是一种把不同感官的感觉沟通起来的能力。   通感强的人,可以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各种官能进行沟通,打破官能之间固有的界限。   这种通感有时候又能表现为一种奇怪的直觉,也正是因为官能界限被打破,所以这类人在遇到某些特别细微的变化的时候,总能比常人更为敏锐地感受到这些变化,从而辨识出常人无法辨识的一些细微差异。   只是通感与修为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所以在修真界中对通感的关注程度自然远远比不上对灵根的关注程度。   “没错,我原本就是设法对法轮进行了限制,可以运转的部分灵气确实只剩下筑基初阶的程度,即便换做法能也很难看出端倪,但区长镜却还是感觉到我依旧有灵力富余。”   “估计是他的通感感觉到了我那部分受到了限制的力量的存在,但他毕竟修为有限,通感也不够敏锐,外加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此等异于常人之处,平日里也没有刻意修炼,所以他只是知道我还留有余地,却无法准确感应出这个‘余地’到底还有多少。”   苏澈闻言不禁咋舌道:“那若是他日后修为提升,难不成还能靠通感一眼看穿你是……”   苏澈将“魔修”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若真如此,那区长镜就必须除掉了。   安齐远道:“那倒未必,通感与悟性不同,不会能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强。”   “但也不排除他哪天忽然茅塞顿开发现了自己的通感,然后加以修炼。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苏澈眼神一黯道:“难道真的要……”   安齐远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我故意输掉比试的事实,难保他日后还会做出比这更出格的事情。”   苏澈道:“我并非是妇人之仁,只是我与区长镜虽然也是今日初识,但他气场清明性格直爽,绝对不是邓冲那样下三滥的货色。”   “就这样抹杀他,我于心不忍……”   在苏澈眼里,这个区长镜也是他道修宗主座下的一个徒子徒孙,若不是出于对品行败坏的惩罚,没有哪个宗主会想要抹杀这样一个不错的人才。更何况这个区长镜还是个怀有通感的难得一见的人才?   安齐远抬手揉了揉苏澈的发顶笑道:“现在他通感还弱,还未到需要抹杀的地步。况且我们接下来就要再度回玄冰洞闭关,与他短期内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倒也不急在一时。”   “而且,即便哪一天他通感有所增强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我也还有其他处置他的方法,未必只有抹杀一途。”   “哦?”苏澈对此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方法?难不成你还能封印他的通感?”   安齐远但笑不语,但不知为何,这看起来明明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背后总有种刮着阴测测的北风的诡异感,让苏澈莫名地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就不用这般担忧了。”   安齐远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只可惜邓冲被发配到了玄妙峰,那里有众多佛修弟子驻守,若是冒然对他动手难免惹人怀疑,只好留着他的小命让他多活几天。”   苏澈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又随大流地去围观了震巽组和乾坤组的比试,待所有比试都结束之后,才领着自己赢得的那份奖品缩回了玄冰洞里。 第135章 筑基   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玄冰洞, 苏澈忽然有股想要瘫在水晶莲座上再也不要起来的冲动。   安齐远笑着伸手帮苏澈揉脖子:“怎么, 这样就累了?”   安齐远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 配合着人体暖暖的温度,让苏澈像猫儿一样眯起了双眼。   “我就算是五灵根,但也不过是炼气中阶, 跟你如何能比?”   虽说这一次的门内大比总算是安然度过了,但这个过程中也确实出现了许多他们无法掌控的意外因素,比如法能再度出面保下了邓冲, 初识的区长镜竟然有通感等等。   前路到底还有多少荆棘苏澈不得而知, 如今的他只想完全放空大脑,好好地让过于紧张的神经松弛松弛。   两人修整了不到半日的时间, 苏澈就原地满血复活,将法能许诺给青阳洞门内所有道修的修复丹从荷包里取了出来。   安齐远看着苏澈七手八脚地翻出修复丹, 饶有深意地看了苏澈一眼,嘴上却未发一言, 显然是与苏澈想到一块去了。   虽然法能借着救出邓冲的名头将修复丹慷慨赠予青阳洞的所有道修,但这种广派丹药之事着实少见,即便有救人做幌子, 但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只是就目前所有的迹象来看, 尚不足以认定法能有不轨之心,更无法确认他与之前九天玄雷共凝的事件是否有联系,所有的怀疑不过是来源于苏澈和安齐远的直觉罢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需要通过事实来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这大名鼎鼎的修复丹被装在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白瓷瓶子里,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倒是与若耶阁向来的低调朴素相一致。   将瓶塞拔出,倒出的修复丹共有五颗,每颗都是淡金色小拇指头般大小的药丸,散发出一股清甜怡人的莲香味。   苏澈十分自然地伸手从安齐远的腰带里取出了自己的十方宝袋,在诸多宝物中找出了一个同样的瓷瓶。   “这是以前法正送给我的修复丹,单从外观看二者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安齐远接过来源不同的两枚修复丹,碾碎之后分别点到舌尖上试了试味道,随即皱眉道:“我对丹药之事不甚了解,一时也说不清二者之间存在什么差别。”   苏澈也试着浅尝了一下两枚丹药,但因着若耶阁的炼丹方式与青阳洞的完全不同,他虽身为极擅长炼丹的道修宗主,但对这种佛门秘方也无可奈何,只得叹气道:“可惜现下我们无法脱身去找法正,若是法能派发的丹药有问题,法正定能看出来。”   苏澈轻捏手中的瓷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每个修士在门内大比上的获胜场次不同,所获得的奖赏自然不同,所以每个人所得的荷包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才能防止错拿他人之物。”   “若是法能的人早就知道哪两个荷包是给我们的,会不会给我们的修复丹与给其他道修的并不一样?”   安齐远笑而不语,只是从袖袋里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瓶。   “这是……”苏澈有些讶异地接了过来。   “这是我从别的道修那里摸过来的,那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   言下之意是法能即便要暗害,也不会挑这样的小修士下手。   苏澈将第三瓶修复丹也倒了出来,对三者做了许多对比,但却依旧没能找出差别。   “难道法能是真心想用修复丹救那邓冲?”苏澈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明明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无法找到症结所在的无力感实在是糟透了。   安齐远抓起一把散落在苏澈膝边的银色长发,放到自己鼻尖轻嗅:“有很多事要慢慢查,不必急于一时。若法能真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来。”   苏澈只得放下手中的丹药碎末,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   “怕就怕法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张的网太大。若到时候青阳洞又像九天玄雷共凝那般遭到毁灭性打击的话,恐怕就真的要在轩辕大陆覆灭了。”   若师父留下的千年基业就这样毁在自己手里,苏澈即便能凭着五灵根天赋得道飞升,恐怕在仙界也无颜再见师父他老人家了。   安齐远哪能不知苏澈的忧虑,只是别说是仅有化神中阶修为的法能了,就是他安齐远联合了法正、龙潜和阿凰之力,恐怕也难以做到让天雷共凝,更何况还是整整九道?   若法能真与九天玄雷共凝事件有关系,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便是法能的背后还有他们所不知的操纵者,而法能不过是被当成棋子使罢了。   听了安齐远的分析,苏澈皱眉道:“若是法能都被当成棋子,那他背后的势力岂不是令常人难以抗衡?”   “既然如此强大,又何必畏畏缩缩地躲在暗处不现身?”   安齐远道:“这也是我觉得疑惑的地方。而且自那次共凝异象之后,天道运转就再也没有大的动静,着实难以想象此乃人为之事。”   若九天玄雷共凝是有人有意为之,那为何之后却没有乘胜追击继续有所行动?反而是七拐八绕地引导苏澈重铸五灵根?   两人想得头痛欲裂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暂时将这一团乱按的事放到一边先行修炼静心。   苏澈如今已能将新的修炼方法运用得纯熟自如,每当他凝气修炼,水晶莲座上便能看到有如彩虹一般的五色灵光流转的美丽画面,着实赏心悦目。   可在修炼到半道的时候,苏澈却忽然收势,十分激动地睁开了双眼。   安齐远被苏澈异常的情绪影响到,也中断了打坐开声问道:“怎么了?”   苏澈道:“虽然我们分辨不出那三枚修复丹的区别,青阳洞里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分辨出来!”   苏澈重回青阳洞后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听他这么一说,安齐远一猜便猜到了是谁。   “之前好不容易才甩掉他,如今又要去寻他?”   苏澈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之前也说了他是比单灵根天赋还少有的具有通感之人,或者他能察觉出什么不同之处也说不定。”   虽然苏澈所言有理,但安齐远本能地排斥其他与苏澈亲近之人,这个新出现的区长镜尤其烦人!   “那姓区的简直就是张狗皮膏药,一旦沾上就很难甩掉。”   “况且我们若直接将三粒丹药交给他辨别,以他的头脑必会怀疑我们这么做的动机。若是要向他解释,岂不是要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安齐远正色道:“虽然说服区长镜为我们辨别丹药并非难事,但除非你能下定决心在完事之后将他抹杀,否则我不会放心让我们阵营之外的人知道五灵根这件事。”   苏澈明白安齐远的谨慎有理,可这种过河拆桥又害人性命的事情苏澈实在难以下手。可若法能派发的丹药真有问题,又会牵连青阳洞上下数千名修士的安危,这实在是个两难的抉择。   “你让我好好想想。”苏澈眉关紧锁。   安齐远劝慰道:“你也不必过于着急,法能派发的修复丹在其他修士眼里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他们大多只会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才会使用。”   “如今修真界还算太平,近期内应该不至于有大规模的冲突发生,使用修复丹的机会不多,即便有问题影响也不会太大。”   “有时间瞎担心,还不如赶紧提升修为。按照《灵根赋》里面的说法,你在完成筑基之后的修炼进度会一日千里。届时若你不需再依托玄冰洞,我们大可下山去寻法正问个清楚。”   听了安齐远的话,苏澈心下只觉一股暖流涌过。   按照这魔头之前简单粗暴的心性,估计会直接抓了区长镜来验药,之后就如蛇虫鼠蚁一般处理掉就是了。   可安齐远却知道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样滥杀无辜,便也没有再提抹杀之事,反而愿意绕一大圈去找根本不知身在何处的法正。   这样的转变或许连安齐远自己都没有察觉,但苏澈却因最初在苏青言身体里重生却没有被安齐远认出身份来的时候的那段境遇,对这种改变的体会更为深刻。   曾几何时,这魔头已不似魔头,竟开始拥有这样一副柔软的心肠了?   思及此,苏澈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摒除了脑中的杂念认真修炼起来。   时间在两人的指尖中悄无声息地流逝,半年之后,苏澈进阶为炼气高阶,开始朝筑基境界冲击。   在入定的状态中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天,当苏澈忽然觉得自己的气海内已经积累到九分满的时候,灵气的进入似乎已经无法切断。   大量的灵气从十指盈盈灌入,到了后来,苏澈甚至觉得不仅是十指,而是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成为了灵气进入的通道,整个身体像是干旱龟裂的土地,迅速地将甘霖吸收殆尽。   苏澈甚至没有时间去提醒安齐远赶紧为他布好阻止灵气外放的结界,当最后一丝能够填满气海的灵气被吸入之后,苏澈只觉得脑中一片白光爆涌,身体瞬时有种被灵压撑爆的错觉。   那种膨胀压迫的感觉似乎将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都狠狠地挤压了一通,这种压迫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让苏澈难受得几乎要窒息,但他依旧没有停止让灵气灌入自己的身体。   当这种压迫感到达极限之后,苏澈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个细胞里都有一些不需要了的东西被狠狠“排挤”了出去,腾出来的空间则让新的充满了蓬勃生机的东西填满。   这种除旧纳新的感觉,舒服得让人想要引颈长啸。   待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苏澈知道,他终于完成了筑基。 第136章 梵奇秘境   睁开双眼, 苏澈看到的是安齐远一双满带笑意的温柔眸子, 心情更是史无前例的畅快。   虽然他的前身已经经历过数次不同境界的进阶, 对这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并不陌生,但重铸五灵根后的第一次进阶,苏澈还是感觉到了天赋不同带来的差异。   “完成筑基的感觉可好?”   其实安齐远更想知道的是五灵根的筑基与单灵根的筑基有何不同。   苏澈没有立刻回答安齐远的问题, 反而十分嫌弃地看着自己被身体排出的秽物弄脏的衣袍,皱着眉说了句“我想洗澡”。   虽然他大可以用清洁术清洁身体,但与真正的洗澡却也还是两码事, 苏澈真的十分想念在清澈山泉中沐浴的感觉。   于是安齐远偷偷带着苏澈潜出结界外, 找了最近的一处山瀑让苏澈梳洗,苏澈有些尴尬地背对着安齐远, 明知某种过于热烈的视线快要将自己的脊背烧穿,他也只能全然当做不知。   只是他们二人溜出玄冰洞本就是违例之事, 若是再被人撞见在这隐秘山瀑中腻歪后果则有些严重。   此处小山瀑落差不大,从最高处到下头的水潭不过一丈多高。   水流冲击而下的流速不大, 山瀑之下的水潭也只有及膝的深度,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淋浴场。   此时正值早春,山谷中的垂丝海棠开得极艳, 大片的粉紫在嫩绿中延绵相连, 就连小山瀑边上的山壁里也盛放着不知名的野花,而苏澈此时正站在一片山花烂漫映衬下的山瀑中,乌黑的及地的长发顺着水流延绵,与白皙的脊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莫名地增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春情。   安齐远站在不远处痛并快乐着地饱了眼福, 在终于快要到按捺不住的临界点之后,只能找点事干好转移一下注意力,索性将苏澈脏污的衣袍拿到下游去清洗。   苏澈自完成筑基之后五感较之前更为清明,安齐远一走开他便即刻感觉到了。   悄悄回过头来,却在水帘中看见那个高大的魔头竟蹲在河边帮他清洗衣物。   谁又会想到,堂堂的魔修宗主竟然会这般屈尊降贵任劳任怨不顾形象地蹲在河边替另一个人搓洗衣物?若是被无赦谷的魔修修士看见,估计会不敢置信到自戳双目。   想到筑基之后浑身的味道连苏澈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苏澈不免有些尴尬,又见安齐远正专心洗衣,便趁着这个空档淌水上岸披了衣袍,跑到安齐远身边欲将他手中的衣袍抢过来。   “我来洗吧!”   安齐远拨了苏澈的手一把道:“就剩最后一件了,你刚洗干净就别凑热闹了。”   苏澈定眼一看,发现安齐远手中拿着的竟是最贴身不过的亵裤。   苏澈只觉得脸上一热,立刻又下手去抢。   可这一抢没个轻重,只听脆弱的布帛发出嘶啦的声响,棉布所制的亵裤就这么壮烈牺牲了。   “这……”   苏澈尴尬地看着随水流飘远的破布,忽然间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回头去看安齐远。   只听安齐远笑道:“这可怎么办?抠门的青阳洞一年只给低阶道修两套衣袍,如今弄坏了一条亵裤……要不以后就穿我的?”   虽然民间经常用“好得穿同一条裤子”来形容关系非常铁的男性友人,可苏澈却明白他跟安齐远绝不是什么单纯的“友人”关系,如今安齐远却说出这种话……   好吧,他明显是被这魔头调戏了。   苏澈只得假装没有听懂,转身想把放在一旁石头上的已经洗干净的衣袍抱起来。   只是苏澈不知道的是,因着他的长发未干,在扭头之时发梢上的水滴顺着脖颈曲线顺流而下,没入了并未收拢的衣袍之内。   从安齐远的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看到胸前的一抹若隐若现的樱红。   “阿澈……”   安齐远的眸色一深,身体已经比思维更诚实地将身边的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苏澈只觉得忽然间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禁锢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唔嗯……”   安齐远的吻霸道得不容抵抗,苏澈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只够用来紧紧揪住安齐远背后的衣服,脑中早已因为意料之外的亲吻而变成了一团浆糊。   就在苏澈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出手阻止安齐远已经往下摸到了自己腰带的手的时候,安齐远的唇忽然撤离,下一秒又把苏澈敞开到快要滑落下双肩的衣袍重新拢了回来。   “玄冰洞外围有动静,估计是有人来寻我们。”   苏澈一愣,赶紧打醒精神随安齐远现行溜了回去。   他们二人前脚刚到,后脚玄冰洞门外就响起了杜长茂的声音。   “多年不见,小师弟在玄冰洞可安好?”   安齐远与苏澈互看一眼,安齐远随即示意苏澈留在洞内,自己则开启八卦祥云门走了出去。   只听安齐远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杜师兄,十年不见,您气色越发好了。”   苏澈听了安齐远的话心中有些惊讶,原来他这一闭关,竟然已经过了整整十年,而他却对此浑然不觉,甚至感觉闭关不过是昨日发生之事。   杜长茂看着健步走出的安齐远,眼中的欣慰之色甚重。   “筑基巅峰?好,好,真是太好了。师弟只要再前进一步,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杜长茂是结丹期修士,如今不过是结丹中阶的修为。只是他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才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可安齐远只花了半年时间筑基,十年之后就达到筑基巅峰,如今看着隐隐已有突破之象,着实是速度惊人。   安齐远知道杜长茂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如今忽然造访,必定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前来告知,便也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师兄此次前来是否有什么可以指点师弟之处?”   杜长茂捋须笑道:“指点谈不上,只是来通知你与苏明一件大事。”   “近日来执道长老卜卦算出,云梦泽里的梵奇秘境有即将开启之象,此等盛事在修真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哦?梵奇秘境?”   安齐远闻言也有些惊讶。因着魔修一脉并不擅长卜卦掐算,但丘全恕一流的道修却是个中能手。   以往虽然无赦谷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秘境开启的消息,但多是靠觉非罗一类埋在青阳洞中的暗棋将情报送回,却很少有这样直接听到确凿消息的。   杜长茂道:“你应该也听说过,这梵奇秘境是上古时期一位被因为犯了色戒而被逐出佛修宗脉的被废宗主梵奇留在云梦泽中的一处秘境。”   “因着梵奇痴恋上凡人女子犯了色戒而被驱逐,后又为了纪念与那女子的爱情,在那处秘境中留下了许多二人相处之时的雕像和壁画,极为惊世骇俗,为佛修一脉所不齿,所以此次秘境开启,佛修一脉的修士皆不会前往。”   杜长茂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   虽然轩辕大陆上的秘境为数不少,但质量同样良莠不齐。像梵奇秘境这样由上古修士留下的仙人洞,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佳秘境!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上古乃仙人二界并未截然分离的时代,那时候充沛的灵气充溢在尘世间的各个角落,并非像现在的下界这般灵气稀薄。   那时候的修士,即便也被分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和化神五个等级,但实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的化神境界的修士,在现世看来已是大罗金仙级别的神仙人物。而那梵奇既然是当时佛修一脉的宗主,那便肯定已臻化神之境。   试想由他留下的秘境,内里富含的宝物会有多么罕有!   像这种上古秘境开启的消息,肯定是瞒不过龙剑山庄和无赦谷这样的大宗的。   但如今若耶阁却因为梵奇的身份的缘故退出了竞争,那就少了一支势力来分一杯羹,这对青阳洞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这十年间也曾遇到过秘境开启之事,只是执道长老觉得那些秘境的级别尚不只得你为此打断修炼前往探险,所以我也从未受命上来寻你。”   “可这梵奇秘境非比寻常,此次执道长老打算派出门内最精锐的队伍前往探险,你安远也在队伍之中。”   杜长茂拍了拍安齐远的肩膀:“你也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了。”   安齐远拱手道:“多谢师兄告知。只是若我前往梵奇秘境,那我表弟他……”   杜长茂皱眉道:“以苏明的天赋,如今应该尚未筑基。梵奇秘境毕竟是上古秘境,里面凶险异常,若你带他前去,岂不是……”   杜长茂担心“苏明”修为太低,进到秘境当中还需安远分神保护,无形中成了安远的拖油瓶,平白增加了安远的危险。   安齐远笑道:“我也不愿阿明身陷险境,只是他陪我闭关多年,自然也想出去走走。我想跟执道真人讨一个恩典,让阿明跟着我一路前去,届时我让他在外围等着不进秘境便是。”   反正只要苏澈跟着自己出了青阳洞,要不要进秘境就不是杜长茂能管得到的事情了。   杜长茂见安齐远如此懂事便也没有多疑,当即就应下会替安齐远向丘全恕开这个口,安齐远又连连道谢,让杜长茂笑得合不拢嘴。   送走了杜长茂,安齐远这才回到玄冰洞内。   “梵奇秘境,这可是自我懂事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上古秘境。”苏澈感叹道。   就是之前龙潜遭遇赤螭从而与赤螭精血相容后进阶的那处秘境,在规格上也无法与梵奇秘境相提并论。   “或许,这也真是个极好的机会也说不定。” 第137章 前往秘境(一)   虽然谈不上在玄冰洞里呆腻了, 可经过长久闭关之后能出去放放风本就是最开心不过的事, 如今竟然还遇上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上古秘境开启?   作为资深的修士, 无论是出身道修的苏澈还是出身魔修的安齐远,就没有能在上古秘境前毫不动心的定力。   这次能名正言顺地走出青阳洞,对已经许久没有与无赦谷联系过的安齐远也大大有利。   只是苏澈虽已完成筑基, 但若不想过早泄露五灵根的秘密,自然得隐藏真实修为。   于是苏澈十分保守地将自己伪装成了炼气中阶的修为,与安齐远一道到了丘全恕的清虚观内听候指示。   因着安齐远和苏澈常年在青阳洞闭关, 与其他师兄弟缘分淡薄, 这次出关再会也着实记不住几张脸,倒是一路上都有认出他们的师兄弟跟他们打招呼。   两人才步行至清虚观外围的宽台上, 便忽觉一道掌风从背后呼啸而过,巧妙地避开苏澈之后径直朝安齐远的后脑勺打去。   安齐远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 只见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侧了身去,准确无误地避开了这击霹雳手, 然后用十年前在门内大比中亮瞎了众人双眼的弧线回旋真元华闪璇过身来,将苏澈护在自己身后。   “区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见安齐远不费吹灰之力就躲过了自己用了至少六分力道的一击, 区长镜心中埋藏了整整十年的想跟安齐远一较高低的想法越发强烈了。   “筑基巅峰?!”   区长镜感受到安齐远散发出来的威压先是一惊, 片刻后却叹气道:“安远,你果然是天才。”   安齐远笑着拱手道:“师兄谬赞。”   记得十年前他区长镜已是筑基巅峰,而十年后,原本不过是筑基初阶的安远却已经和自己平起平坐。   区长镜对单灵根天赋之人的修炼进展并不嫉妒,他也只不过是对之前安齐远在门内大比的时候故意放水一事耿耿于怀罢了。   区长镜两步走上前去, 双手环胸抱着自己的拂尘,故意越过安齐远挤到了苏澈身边,差点没把鼻子对到苏澈的脸颊上。   “嗯?你小子怎么才炼气中阶?”   苏澈在安齐远没发飙之前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   “我资质愚钝,怎能跟表哥相提并论?”   虽然区长镜心里明白,以苏澈的资质十年里修到炼气中阶已是不易,但还是忍不住要气一气那心高气傲的安齐远,便一把伸手搂住苏澈的肩膀道:“一定是你表哥藏私,不肯将修炼秘法告诉你。干脆你到我的洞窟里来,我保证把我这些年来的修炼心得倾囊相授!”   “这……”   就在苏澈皮笑肉不笑的当口,一直将心思放在调息苏小师弟身上的区长镜只觉得肩膀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当下立刻疼得松开了搂着苏澈的肩膀,下意识地反捏住安齐远的手腕哀叫道:“安远,你做什么呢?!”   安齐远阴测测地笑道:“区师兄,这是小弟新练的小把式,正好想试试看在筑基巅峰的修士身上用是否奏效。”   安齐远这招极其阴损,别看只是简单地用手将区长镜的肩膀捏住,实则却有一股真气从安齐远的指尖流出,渗入到区长镜体内之后迅速寻到他的经络走向,然后与体内的经络逆向对冲,自然会让人疼得生不如死。   这招一般得用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否则只要区长镜提前有所防御,只要运气将安齐远刚刚渗透进来的真气立刻顶回去即可。   可惜区长镜只顾着借挑逗苏澈来刺激安齐远,却没想到安齐远会真的对他“动手”,所以才着了安齐远的道。   “松手,松手,哎哟!”   两人正闹得欢腾,恰好路过的杜长茂听到他们三人闹出的动静便过来查看,安齐远这才松了手,毕恭毕敬地朝杜长茂行礼。   “执道长老都快入座了,你们不去大殿集合,竟然还有功夫在这里胡闹!”   杜长茂的及时出现化解了一场可能的比斗,区长镜气呼呼地看着安齐远领着苏澈跟在杜长茂身后朝大殿走去,不服气的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了上去,直接就挤到了苏澈和安齐远的中间,生生把两人分开。   “你!”   可惜有杜长茂在场,安齐远也不好对这缺根筋的区长镜下狠手,两人在眨眼之间就在极小的范围内过了不下十招,最后还是着实发火了的杜长茂回过身来拧了区长镜的耳朵将人提在身边才算完事。   区长镜被杜长茂扯着耳朵走,一边哀叫还一边抗议道:“为啥就扯我一人?安远他也动手了!不公平不公平!杜真人你这是偏袒,护犊子!”   杜长茂见区长镜竟然还顶嘴,立刻踹了两脚过去,将区长镜的道袍都踹出了两道印子。   “你还好意思说?非得掺和到人兄弟之间才高兴?我看你是皮痒欠收拾了是不是?”   区长镜又是被拧耳朵又是被踹,才算是消停了,可这样一来一路走过去都引来不少同门的侧目,区长镜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又连连向杜长茂讨饶。最后是在下了保证绝对不再搅合安齐远和苏澈之后,杜长茂才算是松了手。   见区长镜不断地揉着自己发红的耳朵,杜长茂叹气道:“我那文静的妹妹怎么就能有你这种像皮猴一样的孙子?!”   区长镜原本被杜长茂当着外人的面教训了还挺蔫耷的,可一听杜长茂提起自己的奶奶立刻就炸了毛。   “你不是说不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外人的吗?怎么忽然就提这茬了……”   区长镜话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声量有些大,后半句就立刻湮了下来。   杜长茂闻言狠踹了区长镜一脚,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不瞒你说,这小子其实是我带进门来的外孙,他奶奶是我的亲妹妹,我是他的舅老爷。”   杜小妹嫁去的夫家姓区,所以区长镜跟杜长茂是有血缘关系的。   “我之前一直隐瞒我与这小子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不想他借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更不想别人觉得他是我的亲戚就受到了什么偏袒。”   “可这次……”   说到这里,杜长茂语带犹豫。   “这次他也在前往梵奇秘境的名单之中,而你们二人皆是筑基巅峰实力相当,我动了私心,便将你们二人分到了一组,也想你们路上有个照应。”   杜长茂有些担忧地看着区长镜,对安齐远道:“我这外孙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整日只想跟人比划拳脚,其实没长什么坏心眼,人也不差,坏就坏在性格莽撞,做事不分轻重缓急。”   “我看你是个极稳重之人,他人进了梵奇秘境那种凶险之地,我也不求你能助他脱身,只求在你有余力的时候帮衬他一把,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了。”   区长镜听了杜长茂这种语带拜托的话不禁瞪大了双眼:“舅姥爷你有没有搞错,我和他一样都是筑基巅峰,凭什么让他帮我啊?!”   杜长茂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人安远能和你一样吗?你筑基花了多少年,他花了多少年?而且你那鲁莽的性子能不能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一起长一长?!”   在内心深处,杜长茂始终凭着直觉相信安远是个集能力和福缘于一身的人,即便梵奇秘境再险恶,安远还是应该能活着回来。   可区长镜就未必了。   所以他不惜用了一点手段将安齐远和区长镜分到了一组,原本还打算在他们临行前再私下托付安齐远这件事。   可还没等他做成这件事,便看见区长镜跟安远两兄弟闹成了一团,就差没动手打起来了。   为防二人结仇,杜长茂只得将自己的计划提前实施,当着安齐远和苏澈的面说出了自己和区长镜之间的关系。   对着杜长茂,安齐远维持着一向的恭敬和客气。   “师兄交待的事我自然会照搬,只要区师兄莫要再招惹我表弟便是。”   区长镜一听气便不打一处来。   “我就偏招惹,看你能把我吃了?!”   说罢还伸手去勾苏澈的头发,可还没等手指碰到苏澈就被发毛了的杜长茂一把打了下来。   “你若再如此胡闹,我便请执道长老将你从名单中剔除出去!”   杜长茂这一剂可是猛药,果然,说到这个,区长镜立刻老实了。   “让我不胡闹可以,但你得让安远答应认认真真地跟我比试一场。”   杜长茂看区长镜竟然还跟自己提条件,完全没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气得就差没吹胡子瞪眼睛了。   安齐远这次倒是爽快:“若能活着从梵奇秘境中回来,我自会与师兄比试一场。”   区长镜一听立刻双眼发亮。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   安齐远说罢朝区长镜伸出了手。   区长镜大笑,将手掌与安齐远的合击。   “驷马难追!”   “看我从秘境里寻得机缘,再与你打上三天三夜!”   安齐远笑道:“在下拭目以待。”   杜长茂见两人重修于好这才放下心来,领着三人登上了大殿的台阶。   果然,丘全恕在这次全员召集的会议上宣布了梵奇秘境开启的消息,对于大多不知内幕的其他道修修士来说自然是完全出乎意料之事,但对于安齐远和苏澈这种早就收到风声的人来说却没有这么大的震撼力。   丘全恕随即宣读了此次前往梵奇秘境的道修名单,而安齐远和区长镜不出意料地分在了一组里。   那一组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其他三个同是筑基修为的道修。 第138章 前往秘境(二)   众人按照分组情况自觉地按组别站在一起, 也是为了方便混个脸熟。   安齐远所在的组组长是个资历很老的道修, 名唤郑东, 模样看着虽然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可实际年龄已过百岁。   听到安齐远被分在自己一组,郑东看样子并不惊讶, 也许是杜长茂早就受命跟他打过招呼了。倒是其他两名道修明显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可短暂的惊讶过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被掩盖不住的狂喜所替代——队伍里有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存在,无形中就提高了战斗力。跟着安齐远这样的强运之人, 也许不尽是能从凶险的梵奇秘境中全身而退, 搞不好还真能遇到不错的机缘。   众人刚按分组情况站定,丘全恕就自主位上站起, 跟大家交待此次前往秘境的注意事项。   “梵奇秘境毕竟是上古秘境,据之前留下的零星史料上的记载, 梵奇秘境共分三层。”   这种对于上古秘境的记录,一般都是每个门派前往秘境探险后的幸存者留下的, 自然十分珍贵,每个门派都将这样的记录视为最高机密,轻易不会对外泄露。   若放在青阳洞式微之前, 遇到这样的上古秘境开启, 为了防止泄密,也很少会在这样全员集合的场合下说。   只是现下青阳洞的有生力量有限,若是畏首畏尾地藏私,就很有可能让这批道修也折损在梵奇秘境中,所以也由不得丘全恕不说了。   众人一听丘全恕说的是关于梵奇秘境的秘辛, 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听丘全恕娓娓而道:“梵奇秘境原本是被逐的佛修宗主飞升之前的仙人洞,在他即将分升之时,便下了三道禁制,将他的洞窟分为三个境界,分别是‘欲’、‘情’与‘爱’,也代表了他对人间情爱之事的理解。”   众人听了丘全恕的话不禁面面相觑——对于一个曾经站到了佛修一脉巅峰的修士来说,竟然如此不避讳地将自己的仙人洞命名为欲、情、爱三界,实在是有够惊世骇俗,也难怪若耶阁至今对梵奇此人讳莫如深。   在秘境外围,即为‘欲’界。此界所占范围最大,凶险度最低,但宝物也最少。   欲界之后的情界,境界明显要高出一层,凶险程度也比第一界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此次青阳洞不允许元婴界别的道修参加探险,就连杜长茂这样身居要职的结丹期修士也没有在派出名单之中。   丘全恕道:“此次前去梵奇秘境,寻求机缘固然重要,但还是要将人身安全放在首位。”   “若丢了命去,就是再好的机缘也无福消受。”   “所以,结丹期的道修最多只能前往‘情’界,筑基期的修士,也只能在‘欲’界范围内活动。”   “同一组的成员要互相监督,切莫急功近利,妄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   “是。”   台下众人皆齐齐应是,但心里却各有各的算盘。   若“欲”境确已足够凶险,自然无人有胆量再去挑战“情”境。情况若是相反,即便丘全恕现下三令五申,也挡不住人内在的贪婪本性。   丘全恕已是见过世面的老姜,哪能瞧不出那些弟子是阳奉阴违之辈?只怕他跟这些人的缘分也快要走到头了。   见丘全恕做过告诫之后便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便有弟子按捺不住追问道:“长老,除了您方才说的分界之外,就没有其他关于梵奇秘境的消息了吗?”   丘全恕摇头道:“距离梵奇秘境的上一次开启已过千年,哪怕是前两任宗主,在渡劫之前都没能碰到这种机缘。”   “千年之前,青阳洞也是这般派人前去探险,只是到了最后,仅有一位元婴老祖活着回来,关于梵奇秘境的三层境界,还是这位老祖在咽气前留下的最后几句话。”   众人一听,便又开始面面相觑,满场原本还算高涨的气氛登时凝重下来。   虽然弄不清千年前的青阳洞到底派了多少道修前去,但最后只有一个元婴老祖回来也实在过于惨烈。   丘全恕道:“本座也未曾去过梵奇秘境,但也知道既然是上古秘境,机缘虽大,也必定凶险非常。”   “尔等须谨记本座教诲,量力而行才是。”   众人又齐齐应是,只不过这一次的回应明显比之前那次虔诚了许多。   待听完丘全恕的训话,队伍便各自解散,每个小组的道修都凑在一起找了地方商讨对策,郑东也领着组里的四人外加一个苏澈,找了个空处说话。   郑东先是从袖袋中取出五只锦囊分发给众人:“这是在执道长老那领的,里头有些保命的符箓和丹药,你们收好。”   其他两人将郑东递来的锦囊接在手里,视线却还是若有似无地瞟过安齐远手中的那个锦囊。   虽然五只锦囊从外观看来都一模一样,且方才看郑东的样子也不像是经过了刻意安排的,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猜想,那个分给安齐远的锦囊,里头是不是装着与他们不一样的东西。   区长镜虽然一直因为安齐远不愿尽全力与自己比试而多少有些介意,但看到组里那两个不成器的同门竟然露出如此小肚鸡肠的猜疑眼神,自然十分恼火。   “看什么呢你们?!”区长镜想也不想就一嗓子吼了过去,那两人自然知道区长镜的意思,这才收敛了眼神不再打量。   安齐远在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锦囊举起道:“这锦囊我也没拆开过,若二位师兄喜欢,大可以用自己的跟我调换。”   那两人互看一眼,也不知如何应答,反倒是看起来像是老好人一般的郑东发了火。   “胡闹,难道你们觉得执道长老会心存偏私,特意给安远不一样的宝物吗?”   安齐远笑道:“郑师兄不必动怒,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安某心同日月,并不介意与人调换以证青白。”   区长镜在一旁抱胸看着,忍不住对那两人嗤笑道:“若是执道长老藏私,大可以私下里把东西塞给安远,又何必在给郑师兄的锦囊里动手脚?你们如此心胸狭隘,还没遇到患难就做出这种寒了人心的举动,到时候若真在梵奇秘境里遇到凶险,哪还能指望你们?”   面对区长镜这样的直白,那两人也忍不住发了火。   “我们不过是因为与安师弟长年未见,这才多看了几眼罢了,你莫要上纲上线地把屎盆子往我俩头上扣!”   苏澈也没想到这支队伍在刚成立之初就开始内讧,只得充当和事佬劝架。   可苏澈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莫名地把炮火吸到了自己身上。   只听那个名唤黄培林的道修对着苏澈不屑道:“你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跟班,我等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另一个名唤岳帅的道修也搭腔道:“一直听说你们表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次前去探险,难不成你也要跟着我们?”   这一来也是反击方才区长镜的桀骜,二来也确实担心道行太低的苏澈会拖他们的后腿。   之前在那黄岳二人攻击自己的时候依旧云淡风轻的安齐远,听到话题被扯到苏澈身上,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被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黄培林和岳帅都不由得骇得后退了一步,莫名升起一股脊背发寒的感觉。   安齐远道:“既然如此,那安某便与你们二位划清界限,至此之后生死两不相干,同样的,届时二位也不要怨安某见死不救。不知二位对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   “你们够了!队伍刚成立,竟然就在这里闹内讧!”   身为组长的郑东赶紧介入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马当中。   “明明是他们先挑的事,都是筑基修士有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被郑东压制了下来,但黄培林还是在那喋喋不休地抱怨。   区长镜也不服气道:“不管了不了得起,都比你罗里吧嗦的这娘炮强!”   “既然安远跟你们拆伙,我也要拆伙,我跟安远和苏澈一伙,我可不嫌苏小弟麻烦。”   区长镜说罢又想去捏苏澈那被易容出来的婴儿肥,只是安齐远先一步出手将他的手给拨开了。   “够了,给我闭嘴!”   郑东立刻将唯恐天下不乱的区长镜喝停,继而叹气道:“你们都给我冷静冷静,拆伙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的。执道长老交待过了,每个小组必须一起行动互相照应。”   “你们不要以为所有的凶险皆来源于梵奇秘境。这次前往秘境的除了我们青阳洞之外,还有龙剑山庄和无赦谷的一干人马,加上其他的小门派和散修,总数就不下千人。”   “若秘境中真的有稀世法宝,难不成其他门派的人就会干瞪眼看着你把宝物取走?”   “恐怕秘境的凶险还是其次,门派之间的争夺才是最为残酷的。”   秘境毕竟只是禁制,只要拥有足够的智慧可以化解,就不怕取不到宝贝。   怕就怕众人皆不甘心宝物旁落,更不甘心落到自己死对头手里。只要有资源,自然就不缺争抢的人。   “我们青阳洞与如日中天的龙剑山庄和无赦谷相比本就式微,若我等再不团结,别说是秘境寻宝,恐怕就像执道长老说的那样,最后把小命都给丢在那里了!”   郑东的一席话说得区长镜等人面带愧色,终于消停下来不再叫嚣着拆伙了。   郑东说完,便转身朝安齐远拱手道:“安师弟是我们五人中天赋最高的,或许在他日危难之时,能带我们另辟蹊径化险为夷也说不定。” 第139章 前往秘境(三)   在明面上, 安齐远自然不会跟身为组长的郑东对着干。只是自得知梵奇秘境开启之后, 他便打定主意要带苏澈寻到秘境里的第三重, 也是最高境界“爱”界中一探究竟,为的就是为苏澈找到能够更快提升修为的机缘。   既然想要进入“爱”境中又不被青阳洞知悉,同组的人就一定要甩掉。为了以防万一, 或许仅仅甩掉还不够,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些人永远地闭上眼和嘴。   所以安齐远方才才有意语带挑衅,为的就是挑起黄培林和岳帅的不满, 继而引发对立。   若是能直接拆伙单独行动是最好不过, 可现下看来郑东作为组长却具有非同一般的凝聚力,三言两语就让黄培林和岳帅闭了嘴, 就是他安齐远也不好辩驳,只得暂时默认现状。   苏澈哪能不知安齐远心中打的算盘, 只是他也没有料到区长镜与杜长茂之间竟然还有血缘关系。   若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杜长茂自他重回青阳洞之后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若是撇下区长镜不管,外加区长镜又因为他与黄培林和岳帅闹翻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鲁莽性子,说不好还真是有去无回。   这样一来, 区长镜反倒成了甩不掉的拖油瓶。   见苏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区长镜趁安齐远被郑东拖住了注意力的空档,一把揽住苏澈的肩膀把苏澈给勾了过来。   “小子,别愁眉苦脸的!你哥哥我多有能耐,看我进那梵奇秘境里给你找个宝物出来,亮瞎这棒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你说谁呢你?!”脾气同样不好的黄培林听到区长镜这般指桑骂槐立马又跳起脚来, 可还没等他彻底发作,安齐远就已经揪着区长镜的衣领把他抡了个圈,直接将人给掼到地上去了。   “哎哟喂呀,疼死小爷我了!”   区长镜一边揉着被摔疼的屁股一边站起来,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怒意也没带,反而齿牙咧嘴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样,似乎已经以激怒安齐远为乐了。   苏澈和郑东都无奈地直摇头,最后这第一次小组碰头会就这样草草散了。   在回厢房的路上,安齐远扭头看了眼似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苏澈,又想起方才区长镜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便径直伸手扯了一把苏澈落在胸前的长发。   “诶?你干嘛?”   这一扯虽然不疼,但还是让苏澈小小地皱了一下眉,注意力也顿时回归。   安齐远将脸凑过去,恶声恶气道:“不允许你想那个姓区的!”   苏澈道:“我没要想他,只是我们杜长茂待我们不薄……”   “得了得了。”安齐远叹气道,“我就知道你心软会吃这套。”   回到厢房中,安齐远道:“我已经第一时间将梵奇秘境要开启的消息传去了无赦谷,相信觉非罗会把事情安排好。”   “到时候只要把那小子丢给觉非罗照顾,我们就可以脱身了。”   苏澈虽然觉得安齐远说的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还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觉非罗以前的身份可是无赦谷安插在青阳洞里的暗线……”   区长镜是在杜长茂的教育下长大的,以杜长茂对青阳洞的忠诚度来说,区长镜必定也不会低到哪去。   脾气火爆的区长镜若是跟觉非罗对上……   苏澈顿时有些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   “到时候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以觉非罗元婴老祖的道行,还能管不住区长镜那只皮猴?”   苏澈无奈道:“话不能这么说……”   青阳洞的道修有时候脾气拗起来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就怕比起将区长镜交给觉非罗,还不如直接将区长镜一人丢在“欲”境当中。   安齐远见苏澈话里话外还是围着区长镜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出言打断了。   只是苏澈的声音莫名地越来越低,最后直接失声了,原来是因为凑过来的安齐远离他越来越近,两人的唇几乎在下一秒就要碰上。   苏澈第一反应就是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撤,一直撤到背部已经顶到罗汉榻的扶手上了才终于停下。   “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嗯?”   眼看安齐远就要继续那个在山泉边被中途打断的吻,苏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安齐远……”   “闭嘴。”   安齐远用了少有的命令语气,但声音中却充满了矛盾的宠溺。   苏澈脑门一热,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就这样闭起了双眼。   唇上有柔软温热的触碰感传来。   因着视觉的暂时受阻,唇上的湿热的触感反而更加明显。   “阿澈。”   四片唇辗转了片刻,安齐远带着些低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嗯?”   苏澈只觉得自己脑筋有些短路,就连十指都不自觉地揪紧了安齐远背后的衣袍。被安齐远的气势完全压制住的感觉,绝对让苏澈有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张嘴。”   安齐远继续着他的命令口气。   “不要了……”   意识到安齐远想再进一步,苏澈立刻欲将安齐远推开,可双手刚从安齐远的衣袍上松开,手腕就被两条从安齐远衣袍中钻出的金色灵蛇缠住,双手立刻动弹不得。   “你,你竟然有宵金蛇这样的神兽!”   而且有雌雄两只!   见到宵金蛇的第一眼,苏澈就完全无法将视线从它们身上移开。   宵金蛇的雄蛇头顶会有一颗如镶嵌了翠绿宝石一般的菱形斑点,雌蛇则在背部有一条玫红的亮线,一直蔓延到尾部。   别看这两条宵金蛇只不过有小指头般粗细,但只要主人召唤,它们立刻就能合二为一幻化成威风八面的宵金龙。   “张开嘴,这两条宵金蛇就归你了。”   安齐远眉眼带笑地轻捏着苏澈的下巴。   苏澈小啐了安齐远一口:“若我不稀罕呢?”   安齐远笑道:“那你就亏了。”   还没等苏澈反应过来,安齐远就轻轻捏住了苏澈的双颊,舌头灵活地侵入到苏澈的口中。   “唔嗯……”   被占了便宜的苏澈用双腿蹬了几下,安齐远见他不老实,干脆整个人骑到了苏澈身上,利用体重的优势将苏澈压得密不透风。   “我,我说你够了……”   直到苏澈觉得唇上生疼,安齐远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放开。   “如何,反正无论如何结果都会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宵金蛇要了的好吧?”   安齐远用调戏的语气笑道。   苏澈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厚颜无耻的魔头,只是爱灵兽如痴的他确实完全无法将视线从安齐远手腕上的宵金蛇移开。   “来。”   安齐远扯了苏澈的手,在苏澈的右手食指上扎了一个小口,将苏澈的血滴到了雄蛇的菱形斑点上。   被滴到蛇体上的血液很快被吸收殆尽,片刻后,只见宵金蛇在安齐远手腕上扭了扭,然后慢慢地顺着安齐远的身体爬回了苏澈手腕上,然后隐成了一直手尾相扣的金色蛇形镯子。   苏澈不由得瞪大双眼:“这对宵金蛇竟然没有认主?!”   苏澈过于吃惊,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他坐在安齐远盘着的腿上、身子又窝在安齐远怀里的姿势有多暧昧。   安齐远笑道:“当我知道青阳洞的苏宗主喜欢灵兽之后,就不遗余力地去搜刮了不少稀有的物种。”   “这对宵金蛇因为没有认主,所以只能一直用我的修为压制着兽性,训练起来比较麻烦,如今也不过只相当于人类修士结丹期的修为,不过将来用来应个急倒是可以的。”   此去梵奇秘境凶险非常,安齐远想把苏澈武装到牙齿也丝毫不为过。   “就你这魔头会暴殄天物,宵金蛇这样的神兽也不过能帮你应个急。”   嘴上虽然嫌弃,但想到这魔头在这么多年前就已经不予余力地在搜刮他喜欢的东西,光是这份诚意就足以让人心头一暖。   安齐远趁苏澈将注意力都放在手腕上的宵金蛇上的时候,趁势将苏澈的腰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用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搓在苏澈光滑如水煮蛋的脸颊上。   “你若是能讨大爷我开心,比宵金蛇还稀罕的东西我都给你。”   苏澈被那种痒中又带着些微疼的触感逗笑,动手去推安齐远的大脸。   “别闹了,眼看就要出发了,赶紧说点正事行不行。”   将话题扯回梵奇秘境之上,苏澈忽然想到一件事,进而从安齐远的怀里弹了起来。   “对了,既然龙剑山庄也要派人去,龙潜和杜遥会不会一并前去?”   安齐远摇头道:“就在我们在玄冰洞闭关后不久,龙潜为了冲击化神巅峰之境,也与杜遥一并闭关了。估计这一闭轻易出不来。”   苏澈闻言不由有些失望,看来这次只有他和安齐远,还有一个能相见却不能相认的觉非罗一起去梵奇探险了。   ~~~   日子很快到了全员出发的那天,丘全恕率领其他留守弟子,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山门外。   “各位珍重,愿你们的长明灯永明不灭。”   “师尊珍重。”   众人拱手拜别丘全恕,然后纷纷用灵力召出凌霄仙鹤,陆续绝尘而去。   “也不知他们会在梵奇秘境中寻到怎样的机缘……”   看着在天边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随即又隐没在天际线上的身影,丘全恕不仅感叹道。   “师尊放宽心吧,人各有命,但像安远那样强运之人,搞不好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结丹修士了。”站在丘全恕身边的杜长茂捋着胡须笑道。   “那便借你吉言了。”丘全恕微微点头,这才领着一众青阳洞弟子缓缓回了内门中去。 第140章 前往秘境(四)   不同于以往零星的队伍, 此次青阳洞派出的七十多名道修驾驭着凌霄仙鹤浩浩荡荡地在云雾中穿梭, 场面蔚为壮观。   他们此次前去的是一个名唤“鹏浦”的海湾, 那里具有十分独特的地形地貌。   听说鹏浦湾是由巨大耸立出海平面的怪石群圈成的一个半月形的海湾,洋流在这里被生生改变了流向,一部分围绕着礁石群流入鹏浦湾内部, 另一部分则绕开礁石群沿着原本的轨道前进。   根据千年之前的山河志,东海之上并没有这样一个奇特的海湾,所以很多后来的人猜测, 这个巨大的海湾极有可能是梵奇被逐出若耶阁之后, 自己划海而建的。   佛修向来喜静避世,最为喜欢不与凡世相连的海山仙山仙岛, 即便是离经叛道的梵奇也不例外。   可海上仙山又何其难寻?就拿轩辕大陆来说,能称之为仙岛的也不过是蓬莱一个罢了。   而海洋的幅员比陆地还要辽阔, 气候更是变化无常难以捉摸,所以要在海上寻到一个灵气集中的之地便更是难上加难。   从高空向下俯瞰, 便能看出那些矗立而出的巨大的礁石群明显就是利用地形地势在引导灵气流往内里的中心地带汇集。而充满了灵气的洋流经过位于礁石群中央的那座孤岛之后,再流出的洋流就基本失了灵气。换句话说,灵气漩涡在经过那座岛屿之后, 就被吸收殆尽了。   虽然鹏浦湾在这茫茫东海上不过如沧海一粟, 但如果这个海湾真的是仅凭梵奇一人划海而立的话,那梵奇的修为之深厚便可想而知。   只是在梵奇飞升之后,位于这座小岛上的梵奇秘境便被他布下的禁制隐蔽起来,轻易不会露出真颜。   只有等到机缘到来之时,笼罩在鹏浦湾上空的漫天浓雾才会散开, 露出可以进入核心地带的入口。   只是,明明在凌霄仙鹤背上时就已经能看到在灵雾中若隐若现的海上宫殿的模糊轮廓,但领头的仙鹤在飞到鹏浦湾外围的时候就怎么也不肯往里飞了,任凭道修们如何用威压鞭策也丝毫不管用,大约是鹏浦湾里头有什么东西让胆小的灵霄仙鹤给骇着了。   众人无奈,只得让灵霄仙鹤在鹏浦湾最外围的一块比较平坦的礁石平台上停下。   七十多只灵鹤纷纷落在嶙峋的礁石上不安地抖动翅膀,道修们也从灵鹤背上下来,脸色大多有些不好看。   想想也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应该是要直接驾驭灵霄仙鹤飞抵梵奇秘境的腹地的,可现在只是在礁石群的最外围就进不去了,看来要寻到机缘的困难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大。   为了稳定人心,这次秘境探险的总领队——一位结丹巅峰的修士李昊然将众人集合在一起。   “虽然凌霄仙鹤无法进入腹地,但执道长老也并非没有预见,他老人家不是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可以用灵力驱动的扁舟吗?”   大家早就对青阳洞下发的锦囊里的东西了若指掌,自然知道那个法宝。   李昊然率先将锦囊中的扁舟放了出来,跃到了船身内。   “我与我的组员先行到前方探路,若遇到危险自会放出信号警告大家,若能顺利前行,你们只管跟在后方即可。”   众人看李昊然如此身先士卒,自也不能太过落后,便纷纷取出锦囊将扁舟放到了海面上,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李昊然与另外四名结丹修士催动灵力驾舟前行,可惜海湾内礁石林立,使得视野十分狭隘。所以常常是李昊然还未走多远便被礁石挡住了身影,最后只得不断地发出规律的口哨声来传递出他们目前还安然无恙的信息。   就在众人小心翼翼地尾随前行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众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纷纷刹住了脚下的扁舟,脸色发白地问道:“李师兄,你,你遇到什么了?”   片刻之后,只听李昊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无赦谷的众位,青阳洞李昊然这厢有礼了。”   众道修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原来是跟无赦谷前来探险的人碰上了。   可众所周知,魔修和道修向来不对付,李昊然就算跟无赦谷的人打了照面,也用不着这般客套才是。   难道无赦谷那边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   苏澈也回头看了安齐远一眼,安齐远似乎早就料到两方人马会早早碰头,便递给苏澈一个肯定的眼神,苏澈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驭舟转过一个急弯,果然见到前方同样立在船上的无赦谷魔修们。   只是那领头之人并非是什么没见过的生面孔,而是青阳洞大多数道修们都再熟悉不过的前内门长老觉非罗!   见到这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青阳洞的道修们无不脸色骤变。   与众多身着玄黑衣袍的魔修不同,觉非罗依旧别着清透温润的羊脂白玉法官,穿着三套层叠的白袍,除了衣袍的下摆不再绣着青阳洞特有的八卦祥云图样之外,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这也与他身后立着的那些或单臂独眼,或魁梧落腮的魔修们格格不入。   可即便对这样一个青阳洞的“叛徒”恨之入骨,青阳洞的众人在见到觉非罗之后还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觉非罗的境界已至元婴,身后站着的还有数位元婴魔修,明显就是冲着梵奇秘境的第三重境界“爱”界去的。   反观他们青阳洞,其中修为最高的李昊然也不过是结丹巅峰,与无赦谷相比,完全可以用实力悬殊一词来形容。   也难怪李昊然会如此客套,若是两队人马一言不合先打杀起来,别说他们青阳洞要进入梵奇秘境中寻宝,恐怕就连秘境的边都摸不上就全部折损在此处了。   只是发生这种大规模冲突的可能性不大,若魔修这样公然屠杀正道之人,必定会引起公愤,成为众矢之的。   可若是进入秘境之后再在背后下黑手,就说不定了。   所以于公于私,李昊然都不会允许手下的人跟无赦谷结上梁子,所以更要带头表态,先向觉非罗抛出橄榄枝了。   见李昊然拱手行礼,觉非罗也客气地微笑点头道:“李道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昊然一听觉非罗依旧沿用以前在青阳洞时对他的称谓,明显也在释放善意,心下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等的灵霄仙鹤在飞到鹏浦湾边缘的时候便不愿再飞了,我等无奈,只得放舟前行。”   觉非罗点头道:“我等的白隼也是同样的反应,看来鹏浦湾里头或许有禽类的天敌。”   李昊然一听觉得有些不妙。   虽然觉非罗并未言明他们所乘骑的白隼是什么级别的灵禽,但既然是元婴老祖的坐骑,等级应该比他们的凌霄仙鹤要高才是。   若是觉非罗的白隼都害怕的东西,岂不是极有可能比他们的修为还要高?   看李昊然脸色发白,觉非罗道:“早就听闻梵奇秘境凶险非常,如今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若众位不嫌弃的话,还请与我们一道结伴前行,互相照应。”   估计是看出了李昊然想搭便车跟在无赦谷队伍之后的想法,觉非罗先他一步提出,明显是在给青阳洞台阶下。   李昊然闻言大喜,拱手道谢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可惜还没等李昊然把话说完,便有一声嗤笑从身后的队伍里发出。   “呸,谁他妈愿意跟一个背信弃义的看门狗一个队伍!”   “这,是谁在胡言乱语!”   李昊然闻言大惊失色,立刻回过神去寻找罪魁祸首。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我区长镜说的又如何?!那人面兽心的妖怪还能吃了不成?!”   区长镜毫不犹豫地驾驭扁舟从队伍中驶了出来,一双盛满了怒火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觉非罗。   “他奶奶的,一个不过是筑基巅峰的黄毛小子,也敢在你祖爷爷面前叫嚣?”   一个一直站在觉非罗身后的彪形大汉站了出来,手上举着一把比十个人头还要大的巨斧,径直指着区长镜。   “觉谷主,就让我把这小子的皮生剥下来给您老人家当屁股垫子!”   那彪形大汉说完,身后的一众魔修便发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大笑,笑声直破天际,让人渗得荒。   区长镜虽然道行不算高,但在兄友弟恭的青阳洞里一直都受到他人的礼遇,哪里被人这样无理地当面呛声过?登时只觉得气血冲脑,竟然想要不顾那大汉是元婴初阶的修为,冲上去就想跟他拼命。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苏澈早就发觉了区长镜的不对劲,先他一步将人给扯了下来。   安齐远也察觉到自觉非罗出现之后,区长镜的情绪就有些不对。   虽然平日里区长镜是有些冲动好事,但却绝不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类型,照理说不该在这种场合跟无赦谷的人过不去才对。   可就是方才那一下没拦住,区长镜的那句呛声觉非罗的话就这样让他喊出去了,这下似乎有点剑拔弩张的样子,若这时再不拦着,真说不定要生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端来。   区长镜被苏澈拦腰抱住往后顶,自然也不能出手伤了苏澈,只能红着眼朝苏澈低吼道:“阿明你给我让开!”   安齐远自然不喜欢苏澈跟别人过多接触,不等区长镜喊话,就已经伸手将苏澈扯回来了。   只听安齐远冷声道:“他愿意当别人的屁股垫子就让他去,拦着他作甚?” 第141章 陈年往事   安齐远一来是在说反话警告区长镜识趣一些别再搅事, 二来即便区长镜真经不起激真就冲上去“教训”觉非罗的话, 区长镜也死不了——因为他早就跟觉非罗说好了要找机会将这个拖油瓶扔给他。   若区长镜真冲上去, 觉非罗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拿下”,倒还省事了。   可虽然安齐远心里有谱,其他青阳洞的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见区长镜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蹦跶出来, 众人皆黑了脸,领头的李昊然即刻沉声朝区长镜低喝道:“不可无礼,还不赶紧跟觉道友……呃, 觉前辈道歉!”   李昊然深知区长镜那比牛还要倔三分的性格显然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所以李昊然嘴上虽然是在喝令区长镜道歉,但却同时跟郑东和安齐远使眼色, 示意他们赶紧想办法将区长镜闭嘴。   苏澈虽也不担心觉非罗会对区长镜下狠手,但却难保无赦谷其他不知内情的魔修不会这么做。   未免事态扩大, 苏澈也暗中向安齐远摇头示意此非良计。   安齐远向来对苏澈的请求没有抵抗力,只得在啧啧嘴之后与郑东合力将区长镜“制服”, 驱动扁舟往远处躲闪。   虽然无赦谷的魔修们杀气腾腾,但觉非罗见青阳洞的道修面色煞白,倒是云淡风轻地朝众人道:“诸位不必惊慌, 我无赦谷还不至于这般没有容人之量。”   可即便如此, 已经被扯走了的区长镜的骂声还是从远处传来,弄得在场之人好不尴尬。   李昊然见状放心不下,担心同为筑基修为的郑东和安齐远压制不住区长镜,便又让与他们同组的黄培林和岳帅跟过去帮忙搭把手。   另一边,安齐远和郑东架着区长镜走在前面, 苏澈在后头驱动扁舟跟着。   只听郑东碎碎念道:“你今日怎的如此疯魔,平日也没见你会如此不顾大局。”   这会子区长镜的情绪明显平复了一些,嘴上虽然还在骂骂咧咧的,但却不像方才那般声嘶力竭地胡吼乱叫了。   安齐远自然也觉出了区长镜的反常,但也知道在众人尚在场的情况下,区长镜不可能说出心中的真实所想来。   “你别再嚷了,都离那么远了,说什么觉非罗也听不见,你又何必白费功夫?”   安齐远虽然语气平淡,但却掩盖不住声音中的嫌弃。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苏澈道,“要不,让我单独跟区师兄谈谈?”   “好。”   “休想!”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郑东略为尴尬地看了安齐远一眼,心下觉得这安齐远未免也太紧张苏澈了。可令人无法解释的是,就在不久前,为了要将苏澈带进梵奇秘境,竟然将青阳洞派发给自己的救命锦囊和若耶阁的那瓶修复丹作为交换条件给了黄培林和岳帅。   可让郑东想不通的是,既然安齐远如此紧张“苏明”,那就更不应该让修为只有炼气中阶的苏明进入凶险的梵奇秘境才是。   郑东也猜不透这种看似矛盾的表现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安齐远在他眼里确实是越发的莫测高深了。   苏澈无奈地朝安齐远道:“没事的,我就是和他说说话。”   见安齐远沉着脸未知可否,苏澈没再理会他,而是直接跳到区长镜身边,扯着区长镜说:“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区长镜向来将这个长着一张婴儿肥脸的“苏明”看成自己的弟弟,一般来说应该是哥哥开导弟弟,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区长镜着实拉不下这个脸,索性撇过脸去不搭理苏澈。   苏澈见他拿乔,便凑上前去低声道:“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跑去跟那个觉非罗说你其实很崇拜他……”   苏澈话还没说完,炸了毛的区长镜就已经跳起来将他捂住嘴拖到了一边。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区长镜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   “哦?这么说真被我猜中了?”   苏澈就觉得这其中定有猫腻——区长镜即便再痛恨觉非罗背叛青阳洞的事,那也应该以青阳洞的大局为重,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挑衅觉非罗才对。   而且在两拨人马相遇之前,区长镜与他们的扁舟距离很近,苏澈完全能观察到区长镜情绪的变化。   总之,区长镜的反常完全是从觉非罗出现开始的,似乎在认出觉非罗身份之时,区长镜就已经失去平日的理智了。   “我这不是崇拜!不是!”区长镜急赤白咧地解释道,“谁会崇拜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   区长镜说着说着,眼眶竟然还有些泛红。   “说不定,说不定苏宗主渡劫陨落也跟他和无赦谷有关系……青阳洞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苏澈没想到会从区长镜嘴里听到这些,心中也略为宽慰。   “这种没有证据的事莫要胡说。而且即便你所言非虚,也要知道这觉非罗原本就是无赦谷的人,谈不上吃里扒外。”   “据我所知,前任宗主苏澈向来深居简出,与你们这些低阶修士基本没有什么往来。你与他本就没有什么私交,又何必拿他来当挡箭牌?”   听了苏澈的话,区长镜只能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盯着苏澈看。   “你这毛头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如此厉害,一眼就能发现这么多……呃,端倪?”   苏澈道:“男子汉大丈夫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区长镜见瞒不过苏澈,索性一屁股坐在扁舟上,像一只被抢了肉骨头的狗儿般赌气道:“是,我是因为觉非罗才拜进的青阳洞没错。”   原来在区长镜还年幼的时候,家乡冀州突然闹起了瘟疫死了不少人,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可事情却远远没那么简单。   就在村民在自家田埂间打算掩埋刚过世的人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之前被埋下的尸体竟被人挖走了。   当时去官府报了案的村民还以为是自家倒霉遇上了这种事,可后来才发现,不仅是这家人的坟被挖了,其他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死去亲人的尸体都不翼而飞了。   于是官府派衙役在坟头蹲点守株待兔,可谁知“兔”没逮着,派出去的衙役们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下镇上就真的慌了神了,众人纷纷求到区家,求区家派人到青阳洞找在那修行的杜长茂,求杜长茂过来帮忙解决这件棘手的怪事。   可杜长茂当时不过是青阳洞外门的一名刚刚完成筑基的低阶道修,外加当时由于还有苏澈坐镇,青阳洞的风头一时无两,有时候结丹修士都未必能进得了内门,由此可见杜长茂的地位在当时的青阳洞是多么微不足道了。   但即便如此,区家还是责无旁贷,就算只有一分的希望,为了能活下去,他们也必须到青阳洞一趟。   区家在青阳洞外门找到杜长茂之后,便哭诉村中遇到的怪事。杜长茂闻言心急如焚,但却困于青阳洞的森严门规不能外出,只得花费重金拜托门里一些老资格的道修,请求他们帮忙弄到外出的通关令牌。   最后的结果是通关令牌没有弄到,杜长茂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那就是当时已经高居内门总管的觉非罗。   据觉非罗的说法,在村里作祟的并非是什么恶人,而是一种名为“嗜尸蛊”的虫子。这种虫子是稀有的雌雄同体,在遇到活人的时候会变成带有剧毒的雄虫,让碰过它的人都中毒而死。待人死后,这种虫子就会演化成雌虫,在尸体上产卵繁育,从而孵化出更多的嗜尸蛊。   杜长茂虽然已经筑基,但却对于这种数量巨大且极有可能是当时一个被称为百毒教的修真小门派用来蓄蛊的虫子无能为力,最后只得恳求觉非罗出手相救。   所以,区长镜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初见觉非罗的那一天,区家村的土地上燃起的那场焚天烈火。   “所以,你完全是因为觉非罗才走上修真这条路的?”   区长镜虽很想硬着头皮否认,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对苏澈说谎。   “那时候我才七岁,换做谁,都没办法不去崇拜一个在滔天烈焰中像神祗降临一样的仙人吧?”   那时候,那片曾经富饶的土地被惊恐和绝望所笼罩,家家户户都挂着代表了丧事的白帘,似乎未来的日子也像这席白帘一样的惨白,一样的失去了希望。   但后来,这一切被他的舅爷爷,也就是杜长茂带来的那个神仙般的人物彻底地改变了。   这个名叫觉非罗的人,仅凭一己之力就在方圆百里的土地上燃起了滔天的巨火,但这种灵火却丝毫不会伤害上头的一草一木,只有无数肥硕的白色虫子被这股烈焰逼迫而从地底钻了上来,最后在烈焰当中被化成了灰烬。   村民们又惊又喜,对着这个穿着翩翩白袍的男子跪地膜拜,而他也被家人按着头叩在地上,等再度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觉非罗的身影。   “这样一个能救人于水火的人,怎么会是魔修?怎么会?!”   区长镜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用手狠狠砸在一旁的巨石壁上。 第142章 寻惑的攻击(一)   “魔修也是人, 只不过是修炼方法不同, 怎么在你嘴里就变得猪狗不如了?”   安齐远的声调难得地有些许升高, 他倒是不在乎区长镜的看法,只是这家伙当着苏澈的面这样诋毁魔修,万一因此影响了他在苏澈心中好不容易才升起来的地位岂不是得不偿失?   只是区长镜还沉浸在自己的懊恼中, 对安齐远的话没怎么上心。   若不是因为觉非罗,他也不会不顾家族反对走上了孤寂艰辛修真之路——他想成为像觉非罗那样的人,一直想, 所以才会追随着觉非罗的脚步, 义无反顾地拜入了青阳洞。   只可惜刚入门的他修为太低,根本没资格进入内门。而觉非罗那时却已经是内门总管, 这种云泥之别也曾让区长镜一度自卑,甚至还觉得在觉非罗飞升之前他也未必够格入驻内门。   只是, 世事无常。   前任宗主苏澈渡劫失败后,一切都变了。   觉非罗是魔修, 背叛了青阳洞。   青阳洞日渐式微,就连他这样刚完成筑基的低阶修士也跨进了内门的门槛。   可即便如此又怎样?   这一切都与他想象中的相差太远,而最重要的是, 觉非罗已经不在了。   苏澈不禁问道:“这么说, 你是因爱生恨,觉得觉非罗的魔修身份破坏了他在你心目中的完美心想,所以在第一眼认出他来的时候才这般反常了?”   区长镜闻言不禁被苏澈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因爱生恨,不要乱用成语好吗!”   安齐远见不得区长镜跟苏澈这般你来我去,直接跳上区长镜的扁舟, 插在两人中间。   “照你这么说,如果那日出现在区家村,不惜耗费灵力救你们于水火的是一个魔修的话,你就不会像对待道修那样对待他了?”   安齐远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区长镜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他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最初得知觉非罗是魔修的时候,他有种天都塌了的感觉——标杆倒了,人生似乎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和方向。   为此他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舅姥爷差点没打断他的腿。   只是那时候杜长茂不过是劝慰他说不值得为这样的叛徒生气,还说了不少“若是真生气,那便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修为”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话。   于是,他不得不将“报仇”替换成他新的人生目标,而他之所以对法术如此痴迷,泰半原因皆出于此。   可是,已经将觉非罗恨透了的青阳洞的道修们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如果在相识伊始,他就知道觉非罗并非出身于名门正派的青阳洞,而是一个剑走偏锋的魔修,他又待如何?   难道这个道修或是魔修的身份,会对觉非罗救人于水火的行为产生什么本质的影响吗?   如果早就知道觉非罗是无赦谷的人,他区长镜会不会同样出于钦佩之情,追随着觉非罗拜入无赦谷成为一名魔修呢?   太多的疑问从脑海中升起,瞬间冲毁了这么多年来区长镜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让他陷入了自我混乱当中。   见区长镜脸色阵青阵白,苏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来说去,不还是因爱生恨嘛!或许觉非罗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你又何必这样上纲上线地揪着这个不放?”   区长镜这次没有立刻出言否认,只是整个人都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呈现出呆若木鸡的状态。   就在这时,被李昊然派过来的黄培林和岳帅一脸晦气地寻了过来,见区长镜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无精打采,顿时也面面相觑起来。   “好了,别在怄气了。现在我们还得跟无赦谷的人一道找到进入梵奇秘境的入口,你也可以借机再观察看看觉非罗的为人。你之前从来没有机会跟他相处过,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下结论比较好。”   苏澈一边劝一边想伸手去将区长镜拉走,安齐远看穿了苏澈的想法,直接抢在前面推了区长镜一把。   区长镜本就神情恍惚,自然没想到安齐远会忽然来这一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一掌推到了水里。   鹏浦湾的海水凉得渗人,区长镜一掉到水里就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安远,你个小子怎么在背后使黑手?!”   区长镜刚想开骂,原本一脸轻松站在扁舟上看好戏的黄培林却忽然指着区长镜身后出现的大片黑影,哆哆嗦嗦地道:“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黄培林说完,安齐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二话不说就在手中唤出一条及物鞭,一下就卷住了区长镜的腰想将他从水里提出来。   苏澈也察觉到情况不对,也在第一时间用灵力加持在及物鞭上,合力将区长镜从水中提了出来。   就在区长镜的身体离开水面的一刹那,海里的那道黑影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片刻后,那道黑影便紧追着区长镜跃出海面,露出极其狰狞的面孔。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黄培林吓的脸色苍白,指着那人脸鱼身的巨大怪物尖叫道。   安齐远并没有纠结于那跃出水面的怪物的恶心长相,只是那怪物似是盯上了区长镜,在一击不中之后,竟然又重新从海中跃起,朝扁舟上的人冲去。   若是被这大东西冲到,扁舟必定会被掀翻。如果调到水里,那便是这种水生灵兽的天下,他们即便水性再好也难以全力发挥,何况安齐远还是单火灵根的修士,就更不宜在水中作战了。   区长镜虽然一开始有些猝不及防,但在被安齐远扯上来之后就回过了神来。   见那怪物竟然又从海中跃出直往船上冲,期间还露出一口锈迹斑斑的獠牙,区长镜和安齐远便十分有默契地使出了两记乾坤八卦斩,直接将那怪物劈成了两半。   苏澈见这两人杀伐果断倒没怎么担心,而且有他人在场,他也只能继续伪装成无能的炼气中期拖油瓶。   只是虽然不能出手,但苏澈还是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用出木系法术,让密集的藤蔓在那被切成两段的怪物身下织出了一张密集的网,将尸体甩到了一旁的礁石上去。   黄培林虽然一开始被吓得不轻,但发现那怪物轻易便被乾坤八卦斩给砍成了两半,明显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灵兽,便撇了撇嘴道了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可以”,便也挥出一记乾坤八卦斩往水下浮动的黑影打去。   “快住手!”   苏澈这边刚忙活完,回头就看见缺根筋的黄培林往水里挥出乾坤八卦斩。   可惜黄培林的手太快,两拨人之间又隔着一些距离,苏澈根本来不及将那记乾坤八卦斩给拦下来。   “糟了!”   就在黄培林的八卦斩击中了水中的阴影之后,便见水下迅速地泛滥出一片血红。   黄培林见自己一击得手,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觉得把自己方才的惊恐失态丢的脸给补回来了一些。   苏澈已经来不及再解释什么,直接朝众人吼道:“赶紧退上礁石!”   “什么?”   黄培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苏澈喊话的意思,就见那抹血红泛滥开的地方迅速地集结了更多的黑影。   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膨胀了起来,围绕着那抹血红疯狂地旋转着。   就在黄培林还处在呆滞状态的是时候,他所站立的扁舟之下便被旋转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径直将船带人一起吸进漩涡中央去。   黄培林吓得不轻,赶紧提起浑身真气踩出真元华闪向高空跃去。   可他一跳离水面,便即刻有数只比方才那头更为巨大的怪物一并跃了起来,同时张开充满了腥臭腐败气味的大嘴朝黄培林扑咬过去。   苏澈此时已经与安齐远和区长镜一起跃到了礁石上,见黄培林遇险,苏澈立刻朝离此时离黄培林最近的岳帅喊道:“赶紧将他拉到礁石上去,不能让寻惑吃到任何血肉!”   这鱼身人面的怪物苏澈也只是在灵兽志中读过有关它的记载,却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   若灵兽志上的记载属实的话,寻惑这种灵兽并不会主动攻击不在水里的对象。可一旦攻击展开,任何血肉的味道在海中散发开来,附近闻到血肉味道的寻惑就会以惊人的速度集结起来,并且身型会暴涨数倍,以快速游动的方式凝出漩涡,将猎物卷到漩涡之中再分食殆尽。   这也是为何安齐远和区长镜将跃出水面的寻惑杀死的时候,苏澈会用木系法术将寻惑的尸体扔到礁石上去的原因。   可谁曾料到那根本没受寻惑攻击的黄培林会突然抽风,主动用八卦斩砍死了还在水中游弋觅食的寻惑?   寻惑在体型没有暴涨之前,身型就已经有两个成年人大小。一只寻惑的血肉,足以将方圆十几里的寻惑都吸引过来。   数量庞大的寻惑在身型暴涨之后旋出的漩涡威力极大,被盯上的猎物极难逃脱,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黄培林虽然脑子不够使,但只要他身边的岳帅靠得住,在第一时间学安齐远那样想办法将黄培林扯到一旁的礁石上去,然后再想办法躲避寻惑的攻击就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时候的岳帅却早已被眼前突变的情况吓傻,听到苏澈的喊话后完全没顾得上黄培林,径直孤身一人跃到礁石上去了。 第143章 寻惑的攻击(二)   就在岳帅放弃救援跃离黄培林身边的之后, 已经被数条跃起的巨大寻惑吓傻了的黄培林完全没将苏澈的喊话听到耳朵里, 而是毫无章法地用尽全力攻击不断朝他扑来的寻惑。   于是又有数条寻惑被斩落海里, 恶性循环一般地引来更多的寻惑。   “糟糕了!我们要赶紧撤离!”   见局势已经朝无法扭转的方向发展,只得放弃黄培林立即离开,否则就会被寻惑群弄出的漩涡给卷进海里。   就在苏澈说话的当口, 安齐远和郑东、区长镜皆纷纷亮出飞行法器打算立即撤离。   可当他们将灵气灌注进法器中后,却意外地发现飞行法器竟毫无反应,看样子像是失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鹏浦湾的气场非常奇怪, 凌霄仙鹤一靠近就不肯再飞了, 如今飞行法器也失了灵,哪怕扁舟没有被寻惑掀翻, 如今像是滚水一样正在沸腾的海面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的。   就在这说话的瞬间,黄培林的身影已经被重叠跃起的寻惑完全遮挡住。在层叠的寻惑终于落水之后, 海面上哪里还有黄培林的身影?   “培林!”   惊魂未定的岳帅见黄培林被寻惑拖到了海里,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敢置信的。   方才虽然他在第一时间闪躲开来, 但在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正是他方才的一时犹豫,跟他同室多年的黄培林很可能已经死了。   在愧疚感的驱使下, 岳帅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到礁石边往幽深的海里探望。   苏澈在远处见状忍不住伸手扶额道了一句“蠢货”, 就在苏澈话音刚落的瞬间,在海面上显出倒影的岳帅就被忽然跃起的寻惑给拽到了海里。   在岳帅被撕碎的道袍漂浮在海面上之后,苏澈心里忽然有一种完蛋了的感觉。   若是没有郑东和区长镜在场,安齐远可以不受约束地使用元婴巅峰修为的话,带他们三人脱离寻惑群的包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偏偏他们又不能在区长镜面前露馅。但若只是凭现在的三个筑基期的修士加上一个只能是炼气中期的自己,在法器和飞行灵禽都没法用的时候,他们基本不大可能能从这群吞了两个筑基人类修士的寻惑群的包围下逃出生天。   就在寻惑群飞快地分食了岳帅的尸体后,立刻将视线放在了还在礁石上的苏澈三人身上。   亲眼目睹寻惑食用人的郑东如今脸色已然煞白,他也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进入到梵奇秘境的第一重的时候,就已经折损掉了两名队友。   “现在该怎么办?”   郑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颤抖,若是能动手大开杀戒他倒不介意与这群畜生拼死一搏,可偏偏寻惑只要吃到新鲜的血肉,体型、攻击力甚至是智力都会比之前更上一个台阶。   如今面对这杀也杀不得躲也躲不开的窘况,着实是令人胆颤,难不成他今日真要葬生在这鱼腹之中?   安齐远看着已经开始跃出水面朝他们扑来的寻惑皱眉道:“先清掉一批再说。”   于是安齐远、区长镜和郑东三人脊背相靠,将苏澈护在中间,然后趁寻惑高高跃起的时候将其斩杀,然后再由苏澈故技重施用木系法术结网将寻惑的尸体抛到礁石上。   可就在众人拼杀了不到一刻钟之后,原本面积就不大的礁石上已经堆满了如小山一般的寻惑尸体,可还是不断地有寻惑跃起。   “不行了,礁石上堆不下了!”   苏澈试图将一只被斩成两段的寻惑的尸体继续堆叠起来,但奈何寻惑不仅体型巨大,鱼身也非常滑溜,根本就不可能堆叠太高。就在新的寻惑尸体被堆上去之后,整座寻惑的尸山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吞食了筑基修士血肉的缘故,这群寻惑在被杀了一批之后,似乎还总结出了安齐远他们攻击的规律,不再继续跃出水面攻击了。   “这群畜生,终于被我们吓退了吧?”   郑东趁着空隙抬手擦了把汗,语气中带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   “别高兴得太早,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区长镜警惕地看着依旧不平静的海面,手中握着的剑丝毫没有松懈过。   就在他们还在凝神观察寻惑动静的时候,苏澈忽然发觉脚下的传来地震般的震动。   “又怎么了?”郑东脸色大变。   苏澈道:“糟糕,寻惑好像是想将礁石撞碎!”   这群寻惑已经知道跃出海面就极有可能会被杀死,索性直接去撞海底的礁石。   若礁石被撞塌,上头的人自然就会掉入海里。而只要进入海里,就是它们寻惑的地盘了。   “混蛋,畜生!”   在感觉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之后,看穿寻惑意图的郑东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风度,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虽然寻惑群轮番冲撞,但礁石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被撞碎的。但剧烈摇晃的礁石让堆在上头的寻惑尸山开始垮塌,即便所有人都用木系法术结出密网来阻止寻惑的尸体滑落海里,但奈何筑基修士的修为有限,就算合众人之力,也难以如此长时间地固定住山一般的尸体。   首先支撑不住的就是郑东。   方才砍杀寻惑的时候,他对灵气输出没有掌控好,灵气亏空较大,再加上他的三灵根属性里有金属性,不大擅长木系法术,没坚持多大会就支持不住了,在他负责的方位上漏出了一个大缝,寻惑滑溜溜的尸身就从那缝隙中滑了下去。   “不好!”   果然,寻惑的尸身一入海中,立刻就被疯狂的寻惑群分食殆尽。   见攻击方法奏效的寻惑的攻势越发猛烈起来,礁石被撞得纷纷碎裂坠落,人在上头几乎要站不住脚。   既然已经有了缝隙,再结网也已经没用了,其他三人只得将法术收回保存体力。   “现在怎么办?”   眼睁睁地看着寻惑的尸体滑落海面,勉强能稳住身型的区长镜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安齐远护住苏澈,看了一眼海里游窜的黑影,道:“你们都修习过水盈罩吧?”   水盈罩是一种水系护身术,尤其适合在水下施用。修士能用水盈罩在水下结出一个空间,里头能保存一定量的空气,也能抵御住一部分来自外部的攻击。   郑东道:“可是即便用了水盈罩,进入海里也估计支撑不了多久。”   从礁石被撞击的剧烈程度就已经可以看出寻惑群的疯狂,即使水盈罩能耐住撞击,他们筑基修士能结出的罩体也不大,里头的空气最多能让他们再坚持个一刻钟。   “一刻钟也够了,我们这边这么大动静,其他人不可能感觉不到。”   区长镜的言下之意要支撑到救兵前来。   安齐远斜睨了区长镜一眼,嗤笑道:“你觉得那群最高修为不过是结丹期又缺乏常识的人,能奈何得了这群寻惑?”   他们的队伍里若不是有苏澈这样一个爱研究灵兽的人在,不知要吃多少亏才能发现寻惑这种吃了新鲜血肉就能实力暴涨的特性。   见区长镜脸色更差了些,安齐远一点也不介意继续落井下石。   “如今也只能求爷爷拜奶奶地,看看你最厌恶的那个觉非罗愿不愿意再次出手相救吧。”   安齐远说完便已经掐出了水盈罩的法咒,就在法咒掐出后不久,礁石便彻底崩塌,人也跟着碎裂的石块一起落入了海中。   海面下的情况远比在站在礁石上更恐怖。   至少在礁石上的时候,他们只是在寻惑跃起的时候才能看到它们狰狞的面孔,而且寻惑离着他们毕竟还有一段距离,又哪会像现在这样,看到密密麻麻的寻惑一条挨着一条地堵在自己身边呢?   “我操你大爷的!”   落在了海里的区长镜被寻惑顶来撞去,水盈罩的外观就是一个圆润的球状,寻惑想要将罩体撞裂,但乍一看却像是一群鱼顶着球玩儿似的,颠来复去的晕眩感让区长镜差点没吐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盈罩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区长镜在被撞得七晕八素的同时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就像是被人卡住了一般,即便他用尽全力地撑开肺腔吸气,但肺里却感觉不到氧气的进入。   但最糟糕的还不止于此。   水盈罩本就是需要消耗灵力维持的护身法术,可方才区长镜刚经历过一番恶战,灵力消耗的程度可想而知,如今又要用灵力不断地修复被寻惑撞烈的罩体,原本预计能坚持一刻钟的水盈罩,在不过三分之二的时候,罩体就已经出现无法修复的裂痕了。   “阿明……”   海水疯狂地从裂缝中灌入,很快就没过了区长镜的脖颈。   区长镜挣扎着想看一眼苏澈的情况,但奈何视线却被巨大的寻惑遮挡,眼前一片昏暗。   难不成真的就要死在这里?   他甚至连梵奇秘境都没有真正踏上。   若是让舅姥爷知道了,肯定又要摇头叹气说他没用吧?   真是不甘心。   感觉到海水已经没到了鼻端,区长镜觉得与其窝囊地被海水淹死,还不如在死之前跟这群畜生拼上一拼,至少也能再多砍几条泄泄心中的不甘也是好的。   思及此,区长镜索性完全撤掉了水盈罩,双眼一瞪,就要将最后一道灵力凝成刀剑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寻惑劈去。 第144章 探路(一)   数道泛着白光的乾坤八卦斩将最外围的三条寻惑砍成了几截, 四周的水域被一片浓重的猩红笼罩。   这几道八卦斩已经将区长镜的仅存不多的灵力耗空了, 失去了水盈罩的保护, 冰冷腥臭的海水从口鼻灌入,很快区长镜就觉得肺部都要炸开了。   也许这次是真的玩儿完了……   就在区长镜闭起双眼等待该死的寻惑给他最后一击的时候,眼前模糊的光影却有了些微妙的改变。   区长镜疑惑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却只看见自己身前横过了一道白色的背影。   那人用手臂将一条差点把他脑袋咬下来的寻惑挡了下来,但手臂却无法避免地被寻惑的尖牙刺得血肉模糊。   就在下一刻,区长镜只看到周围爆出一阵极其刺眼的白光, 区长镜本能地把双眼紧紧闭上了。   等片刻后再睁开眼, 却只见觉非罗的脸就近在咫尺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距离近的似乎只差几根头发丝的距离两人的鼻尖就能碰上。   区长镜吓了一跳, 一口气没顺过来,径直在水中呛了个天昏地暗, 本就僵硬的手脚更加不协调起来,浑身重得像灌了铅一般往海底沉去。   见区长镜在水中连挣扎的气力都没了, 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伸手箍住区长镜的腰,将人往海面上提。   区长镜从来没有觉得一丈多的距离竟然有这么远!   仿佛是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一般, 等区长镜终于被丢到礁石上去的时候, 只觉得肚子里灌的都是腥臭的海水,胸肺里甚至连让空气进入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先趴在礁石上将海水吐个痛快。   可即便已经故意背过身去避开觉非罗的视线,区长镜还是觉得自己的背后快被一种带着嘲讽的视线给射穿了。   等吐完了海水,区长镜甚至不敢回过头去, 就是害怕看到觉非罗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二次了。   又被觉非罗救了一次。   缓过劲来的区长镜挫败地猛捶了身下的礁石数下,甚至觉得被觉非罗救还不如葬身鱼腹来得好。   可待他懊恼了片刻之后,才忽然想起安齐远、苏澈和郑东的安危竟然因为觉非罗而被他完全抛在脑后了。   惊醒过来的区长镜跌跌撞撞地半爬半冲地跑至礁崖边,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十分触目惊心。   只见视线所及之处,海面上皆漂浮着寻惑已经被切成碎段的尸体,原本蔚蓝的海水已彻底变成了猩红的炼狱。   区长镜哪里能在这片尸海中找到到苏澈他们的身影,只得双手握紧突起的礁石,朝辽阔的海面声嘶力竭地喊道:“阿明!安远!!”   “郑东!!!”   区长镜喊了好几声,直到听到苏澈的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看来也是化险为夷了。   区长镜这才松了口气,可这股好不容易因为担心而提起来的气一泄,整个人就像是脊梁骨被抽走了一般,竟似一摊烂泥般地瘫软在地上了。   区长镜还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可须臾之后,便见一双白鹿皮靴无声无息地立在他的眼前。   这长礁石上只得他和觉非罗两人,即便不用抬头看,区长镜也知道踩着这双已经被海水浸透了的白鹿皮靴的人是谁。   贴在礁石上的十指下意识地往早已被风化了的石缝里抠——在这世上,区长镜最不想的在觉非罗面前认怂。在看到这双白鹿皮靴的时候,区长镜甚至觉得与其让他以这幅熊样与觉非罗面对面,还不如直接让他葬身鱼腹来得好!   “小道友,方才喝了不少海水吧?”   觉非罗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那关切的语气中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嘲讽之意,可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在区长镜耳里却比什么都刺得荒,挂在身上的湿透了的道袍让他觉得由内到外全都寒透了。   “小道友,方才不是话挺多的么?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不会真伤着哪儿了吧?”   觉非罗很少有心情跟人这般磨叽,可不知为何偏偏就是眼前这个敢当众跟他呛声的小道修,让他少有地起了兴趣。   如果没弄错的话,这小道修也不过是筑基巅峰的修为吧?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当面辱骂元婴老祖。   可看这小道友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就像是跟自己有什么杀父夺妻之恨似的。可他的记忆中完全没印象有认识这样一个人,所以就更谈不上结仇结怨了。   也不知这小家伙哪来的那么大的怨气。   区长镜看到两只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然后很自然而然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松开!”   区长镜下意识地就想将觉非罗的手给拍开,可他的手是拍过去了,但觉非罗的手却还是稳稳地掐住他的下巴,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觉非罗的脸上虽然还是挂着一副春风化雨般的微笑,但区长镜本能地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区长镜身体僵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觉非罗的手已经穿过他松开的道袍,将手掌贴在了他的腹部。   “做什么……混蛋!”   觉非罗的力气出奇的大,再加上他刻意释放出来的元婴境界的威压,竟然将区长镜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我看你不仅是肚子进了水,脑子也跟着进水了。”觉非罗温文尔雅地说道,声调甚至没有半分波动。   “不如我给你清一清,不用谢我。”   觉非罗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真气就从他的指尖径直过到区长镜的体内。   魔修的灵力本就霸道,在修真界跟剑修一样向来以高强的攻击性著称,与佛修那种温和滋养的灵气截然不同。   可想而知,被这样一股极具进攻性的灵气灌入体内,无异于同时有千万把小刀在自己的经络中横冲直撞。   区长镜立刻疼得脸色煞白,身体甚至无法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放……放开……”   觉非罗压制着区长镜,硬是让灵气顺着他的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这才在他的腹部重重一击。   区长镜被这一击弄得趴在地上呕出了一大滩带着腥味的咸涩海水,待那股骇人的疼痛感过去,身体被堵塞的经络反而有了种被疏通的畅快感,方才因为灵力枯竭而造成的手脚麻痹症状也随之消退了不少。   “脑子有没有清醒点?”   没等区长镜回答,觉非罗一把将人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然后脚下踩出了青阳洞的高阶身法碎空之舞,两三下就落到了安齐远和苏澈所在的礁石上。   安齐远和苏澈身上虽然也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水草,但实际上情况却比区长镜要好得多。   毕竟安齐远的修为远不止筑基巅峰,再加上苏澈本就是筑基修士,靠两人的灵力也足以撑到觉非罗过来救场。   “长镜!”   大难不死的郑东见区长镜被觉非罗扛了过来,先是欣喜若狂了一番,待冷静下来之后才向觉非罗拱手作揖道:“多谢老祖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觉非罗笑了笑,将肩上的人像甩破布一样丢给郑东。   “若人人都像你这么识趣,我这吕洞宾也不至于被狗咬了。”   “你说谁是狗?!”   被甩了个七荤八素的区长镜显然还没吃够教训,红着眼眶冲觉非罗骂了一句,但奈何气势就弱了不止半分,听起来还真有点像是被人踹了一脚却不敢扑上去撕咬的小奶狗一般,竟莫名地透出几分可怜的气场来。   安齐远趁机给觉非罗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觉非罗这才没有搭腔,总算把话题引回了正道上。   “这次你们的队友虽然糊涂犯傻惹来这寻惑之乱,但也算错有错着。”   “我方才在下水救你们的时候,在寻惑栖身的巢穴附近发现了三条被海水淹没的古老步道。”   郑东一听立刻来了劲:“难道这就是进入梵奇秘境的通道?”   觉非罗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没错。”   “所以世间之因缘也正是如此。若不是我之前与青阳洞有缘,也不会在你们落难的时候搭一把手。而若我不出手,自然也就无法发现深藏海底的入境步道,更别提这些步道都被这些畜生给遮挡住了。”   这时候,即便是傻子都能听出来觉非罗是在给他们青阳洞台阶下,郑东立刻十分有眼色地接茬道:“那是那是,我们也这也勉强算是将功补过了。”   觉非罗见区长镜堵着一口气立在那,视线仿佛是被放了黏胶一样粘在自己的鞋尖不肯移开,样子竟有些像自己在小时候养过的一种叫仓鼠的宠物,脸上的笑意更甚。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三条步道到底通往何处。”   梵奇既然身为前佛修宗主,秘境中所有的禁制都充满了玄机。   正如欲、情、爱三种境界本就没有十分明显的分野一般,这三条步道在表象上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实在无法从肉眼上分出高低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郑东闻言脸上不禁露出难色。   觉非罗笑道:“很简单,只要有元婴修士愿意前往探路,然后再折返,将每个境界的情况与大家说明不就皆大欢喜了?” 第145章 探路(二)   郑东无奈道:“可, 这次青阳洞派出的修士中, 并没有元婴修为的……”   郑东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谄媚, 显然想要借着觉非罗跟青阳洞的关系搭趟便车:“若是您不嫌弃……”   郑东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区长镜给打断了。   “不是还有龙剑山庄的人要来吗?何必要食嗟来之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被呛水和呕吐的关系,区长镜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来得沙哑, 说起话来虽然还是语气生硬,但气势显然没有方才的足了。   觉非罗转过头去看了眼需要靠在礁石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的区长镜,摇头笑道:“着实可惜, 龙剑山庄的人应该是第一批到达梵奇秘境的, 若无意外,他们应该已经先行进入秘境中了。”   若不是有安齐远的密令, 觉非罗也断然不会带着无赦谷的人在这里等着青阳洞的人过来。要知道秘境里虽然凶险,但机缘也是大大地有, 先一步进入的总有更多的可能能分到一杯羹。   郑东闻言,更坚定了要借无赦谷的光蹭口饭吃的决心, 便沉着脸喝令区长镜道:“不许再胡说!方才若不是觉道友出手相救,你现在还能有命在这说混话?”   “我是组长,这件事自然由我说了算!”   区长镜看郑东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也正好戳到了他被觉非罗救起的痛处, 只得憋了一股气站在那里不吭声。   郑东见区长镜态度放软,便也继续趁热打铁地劝道:“你莫要再任性。方才与寻惑一战,你也应该知道这梵奇秘境有多凶险了。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总得替安远和苏明想想。你别忘了苏明可只有炼气修为!”   区长镜闻言看了眼同样狼狈的安齐远和苏澈,这才恨恨地撇过了头去, 似是接受了郑东的提议。   就在区长镜好不容易才决定在屋檐下低下头的时候,觉非罗却道:“郑道友,我有说过我不介意么?”   按照原来的计划,本就该在众人遇险的时候,让寻惑顺理成章地除掉多余的人以掩人耳目,然后再由觉非罗护送着安齐远和苏澈进入秘境的。   可当觉非罗收到计划有变的消息时,还对安齐远送来的传音蝉中提到的需要“尽量保全”的人感到好奇,但后来一见,发现不过是个脾气暴躁的愣头青,又觉得好笑,难得地生起了逗弄之心。   区长镜闻言如同被当头棒喝,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东闻言急道:“这……您既然都愿意出手相救,怎的……”   觉非罗笑而不语,只是摩挲着手中一串与佛珠极像的珠串。与他们几人狼狈的模样相比,那仙风道骨的姿态比谁都像是正儿八经的道修。   区长镜恨得牙痒痒的,可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光打嘴炮占占口头上的便宜只能显得自己更没底气。   郑东见状,心中不由得对觉非罗又钦佩了半分——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心机和城府,再加上几近完美的保护色,也难怪觉非罗能潜伏在高手如云的青阳洞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   “还不快跟觉道友道谢外加道歉?!”   见觉非罗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区长镜的身上,郑东立刻敏感地意识到了症结所在,立刻将区长镜揪到了觉非罗面前。   都说救命之恩大过天,可区长镜虽然明知一码归一码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何一看到觉非罗那张找不到任何破绽的脸,区长镜就只能梗着脖子僵在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张俊脸也随之胀得通红。   觉非罗见状十分随意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见觉非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像是在质疑在场的人无人能帮得上他忙似的,区长镜不知为何又有些不爽起来。   “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   区长镜的眼睛大而有神,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觉非罗心里难得地也被这样专注的眼神勾了一下,无端地生出几分愉悦来。   “哦?小道友的话,你可一定要记得才好。”   区长镜感觉到了觉非罗语气中的调侃,竟然在那一刹那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只得像被刺激了的河豚一样胀着一股气憋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觉非罗将视线从区长镜的身上摘下来,转而对郑东说道:“既然如此,你再去找两组人跟着我,由我带着你们进入秘境。”   郑东一听喜不自胜,若是别的魔修伸出援手他还未必能够相信,毕竟魔修的狠辣阴险和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早就闻名于世,与魔修结队简直就跟孤身进入秘境一样充满了危险。但觉非罗在青阳洞众人眼中还是不同的,这不仅是因为在得知觉非罗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从未做过对青阳洞不利的事情,而且就像之前说的,他那种清心寡欲和仙风道骨甚至比许多真正的道修还要像道修。   郑东带着外表狼狈的区长镜和苏澈安齐远三人回到大部队,虽然青阳洞的众人因为距离的缘故并大清楚那边的情况,但从寻惑群闹出的动静和最后觉非罗使出的大范围群体攻击术万丈归零来看,就已经知道郑东那边定是陷入了一场恶战。   在海面上漂浮的巨大的寻惑尸体随着洋流的运动漂到这边的时候,很多第一次出来探险的道修都被寻惑那丑陋的模样吓呆了,众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纷纷猜测着郑东代领的那个五人小队还能有多少人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   果然,在觉非罗带着郑东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黄培林和岳帅的身影。   筑基期的修士虽然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在场灵根天赋并不算佳的道修们来说,能修到筑基境界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存在了。可这秘境外围的寻惑一下就让两位筑基修士给折了,若是没有觉非罗出手,恐怕包括天才安远在内的六个人都得止步于此了。   由此看来,秘境里头的凶险更是无法估量。意识到这一点的道修都惨白了脸,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凝重不堪。   郑东见青阳洞的士气竟然如此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了下来,心中虽有怅然但也不打算勉强鼓励,毕竟在实力面前一切豪言壮语都是虚妄,只有真正克服恐惧选择进入秘境的勇者才有可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机缘。   觉非罗将方才与郑东商量好的组队方式说了出来,众道修听言可谓是喜忧参半——喜是喜在有元婴老祖能带着他们进入秘境探路,忧也是忧在带队的元婴老祖竟然是与青阳洞向来不对头的魔修。   觉非罗面带微笑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而补充道:“梵奇秘境凶险非常,若是万一误入第三重境界‘爱境’,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总之这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大家若是心有顾忌,可以选择留守此地,等我们探好路出来,大家再决定要不要进入秘境。”   觉非罗的话自然很让人心动——等先遣部队将路子探清楚了再进入,无疑就躲过了最为危险的爱境。可相对的,最好的宝物和机缘也不可能会留给后面进来的人,先遣部队必定是第一个摘到果子的。   于是这场探险,又变成了一场用生命下赌注的博弈。   青阳洞的众人面面相觑地犹豫了一阵,最后有一批不到十人的道修决定充当先遣部队跟着觉非罗进入秘境,其他的人留守外围等待消息。   郑东看着站出来的六个人,又对还“苍白”着一张脸的苏澈道:“你方才受了惊吓,不如留在外围等我们的消息……”   还没等郑东说完,苏澈便摇头道:“我要跟表哥在一起。”   虽然知道苏澈说的是场面话,但安齐远听在耳里依旧受用,便顺势握住苏澈的手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而苏澈也只是略略低下头未在言语。   这一幕看在觉非罗眼里自然十分惊奇。   记得在十多年前苏澈和安齐远还未前往青阳洞修炼的时候,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依旧是一个跑一个追,周瑜黄盖般折腾得不亦乐乎,即便有时候安齐远能找着机会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地揩苏澈的油,但苏澈眼底里闪过的不情愿的抵触情绪却很难被大家忽略。   曾几何时,像今天这样被安齐远紧紧地握住手,苏澈眼里闪过的除了略带尴尬的不自在之外,那种高高竖起的像城墙一般的抵触和防备已经没有了。   这不由得让觉非罗好奇起来——这弹指一瞬的十多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像尖冰一样的苏澈也渐渐融化开来。   郑东的心理活动虽然远没有觉非罗这般复杂,但眼底也依旧闪过了一抹可惜的神色。   以苏澈现下的修为,若是跟着进了秘境,哪怕只是进到第一重欲境,恐怕也很难保住性命。   郑东摇了摇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顾虑都抛出脑外,进而对除苏澈外的八名道修道:“我们正好分成三组,每组三个人,有无赦谷的前辈带路兵分三路进入秘境探路。”   大家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但也有人直截了当地对郑东道:“但我不愿跟安远一组。”   郑东在心里叹气,知道“安远”是被“苏明”这个拖油瓶拖累了——谁都知道先遣队伍进入秘境中探路是九死一生,安远带了个只有炼气期的拖油瓶在身后,若真遇到什么险情,定会尽全力保护苏明。这样一来,无形中相当于战斗力被削减了三分之一,难以守望相助。   在他们看来,跟安远分在一组,无形中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里。 第146章 第一重   安齐远闻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苏澈则由于眉眼低垂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但人多有先入为主的习惯, 见苏澈这般模样,还以为是苏澈对于自己成了拖油瓶的事情感到自卑,就连方才提出不愿意跟安齐远分在一组的人脸上多少也露出了些不自在的神色。   区长镜是向来看不惯那种患难时刻抛弃队友的行径的, 之前在清虚观分组的时候,许多人都因为没能跟安齐远分在一组而怨声载道,如今这些家伙一见情况不对, 就立刻要划清界限了, 实在是小人行径!   区长镜错开一步站到安齐远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 还有我呢,我跟你们一组。”   安齐远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 眼神似乎在表达“你很明智”的意思,让区长镜一脸的莫名其妙——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是安远向自己表达不离不弃的感激之情吗?怎么倒变成像是他区长镜占到了什么便宜似的?   “既然这样, 我和区长镜依旧和安远一组,其余人自己商量着组队吧。”   郑东虽然天赋不高,但人品却也是十分好的, 关键时候也拎得清, 难怪会被杜长茂选做组长。   在两派众人面前,觉非罗自然不会介入到青阳洞的内务中,待郑东他们终于把分组事宜确定下来,觉非罗才不温不火地伸手点了郑东道:“你们组跟着我走吧。”   区长镜见觉非罗指明要带他们组,脸色纠结得可以, 但挣扎了半天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当着觉非罗的面呛声。   觉非罗就是喜欢看区长镜脸上露出的这种哑巴吃黄连的表情,脸上虽然不显,但内里的愉悦指数却直线飙升。   “那么,我们就选中间那条水道好了。”   觉非罗将视线从区长镜脸上扯下来,指着早就已经内定好的线路对众人说道。   既然是寄人篱下,郑东自然对区长镜的提议没有意见,在催促觉非罗他们服下几颗恢复灵力的丹药之后,就跟着觉非罗潜入了水下。   筑基期的修士在水下能够闭很长一段时间的气,像觉非罗这样的元婴老祖更是不用担心,只是因为方才的一战水里漂着的都是寻获被切断的尸体,洋流一时无法散开,海水里污浊的血腥味依旧令人作呕。   好在行进一段时间之后,水中的血腥味渐淡,但水下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待游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果然依稀能见到海底有三条蜿蜒的小道,幽深辽远地分三个不同的方向蔓延至远方,透着一种未知的恐怖。   在前方带队的觉非罗头也不回顺着中间小道去了,安齐远拉着苏澈紧随其后,郑东回头看了看落在了队伍最后的区长镜,回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区长镜自认绝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但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条小径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直觉在向后拉扯着他前进的脚步,似乎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人生轨迹就会被彻底改变一般。   “怎么了?快跟上!”   郑东在水中说话,一串气泡从他张开的口中冒了出来。   区长镜甩了甩脑袋,将那种莫名的不安给甩了出去。   他不能怯场,至少在觉非罗面前不可以。   于是一行五人终于踏上了真正通往梵奇秘境的道路。   在沿着海底小道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时间,虽然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晦暗,但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遭到任何攻击,这让在寻获那里吃了大苦头的郑东和区长镜十分诧异,对这条小径的终点也倍感好奇起来。   其实早在青阳洞的道修到来之前,觉非罗早已派人将梵奇秘境的入境之路探查清楚了——他们现下走的这条是通往第一重的“欲”境。   按照安齐远的说法,苏澈虽然是五灵根天赋,但毕竟只完成了筑基,在未突破之前冒然前往“情”境和“欲”境皆不明智,还是第一重比较适合苏澈。   与刚进入的时候相反,脚下的小径在一段下行之后开始有了坡度,让人感觉目的地就快到了。   虽然知道有安齐远和觉非罗两个大神在绝对会万无一失,但苏澈还是开始无法自抑地兴奋起来,深藏在内里的冒险因子开始躁动了。   待再走了三丈多的距离,最后一丝光线终于被无边的黑暗吞没,觉非罗从置物袋中弄出一颗夜明珠照路,众人在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线下看到了前方的几十个台阶。   登上台阶,一行人终于脱离了腥咸的海水。   “呼!真是憋死人了!”   再次踏上陆地,区长镜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踏实过。   区长镜刚想施一个干燥术让身上不再这般湿漉漉的,抬眼却看见觉非罗依旧浑身滴水。   原本飘逸的白色锦袍在吸水后变得半透且沉重,挂在高大的觉非罗身上,竟然莫名地让人升起一种够口干舌燥的感觉……   区长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抽什么风,只能暗自咽了口口水稳住心神,撇开视线不去看觉非罗。   而苏澈这边自上岸之后,也觉得这梵奇秘境当中的灵气流动虽然充沛但十分诡异。   安齐远低下头将唇贴在苏澈耳边小声问道:“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气很奇怪?”   苏澈当然知道在身边还有区长镜和郑东的时候自然不方便让他们的对话被听到,可安齐远这种贴着他耳朵说话的姿势也太暧昧了些,苏澈只觉得浑身一震机灵,差点没忍住一掌把人给挥开。   安齐远觉得苏澈的反应似乎有点大——以前有外人在的时候也不是没这么说话过,怎么苏澈却是一副浑身都快烧起来的模样?   “是有些怪怪的,这里的灵气跟青阳洞的相比一定多了些什么……”   苏澈是五灵根,对灵气的感知能力比安齐远和觉非罗都要强。   直觉告诉他,灵气里夹杂的东西是无害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危险。   “难道梵奇秘境都是如此昏暗?”   若是没有夜明珠,秘境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第一次进入秘境的郑东十分好奇,努力抬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觉非罗道:“那倒未必。梵奇上仙既然将秘境分为三重,自然是每重都有不同的风貌。”   苏澈也道:“听说这三重境界都是根据梵奇对欲、情和爱的参悟来设定的,可现下四周如此昏暗,似乎没办法分辨出我们到底是在哪个境界当中……”   郑东闻言便在手上掐出了一个火焰术,用灵气凝成一团发光的烈焰,凑到离身边不远的石壁上看了一眼。   “咦?这石壁上怎么有这样的奇怪线条?”   郑东的发现让众人都凑了过去,果然在不甚光滑的石壁表面,明显有一些人工刻画上去的线条,区长镜也依瓢画葫芦地用火焰术扩大了观察的范围,但还是有些不得要领。   “这些线条怎的没个规律?”   觉非罗见状也走了过来,显然这时候他身上的衣袍已经干了,方才那种奇怪的气场也随之消失,让区长镜暗地里松了口气。   觉非罗举着夜明珠在不大的范围里转了一朝,然后道:“这应该是某种图案的一部分。”   区长镜闻言忍不住想喷——谁不知道这些人为的线条是某种图案的一部分?只是规律难寻,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图案罢了。   觉非罗语罢也不多说,手中灵光一转便见一道灵气像烟火一样直窜天际,在空中炸出一团紧蹙的白光来。   借着这道白光,区长镜等人这才看清了那些线条组成的所谓的“图案”。   “这,这都是些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区长镜看到石壁上的巨大画像不禁血气冲脑,三观都快被眼前震撼的景象所颠覆。   那些线条近看时不过是一些看似无甚规律的存在,但在看清整个石壁穹顶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线条构成了巨大且栩栩如生的立体人像。   而且,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些赤裸人像所摆出的姿势正是行鱼水之乐的欢好之姿!   于是,在场的五个人的脸上表情各异。   安齐远捏着下巴,唇角带着若有所思的坏笑,觉非罗依旧是看不出心中所想的完美微笑;   郑东瞪大了双眼呆若木鸡,而区长镜和苏澈都尴尬得面色绯红,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们童子鸡的身份。   “这,难怪梵奇会被逐出若耶阁……”   呆滞了片刻之后,觉非罗打出的那抹似烟火一般的灵爆恰好湮灭,众人又重至昏暗之中,回过神来的郑东不禁喃喃自语。   “狗屁狗屁!都是些狗屁!”   相对于其他四人的反应,区长镜的反应最为激烈——只见他紧闭双眼在原地跳脚,每骂一句语气都差得恨不得要自戳双目一般。   活了这么多年,虽然还是童子鸡,但区长镜怎么说也是个筑基修士,对于这种欢好之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之前也没收过一些外门的炼气期弟子偷偷藏在枕头下面的春宫图,不能说完全没见过世面。   可方才映入他眼中的那两副巨大无比的画像,根本就是两个同性好吗同性!   若是不出意外,这巨大的画像中的主角就是梵奇和他的爱人,因为其中一个人是个光头,且头上还有受戒留下的十二个戒疤。   在未进入梵奇秘境之前虽然已经知道梵奇是被逐出宗门的佛修宗主,但因着梵奇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生历程,以区长镜这种心智健康的青年为代表的大多数修士们对梵奇的评价还是十分正面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对梵奇抱有许多美好的幻想。 第147章 第一重(二)   有时候为了维护某些自己一厢情愿构筑出来的虚拟形象, 像区长镜这样的热血青年也在到达梵奇秘境之前无数次地脑补过关于梵奇的种种。   特别是梵奇是因为被发现破了色戒才被逐出佛修一脉的, 但这并不妨碍区长镜将梵奇的传奇人生想象成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梵奇从凶残的魔兽爪下救下的美丽孤女, 从此对身负血海深仇的善良女子一见倾心,甚至愿意为她抛弃佛修宗主的地位,只求双宿双飞花开并蒂……   个屁!   在觉非罗发出的灵爆照亮整个洞窟之后, 区长镜才发现自己是太傻太天真。   梵奇爱上同性也就罢了,自己藏着掖着并没什么不好,可他却偏偏唯恐天下不知一般, 在这洞窟中刻上这么栩栩如生的两幅壁画。   心中暗自崇拜的偶像形象再一次破灭, 区长镜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果然是遇到觉非罗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就在区长镜紧闭双眼原地跳脚的时候,忽听郑东惊诧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你们看, 那是什么?!”   区长镜睁开眼,便见在一片漆黑的洞窟上方的中央处, 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一株荷鹭草。   这株荷鹭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虽然不足以将整个巨大的洞窟照亮, 但却恰到好处地将洞壁的两幅巨画显得更为立体。   随着荷鹭草的结蕾开花,空气中弥漫出浓郁的甜香味。   这些甜香味与灵气中原有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元素结合在一起,竟然让人觉得眼前一花。   区长镜不禁觉得膝盖有些发软, 只能赶紧动用灵力抵抗, 同时再度狠狠地闭上眼睛揉了揉,谁知待再睁开眼时,发现原本不过是静止在墙上的壁画竟然开始动作起来。   画像中的梵奇疯狂地动作着,原本静谧无声的洞窟内开始传出布满了情欲的低喘声。   这种声音在耳边的回转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发展到后来便开始带上了无法克制的呻吟。   区长镜下意识地想要寻找身边的队友, 谁知道睁开眼睛四目望去,身边竟然有无数对梵奇与他的爱人正用各种不同的姿势疯狂地纠缠在一起。   即便区长镜心底再抵触再不想听不想看,却发现无论怎样闭紧双眼也好堵住耳朵也罢,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是无孔不入地直接印射在脑海中,很快地在他身上点燃种种陌生的反应。   “不,我不要看……”   “安远、苏明,你们在哪……”   区长镜疯狂地想寻找队友,但身边却密密麻麻地堵满了赤裸的梵奇和那个陌生的男人,哪里能见着安齐远和苏澈的身影?   幻象发展到后来,身边的梵奇的脸孔开始变样,待区长镜抬头一看,却发现眼前肢体交缠的那对人竟然变成了安远和苏明!   “安远,安远你疯了!赶紧放开你弟!”   “他是你弟啊!”   眼前的一切过于逼真,区长镜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幻境还是真相,只是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个“苏明”不断地苦苦哀求“安远”放开他,但“安远”还是置若罔闻地继续实施着暴行的时候,区长镜再也无法淡定下去,在手中掐出一个乾坤八卦斩就朝施暴的“安远”打去。   谁知那“安远”不过是十分随意地将手一抬,便轻易地将区长镜那记使了十足十功力的乾坤八股斩给化解开来。   “怎么可能?!”   区长镜不相信跟他一样都是筑基巅峰修为的安远能这样轻易挡开自己的全力一击,可当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后再度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施暴的人已经不再是安齐远,而是一张他记了十几年的面孔。   “觉非罗?!”   区长镜弄不清为何安齐远会变成觉非罗,待他神色恍惚地将视线移到被压在“觉非罗”身下的人时,喉中立刻发出了一阵暴怒的嘶吼。   “混账,畜生!”   “放开他!不,不是……”   “放开我!”   看到那个在觉非罗身下苦苦挣扎的人从“苏明”变成了自己,区长镜仅存的一点理智也消失殆尽,特别是看到压在“自己”身上肆虐的觉非罗朝他露出一抹得意至极的坏笑,甚至将身下的人的双腿大大张开,生怕他看不清任何一个细节的时候,区长镜怒吼着发出了一连串的攻击。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将眼前这乱七八糟的一幕都轰个稀巴烂!   “你给我醒醒!!!”   忽然,火辣辣的疼痛从双颊传来。片刻后,区长镜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外界的空气似被人刻意阻断了一般,吸不到氧气的整个肺部都火辣辣的疼。   “啊!!!”   区长镜猛地一惊,整个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包括觉非罗在内的四名队友都围在他身边,郑东和苏澈正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   “长镜,你冷静点,你中了荷鹭草的迷毒了!”   郑东的声音从外围断断续续地传来,但被阻隔了空气不再继续吸入迷毒的区长镜的神智恢复了一些。   “我,我怎么了……”   区长镜一开口,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比以往低沉上了半分,但奇怪的是腔调中竟带着几丝若有似无的春意,话一说出口就连区长镜自己听着都觉得变扭。   “很好,看来是真醒了。”   觉非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因着方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依旧印在区长镜的脑海里,以致于即便理智已经回归,但区长镜对觉非罗的声音还是充满了戒备,下意识地就想从地上弹跳起来好躲得远远的。   可他一动,却发现他此刻是半躺在觉非罗怀里的,觉非罗从身后将他的腰环住,似是怕他再度暴走,力道用得十分大,这也让觉非罗的后背避无可避地紧贴在觉非罗的胸前。   区长镜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爆炸开来。   方才在那幻境之中,里面的“觉非罗”也有过像现在这般从后方抱住自己……   “放,放开我……”   区长镜有些艰难地挣扎着。   “放开你?让你再发疯一次,朝我们不要命地砸乾坤八卦斩吗?”   觉非罗戏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两人的距离近到区长镜都能感觉到觉非罗在说话时气息拂过后颈寒毛的触觉。   “什么?我方才,攻击你们了?”   区长镜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他只不过是幻境中的人动手罢了。   苏澈点头道:“你方才确实动手了,猝不及防地就打出来一个威力十足的八卦斩。好在觉非,呃,觉道友给郑东挡了一下,不然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照着以前的习惯,苏澈向来都是跟觉非罗以姓名相称,但他现在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道修,自然要对元婴老祖用尊称,可一时之间还不那么容易转过来,险些露出马脚。   区长镜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际。   “你究竟看到什么幻想了,竟然会这般猝不及防地攻击自己人?”   郑东也很好奇,见区长镜被控制住已无危险,忍不住问道。   区长镜一听,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再度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里,烧得他脸色发红。   “呃,就是,就是看到有魔兽攻击我……”   “不对。”   觉非罗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荷鹭草其实是生长在多情崖中的一种催情草,对人没有实质性的危害,但却因为具有催情的功效,经常被合欢宗用来炼制丹药。”   “你既然是中了荷鹭草开花时散发的迷毒,那看到的就不可能是什么魔兽。”   见自己善意的谎言被觉非罗毫不留情地戳破,区长镜脸上的温度比方才烧得还要厉害。   “你,你管我看到了什么!”   见区长镜一幅不愿多提的样子,觉非罗脸上又是一幅莫测高深的表情。   “你这藏着掖着的鬼祟模样,反倒让我们更想知道你看到什么了。”   区长镜见觉非罗摆出一副“你不说就休想我放开你”的无赖样,最后感觉腰上的手越搂越紧,只得选择性地将幻境中的一部分情节说出来。   “我,我看到安远对苏明动粗,我看不过眼,就动手了。”   虽然区长镜说得隐晦,但中了荷鹭草之后看到的“动粗”,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内容了。   苏澈也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中枪,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尴尬起来,反倒是安齐远是一幅遗憾可惜的样子,仿佛恨不得替区长镜受过似的,让苏澈只得在暗处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背才算是收敛了点。   觉非罗闻言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是为了阻止安远施暴,所以才对幻境中的安远动粗的咯?”   区长镜见觉非罗有种刨根问底的架势,气得声音都有些带抖:“不然你觉得我是会随便对队友动手的人吗?”   觉非罗闻言笑道:“可是方才在后来,你明明喊的是我的名字,而且还说什么‘混蛋’、‘禽兽不如的畜生放开我’之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区长镜哪能想到中了荷鹭草迷毒的他到后来竟然如此夸张,竟然把脑海中想的东西都给一并骂出来了,而且骂出来也就罢了,估计在这过程中还露出了一副被羞耻和情欲折磨得不轻的样子,而这幅丢人的样子不仅让苏明、郑东他们看到了,就连觉非罗也看到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148章 第一重(三)   见区长镜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和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的局促, 看在觉非罗眼里觉得异常地开心。   若不是有旁人在, 苏澈又一再护着这个小道修, 已经很难对别的人或事产生兴趣的觉非罗真的很想狠狠地“欺负欺负”眼前的小家伙。   显然,目前的调戏已经很难满足觉非罗的促狭心理了。   觉非罗和区长镜之间的气场过于暧昧,身为组长的郑东不得不开口替区长镜解围。   “这可真是奇怪, 我们在场的其他四人也都中了荷鹭草的迷毒,觉道友功力深厚不受影响是理所当然的,但为何我和安远同为筑基巅峰修为, 却没有被幻相迷惑呢?”   “而且, 连只有炼气修为的苏明也同样不受影响。”   觉非罗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显然, 这迷毒发作不发作,与修为高低没有关系。”   现在区长镜是被觉非罗用滤空罩给罩着, 暂时隔离了荷鹭草发出的迷毒,才不至于继续被幻境所害。   郑东疑惑道:“既然跟修为没有干系, 那到底是什么条件触发了幻象?”   有别于郑东和区长镜的一脸不解,安齐远和觉非罗似是已心中有数,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英雄所见略同之后, 才由觉非罗开口道:“郑道友, 莫怪我问得直接,若不弄清是怎么回事,恐怕我们五人只能继续困在这洞窟之中,无法找到破解第一重禁制的方法。”   见觉非罗有了头绪,郑东自是高兴:“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觉非罗闻言笑问道:“不知郑道友可否经历过情欲之事?”   这问题一出, 不光是被问的郑东,就连一旁的区长镜和苏澈脸上都难掩尴尬之色。   郑东顿时觉得舌头有些捋不直——青阳洞虽然没有若耶阁那般戒律森严,但因修习道修独门心法的缘故,要求固本还阳不近女色,他自修习心法到达一定层级之后,就没再这方面破过戒。但若要轮到入门之前……   可方才他还说了要知无不言,如今若是有所隐瞒又怕耽误大事,可若说出来,其他三位同门还不知道要怎么看他。   见觉非罗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郑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在拜入青阳洞前,我的家人有给我准备过通房丫头……”   觉非罗其实对郑东的答案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很想假公济私地知道自家宗主跟苏宗主走到了哪一步,而且,他似乎更在意区长镜的答案一些。   见郑东已给出肯定的回答,觉非罗的视线先是扫到了安齐远和苏澈的身上。   果然,相对于脸皮赛城墙的安齐远,苏澈的满脸通红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回答了这个问题。   很可以嘛安宗主~   觉非罗给安齐远递过去一个“你很不错”的眼神,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安齐远的眉头有些微蹙。   觉非罗见状立刻将原先的设想推翻——看来是长征路漫漫,安宗主这批饿狼看来是已经闻到了肉味甚至已经舔了舔,但离真正拆吃入腹还有点距离。   苏澈其实很想提出异议——若这壁画上的“内容”才是真正的鱼水之欢的话,他和安齐远分明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但即便如此,他与安齐远的耳鬓厮磨却绝对不少,而且有好几次,他都在安齐远的刺激下尝试到了登顶之乐。若说完全没有过情欲之事的经验也有点说不过去。   正在坦白与不坦白之间纠结的时候,向来不乐意他与苏澈之间的隐私被别人窥视的安齐远毫无心理障碍地将祸水东引。   “我们兄弟二人的事情我们心中有数,这么说来,难道区道友连自渎都不曾?”   男性到了成年之后,即便没有那方面的经验,至少也会做过一些春梦,在没有异性的青阳洞中,自己帮助自己什么的完全是人之常情,在炼气期弟子中并不少见。   觉非罗一听就知道了安齐远的意思——虽然苏宗主还是童子鸡一枚,但区长镜小朋友却是连自渎都不曾的白纸一张!   区长镜见在场众人均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登时脸色涨得有如猪肝,失态地大吼道:“看什么看!有谁规定过男人就一定要做那种事?”   “我被舅姥爷带进青阳洞之时不过七岁,因着舅姥爷的缘故,对青阳洞入门心法的掌握自然比他人更快一步,加上舅姥爷对我管教甚严,筑基前就未曾踏出过青阳洞一步,不懂这种龌龊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区长镜只要一紧张,说话就像倒豆子似的,语速快得惊人,虽然听起来气势汹汹,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内里有多心虚。   觉非罗不知为何,听了区长镜的话不禁心情大好,对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小家伙又有了新的认识。   感觉到觉非罗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快将皮肤灼出个洞来,区长镜被这种陌生且奇怪的气场影响到,脑筋进一步短路。   “说来说去,你问这种龌龊问题到底要干什么!”区长镜对觉非罗大声嚷嚷道。   觉非罗在苏澈带着质问的眼神下将有些离谱的视线收了回来,回归到他惯常的那种无可挑剔的保护色,微笑道:“若是没猜错的话,这荷鹭草的迷毒只会对一个团队中与情欲相关度最低的人产生作用。”   这梵奇秘境凶险万分,即便是第一重境界,也很少会有人敢只身前往。   所以只要组队,每个人因际遇的不同在情欲的体验度上肯定有所不同,没有尝过情欲滋味的人最容易被荷鹭草的迷雾控制,进而引发幻相,对同伴展开攻击。   这种来自内部人的攻击大多出人意料,若方才没有觉非罗帮郑东挡下区长镜抛出来的第一道八卦斩,完全没有防备的郑东绝对会落得个缺胳膊少腿的境地。   而即便有人能在同伴的第一波攻击下反应过来,恐怕也很难猜到导致同伴发狂的原因,或者是即便猜到了原因,也无法结出像觉非罗那样完美的可以隔离迷毒的滤空罩来防止迷毒的进一步入侵。   所以最后造成的结果往往是队友们出于无奈,只能合力将受迷毒侵蚀的队友打死。   可只要中毒的队友一死,在剩余的人中又会出现一个与情欲度最低的人立刻中毒,进而将自相残杀的戏码不断上演。   待杀到剩下最后一人的时候,即便是不死也已经在之前的搏杀中遭受重创,恐怕再也无力寻找解开禁制的方法,自然只能铩羽而归。   郑东和区长镜听了觉非罗的分析,脸上再也无法掩饰惊讶的神情。   “这,这种兵不血刃的残酷法子,实在不像是慈悲为怀的佛修能想出来的啊……”   这种简单却又阴损的禁制,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觉非罗笑道:“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像梵奇这种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森严戒律中度过的人,一旦破戒,那种肆无忌惮恐怕连我这种魔修都望尘莫及。”   觉非罗在说话的同时,也将饶有深意的视线放在了区长镜身上。   “方才区小道友言下之意直指情欲之事龌龊不堪,恐怕是因为你自己未曾身临其境。若是尝到个中甜头,恐怕你比我等还难以克制也说不定呢?”   原本还沉浸在觉非罗那番惊世骇俗的分析中难以置信的区长镜也没料到觉非罗竟然又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登时大脑充血道:“简,简直是一派胡言!我青阳洞的心法何等博大高深,又岂会被区区的引诱打破?!”   可在死鸭子嘴硬的同时,区长镜又想起方才在幻境中自己的失态,顿时有种自掘坟墓的挫败感。   一直未曾出声的苏澈实在看不下眼,这才淡淡地对区长镜说了一句“闭嘴吧”,区长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觉非罗面前只能是多说多错,索性撇过头去什么都不愿意再说了。   觉非罗见调戏小家伙也调戏得差不多了,这才将话题引上正路道:“既然现在区小道友无事,我们其他人也暂时不会被荷鹭草的迷毒影响,现在有的是时间寻找破解第一重禁制的办法。”   苏澈也暂时将周围巨大的画像抛到脑后尽量不去理睬,抬起头来细细地观察了一圈,然后道:“方才我们进入洞窟时完全是一片漆黑,但是完全没有荷鹭草更没有迷毒,可见禁制并不会因为有人进入而被触发。”   安齐远点头道:“没错,荷鹭草是在觉道友打出用于照明的灵爆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郑东受了两人的点拨,立刻茅塞顿开地道:“难道,难道是因为有灵气的波动,所以作为机关的荷鹭草才会被触发的?!”   觉非罗露出一幅“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道:“据我所知,荷鹭草是阳生性灵植,耐高温,且特别需要阳光,没道理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洞窟里存在这么多年。”   “如今它不仅存在与此,还能散发出照亮整个洞窟的光芒和害人的迷毒,足以说明它并非是天然所生的荷鹭草,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所造出的整个禁制的一部分。”   “既然是禁制,那便需要灵力支持才能发挥作用。”   “可偏偏梵奇他老人家连这点灵力都不想浪费,所以才在洞窟四周刻上了这样的巨大壁画。”   “进入之人只要想破解禁制,肯定就会想方设法看清洞壁上画了什么,在我们催动灵力用于照明的同时,整个禁制就在吸收我们散发出来的灵力。”   “待它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就会在洞窟顶端开出这朵要人命的荷鹭草了。” 第149章 第一重(四)   虽然觉非罗已经将梵奇设置这道禁制的原理分析出来, 不至于再在队伍里出现自相残杀的悲剧, 但了解了禁制原理并不等于能把禁制解开。若禁制不解开, 即便他们几人能全身而退,但也丝毫没有捞到好处。   像郑东这样的急于寻求晋级机会的修士来说,肯定是不愿意止步于此的。   见众人脸色凝重地四处张望试图解开第一重禁制, 注意力也不再放在区长镜身上,这让区长镜不禁松了口气。   可当他抬头环顾四周的高耸的壁画时,竟有种莫名晕眩的感觉。双眼在出现重影之后, 似乎觉得那壁画比起之前更逼真了半分, 用四个字来形容只能是“不堪入目”。   但除去这个之外,整个高大的洞窟虽然空旷, 但却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没有其他的进路可寻。看来进路已经被禁制隐藏起来了, 不破禁制根本不可能走到下一步。   也不知是不是天才的思维逻辑都与常人不同,就在觉非罗都感觉有些遇到瓶颈的时候, 只听安齐远提议道:“既然这个荷鹭草能吸灵气,不如试试看让它一次吸个够,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郑东听了安齐远这大胆的提议, 震惊道:“这荷鹭草吸足灵气之后说不定还会放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迷毒, 难道真要这样兵行险招不成?”   虽然郑东的这句话并没有针对区长镜的意思,但拖了队友后腿的区长镜脸上一热,颇有自知之明地低下头道:“以防万一,还是用捆仙索先将我捆起来好了。”   免得又让之前那种攻击队友的蠢事再次上演。   觉非罗闻言笑道:“梵奇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现在捆了你, 万一待会荷鹭草又放出另一种迷毒来,换成我发了狂,那你岂不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觉非罗的话说得简单,但听在区长镜耳里却信息量极大——这荷鹭草的迷毒一般只能从队伍中两个极端的人下手,要不就是像他这样没甚经验的人,要不就是最有经验的人……   区长镜忽然觉得有些不高兴——照觉非罗的话说,难不成他是队伍里经验最多的老手?   但转念一想也解释得过去,虽然觉非罗在青阳洞卧底了很长一段时间,表面上看过的也是清汤寡水的禁欲生活,可保不齐他没进青阳洞之前或者回到无赦谷之后胡天海地啊!再说了,即便是在青阳洞的时候,以觉非罗在内门的地位,完全有能力暗度陈仓,或许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区长镜觉得心情更加不好了,看觉非罗侧脸的眼神也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像是恨不得要把觉非罗的皮给剥下来似的。   被这样犀利的眼神盯着看觉非罗怎么可能不知道,可这种难得的被人如此注视的感觉,也挺好的就是了。   觉非罗故意往安齐远那边看去,手中凝出了一团灵流,径直将灵流像之前那般打了上去,在洞窟的上空爆出绚烂耀眼的灵爆。   只是与之前那个用于照明的灵爆不同的是,这次觉非罗打上去的灵爆蕴含了更多的灵力,足以将暗无天日的巨大洞窟照耀得如同白昼。   灵爆爆出的亮光让众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等到灵爆的亮光湮灭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却也被眼前这震撼的一幕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   看着在整个洞窟内飘散着的带着萤萤亮光的星星点点,乍一看还以为是萤火虫,可将那小小的光点抓在手中细看,却发现那星点亮光是由像被垂散了的蒲公英一样的一朵朵长着细细容貌的小伞发出的。   当偌大的洞窟都布满了这种星点柔光的时候,原本黑漆漆的洞窟也变得不再阴森可怕,反而增添了一种浪漫主义色彩。   区长镜看着停在掌心中的小绒伞有些呆愣,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像不像那株开在洞顶的荷鹭草那样外表好看内里恶毒,但即便避开了这朵,还有其他无数朵飘散在四周的小绒伞,显然是避无可避的。   在众人都如临大敌地看着这布满洞窟的小绒伞,打算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异象出现,反而是那些小绒伞经过一段时间的飞舞之后慢慢地沉淀到了地面,在地上铺了萤萤柔柔的一层,看着十分美丽。   “你们看,那株荷鹭草是不是开花了?”   苏澈指着体型比之前涨大了数倍的荷鹭草提醒其他人,方才他们都被那漫天的小绒伞转移了注意力,而就在这几息之间的工夫,依旧隐身于黑暗中的荷鹭草竟然已经开出了硕大的花朵。   “会不会又要放什么迷毒?”   区长镜已经紧张到草木皆兵了。   这荷鹭草方才没开花的时候就让他丢尽了脸面,现在竟然开出了如此巨大的花朵,难不成还有什么更毒辣的后招?   区长镜一边警惕地看着荷鹭草开出的花,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时刻关注着离自己不远的觉非罗。   若真被觉非罗那张乌鸦嘴言中了的话,元婴老祖发起狂来又哪是他们几个筑基修士能躲得过的?   只是观察了一会也未见异常,反倒是安齐远提醒他道:“荷鹭草好像在结果。”   区长镜抬头一看,果然,那巨大的花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原来深藏在花瓣中的花蕊开始凸出,凝出了一个发亮的果实。   那果实被伸长了将近一丈的花柱顶在了洞窟中央,随着果实的结出,地上的那些小绒伞也像是被风吹起一般,在洞壁上凝出了两个奇怪的轮廓。   “这是什么意思?”郑东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苏澈看了看正在发出柔和亮光的荷鹭草果实,看了看贴在洞壁上的小绒伞,又看了看那两副巨大的壁画,脸色不由得变得有些僵硬。   安齐远和觉非罗对视一眼,眼中似有戏谑又有无奈,显然是已经看出了门道。   区长镜已经快要被这神神叨叨的洞窟给弄得神经错乱了,哪里有什么心思去思考这三者之间的联系?登时只好跟郑东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所措。   这种尴尬时候,自然又只能由觉非罗“主持大局”。   只见觉非罗将右手轻握成拳,放在唇边清咳数声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悠悠解释道:“你们看,这荷鹭草的果实发出的光正好能让我们的身型在洞壁上投射出这样大小的倒影。”   觉非罗说罢,还故意用手挡在荷鹭草果实之前示范了一下,果然能在洞壁上印出剪影。   “你们再看看那些发亮的绒草组成的轮廓,跟那两副巨大的壁画比较看看。”   区长镜和郑东根据觉非罗的提示两相对比,这一看,脸色也有些发白——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那绒草组成的轮廓,岂不就是那两幅巨大壁画的缩小版?   这下,梵奇的恶趣味便已经昭然若揭——想要解开这第一重的禁制,那就请作出跟那两幅巨大壁画一样的动作来。   至于如何来判断是否符合梵奇的要求,那就要靠这颗发光的果实和墙上的绒草组成的轮廓。   只要来者做出的动作剪影与墙上的绒草轮廓相吻合,想必洞中的禁制就能打开了。   区长镜回过神来,直接一边跳脚一边骂娘。   “什么下三滥的臭玩意儿,老子不奉陪了还不行吗!”   这洞窟中的壁画本来就低俗不堪,直接打碎了他对梵奇的最后一咪咪幻想,刷新了三观也就罢了,现在难道还要随波逐流,为了那什么狗屁机缘就学梵奇那样随便与谁行苟且之事?   区长镜是个急性子,脑子已经被一波离奇过一波的事实炸成了糨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其他的,直接就想逃离这个荒诞可笑的地方。   可就在他刚气急败坏地走到接近下海台阶的地方,却忽然感到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怎么……”   区长镜的话还没说完,抬头就见一座小石山迎头砸下。   因着这石山出现得太突然,下坠速度也离奇地快,弄得他完全措手不及,脚步也像被打了钉一样地定在了原地。   区长镜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   谁会想到进入的时候根本就空无一物的台阶出口会这般突然地天降巨石?这巨石明显带着土系法术的气息,而土系法术最擅长碾压或是填埋坑杀目标体。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区长镜只觉得自己的腰受了一个很大的力,在巨石即将砸到他脑袋上的时候,被那股力量给扯飞了出去,重重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众人被巨石落下时扬起的漫天尘土呛得不行,区长镜更是摔了个灰头土脸,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应该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   可刚想动一动双腿,却发现自己的腿像是被什么缠压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等他低头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并非是摔砸在坚硬的石地上,而是整个人被觉非罗紧紧护在了怀里。   “你……”   说不吃惊是骗人的,区长镜也没想到觉非罗真的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救。   看着怀中的人露出一幅呆愣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像极了那只在冬日会来敲他的窗户讨食吃的松鼠,觉非罗忍不住又起了逗弄之心。   “我这是第几次救你了,是不是也差不多是时候考虑考虑以身相许了?” 第150章 第一重(五)   “以, 以, 以什么……”   由于两个人的身体贴得实在太近, 觉非罗的体温和气息萦绕在鼻端,区长镜顿时觉得这种肌肤相亲的氛围比方才中了迷毒还要糟糕,但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只能盯着觉非罗近在咫尺的俊美无双的五官语无伦次起来。   “你们没事吧?”   苏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将区长镜从一片混乱中震了出来。   “没,没事。”   区长镜有些吃力地将跟觉非罗像扭麻花一样交缠在一起的双腿“分解”开来, 在苏澈的帮扶下站起来走了两步, 很庆幸地发现方才只是摔了一脸灰,什么地方都没有伤着, 实在是有惊无险。   觉非罗也自行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尘土弄脏的白色衣袍, 一挥手施了个清洁术,又恢复到之前那飘逸若仙的模样。   只是这巨石已经落下, 被困在里头的人已经没了退路。   意识到这点的区长镜沮丧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我明明听说过有解不开禁制的人原路返回的。”   从青阳洞出发前杜长茂就交代过,让他千万不可贪功冒进, 若真的超出能力之所及, 赶紧原路返回保命为上。   杜长茂之所以能这么劝他也不是毫无根据,至少在他能够接触到的关于梵奇秘境的记载中,确实有人是留着性命无功而返的。   苏澈叹气道:“估计那些能够原路退出秘境的,都是没有第二次触发荷鹭草生长的人。”   第一次灵爆只是让荷鹭草散发迷毒,但却远不能使它开花结果。   那时候, 洞窟内的禁制尚未被完全触发,所以那些打退堂鼓的人只要能扛住迷雾的侵袭,还可以选择原路退出秘境。   可既然安齐远看穿了梵奇设置这重秘境的心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梵奇实际上是一类人。   梵奇这种思维诡异的天才,又怎么会舍得让那些能猜出他心思的人离开秘境?   梵奇是天才,是将六根清净和重色重情这两种矛盾体结合在一起的修士,要想在修真界找到一个跟自己相仿的同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看破自己设下的禁制的“苗子”,若不将人留在秘境中好好搓玩一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禁制?   所以一旦荷鹭草开花结果,秘境里的人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是硬想出去,除非你的法力足够将堵住洞口的巨石给击穿或者挪开。   可即便是这里头修为最高的觉非罗也不过是元婴巅峰,想要跟化神巅峰的梵奇施展的落石术抗衡明显有些勉强。   郑东见状皱眉道:“如今就是想回去给外头的人报信都不行了。”   觉非罗接了话茬道:“也不是不行,或许解开禁制之后,这堵着通道的巨石也会一并消失。”   觉非罗说完又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反聒噪的常态沉默不语的区长镜道:“你怎么选?是跟我们一起破禁制,还是选择一辈子困在这里?”   区长镜显然还在做思想斗争,同他一样对破解禁制之法心生抵触的苏澈也不禁抱怨道:“这破解之法也实在是下流,梵奇究竟是藏了什么心思才下的这种禁制?”   安齐远摸摸下巴,看着苏澈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想必这就是梵奇对‘欲’的理解——黑暗的不见天日般的深沉和凝重,让人看不到未来和希望,只能沉沦在一片欲海当中,失去前进的方向。”   觉非罗和郑东闻言,也不禁微微颔首认同。   安齐远继续道:“再说了,梵奇飞升之前留下的秘境,里头放着的肯定都是他拥有的法宝和灵药。”   “照梵奇这种特立独行的性子,既然想要他的东西,那至少得认同他的价值观。”   “想想就知道,谁会愿意将自己用过的宝物送给一个从头到尾都在鄙视自己的人?”   苏澈想到梵奇的离经叛道,不禁语带尴尬道:“可即便有人不反对他的价值观,那也不能强迫别人做跟他一样的事情啊!”   而且这两幅巨大的壁画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即便是只有他和安齐远两人进到这秘境里,他未必愿意做这种事,何况现在还有其他三人在场,更是打死不情愿了。   觉非罗自然知道苏澈脸皮薄,便也开口劝道:“依我看梵奇也没那么强人所难——虽然这壁画画得是露骨,但那绒草组成的轮廓也并不是十分精密。”   “估计只要模仿得八九分相像,禁制就能被打开,没有必要来真的。”   区长镜闻言满脸地指着巨大的壁画道:“即便如此,可,可这画上的两人是裸裎相对,我们这宽袍大袖的,即便要像个八九分,不也得光着……”   区长镜算是一针见血,苏澈脸色也变得更加尴尬。   安齐远抢先一步表态道:“我跟苏明是表兄弟,以前就一起洗过澡,裸裎相对也没什么,我们来模范左边这幅壁画好了。”   一个家族的兄弟一起泡澡什么的是常有的是,在外人看来裸着亲近些也没什么。   苏澈一看安齐远这样瞎积极,实在恨不得挥两拳到他带着贼笑的脸上。   但是碍着有不明内情的郑东和区长镜在,反应过度反倒会露马脚,只得暗暗咬牙忍了。   见安齐远如此“大度”地率先表态,区长镜反倒不好再固执地坚持己见。反正现在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境地了,他只能选择一种不那么糟糕的方式来解决眼前的难题。   没等觉非罗说话,区长镜就对着郑东道:“那我就和你一起……”   若是没有觉非罗在场,郑东倒是不介意跟区长镜走走过场——反正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之前也不是没在青阳洞后山泡过温泉,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可自从发现觉非罗似乎被区长镜提起了兴趣,言语和行为都极尽挑逗之能事,明显就是想要将区长镜拆吃入腹的。   若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的话,郑东也真是白活那么久了。   见区长镜果然想拿自己当挡箭牌,郑东立马十分识趣且干脆地秉持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最高生存准则,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像拨浪鼓:“不不不,我这人有个毛病,跟同性贴太近会吐。你也不想我吐你一身吧?”   见郑东像是躲瘟疫一样一边摆手一边往后撤,区长镜差点没气得个倒仰,就差没冲上去撕郑东的衣服了。   谁知区长镜刚迈了没两步,就被一股力猛地扯了过去。   区长镜猝不及防,鼻子一下就撞到了一幅坚硬如铁的胸膛上,差点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你干什么!”   觉非罗箍着区长镜的腰笑眯眯地道:“我跟郑道友不一样。你看,跟你贴那么近我也没想吐。”   区长镜面红耳赤地猛踹了绝非罗几脚:“给我放开!你不想吐我想吐行了吧!”   见区长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觉非罗更是觉得好玩——他有多久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小东西了?掩埋很深的恶趣味也逐渐被区长镜给勾了出来。   只见觉非罗抽掉了腰带扯开松掉的衣襟,在区长镜面前露出一大片覆盖着完美胸肌的胸膛:“没关系,你可以随便吐在我身上,我一点也不嫌弃你。”   觉非罗力气奇大,区长镜即便用尽了全身力气竟然连一只手臂都挣脱不掉。反而是腰带被扯开的觉非罗的衣袍在动作中哗啦啦地往下滑。   “你现在是要吐了?那赶紧把你自己的衣袍一并脱掉,别弄脏了不是?”   觉非罗说罢一勾手指就把区长镜的腰带也扯开了,区长镜脸色顿时变绿,但是挣了几下之后发现他身上的衣袍竟然掉得比觉非罗还要快,反而投鼠忌器不敢再动了。   觉非罗见他僵在那里,更是有恃无恐。   扣在区长镜的腰上的手一用力,区长镜的半裸的胸就贴在了自己身上。   小东西正处于盛怒之中,体温高的出奇,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觉非罗感觉出奇的好,更是忍不住贴着摩挲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摩到了什么地方,区长镜整个人浑身一颤,膝盖都软了半分差点站不住,登时软软地虚靠在觉非罗身上。   “你,你这个混账……”   区长镜的语气虽恨不得将觉非罗碎尸万段,但却瞒不住悄悄爬上颧骨的那抹奇怪的绯红。   觉非罗看他那失态的模样,知道抓到了区长镜的软肋,身下更是暗暗使力,狠狠地摩了摩那软软的小凸起。   “你,你不要乱动!”   区长镜狠狠地瞪了觉非罗一眼,双手不由自主地反勾住觉非罗的腰,想要阻止觉非罗乱蹭。   可殊不知他这样一动,不仅不像拒绝,反而让两个人的身体越发贴近了一些。   郑东快要被眼前这无比香艳的一幕震傻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回避。   眼见区长镜身上的衣袍被蹭落得越来越多,觉非罗十分不满地递了个眼神过去。郑东这才后知后觉地跑到荷鹭草发光的果实下抬头盯着果实看,美其名曰是“观察荷鹭草和禁制的变化”。   觉非罗笑着将唇贴在区长镜耳边低语道:“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配合一些赶紧模仿一下右边那副壁画,早完成早了事不是更好?” 第151章 第一重(六)   觉非罗那边正胡闹得欢实, 苏澈这边却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中。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若是为, 他苏澈原本在安齐远面前已经基本等于没有的面子,这下在觉非罗面前也丝毫都保不住了;若是不为,身边还有郑东和区长镜两个不知内情的家伙在, 不帮忙解开禁制怎么也说不过去。   而且以安齐远的性子,除了他之外更不能考虑第二人选。   说来说去,就是梵奇挖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把他和区长镜都给坑惨了。   就在苏澈犹豫的当口, 区长镜竟然已经被觉非罗脱得差不多了,现下正被觉非罗从后往前抱着。因为被觉非罗的身体当着, 从苏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还在挣扎的区长镜偶尔漏在外面的圆润的肩膀,还有很难被挡住的修长的双腿。   虽然明知道两人并没有干什么, 但那种满溢的春意,还真有点像诗句中描写的出墙红杏带来的惊艳, 远比满园桃粉更勾人心魂。   安齐远早就习惯了苏澈在这方面的磨叽,也知道苏澈脸皮薄,轻易抹不开面子, 非得人上前狠狠推一把, 想要他主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安齐远也乐得做这种恶人——只要能把到嘴的嫩豆腐吃到,他一点也不介意苏澈将流氓恶霸一类的词用在自己身上。   趁苏澈还在发愣的档口,安齐远将人往石壁上一推,轻易便将人禁锢在自己的一双长臂之间。   两人的鼻尖凑得很近,却恰到好处地控制着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没有贴在一起, 但对方的鼻息已足以弥补肉体上的那一丝丝分离,成功地引起了躯体的战栗。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痛快点?你看区长镜他都快要被觉非罗整疯了。”   安齐远话语里尽是揶揄,但实际上他这次还真不介意为觉非罗拖延一下这段可以光明正大地逗趣的时间,毕竟与觉非罗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人露出这样不依不饶的姿态来。   苏澈如今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区长镜。   只是虽然其他人都并未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但他还是因着有外人在场,心里着实抵触得厉害。   安齐远笑罢眸色一深,俯到苏澈耳边轻语道:“放心,我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看到你那种样子……”   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安齐远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无法让人放松。   苏澈下意识地用手扣住安齐远轻轻拉扯自己腰带的手,眉头皱得紧紧的,但更多的是紧张和担忧,厌恶的神色倒是没有发现。   安齐远故意用唇碰了碰苏澈温度有些偏高的脸颊。   “放轻松些。”   说着,就从苏澈的手中挣脱开来,一条藏青色的腰带翩然落地。   此时苏澈的身体已经透出了淡淡的粉色,乍一看还真有点像煮熟了的虾子,安齐远也不多逗他,只是将苏澈的衣袍一层层地卸了。   等到碍人的衣饰没了,苏澈只能刻意撇开视线,故作镇定地看向别的地方,但踩在地上微微蜷缩起来的脚趾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安齐远笑着自己也宽了衣,比苏澈要大上一号的骨架将苏澈的人严严实实地包在了怀里,   抓住苏澈的手,模仿着壁画的动作搭到自己的腰上。   “阿澈,你也得配合配合才是啊。”   安齐远的语气中颇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调调。   苏澈暗自压下想往安齐远脸上甩出乾坤八卦斩的冲动,把心一横,抬起一条腿勾在安齐远的腿上。   只是壁画中的动作还有一个微微的后仰弧度,苏澈必须要借助安齐远才能将自己的身型定住,便只得用力扣紧了安齐远的腰。   苏澈这一用力,手指就扣到了安齐远的腰眼处,登时只觉得跟自己身体紧贴的那炽热的身躯忽然一僵,原本挂在安齐远脸上的游刃有余的表情也随之变化了一下。   苏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又试探性地往那两个性感的腰眼抠了两下。   果然,安齐远差点没蹦起来,身上的热度也烧得更旺。   苏澈心下得以,还以为真找到了安齐远的软肋,更是愿意再抓住机会狠抠几下。   谁知被安齐远看破了意图一下就抓住了苏澈那正在捣乱的手,凑在自己脸边的俊脸也变得有些狰狞。   “别乱点火。”   安齐远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见苏澈竟然有恃无恐地面带笑意,索性用下身狠狠地撞了一下苏澈以示警告。   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苏澈脸色也变了。   “你可别乱来。”苏澈警告道。   安齐远捏了把苏澈的颊肉:“你不乱点火我又怎会如此?”   说得苏澈再也不敢动弹,只得僵在那里任安齐远摆布。   也不知是不是安齐远和觉非罗真那么心有灵犀,只听安齐远刚笑着说了一句“也差不多了,一口气豁出去如何”,在苏澈看不见的那边就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   那声音即便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发出来的,可正是因为看看不见,光是听到这保函春情的一声喘息,就足够让人的脑海里各种光怪陆离浮想联翩,苏澈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狗尾巴草搔过似的,浑身都发起痒来。   安齐远没给苏澈太多喘息的时间,手上一用力,直接拖着苏澈的臀将人给撑起来了。   即便不用刻意模仿,下身腾空的苏澈只能双手往后码着石壁,两腿紧紧地夹着安齐远的腰,动作与石壁上的壁画倒像了十成十。   苏澈在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哪里还有心思顾上其他。   但在动作匹配上的那一刻,原本沉寂在地面上的那些带着萤光的绒草便发出了耀眼的亮光,像是被风卷起一般在洞窟内盘旋着,铺天盖地地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安齐远趁势从地上捞起方才掉落的衣袍,将苏澈裹了抱在怀里,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赤裸。   待那阵旋风散落,方才布满了洞窟的绒草已不见了踪影,原本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山壁却打开了一条辽远的通道。   禁制被解开了!   只是,相对于禁制被解开这种已经在苏澈意料之内的事情,远比不上对区长镜的担心。   可等苏澈迫不及待地放眼看去,只见觉非罗也同样用白袍裹着区长镜,只是并不是像安齐远那样抱着,而是将人直接扛在了肩上。   安齐远打了个响指,用法术瞬间将他和苏澈的衣袍穿戴好,对着觉非罗抬了抬下巴问道:“区长镜怎么了?”   觉非罗耸耸肩:“估计是受打击太大,昏过去了。”   觉非罗也有样学样地用法术将自己打理好,但却没有将区长镜也一并打理的意思,看来是还没戏弄够本,打算等区长镜醒了再继续来。   苏澈只得默默地在心里为区长镜点蜡,与安齐远一起往破解开的通道上走去。   一行人站在通道边缘,眼前竟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辽阔的黑暗,整个空间大得让他们脚下所站的这个洞穴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中的一颗小米粒,震撼之情自是无以复加。   无边的黑暗中出现了悬浮在空中互不相连的石锥,看样子是踩上这些石锥,就可以走出第一重欲境。   “好不容易打开了禁制,那就走走看吧。”   觉非罗率先扛着区长镜跳上了第一个石锥。   就在郑东也想跟在觉非罗后面跳上石锥的时候,忽然十分惊讶地指着觉非罗脚下的石锥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原来,在觉非罗跳上石锥之后,那石锤的中心部分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渐渐露出了内里藏着的东西。   仔细分辨一下,发现里头藏着的是一颗通体透红却泛着金光的丹药,看着就觉得十分罕有。   郑东见状激动道:“这,这难道就是第一重欲境的藏宝之处?!”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又十分考验人性。   想要拿到这石锥里面的东西,就必须要用灵力打碎石锥才能把宝物取出。   可若是打碎了石锥,即便站在石锥上的人能立刻用身法跃至第二个石锥上,但没有了第一个石锥,还留在洞窟这边的人却很难再跃到石锥上。   若是先跃上石锥的人发现了这点,只要心生贪念,自然就会打碎第一个石锥,让还在洞窟的人无法分一杯羹,而他自己则能将无数个石锥里含着的宝物都搜刮一空。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看来,梵奇秘境最危险之处并非在于梵奇设下的那种有形的陷阱,而恰恰是梵奇在洞悉人性的丑陋一面之后,用人性中最大的弱点来设置的连环圈套。   这连环圈套中只要有一个人中计,就会陷整个团队的人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想到这个,苏澈不由得觉得脊背生寒——虽然曾经是化神巅峰的修士,但在某种层面上,他与梵奇相比似乎是差了太多太远。这当然不是指境界上的差异,而是整个人在心智成熟层面的差异。   或许九天玄雷将他从顶峰击落也确实是有其深意的吧?   郑东有些担心地看着已经跃上了第一个石锥的觉非罗。   虽然觉非罗已经是元婴老祖,但梵奇留下的好东西没有人会嫌多,外加被觉非罗看重的区长镜此时也被他扛在肩上,若是觉非罗真不想让他们几个分杯羹,只需打碎脚下的石锥取走宝物即可。 第152章 第一重(七)   与郑东不同, 安齐远和苏澈都最了解觉非罗不过, 或许在那个男人眼里, 此刻石锥里藏着的那颗丹药远远比不上那个被他扛在肩头的小小筑基修士。   见觉非罗只是停下动作往自己的脚下看了一眼,然后就很自然地转过身去跃到了第二个石锥上,这时候安齐远才抱着苏澈跃上了第一个石锥。   待安齐远和觉非罗分别在第一个石锥和第二个石锥上站定之后, 郑东又发现觉非罗脚下站着的那个石锥开始变得透明,露出了内里藏着的一个流光溢彩的酒樽。   那个酒樽就跟远古朝代里帝王用的三脚青铜樽一模一样,但樽体却是用一枚硕大的极品灵石雕琢而成, 樽体的每个图案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现下正安静地悬浮在石锥中空的内部,静静地散发着温和的灵光。   “帝王灵樽!这就是上古志异中记载的帝王灵樽!!”   认出这个酒樽的郑东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要知道, 在这轩辕大陆的修真界,最为通行货币的并非是凡界的金银铜锭, 而是蕴含有天地精华的灵石。   灵石分为下、中、上、上上和极品五个等级,其中蕴含的灵气越多越纯粹, 灵石的等级就越高。   灵石可以在地下灵脉中挖掘,也可以通过狩猎灵兽获得。   只是自上古仙人二界分离之后灵脉逐渐枯竭,灵石的数量和质量也大不如前。而修士修真又多需要灵石炼丹或锻造各种法宝武器, 灵石却不可再生越用越少, 自然是越来越珍贵。   如今下品和中品灵石的数量虽然还算可观,可上品灵石却很稀少,上上品灵石已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就算有,基本上也已经被元婴老祖以上境界的修士所有, 像郑东这样的筑基修士更是见都没有见过,所以就更别提极品灵石了。   如今眼前这个帝王灵樽却足有他一个手掌那么长,可见是用了一颗比手掌还大的极品灵石雕琢而成的。   极品灵石只要有小拇指甲一半的大小,其中蕴含的灵力就足以瞬间让灵力完全枯竭的元婴老祖完全恢复,若是每日能用这个灵樽浅酌一杯清茶果酒,对修为的提升绝对有莫大的好处。   郑东出于本能地咽了一口口水——虽然梵奇落下的禁制十分凶险,但在破开禁制之后的惊喜却也是与之相当的。   等郑东终于从帝王灵樽给他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远处的觉非罗和安齐远正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己。   郑东这才惊觉他在宝物面前失了态,就像个完全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完全没有分寸,端的惹人生嫌。   郑东赶紧狠狠地往自己的脸颊拍了两巴掌,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这才凝神提气跃到了石锥上。   随着郑东最后一个踏上石锥,原本在众人身后的那个巨大的石窟登时消失不见了,整片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在一片漆黑中散发出幽光的一长溜石锥。   “怎,怎么办,洞窟怎么不见了?”看到身后的光影逐渐湮灭,郑东难免有些不淡定起来。   安齐远无所谓道:“反正即便是在洞窟里也无法出去,呆在那没有任何意义。”   觉非罗也交待道:“石锥里的东西太过惑人心魄,无时无刻不在诱人探取,但我总觉得里头是陷阱,轻易动它不得,还是先往前走看看有什么情况再说。”   众人对于觉非罗的话自然是认可得不能再认可——对于梵奇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神奇逻辑他们方才已经领略了个大概,如今上赶着取宝物那才是脑壳坏掉的行为。   于是在觉非罗的“带领”下,一行人在直线排列的石锥上不断地飞跃,每踩上一个石锥,就能看到石锥里蕴藏着的稀世珍宝。   于是郑东也从一开始的惊叹变成了见怪不怪,到了后来,索性是麻木地完全不去看脚下踩着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就飞掠过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脚下的石锥依旧是绵长得没有尽头,周围的黑暗也丝毫没有改变。   看不到方向的郑东难免开始觉得心绪焦躁,可又看到同样是筑基巅峰的安齐远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当下牙关一咬,稳住心神继续跟了上去。   就在众人闷头赶路的时候,一直被绝非罗扛在肩上的区长镜也悠悠转醒。   这刚一开眼,就觉得眼前昏黑一片,还以为是自己还在睡梦中,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可再一细看,才借着石锥上散发的点点幽光,看出自己正在移动,而且还是被人扛着走的。   断层的记忆这才跟之前在洞窟中发生的事情续接起来,区长镜顿时觉得脑门一热,手上掐出一个灵爆就想往觉非罗头上砸。   原本以为觉非罗多少会动用灵力阻挡一二,谁知道觉非罗避也不避,门洞大开地任区长镜胡来。   区长镜的灵爆眼看就要砸到觉非罗脸上了,却在跟前险险地收住,纠结了半天才将灵爆给隐了去,转而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放我下来!”   觉非罗看也没看区长镜一眼,照旧在石锥上飞跃。   “你衣冠不整的,难道想要光着身子在石锥上蹦跶?”   听出来觉非罗语气中的逗趣,区长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掐了个更衣小法术,想要让自己穿戴整齐。   谁知道响指打了数个,身上的状态还是丝毫没有转变。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施的法术被觉非罗给屏蔽了。   这厮根本就没有让他穿上衣服的打算!   区长镜这辈子还真没这样丢脸过,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折在同一个人手里,觉非罗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比天敌还要可怕的存在。   奈何形势比人强,区长镜只得低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不成么?”   觉非罗扛着一个人依旧如履平地,听到区长镜近似于讨饶的话语,笑着问道:“你是在求我?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区长镜把左边的牙咬了又咬右边的牙,牙槽摩得咔咔响,真恨不得把觉非罗的耳朵都给咬下来。   觉非罗本来就把区长镜当成小豹子在逗,也不在乎他亮出小小的尖牙和爪子,反而好像觉得他还不够炸毛似的,抬起手来拍了拍区长镜的屁股。   “莫要乱动,你还真想摔下去不成?”   区长镜这辈子连他母亲都没有这样打过他的屁股,谁知道成了堂堂的筑基修士之后反而会被人这样耍着玩?   好吧,即便筑基修士在元婴老祖眼里估计连只蝼蚁都不如,但杀人也不过头点地罢了,有必要像猫抓老鼠一样逗弄吗?   区长镜忽然觉得有一股又酸又涩的气堵在喉咙口,既上不来也下不去,那种复杂的滋味也分不清到底是愤恨还是委屈,憋得久了只觉得呼吸困难眼眶发热,难受得无以复加,生怕弄出什么更丢脸的事来,索性闭口不言。   觉非罗跟区长镜这样一来二去的逗弄得正是开心,谁知道那小家伙忽然像锯嘴葫芦一样闷不吭声,这好玩的指数就登时跌了下来。   觉非罗觉得奇怪,这才调动灵识刻意感受区长镜的灵气波长,察觉到异常之处,原本健步如飞的速度也不禁顿了顿。   将扛在自己身上的人往胸前一放,区长镜被觉非罗拦腰抱在胸前。   区长镜哪里肯跟觉非罗面对面,但因着姿势的关系,即便撇开了脸也逃不过觉非罗探究的视线。   区长镜左躲不过右躲不过,手又被钳在身后,只得破罐子破摔地将脸埋到了觉非罗胸前。   觉非罗难得享受这种投怀送抱,心下欢喜,便没再闹怀中之人。待区长镜冷静一些了,觉非罗才笑道:“怎么,这点小事就流马尿了?”   区长镜本能地想顶撞回去,但又忽然记起苏澈说的那个多说多错,便把心一横,决定觉非罗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搭理,来个以静制动,也好被觉非罗一直看笑话的好。   趁着区长镜沉默的时刻,觉非罗才有机会仔细琢磨怀中人的长相。   区长镜的五官自然是出色的,但对于本身就是双灵根天赋,而且还整天面对着像苏澈、安齐远和龙潜、杜遥这样的单灵根天赋的修士的时候,审美的挑剔程度已经是登峰造极,寻常人在他看来根本就连“丑”都算不上,直接就被编入一零一号大众脸,根本不会在觉非罗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   区长镜的天赋放在轩辕大陆已是中上,所以容貌也是相应的中上之姿,但离觉非罗对美人还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照理说不该引起觉非罗这么大的注意才对。   一开始觉非罗自己也本能地将对区长镜的注意归咎到区长镜对他出言不逊、处处挑衅之上。但后来一深究,才发现其实在觉非罗比常人要多出许多倍的漫长人生中,挑衅他的人绝不少于百个千个,只是这些人要不就是死于觉非罗之手,要不就是在进阶的过程中陨落了,就跟雁过无痕一般,也没在觉非罗的记忆里留下过太多痕迹。   说起来,觉非罗的性子甚至比苏澈还要清冷一些。   苏澈不过是外表看着清傲,实则内心却干净得如一汪清泉,心地也是柔软的,除非到必要的时候,否则轻易不会下狠手。   但觉非罗却不一样。 第153章 第一重(八)   觉非罗的那种清冷, 是看透了世上的酸甜冷暖之后沉淀下来的一种气场, 特别是当他在登顶到元婴老祖的高度之后, 对于身边围过来的不如自己的人,更是多了一份疏离和冷淡。   也就只有安齐远和苏澈这种本身天赋就高于他,不会对他起什么歪心思的人才有可能进入他的密友名单之中。   打个比方, 若说苏澈是一张白纸的话,所以让人感觉到有种清冷的距离感的话,觉非罗就是一张已经被染透了的黑纸, 里头充斥着对人性的怀疑甚至是否定。   那种如沐春风的微笑不过是一种保护色, 让那种微笑始终没有深入到他的眼底。   只是这种保护色真的很成功,至少即便他是无赦谷埋在青阳洞眼线的事情曝光之后, 在青阳洞还是有为数不少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对他赞誉有加。   不过奇怪的是,就是这个被他抱着的小家伙, 似乎是能一眼就看透他的伪装似的,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真实所想暴露出来, 完全没有因为他的修为和他的身份所影响。   区长镜,真是有些难得。   觉非罗想罢,又把手中的人掂了掂。   区长镜虽然个子高,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区长镜小的时候被那场意外事件影响过, 骨架并不算宽的,所以现在把人掂在手里,也并不重,甚至还有点偏轻的。   可惜修士一旦筑基,相貌和体型就会定格在筑基时的状态, 想要改变并不容易,否则觉非罗还真有点想要将人养肥的想法。   真不知道这样修长的身躯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勇气,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挑衅自己。   现在这小东西在自己手里吃了几次亏,倒是有些学乖,没有再正面跟他杠上了。   可这种低头赌气强憋着什么话都不要说的样子也是极致可爱,让觉非罗觉得若是能圈养一只这种磨不平爪子的小兽在身边似乎也十分有趣。   若是每天都能看到区长镜憋红了眼眶的样子就好了。   觉非罗心里盘算着,抱着人也不愿撒手,心思倒真没放在脚下的石锥上,只想着该找个怎样的借口向青阳洞讨人,若是这小家伙死活不愿意来,又要怎么把人给掳到手。   觉非罗正若有所思地往前行进,便听后方传来安齐远的声音。   “奇怪,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不就是方才出现过的帝王灵樽吗?”   苏澈也发现了这个情况,郑东更是疑惑地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一长串似乎望不到尽头的石锥。   觉非罗这才将注意力从区长镜身上转出来,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道:“这石锥路看着虽然是一条直线,实则应该是一个循环的圆,我们应该已经绕了一整圈,所以才回到起点了。”   郑东苦恼道:“若这石锥路真如觉道友所说是个循环无尽的圆的话,那我们在这里绕岂不是永远也绕不出这个死胡同?”   自这条石锥路出现之后,原本的那个石窟就已经消失,现下只剩下一片黑暗和石锥里头的宝物。若是找不到出路,即便能将宝物全都归为己有也是枉然。   苏澈摇头道:“既然是根据五行八卦造出的禁制,有死就必定有生。循环无尽的圆看似死路,定也蕴含着生机,就看我们能否发现了。”   安齐远正儿八经地附和道:“阿明所言甚是,梵奇向来喜欢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只需想想普通人看到这条石锥路之后的反应,然后作出与他们相反的选择就对了。”   众人都觉得安齐远的分析很有道理,郑东补充道:“若是有贪念的人,定然会在踏上石锥发现宝物之后先下手为强,甚至有可能会打碎石锥拿取宝物,让后面人无法踏上生路,只得留在方才的石窟禁制中了此残生。”   觉非罗道:“梵奇虽然特立独行,但似乎特别讨厌忘恩负义之辈。这石锥路虽然看着是与原先的石窟禁制截然分离,但却应该是一体两面。”   “若冒然将石锥打碎,虽然留在石窟的人未必能逃出生天,但那个先行踏上石锥路的人想必也将生门打破,恐怕再也无法发现这条石锥路是在无限循环的秘密,只能葬身在这片黑暗当中。”   苏澈道:“没错,这石锥路上,只有这个帝王灵樽会重复出现,其他的宝物都是我们方才未曾见过的。”   有了这层确信,众人心中对梵奇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安齐远蹲下身,用手抵在蕴含着帝王灵樽的石锥上,片刻后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梵奇只会将活着离开禁制的机会留给那些既懂得共患难,也能够共富贵的人。”   “如今我们已经全部在石锥路上,只要不争不抢地选择适合自己的宝物,然后同时将石锥打破,想必生门就会出现。”   觉非罗闻言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选上合心意的宝物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区长镜恨不得赶紧离觉非罗三丈远,立刻开声道:“赶紧放我下来,我要选宝物!”   其实他现在哪里有心情管什么宝物不宝物的?方才被觉非罗扛着抱着,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压根就没看下方石锥里头到底蕴含着什么好东西,现在不过是借着宝物的由头脱离苦海罢了。   觉非罗笑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宝物?我好带你过去。”   区长镜没想到觉非罗会这样问,忽然像被咬掉了舌头的猫,磕磕巴巴地道:“我,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就行……”   觉非罗摇头道:“看来你方才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观察石锥里的宝贝。罢了,你虽然不至于是见识短浅之辈,但毕竟阅历有限,还是我来替你选一个好了。”   区长镜哪里肯依?   梵奇的这些宝物里虽然让人垂涎的好货很多,但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比如他放眼望去就看到一个长着猥琐的双蛇头的玄黑物件,虽然不明白它的功用,但从外形上一看就知道与合欢双修有关。   若是觉非罗这个满肚子坏心肠的家伙替他选了这种东西那还了得?!   区长镜想到这里忽然又想扇自己嘴巴——难不成是他心里先起了双修的魔障,所以之后想什么事情都和眼前这男人有关了?   呸呸呸!   区长镜连忙在心中狂喷了几下,差点没把自己嫌弃个半死。   觉非罗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区长镜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心下又顺着区长镜飘忽不定的视线看到了那个玄蛇鼎上,眼神中闪过的玩味更是浓重。   “我看那个东西就挺不错的。”   觉非罗十分淡定地抱着区长镜往玄蛇鼎那边走,谁知没走两步,就被区长镜扯着耳朵拦住了。   “不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在反方向!”   区长镜一边着急忙慌地澄清,一边将脸胀的通红——这果然是害怕哪出来哪出的节奏吗?   觉非罗故作疑惑道:“怎么可能,那边的东西看着外表不错,可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依我看好东西还是在那边……”   还没等觉非罗说完,区长镜就像是炮仗一样炸开了。   “我说不是就不是!我就喜欢中看不中用的不行吗?!”   觉非罗闻言笑道:“要依你也行,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求我,求我我就带你过去。”   区长镜不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泼皮无赖,莫要欺人太甚了!”   觉非罗继续笑眯眯:“我就是在欺负你,如何?”   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似的,觉非罗抱着区长镜就往玄蛇鼎那边走去。   眼看离那个面目狰狞的玄蛇鼎越来越近,区长镜是真的有点胆寒了。   可往安齐远和苏澈那边看去,那对“表兄弟”正在交头接耳地商量着到底选哪个宝物好,压根就没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郑东那家伙虽然平时还算靠得住,但是遇上区长镜也是完全没脾气,方才在石窟中就可见一斑,现在更是跑得影儿都没有,更是指望不上。   有点无法想象觉非罗帮他把那玄蛇鼎选出来的“可怖”场景,区长镜只得在屋檐下低下宝贵的头颅。   只看他憋着一股气,紧闭双眼像是豁出去一样对着觉非罗低声说了一句:“我求你。”   觉非罗像是没听到一般,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区长镜急了:“你别不守信用,我不是……那什么你了?!”   觉非罗继续置若罔闻,区长镜急得直拍觉非罗的脸。   “快停下你……”   就在区长镜闹腾不休的时候,觉非罗跨过了那个玄蛇鼎的石锥,在旁边一个石锥立住身型。   “我替你选好了,这个东西挺适合你的。”   区长镜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觉非罗脚下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这石锥里头含着一个半透明的绿球,绿球里面隐约有一条黑乎乎的软体虫,看起来虽然不似玄蛇鼎那么狰狞,但也不是什么让人赏心悦目的东西。   就在觉非罗和区长镜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苏澈、安齐远和郑东已分别选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齐远选了一个元神法器,可以通过注入灵力加固修士受损的元神,明显就是为了苏澈选的。   苏澈则选了一枚可以让筑基以下境界的修士提升一阶修为的丹药。   郑东看中了那个帝王灵樽,可谓是各得其所。 第154章 第二重   既然已经到了破死局的关键时刻, 觉非罗也不好再继续抱着区长镜揩油, 只得将人放下地来。   可这禁制里所谓的“地”也不过是一个仅容一人站立的石锥, 区长镜虽然双脚粘地,但为了不摔下去也只能跟觉非罗的身体紧紧相贴。   更可恨的是觉非罗方才一直没让他把衣袍穿好,如今身上只是松松裹着觉非罗一件比自己身型大一号的外袍, 裹成一团的时候还没觉得,现下身体舒展开了,反而这漏那漏的, 就连贴在觉非罗身上的部位也是赤裸的。   觉非罗箍着区长镜的腰, 倒也没逗他,只是静静地等区长镜先把自己的衣袍整理好。   只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却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看, 反而给人以更大的压迫感,区长镜即便刻意避开了视线, 但还是面红耳赤心如鼓擂,手在衣袍里掏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系带, 差点没把囧字写在脸上。   觉非罗的视线落在区长镜的发旋上,发现这小家伙竟然连发旋都很可爱,看他在那手忙脚乱地找衣袍的系带, 也不催促, 但是越看那发旋越觉得心怡,情不自禁地就吻了上去。   这一边区长镜正忙乱不堪,下一秒却见觉非罗的唇贴到了自己的头顶。   那种触感温温软软的,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温润得简直能把人整个泡起来。   区长镜像是被雷电劈到一般, 整个人呆愣在当场。   觉非罗见他忽然跟木头人一样不再动弹,心下莞尔,但双唇却不曾离开那道发旋,依旧贴着问话道:“找不到系带?我来帮你寻一寻。”   说罢就将手指从区长镜腰边敞开的衣袍缝隙探进去,看那架势还真是想帮忙搭把手的样子。   可两人身体贴那么紧,觉非罗的手不可能碰不到区长镜腰上的肉。   “你怎么,又这般没完没了!”   就在区长镜又要炸毛的时候,觉非罗的手忽然往外一抽,带出来一根系带,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在区长镜腰上绕了一圈,将敞开的衣袍紧紧系了起来。   拽着区长镜的系带,将人顺势往自己身上一扯:“绑好了,还不快谢谢我?”   虽然一早就知道觉非罗是那种深不可测的类型,但区长镜却从不知道觉非罗竟然能如此不要脸。   忽然有了一种“再和觉非罗多说一句就又要被玩弄”的自觉,区长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迅速挥开觉非罗抓着自己腰带的手,像躲瘟疫一样提气跃到了最近的一阶石锥上。   仿佛觉得与觉非罗相邻而立很不安全,区长镜在跃到石锥之后,又立刻本能地想往旁再跃,恨不得直接消失在天涯海角再不与觉非罗那无赖相见。   觉非罗早看穿了区长镜的这点小心思,还没等他脚尖离地,便又微笑着提醒:“你最好乖乖地听我的话停在原地,把脚下那个宝物取了。否则你就只剩下玄蛇鼎可以拿了。”   明明是用温和的语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半点没有威胁的意思,可在区长镜耳里,却像是被一股寒风灌入,脊背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心里一万个想要远离觉非罗,跃到更远的石锥上啪啪打他的脸。但无奈那男人威压太大,竟让他丹田里的气一下子就抽没了,只得站在觉非罗方才给他选好的石锥上。   似乎很满意区长镜的“听话”,觉非罗露出欣慰的神色,转身朝另外三人招呼道:“若是都选好了我数到三便动手击破石锥。”   觉非罗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安齐远带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我等三人早就已经选好了,等你们等半天了。”   潜台词明显是“你还有意思提这茬”。   觉非罗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辩解,开声计起数来。   就在觉非罗说到“三”的时候,众人皆提气于掌,将身下石锥击碎,然后紧紧地将内里的宝物箍在手里。   石锥破损的刹那,整个空间都扭曲起来,之前的石窟中的壁画、漫天飞舞的萤光绒草和无边无尽的石锥都扭结在一起,凝成一股漩涡,将内里的五人都吸了进去。   在强大的灵气璇中,众人皆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巨石碾过一样,差点没把肺从喉咙里咳出来。   可就在众人都觉得大限将至的时候,那种压迫感却陡然消失。   没有了灵气璇的牵引,原本悬浮在空间中的身体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坠落而下。   区长镜毕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上古秘境探险,哪里感受过这种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只得御气悬浮。   谁知他不御气还好,这一提气反而让身体下落的速度更快。   离他最近的觉非罗暗骂了一句“蠢货”,立刻跟着提气往前,抢在区长镜堕地之前将人抱住,然后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大声响,觉非罗的后背砸在了不知什么东西上,整个人狠狠地凹陷了下去。   觉非罗与区长镜刚砸下来,就听到身边又是砰砰两声,抬眼一看发现是安齐远抱着苏澈,还有郑东自己一个人跟着摔下来了。   身体撞击发出的闷响声让区长镜有些傻眼,还没等觉非罗说话,便见他抬起头略带惊慌地问道:“你,你有没有怎样?”   其实以觉非罗的修为,这样一摔还真算不上什么,只是难得见区长镜对他如此关心,便故意双眼紧闭双眉紧蹙,露出一副不大妥当的样子来。   区长镜还真是有些慌,本想跟旁边的人求助,却发现觉非罗的双手还是像方才坠落那样紧紧地护着自己不肯松开,心下莫名一热,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唤了安齐远他们的名字。   苏澈从安齐远的怀里爬起来,踩着软乎乎的“地面”凑过去看了一眼,安齐远也跟了过来,看到觉非罗装死的神态后调侃区长镜道:“趁他没醒,你赶紧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方才不是还被他欺负个半死么?”   安齐远说罢还从锦囊里掏出一把匕首塞到区长镜手里。   “赶紧,想捅哪捅哪,最好能把他捅成个蜂窝。”   郑东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苏澈则在一旁无奈摇头。   区长镜见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貌似又被耍了,回头一看,果然觉非罗正睁着眼睛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登时新仇加旧恨一起来,手里拿着的匕首竟真的往觉非罗脸上刺去。   觉非罗挥手哐当一下把区长镜的匕首打掉,瞬间将区长镜的手反剪在身后,十分不悦地递了个不满的眼神过去。   安齐远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转头跟苏澈嘟哝:“阿明,我背后也摔得很痛,你赶紧给我揉揉。”   苏澈冷声道:“你想我怎么揉?干脆你与觉道友互相揉揉算了。”   安齐远和觉非罗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在脑海中出现一幅他们各自给对方抚慰伤口的画面,顿时面如菜色,也暂时歇了调戏心上人的心思。   “我们这是到了哪?”   比起那两对从来不忘抓着时间打情骂俏的人,郑东更关心他们所处的境地。   被觉非罗扯着站了起来,区长镜这才发觉他们摔下来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寻常的地面,而是一处柔软且散发着沁人馨香的巨大花瓣。   走到花瓣的边缘向下张望,那足有一座山峰高度的巨大灵连之下是无尽深海。   只是这海面平静无风,没有一丝涟漪荡漾。一望无际的水域平静得像是一面蔚蓝的镜面,只能在其上看到倒影在上头的巨大灵莲,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异样。   郑东讶异道:“我原以为只要破了第一层的禁制,就能跳出梵奇秘境,可如今看来,我们根本就还在秘境当中!”   郑东又四下望了望,“难道,难道这是秘境中的第二重,情境?”   觉非罗立在莲花瓣上仔细观察了一番,试图动用灵气御空观察,却发现只要一动灵气,身体就变得异常沉重,不仅无法飞起,反而还会陷入到灵莲肥厚的花瓣当中。   “没办法离开这朵灵莲,要想弄清楚情况,看来只能靠双脚走了。”   众人听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像一座巨大山峦一般的灵莲,光靠脚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况且目前也没个方向,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   郑东提议道:“要不我们分头行事,一人走一个方向?”   安齐远立马否决:“若这真是秘境第二重,其惊险程度比起第一重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这灵莲巨大,若是哪一方遇到了危险,剩下的人恐怕也来不及过去增援。”   安齐远说得十分有理,郑东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提议有些鲁莽,遂闭口不言。   觉非罗道:“还是一起走罢,这里虽然无法御气飞行,但却胜在灵气充足,只要耐下性子把这灵莲都走一便,应该能发现玄机。”   众人对此皆表示认同,但这灵莲花瓣不同于陆地,踩上去滑腻非常,走上三步就既有可能往后滑个五步,有时候就连在旁拉一把的人都会被拽回去好几步,走了半天就像是无用功一样,甚至还没能走出半片莲瓣的距离。   又一次滑倒而摔在觉非罗身上后,区长镜没办法不悲观。   “这走一步滑三步的,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走不出去了?”   觉非罗像逗小孩一样拍了拍区长镜的翘臀:“说什么丧气话?即便走不出去,不也还有我陪着你?”   区长镜无奈地看了觉非罗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潜台词明显在表达一种“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可怕啊”的感觉。 第155章 第二重(二)   在这朵灵莲上, 非常神奇地没有了修为的区别。因为无论是觉非罗这样的元婴老祖还是像苏澈这样的“炼气”修士, 都十分平等地在灵莲的花瓣上苦苦挣扎。   踩在脚下的仿佛是一触就变形的棉花, 有时候只要其中一个人一动,灵莲的花瓣就会微微颤动数下。虽然不至于会把花瓣上的其他人都抖下去,但也足以让他们站立不稳, 摔得七荤八素。   这一摔,就又把方才苦苦挣扎了半天才走了一小段的路又给摔回去了,这怎能让人不气馁?   如此反复了数次之后, 安齐远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不动弹, 苏澈见他用大拇指不断地摩挲着下巴,知道安齐远正在考虑事情, 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区长镜直接趴在灵莲花瓣上喘粗气,郑东更是已经累得说不出话。   状态最好的觉非罗也觉得再这么拖下去很可能会活活被这朵灵莲拖死在这里, 也一反方才有些轻浮的态度,开始认真思考起对策来。   “这第二重的情境和第一重的欲境一样, 都是根据梵奇对于‘情’和‘欲’的理解来构建的禁制,如此说来,这朵灵莲应该就是梵奇对于‘情’的看法。”觉非罗道。   郑东闭着眼仰躺在地开声道:“可这朵灵莲怎么看不就是朵花吗?完全不知道跟‘情’能有什么关系。”   在觉非罗和郑东说话的同时, 安齐远一直蹙眉沉默不语, 似乎也未能参透梵奇的深意。   苏澈无奈道:“或者我们一开始就打算要将这朵灵莲走一遍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现下看来,再怎么走也不可能走一遍。”   之前在第一重欲境的时候,由于安齐远的思维和怪胎一般的梵奇出奇一致,这才解开了第一重的禁制进入到第二重。可如今就连安齐远都百思不得其解, 又如何能让人不担心?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同时,区长镜却一直不曾表态,反而这摸摸那看看的,似乎对不断散发着甜腻气息的灵莲十分感兴趣。   觉非罗见他似乎不在状态,上前勾了一把区长镜有些松垮垮的腰带,差点没真把区长镜的腰带给扯下来。   区长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紧紧拽住腰带的另一端不放。   “别发呆了,快来一起出出主意。”觉非罗道。   区长镜用力吸了吸鼻子,继而又屏住呼吸一阵,之后才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朵灵莲会不会只是一种幻觉?”   方才他觉得灵莲那股甜腻的气息很好闻,所以一直很畅快地在闻它的气味。可方才因为觉非罗扯他的腰带逗着玩儿,他一紧张难免有些岔气,就憋着几口气没喘上。   这一憋气,就发现眼前的这朵灵莲的影像有那么一瞬间的黯淡。   觉非罗虽未表示怀疑,但却反问道:“可我方才也试过用滤空罩过滤灵莲的香气,但也没发现眼前的情景有任何变化。”   区长镜闻言不免有些局促,他确实无法解释为什么过滤了灵莲香气之后幻象还是无法解除。   “可是,可是刚才我是真感觉到灵莲的影像晃了那么一下。”   众人又重新陷入沉默,方才大家说的话不断地在苏澈的脑海中闪过,似乎有些东西能够串起来形成一条线索,但一时间却没能找到突破口,有种被人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的感觉,让人十分不爽。   “灵莲的香气,无法破除禁制的不安,对未来可能遇到的机遇的幻想,近在咫尺却无法跨越的阻碍……”   苏澈不断地重复着众人遇到的所有的事。   “甜腻,恐惧,憧憬,患得患失……”   将那些感觉提炼出来,这朵在镜湖之上的灵莲似乎在表达着一种复杂又奇妙的情绪。   “没错!这应该就是梵奇的情景所想表达的意思!”   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澈难免有些激动。   “这朵灵莲本就是走不出去的,它只是反映了一种心境的存在。”   “这面镜湖就是所谓的‘心境’,能折射出深陷于‘情’的人的种种内心反应。”   “不安、彷徨却又甘之如饴的追求,所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这朵灵莲上的人皆能感同身受地体会。”   安齐远亦如醍醐灌顶般站起身来。   “没错,这朵灵莲应该就是梵奇的内心体悟。既是体悟,就是一种虚幻的精神世界。但只要是精神,就必定会有它的载体。”   “只有找到实物载体,才有可能破解这一重禁制。”   觉非罗也眼前一亮地道:“真是有趣,若你们所说是真,这灵莲就是情境的映射。”   “难怪这海面如此平静,光洁得连一丝波浪涟漪都没有。”   众人趴在花瓣边缘往下探望,但除了深不见底的海水之外,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区长镜道:“这一定是障眼法。”   觉非罗也道:“看来只有跳下去才能知道下头到底有什么。”   郑东难免不安:“若是跳下去就上不来了怎么办?”   毕竟这个禁制中无法御气飞行,而这朵灵莲如此巨大滑腻,一旦跳下去,再想重新爬上来就比登天还难了。   觉非罗沉吟片刻道:“不如这样,我是五人中道行最高的,就先由我跳下去探路,若是真如两位道友所说的那样,你们再跟进也不迟。”   区长镜闻言立刻本能地回问道:“若是出事可怎么办?”   虽然觉非罗是元婴修士,但与梵奇这种已经飞升的上古化神修士相比无法同日而语,跳下去一旦遇到危险,也不是没有陨落的可能。   觉非罗闻言笑道:“区小道友这是在担心我?”   被觉非罗这么一问,区长镜才反应过来,立刻涨红了脸解释道:“我是在担心我自己,如果连你都出事,我们这些修为低的肯定也没法活着走出去!”   觉非罗笑着伸手揉了揉区长镜的脑袋:“放心吧,这怎么说也才是第二重,还不至于能折个元婴修士在这。”   区长镜闻言脸色绯红,但却半天憋不出反驳的话来,索性撇过头去不看觉非罗。   最后众人商议的结果是,在觉非罗的腰上捆上足够长的捆仙索,然后由觉非罗先行跳下境海一探究竟。   如果遇到突发状况,觉非罗就会用灵气震动捆仙索,届时还在灵莲花瓣上的众人只需收回捆仙索,就能将觉非罗重新拉回灵莲之上。   “那,我下去了。”   郑东又帮觉非罗确认了一次捆在他腰上的捆仙索十分牢固,这才往后退了一步。   觉非罗给区长镜递了个眼神,似乎在表达“不要太想我”的意思,让区长镜有种想要一脚把人给踹下去的冲动。   区长镜本能地避开觉非罗的眼神,可就在他避开的同时,就听到噗通的落水声。   区长镜心下一紧,立刻回过头去,可哪里还看得到觉非罗的身影?   方才还站着一道高大身影的花瓣上如今已空空如也,区长镜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捆仙索,登时心如擂鼓,视线也紧紧地贴在觉非罗方才跳下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着海面的动静。   众人屏息凝神地观察捆仙索的动静,可一刻钟过去后捆仙索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办?要不要把人拉上来?”   捆仙索在伸展到一定长度之后就静止了,说明觉非罗并没有继续下潜,同样地也没有继续上升。   那平静的海面虽然被觉非罗的一跃而荡起了涟漪,可那层涟漪也以非常快的速度平复下来,整片水面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而即便将灵气蕴集在眼部四周以加强视物力,却依旧没能看透那层湛蓝的海水。   “不对劲,把捆仙索收上来!”   安齐远皱眉,令众人合力将捆仙索回收。   因着捆仙索的伸展和收缩都需要耗费一定的灵力,在苏澈和安齐远都必须隐瞒修为的情况下,四人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将如此长的捆仙索给收回来。   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捆仙索上,捆仙索逐渐收缩,但毕竟耗费灵力巨大,未过多时,郑东和区长镜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不行了,我得吃颗丹药补充一下灵气……”   郑东满头冷汗地暂停输送灵气,开始在储物袋中寻找丹药。   安齐远和苏澈为了掩人耳目也陆续取出丹药服用,却只有区长镜由始至终不发一语,雷打不动地输送灵气,也雷打不动地紧紧盯着海面。   就在纤长的捆仙索终于被抽出水面的之后,众人皆惊呆了。   捆仙索的另一端哪里还有觉非罗的身影?方才牢牢系在他腰上的环结还在,但捆在里头的人却没了踪影。   郑东诧异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绳节,喃喃道:“不应该啊……若是真出什么事,没理由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安齐远也神色凝重地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捆仙索,确定捆仙索并没有因为浸泡在海水中或者其他因素失去灵气传导的功能。   苏澈有些担心地撇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区长镜,发现他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些,刚想开声安慰,却看区长镜猛地抬起头来说了句“我跳下去看看”,就不由分说地纵身一跃,跳进了镜海中。   “喂!你等等……”   苏澈哪里想到区长镜会如此冲动?对他的动作也丝毫没有防备,伸手去抓的时候却只扯到了区长镜的腰带,等扑到花瓣边缘的时候却只来得及看着区长镜的身影迅速湮没在镜海中。   “现在怎么办?五个人跳下去两个了。”   郑东已经有些六神无主。 第156章 第二重(三)   苏澈虽然眉关紧锁, 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纠结。   “还有什么好选的?怎能抛下他们二人不顾?即便我们三人不跳下去, 也只会在这朵灵莲上生生耗死, 还不如跟着他俩一起去了。”   安齐远向来对苏澈的决定无条件支持,见苏澈说要跳,就二话不说将地上的捆仙索拾起来, 看样子是想把苏澈和自己绑在一起。   苏澈摇头道:“捆仙索连觉道友都捆不住,这时候还能指望它?”   安齐远想想也是,索性袖袍一挥把捆仙索收回囊中, 朝苏澈伸出右手。   “既然捆仙索靠不住, 那便靠我们自己罢!”   语气是带着如此自信的理所当然,似乎只要两人双手紧紧相扣, 即便是镜海那样凶险的禁制也拿他没办法似的。   若是放在平时,苏澈哪会理会安齐远的夜郎自大, 但此时此刻,这种专属于魔修宗主特有的狂傲自大, 那种连上古修士梵奇所设的禁制也完全不放在眼里的目空一切,反而让安齐远有了一种奇怪却能够吸引人心的气场。   似是被这种气场所蛊惑,苏澈竟没产生丝毫抗拒,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手放在了安齐远的掌心里。   “喂喂喂,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我呢?”   虽然郑东一直很识时务地不去当什么打鸳鸯的大棒,但这种生死关头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撇下也不是那回事啊!郑东觉得他很有必要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别最后一个人淹死在这镜海里连个伴都没有。   与苏澈的对视被打断,安齐远十分不悦地啧了一声,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袖袍。   郑东顿时无语凝噎——这安远不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筑基巅峰修士吗?而且他充其量还是个小组长呢!怎么遇到这怪胎的时候就愣是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就连扯着人袖子这样丢脸的事情也做出来了。   不过在不久之后,当郑东得知安齐远的身份的时候,才万分庆幸自己有如此敏锐的第六感。正是因为紧紧抱住了安齐远的大腿,才让他得以在如此险恶的梵奇秘境中生存下来。此乃后话。   于是,安齐远与苏澈十指相扣,郑东这个拖油瓶则紧紧拽着安齐远的袖袍,在苏澈的一声令下三位一体地往镜海中跃了下去。   三人之中属苏澈的水性最好,这与苏澈前身是水属性单灵根不无关系。   原本还以为入水之后需要进行一段长距离的游潜,苏澈也做好了要给郑东搭把手的心理准备。   可落到镜海后没多久,三人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水的浮力,反而像是有一股无形的重力将身体往下拉拽,即便四肢在水中努力划动也不管用,灵力更是丝毫使不出来。   在这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的牵引下,三人在水中吐出了一长串气泡,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原本笼罩在身边的海水骤然消失,三人径直坠到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地面上,哐当一下又是摔了个眼冒金星。   苏澈与安齐远一直双手紧握,坠落在地的时候安齐远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为苏澈做了缓冲,苏澈相当于直接摔到了肉垫子,没受什么影响。   趴在安齐远胸前,苏澈揉了揉有些发晕的额头,这才问道:“郑东呢?”   这时,郑东的声音幽幽从身下诡异地传出:“不好意思,我正被你们俩压着,能不能劳驾移一下尊臀……”   虽然现在的壳子十分年轻,但苏澈内里的芯子可是度过了成百上千年岁月的尊者,哪里试过有被人如此调侃,立刻红了“老”脸让安齐远移开。   安齐远抱着苏澈从郑东背上站起来:“是他自己死拽着我的袖袍不放,否则如何能压得到他?”   说罢还十分嫌弃地递过去一个眼神:“你就不能吃胖点?瘦得如此咯人!”   郑东真是哑巴吃黄连,就差没咬着小手绢哭倒在地上——被人当成屁股垫儿就算了,竟然还被反过来嫌弃肥肉不够厚骨头太咯人。   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郑东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刚想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土,视线十分随意地向前一扫却惊讶到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这,这……”   郑东指着站在自己正前方不远处,怀里抱着依旧在挣扎不休的区长镜的觉非罗,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之前这两人不是好不容易分开了么?怎么又跟连体婴似的重新溺在一块了?!   觉非罗完全不顾区长镜的反抗,又见区长镜在挣扎当中不是打脸就是抠眼睛的,索性念了一个环箍咒用灵气丝拧成的金环将区长镜的双手给反剪到身后。   “还好你们一并跳下来了,这镜海自第一人跳下之后,在半个时辰后就会关闭,若你们在半个时辰之后不一并跳下来,即便之后再跳,就会直接被溺毙在镜海之中。”   觉非罗边说边用手指着上方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缩小的空洞。   “这,这片天空难道就是方才我们看到的镜海?!”   郑东立刻发现了二者的联系,只是方才的镜海是在灵莲的下方,而当他们越过镜海进入到另一个位面的时候,镜海的位置也来了个乾坤大翻转,由沉降于底的深海摇身一变,成为了高悬于顶的天空。   “颜色比方才淡了许多,也难怪你们一下子没认出来。”   镜海的这一位面呈现出天空一般的蔚蓝色,因为光线折射的缘故还呈现出一处深一处浅的样态,乍一看还真有些像天空中漂浮的云朵,与方才如镜面般平静的深海大相径庭。   郑东闻言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向苏澈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还好是苏师弟当机立断决定要随着二位一起跃下镜海,若是犹豫不决将时间生生拖过了半个时辰,那就只能被锁闭的禁制弄死了。”   郑东抬起头,看了看方才从那处空洞掉下来的穹顶,如今那空洞收得只剩拳头般大小,显然因为时间消逝的缘故马上就要闭合了。   因着之前为了收回那段硕长的捆仙索就已经耗掉了两盏茶的工夫,若是再纠结犹豫多一阵子,剩下的两盏茶时间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现下想想,背后都惊出了一层白毛汗。   苏澈对于郑东的感激只是十分淡然地点了点头,无论是前身还是现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队友不顾的,郑东愿意跟着他们下来,也说明了这个人极讲义气。   若是郑东不愿意跳,苏澈也断然不会强迫。所以在他眼里,郑东之所以能得到继续生存的机会不过是仗义的性格使然,与自己并没有太多关系。   只是让他现下比较头疼的,反而是眼前这队一直将旁人视为无物的冤家。   区长镜此刻虽然被双手反剪,反抗力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觉非罗如此不管不顾地轻薄真的好吗?   虽然觉非罗贵为元婴老祖确实是可以将一个筑基修士搓圆捏扁,但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区长镜的脸真的没关系吗?   眼前站着的这个觉非罗,真的是那个曾经数百年陪伴在自己身边,谦谦佳公子,待人永远温文尔雅的内门总管觉非罗?   莫非魔修都是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性子,就连觉非罗这个最不像魔修的魔修也不例外?   心目中的好友形象被彻底颠覆,苏澈难免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就在苏澈还在发呆的时候,区长镜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朝苏澈吼道:“阿明!都是你多余把我的腰带扯了!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把我的腰带还给我!!!”   被区长镜这么一吼,苏澈这才想起,原来区长镜被觉非罗抱在怀里完全是因为他的衣衫不整。   之前区长镜跃入镜海的时候,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谁知那一捞没有把人给捞着,反而把区长镜的腰带给扯掉了。   于是,区长镜就这样衣袍大敞地穿过了镜海从天而降,虽然双臂还挂着宽袍的两袖,但坠落时候逆向而冲的气流早就把那衣袍鼓动得四下翻飞,有穿也跟没穿差不多了。   觉非罗原本还在镜海的另一个位面托腮等着安齐远和苏澈跳下来,但却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坠下来的竟然不是安苏二人,反而是衣衫不整的区小道友。   觉非罗第一反应就是脚尖提气跃上半空将区长镜给接住,区长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但在看到接到自己的人是觉非罗的时候,竟伸出双手捧住觉非罗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了半晌,直到他们二人双双落地,才呼出了一口浊气,轻叹了一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照理说,这句话无论是从语气上还是从文采上,都跟感天动地扯不上干系。   但在那种特定的情景下,听到了这句话的觉非罗只觉得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   意识到这个不过仅有筑基巅峰修为的小修士,竟然会不管自身的性命安危,义无反顾地跟随他从灵莲上跃下来,这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会作出这种几乎等于慷慨赴死的行为?   区长镜这个小家伙,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得多。   特别是区长镜从穹顶的空洞中几近赤裸地坠落下来的样子,完全应了那四个字——投怀送抱。   觉非罗自然是想也不想就将人紧紧抱住,哪里还有放手的道理? 第157章 第二重(四)   区长镜面对觉非罗的无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殃及池鱼地朝苏澈发号施令道:“阿明, 还不把我的腰带还来?”   可是自区长镜跃下镜海后, 剩下的三人也是被打乱了阵脚,哪还有多余的时间管那条根本就不重要的腰带?故而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   苏澈忽然被点了名,自然没法继续装聋作哑, 刚想答复,便听安齐远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找什么腰带?依我看,干脆把身上仅剩的袍子也脱了, 直接送入洞房得了。”   苏澈无奈地回头看了安齐远一眼, 知道这男人是在不爽区长镜对自己发号司令,估计心下正恨不得立刻把区长镜打包送给觉非罗, 能把人立刻办了是最好,免得放着在这唧唧歪歪的弄的人心情烦躁。   区长镜此刻真是急红了眼:“安远, 郑东,给我找条腰带!”   觉非罗心情挺好原本还想再逗逗怀里的人, 但见有外人在,反而不愿意区长镜春光乍泄,还真的双手一掐凭空变出条腰带来, 不由分说地就扎在了区长镜的腰上。   “求人还不如求我。这么多次了还是没学乖。”   区长镜脸色铁青, 低头草草扫了一眼,发现此刻系在腰上的带子质地上乘,丝光缎的料子上竟隐隐泛出淡淡的柔光,即便是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立马看出哪里只是一条腰带, 分明就是一件上好的防御法器。   只是这种等级的防御法器根本就不是筑基期的修士能见过的,区长镜有些认不出来等级。但自从这腰带被捆上,总觉得有股醇厚的灵气萦绕在丹田四周,似在温养着丹田里的元神,让耗尽了灵力的身体顿时变得轻盈起来。   安齐远扫了一眼区长镜腰上的东西,嘴上啧了一声,脸上有种明显的“燕窝鱼翅被狗吃”了的暴殄天物感。   苏澈见了自然也有些吃惊。   觉非罗拿出来的天青罗汉带是一件难得的极品防御法器,这条腰带传说是用孕养在上古仙界天青山的罗汉蚕所吐的丝制成。因此物在织造过程中会经过炼器师的手不断地将孕养修士元神的天材地宝加入,所以制成之后,此物不仅可以在危急时刻幻化成巨幅幔帐为主人抵挡致命攻击,平日里束在身上还可以温养丹田,让修士的元神更为稳定,在修炼进阶时不易走火入魔。   这件法器即便是拿来赠予元婴老祖也极为体面,可见天青罗汉带的罕有和珍贵。   如今这东西竟然被觉非罗这样轻描淡写地当成腰带送给了区长镜,出手之大方实在是世间罕有,看来觉非罗对区长镜真的是十分欢喜了。   即便区长镜再不识货,也能从安齐远和苏澈略带讶异的眼神中读懂一二,也知道身为无赦谷二号人物的觉非罗必定拥有无数能让低阶修士疯狂的宝物,但此时此刻看着这条腰带,区长镜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给我换一条普通的腰带。”区长镜试图将天青罗汉带解下来,却发现那环节怎么解都解不开,难免有些挫败。   觉非罗道:“你若想解开,只需将精血滴于其上,待宝物认主,自然会听你使唤。”   在天青罗汉带滴血认主前,只要觉非罗想,区长镜就没可能解开这条腰带。   区长镜沉默片刻,之后才堪堪撇过脸去道:“我跳下镜海,并非是想跟你讨要好处……”   觉非罗也没料到区长镜会生出这种想法。   他之所以想要将天青罗汉带赠予区长镜,不过是因为这小家伙修为尚浅。而这第二重的情境凶险程度必定比第一重高上许多。若真是遇到险情,觉非罗也担心自己分身乏术无法时刻顾其周全,自然想在区长镜身上多加个保险。   哪知道这小家伙心思过于细腻,还将他赠予法器的行为当做是以物换物的交易。   难不成是怕他用这天青罗汉带将他的情谊一笔勾销?   想到这里,觉非罗只觉得眼前之人可爱得竟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按到怀里好好搓揉,直到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都抛诸脑后才算完。   只是这梵奇秘境实在不是个可以放松下来谈情说爱的地方,觉非罗只得笑道:“我之前就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前几次是我救了你,你许给我;这次是你跳下镜海救我,我许给你。如今我们是两厢情愿,我的东西自然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此话一出口,众人立马被觉非罗的强盗逻辑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区长镜更像是被雷劈过一般,整个人如木头板呆在原地。   他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无赦谷的魔修究竟能厚颜无耻到何种境地!   苏澈见状无言地摇了摇头,他如今比谁都确定,觉非罗绝对是如假包换的魔修修士没错!   因为道修和佛修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也做不出类似的事情。   而且以他对觉非罗并不算多的了解,觉非罗是那种如豹子般多疑和孤傲的性子,周遭的人轻易进不了他的地盘。可若是一旦能进到他的“许可范围”之内,再想出去就难上加难了。   他苏澈,前身怎么说也是堂堂的道修一脉的宗主,经历过的事情见过的世面怎么说也与区长镜这个筑基小修士不可同日而语。但饶就是他,也经不住安齐远的日夜消磨。   如今虽然二人还未行道侣之实,但各种患难与共生死相随早已超越了不知多少双修之辈了。   他尚且逃不过,区长镜的沦陷,不过是早晚的事。   苏澈在心中暗念了一句佛语,直接将视线转到那个倒悬在天际的巨大莲蓬上。   与初落入镜海遇到的那朵巨大灵连不同,那朵灵连正处于盛放的状态,花瓣层层叠叠、肥厚滑腻,散发出的香气更是氤氲扑鼻,极易让人陷入不可自拔的幻境当中。   而跳入镜海的另一个位面之后,与之相对的并非是另一朵一模一样的灵莲,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巨大的凝结着五颗莲子的莲蓬。   因着莲蓬也是成熟的,所以花瓣早已没有影踪,只剩下这一个庞然大物倒悬在天际,看得人十分别扭。   “这支莲蓬,应该就是那朵巨大灵莲的本体。莲蓬通过镜海投映,实质上是一体两面的实体和倒影。”   安齐远也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镜海的这个位面除了这个巨大的莲蓬和脚下的这片土地之外,竟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空旷得一目了然,生怕别人会把注意力错放在除了莲蓬之外的其他东西上似的。   郑东也好奇道:“可是方才我们正是被那朵巨大的灵莲所迷惑,一直想要在灵莲上寻找破解禁制的生门,所以才白白浪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如今这莲蓬也跟那灵莲一样抢眼,会不会也是什么障眼法?”   安齐远摇头道:“应该不是。”   “既然此境是为‘情’所设,情始之初难免彷徨、迷茫、不安且患得患失,但若是戳破了那层心灵上的阻碍,便如双脚重新踩回大地,有种踏实且欣喜的愉悦。”   “而从迷茫之心境至踏实之心境的转变,需要莫大的勇气。也正如向自己心仪之人告白也需要足够的勇气,否则恋人做不成反倒失去朋友。”   “我们方才从灵莲上跃下,本就不知跃下之后有什么等着我们,像极了表白之前局促不安的心态。但一旦有勇气跃下,就会发现情况并没有我们担心的这么糟糕。”   “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人皆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梵奇设置的这重禁制在经历之后从后往前看,自是觉得精妙非常,与“情”字无比契合。可只要一想到之前在灵莲上发生的种种,就觉得心有戚戚焉,实在是再也不愿经历一次这种“磨难”了。   安齐远说完,旁若无人地给了苏澈一个眼神,眼神复杂得很,似是在抱怨又似在庆幸。   抱怨的仿佛是在苏澈陨落前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他都一直按捺着汹涌的情愫,无时无刻不被思念煎熬。   庆幸的是苏澈虽然不幸渡劫失败,但却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自己身边,让他们有机会真正并肩前行。   苏澈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安齐远的视线烧了个洞,不由得堪堪避开了视线。   倒是郑东在这对感情好得有些异乎寻常的“表兄弟”之间转来转去,又后知后觉地想到某种惊世骇俗的“可能”,下巴惊得都快要掉到地上了,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不怪世界太奇妙,只怪自己见识少”了。   苏澈虽沉默不语,但心中难免有些翻腾。   虽然在灵莲之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要跟着觉非罗和区长镜跳下境海,但心中依旧对未知的领域充满不安和坎坷。只是他成为道修宗主的年岁已久,早已将不动声色不表情绪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即便心中真有畏惧,也丝毫不会表现在脸上。而这种镇定自若往往会感染座下之人,在逆境中爆发出无尽的勇气。   所以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内心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是多么彷徨和无措。   若在灵莲上所受的煎熬只不过是“情”境中很小的一部分的话,真的很难想象之前的安齐远在知道自己渡劫陨落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苏澈之前试图去了解,但却很难感同身受。   但这次在情境当中,苏澈隐隐地感受到了一些。   想起身边的男人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手,即便要下地狱也没有丝毫踌躇。   想到这里,苏澈觉得心里胀胀的、麻麻的,从头到脚,甚至十个手指、十个脚趾都充满了暖暖的喜悦。 第158章 第二重(五)   安齐远立刻推翻了郑东的这个说法。   “不会, 若这莲蓬也是障眼法, 那必定有释放幻术的气味, 或者是其他足以影响五感的法门。如今这支莲蓬并无异味,且我方才用了五感阻断之法试了试,也没有发现莲蓬的影象有所虚幻。”   区长镜也终于挣脱了觉非罗应和道:“确实如此, 这朵莲蓬确实与方才的灵莲有所区别。而且这边也完全可以自如地运用灵力,御空飞行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比起之前在灵莲上灵力受阻,空有一身灵力却连最简单的身法都踩不出来, 只能跟常人一样在灵莲花瓣上苦苦挣扎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至少可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郑东依旧皱眉道:“可是这莲蓬可是倒立的,若是要在上面找空门, 岂不是要一直动用灵力御空飞行?”   若是如此,筑基修士恐怕坚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要重新落回地面打坐。   如此一来, 要搜完这朵犹如高山一般的巨大莲蓬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   苏澈手指摸了摸下巴,歪着头观察了一下, 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说罢便提气踩出了一个青阳洞最基本的凌空步,朝倒悬在空中的莲蓬跃去。   本来,以苏澈“炼气”期的修为, 估计还没跃到足以碰到莲蓬的高度就会因为自身灵力不足而重返地面。   但奇怪的事情再度出现——待苏澈跃到靠近莲蓬的一定范围内时, 莲蓬就像个被触发了的磁铁,忽然就将苏澈的人吸附过去。   原本对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如的苏澈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朝莲蓬吸过去,难免吃了一惊。   原本留在地面上观察的安齐远见到苏澈失控被吸附过去,立刻提气迅速追上,但也像苏澈感受到的一样, 进入到一定范围内之后就不受控制地被莲蓬吸引过去。   安齐远没有刻意运气抵抗莲蓬的吸附力,反而顺应吸力的方向提气追上前去,后来居上冲到苏澈身边将人紧紧搂住,在试图用筑基期的修为做抵抗而无效之后,就当机立断地放弃了抵抗,顺着莲蓬发出的巨大吸力移动,片刻之后就被“吸”到了莲蓬之上。   巨大的莲蓬上有莲类灵值特有的软软绒毛,两人落在绒毛上,非但没觉得扎人,感觉还像是落入了长绒鹿的背上一样,十分软和舒适。   安齐远十分警备地观察了一下在他们二人落入之后莲蓬上是否有异样,片刻之后发现莲蓬依旧安静倒悬在空中,才松了口气将捂在胸口的苏澈给放开了来。   “闷死了,你有必要搂那么紧么?”   苏澈揉着自己脸上被压红的一片,有些烦躁地推了安齐远一把。   安齐远看着苏澈有些发红的鼻头,略带歉意地揉了揉苏澈的脑袋。   “我不是怕这些莲蓬上的绒毛会忽然变成尖针刺过来嘛!”   在上古修真界原本有无数具备强大攻击力的高阶灵植,像这种浑身布满绒毛的莲蓬看样子就是那种将人乱针扎死的类型。   只是后来仙人两界分离,这类需要巨大灵力供养的攻击性灵植因灵气稀缺逐渐枯萎绝迹,剩下的一些灵植虽然能吸收天地灵气,但却始终无法达到灵气浓郁时的那种能够耗费自身灵力发出自主攻击的程度。   可这朵一直深藏在上古秘境中的灵莲却未必没有攻击力。   所以在安齐远尝试与引力抵抗无效之后索性就顺应而去,心里却十分警惕这颗巨大的莲蓬,还盘算一旦他们二人落在上面,莲蓬就发动攻击的话,他即便会暴露身份也要用防护罩将苏澈保护周全。   只是这莲蓬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只是将人给吸上去了,也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苏澈在安齐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发现这莲蓬上的绒毛虽然细软,但是走在上面却如履平地,不像是在肥腻的灵莲花瓣上步履维艰的样子。   两人戒心满满地在莲蓬上踏了许多步,后来发展到各种乱踩乱跳,最后甚至主动攻击莲蓬,也没见它有丝毫反应。   苏澈一方面稍微安了点心,另一方面却又发现了一个令人操心的问题。   “怎么办,好像上来之后就下不去了。”   苏澈试着用凌空步往地上飞跃,可发现虽然能跃起来,但也很快又被吸回莲蓬上。   安齐远立在莲蓬上,用倒着的视线往远处看,觉非罗等人所在的地面虽然一望无际,但却呈现出完全一致的样态,完全没有显露出生门的痕迹。   “此处除了这颗莲蓬是一活物之外,其余皆是死寂之地,看来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到莲蓬上寻找生门。”   还留守地下的觉非罗也与安齐远有同感,虽然郑东在他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筑基修士,但觉非罗还是对其保有应有的礼貌,在遇到需要做出重大选择的时刻,也并非刚愎自用地独自做决定,而是用一种让人感觉到舒服和安全的口吻提出自己的意见,难怪能在青阳洞留下如此好的口碑。   因着安齐远和苏澈已经被吸到莲蓬上下不来,觉非罗提出的建议其实是他们唯一目前的选择。   可即便如此,觉非罗还是愿意给予应有的尊重,郑东心下十分感激,自然忙不迭地点头应允。   觉非罗笑了笑,直接上前几步扯过一直缩在郑东身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区长镜,像拎小鸡一样将人拎到自己身边,搂上区长镜的腰就打算提气跃上莲蓬去。   区长镜方才一直躲在郑东背后试图扯开腰上的天青罗汉带,自然降低了防备,一下就被觉非罗拎了过去。   或者说即便区长镜加强了防备,也依旧会被觉非罗拎过去。   区长镜扯住了觉非罗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腕,十分不甘地道:“怎么不见你问问我的意见?”   他与郑东同为筑基修士,既然觉非罗在郑东面前总是这样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为何在他面前就分度全无还外加急色无赖,但却跟常人嘴里说的伪君子还真不是一回事,感觉这两种完全矛盾的性格同时出现在觉非罗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维和。   觉非罗见怀中之人又找茬跳脚,也乐得说好话哄他。   只见觉非罗将唇贴在区长镜的耳边,轻声说道:“真是个脾气大的,也就是我能忍得了你。”   区长镜闻言果然跳脚,气得满脸通红不说,还一边挣扎一边骂道:“我有然你忍我吗?你给我放开!我保证离你三丈远!”   觉非罗非但没有放开,手还搂得更紧,期间还不忘将区长镜的人死命往自己身上贴,好感受到区长镜身上散发出的怡人体温。   “好好好,别生气。我不问你的意见是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答案,又何必浪费时间多此一举?”   区长镜回头骂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跟你到莲蓬上去?我就愿意脚踏实地地呆在地上不行吗!”   觉非罗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区长镜十分好看的鬓角:“你都愿意跟着我跳下镜海了,难道还会不愿意跟我跳上莲蓬?”   “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若是因为我死了就哭瞎了那可如何是好?”   区长镜完全无言以对,此时只能闭了嘴去,定定地看了觉非罗片刻之后,才从齿缝中挤出四个字:“你个混账!”   觉非罗登时开心大笑,也不再跟区长镜磨嘴皮子,直接在脚下灌注灵气,一跃便轻松跳上了莲蓬。   郑东也随后跟上,三个人同样被吸到了莲蓬上。   五人好奇地在莲蓬上站起来四下行走,惊奇地发现虽然此刻跟莲蓬一样是倒悬在半空中的,但人实际上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莲蓬的引力让立于其上的人跟在地面上的时候没有两样,而且脚踏在细软的莲蓬绒毛上,也有种踩在厚重地毯上的触感。   众人小心翼翼地前后排开,由目前修为最高的觉非罗在东边打头阵,同为筑基修为的安齐远、郑东和区长镜分立西、南、北三个方位,将修为最“弱”的苏澈保护在中央,呈现出东西南北中的方阵向前挺进。   由于不清楚莲蓬上是否隐藏着什么一触即发的机关,众人只得小心行事,在这般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花费了数天时间才将如山峦一般的莲蓬给走了一遍。   在回到最初做记号的原点时,包括觉非罗在内的众人皆有些筋疲力尽的感觉,纷纷瘫在地上休息。   因着一路动用灵力张开防护罩,精神高度集中,持续了数天难免疲累,加上莲蓬上除了脚下的绒毛外,其余什么灵值妖兽都没有,时间久了必然审美疲劳,走起来也更觉得无聊难熬。   郑东趴在地上哀嚎道:“这走了一遍也没发现生门,难道这莲蓬又跟那朵灵莲一样,要生生地耗死我们?”   苏澈接过安齐远递来的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服下后皱眉道:“生门一定在这颗莲蓬上,只不过我们还未发现而已。”   苏澈说完看向了不远处孕育着五颗莲子的莲蓬面,直觉告诉他,这五颗莲子一定跟禁制的生门有关系,但方才他们五人经过跟小山丘一样大的莲子处的时候,试过各种办法或是砍或是劈,甚至还往里头注入灵力,也未见莲子有任何变化,难免让人产生了“此局无解”的迷惑。 第159章 第二重(六)   众人皆觉得苏澈所言有理, 反正现在也无法离开莲蓬, 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非要在莲蓬上找到生门不可。   于是众人又在莲蓬上以组成方阵的形态把莲蓬走了一遍,事实是再次一无所获。   回到原点之后,郑东瘫坐在地上喘粗气, 就连向来不喜欢跟觉非罗贴在一起的区长镜也因为灵力消耗过度而无力将黏过来的觉非罗推开。   见苏澈打算就地打坐,安齐远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先一步给苏澈铺在地上。苏澈有些尴尬地看了安齐远一眼,心道谁能想到连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照顾得如此周到的男人, 就是那个足以令孩童夜啼的魔修宗主安齐远?   不好在众人面前推辞, 苏澈只得从善如流地坐下,一边打坐恢复元气, 一边细细地回想方才在莲蓬上发生过的一切细节。   生门一定是存在的,如今没有发现, 那应该就是他们寻找的方式不对。   打坐了一个时辰之后,空荡荡的丹田如今又蓄满了灵气, 苏澈的精神恢复了不少,睁开眼看了安齐远一眼,发现安齐远也正是一幅闭目养神却眉头微蹙的神情, 知道他们皆遇到了瓶颈。   苏澈放眼远眺, 如今他们正聚集在莲蓬孕有莲子的一面上,远远看去,五颗圆润的莲子半露出来,十分饱满。   苏澈盯着那五颗莲子看了又看,又与之前所学的奇门八卦阵法联系起来,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从地上站了起来。   “苏小道友想到什么了?”觉非罗笑着问道。   若是放在平时,以觉非罗的性子,会非常乐意与安齐远和苏澈一起苦思冥想如何找出这秘境的生门。但如今正是因为这秘境,他才能如此开心地跟区长镜腻在一起。   就拿方才来说,区长镜虽然一直保持着正襟危坐的打坐姿势,但觉非罗还是侧卧在区长镜身边,闲来无事就伸手勾勾区长镜的头发,或者捏捏手碰碰脚什么的。   区长镜虽然已经铁了心不去搭理觉非罗的各种骚扰,但有时候觉非罗弄得过了,额际还是忍不住暴出青筋来。   觉非罗乐呵呵的,看那样子似乎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开心过。   正在他不亦乐乎的时候,见苏澈似是被醍醐灌顶一般忽然站起身来,就知道事情有了进展,这才坐起身来开口询问。   苏澈道:“这五颗莲子,一定跟天道五行有关。”   区长镜方才因被骚扰,打坐效率奇差,在觉非罗的魔掌下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更别提什么集中注意力了。   好不容易苏澈终于有所动作,区长镜自然如脱离苦海一般,赶紧跟上了苏澈的思路,道:“可是方才我们在莲子各种鼓捣。若是说莲子的属性与灵根有关,我们每个人也都有尝试对莲子灌入与自己灵根相符的灵气,但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苏澈道:“如果说,这五颗莲子必须同时被与其有相同属性灵根的修士灌入灵气才能启动法阵呢?”   方才他们五人由于要固守法阵,为了不消耗过多灵力,自然是站得十分紧凑。   可这颗莲蓬如此巨大,他们五人这般凑在一起,一次只能呆在一颗莲子上,当然达不到“同时灌注灵气”这个要求,也难怪禁制不解、生门不显。   觉非罗道:“苏小道友所言有理,倒是不妨一试。可这五颗莲子在外观上看起来一模一样,要怎么知道那颗莲子是何种属性?”   苏澈摇了摇头:“这没办法,只能一个个去试了。”   安齐远思忖片刻后道:“我们记下每次排位的顺序,五个莲子配上我们五个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要试上一百二十次就能试出来。”   一百二十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么大一个莲蓬,光就是换方位就要浪费不少时间,更别说每次都要往莲蓬里面灌注灵气以启动法阵了。   区长镜道:“修真之路本就清苦,如今骑虎难下,别说是试上一百二十次,就是要试上一千二百次也要硬着头皮上。”   觉非罗一听立刻鼓掌赞成:“就是就是,如果连苏小道友都不惧怕困难,我就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所谓妇唱夫随,既然小镜子决意要试上一试,我自然是要举双手赞成的。”   此话一出,区长镜发现自己再一次被觉非罗刷新了下限。   妇唱夫随?   小镜子?   这他妈都哪跟哪啊!   区长镜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肺都给气炸了。   “别用这么恶心的叫法叫我!”区长镜咆哮道。   觉非罗无辜望天。   “那叫什么好呢?小镜境?小长长?”   只见觉非罗嘴角带笑:“亦或者是小区区?”   区长镜瞬时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吼道:“连名带姓地叫!”   觉非罗耸耸肩:“别人也是那般叫你,这如何能显出我们非同寻常的关系?不妥不妥。”   区长镜被觉非罗气得在莲蓬上直颤抖,但筑基修士面对元婴老祖,就是拿胳膊掰不过大腿来比喻都不恰当,即便气得跳脚也还是拿觉非罗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许胡乱叫我,不许!”   区长镜又被气得眼角都红了。   觉非罗就连一直旁观的苏澈和郑东都眼角直抽抽,安齐远更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打情骂俏”浪费时间开始不耐烦起来,觉非罗见好就收,立刻抛出橄榄枝道:“不叫你小镜子也行,但有个交换条件。”   区长镜满脸防备:“什么条件?”   心下想若是觉非罗硬要逼自己唤他夫君、官人什么的,那还不如就破罐子破摔让他乱叫的好。   觉非罗似有读心术一般,飞快地附到区长镜耳边低语道:“是不是在担心我让你唤我夫君?”   区长镜抬手就拍了个乾坤八卦斩过去,被早就有所防备的觉非罗衣袍一挥便轻松化解掉了。   觉非罗将区长镜扯到胸前,笑眯眯道:“你只要叫我‘非罗’就可以了,如何?”   区长镜十分不爽地看了觉非罗一眼,心道这觉非罗果真比泥鳅还滑上三分,先是抛了一个绝对让人无法接受的方案出来,然后又退而求其次地说出一个听起来十分可行的方案,想让人再讨价还价都很困难。   区长镜一口气憋在那里,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犹豫半晌后才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觉非罗登时心花怒放:“光点头不算,叫了才作准。”   安齐远原本等这二人磨叽就已经十分不耐烦,若不是碍于他现下还不能暴露身份只能伪装成筑基修士,直接就想把觉非罗胖揍一顿,也省得在这里气得胃直抽抽。   苏澈见安齐远一幅按捺不住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但还是不自觉地伸手拍了拍安齐远的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苏澈往郑东那边扫了一眼,发现郑东虽然视线未直接盯在觉非罗和区长镜身上,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过那个方向,脸上尽是看好戏的揶揄之色。   苏澈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区长镜的脸皮比纸还薄,若是他们三人在旁边不回避,就是再耗上个一天一夜也不是不可能。   苏澈无奈只得扯着安齐远的手腕将人带走,走过郑东身边的时候还十分“尊卑不分”地踹了郑东一脚,用眼神示意郑东跟上。   郑东眼带可惜的砸吧了两下嘴,意犹未尽地跟在安齐远和苏澈的屁股后面走了。   安齐远原本一肚子火气,但被苏澈主动扯着手腕往前带,心情指数又登时好转,直接乐颠颠地跟着苏澈走了。   三人一直避到非常远的距离,又主动收住了神识,自然无从得知觉非罗那边发生了什么。   终于,又等了约摸两盏茶的时间,觉非罗才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区长镜面如僵尸,什么表情也探究不出。   但即便如此,光是看着觉非罗脸上那如偷到腥的猫一般餍足的神情,就知道区长镜必定是再一次“屈服”了。   “啊呀,竟然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觉某惭愧、惭愧。”   觉非罗朝面色不愉的三人拱拱手:“不如赶紧来安排一下每个人要站的方位?”   苏澈正色点头道:“那就需要各位先把自己的灵根属性说出来,这样才能安排每个人输出不同的五行灵气。”   安齐远的火灵根属性众所周知,而苏澈的“四灵根”天赋在青阳洞入门试炼的时候就已经被测了出来,其他三人将自己的灵根一报,很快就确定了灵气的输出属性。   安齐远只有火灵根,所以当然只输出火属性灵气,苏澈、觉非罗、区长镜和郑东分别输出水、金、木、土四种属性的灵气,正好凑够五行元素。   定好属性后,五人开始按照顺序依次在莲子上灌注灵气,因苏澈“炼气”修为有限,即便有觉非罗提供的大量丹药补给,进行五六次的时候还是需要打坐一个时辰巩固元神。   这一试就足足试了好几天。   终于,在试到第八十九种组合的时候,原本一直沉寂的嫩绿莲子终于发生了变化。   只见吸收了五人灵气的莲子开始逐渐变色,由原本的嫩绿依次变为与五行相符的黄、绿、蓝、红、褐之色。   众人见莲子出现异状,虽然心下暗喜,同时也提高了十二万分警惕,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变化。 第160章 第二重(七)   就在众人神经紧绷的时候, 莲蓬的引力似有慢慢减小, 原本站在上面毫无异样的感觉, 但随着引力的减小,众人逐渐产生了一种头晕目眩的倒立感。   但即便引力减小,但也不足以让众人能从莲蓬掉落到地面, 除非耗费灵力踏出身法才有可能拜托那种引力。   但现下姑且不说郑东等只有筑基修为的修士还有没有余力脱离莲蓬,光是之前为了找出莲蓬上的生门就已经将灵力耗了个七七八八,而且现下虽然五颗莲子出现了变化, 隐隐有生门显现的样子。若现下中途断供灵气, 会不会让这极有可能仅出现一次的生门给平白葬送?   基于这样的考虑,即便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被巨大的莲子源源不断地吸走,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停止往莲子里输送灵气。   手下的莲子因不同属性的灵气的灌输,颜色变得越来越明亮。   苏澈虽然是五灵根天赋, 但目前的修为怎么说也只有筑基,进行这样高强度的灵气输送, 没多大一会就已经满头大汗。   安齐远一边观察莲蓬上发生的变化,一边密切关注苏澈的情况。但二人毕竟隔得远,又无法撤回灵力, 只得这样静观其变。   但安齐远毕竟是在魔修那种靠践踏同类崛起的残忍淘汰中站在最顶端的宗主, 对于危险的预知比其他四人都要灵敏。   只听他高声提醒道:“莲子里的灵气马上就要饱和,生门即便浮现恐怕也会有危险,大家一定要打醒十二万分的精神,越是疲累越不能松懈!!”   苏澈自然知道在禁制中“生死相依”的定理,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生门既然要出现,那么伴随生门出现的一定是足以带来死亡的危险。所以即便是身体疲累不堪,但越是在这种希望浮现的时候,他越是提高警惕。   听安齐远这么一喊,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郑东和区长镜也振作了精神,原本为了节省灵力而没有动用的防御法器也被召唤出来,不停地在他们的身边旋转围绕。   果然,五颗莲子在吸收了足够的五行之力后,在饱和的那一刻忽然快速地转动起来。   转动的速度之快足以带动周围的气流形成一个可以将人吸入的漩涡。   若是被这样的气漩吸进去,很快就会被坚硬的莲蓬打成肉末。   好在五人的位置分布比较合理,觉非罗在最中央,离区长镜和郑东都相对较近。而安齐远就在苏澈旁边的位置上。   所以在莲蓬忽然转动的时候,觉非罗和安齐远就眼明手快地将力竭的其他三人给一并扯住后撤。   在觉非罗的拉扯下才得以不被卷入莲蓬绞肉机的区长镜和郑东得以扯至安全距离悬停在半空惊魂未定,自然没有余力注意到为何同样只有筑基修为的安齐远有能力扯着苏澈这样一个大活人全身而退。   巨大的莲蓬在空中疯狂地转动,地面上飞沙走石,原本还算明亮的空间顿时扬起厚重的尘土,能见度减低到极致,苏澈甚至有些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安齐远的脸。   “大家都什么状况了?”   这种风沙阵看起来虽然可怖,但对于有修为的修士来说杀伤力并不大。但可怕的就是没人知道在这遮天蔽日的尘土中隐藏着什么埋伏,说不定等沙暴过去,自己的队友就少了一个,或者被偷天换日成傀儡人自相攻伐而不自知。   “我没事!”   沙暴那边陆陆续续传来其他三人的应答,看样子还算正常。   安齐远欲用灵力支起防护罩,却被苏澈按住了双手。   安齐远明白苏澈的意思——这沙暴来得蹊跷,与其将灵力浪费在对抗这杀伤力并不算大的沙暴上,还不如留着对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东西。   苏澈相信,既然是秘境第二重,绝不会向第一重那样轻易地过去。   安齐远将苏澈紧搂怀中,虽然没有撑起防护罩,但还是用手弓出一个弧度,轻轻罩住苏澈的口鼻,免得四下翻飞的沙土填入鼻腔口腔。   在沙暴肆虐了将近一刻钟后,那股能够卷起沙暴的狂风忽然消停了下来。   虽然狂风已止,但漫天的尘土并不能立刻沉淀下来。   在一片厚重的昏黄中,气氛变得凝重而诡异,危险的气味已经扑面而来,众人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片刻后,远处莲蓬的方向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暗影。那暗影一扭一扭的,似是在挣脱什么束缚的钳制那般。   安齐远神色一凝,将苏澈护在身后的同时,指尖掐出一个清风决。   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风窜出,呼地吹鼓向前,将遮挡视线的风沙排开,使远处的暗影更为清晰一些。   只是以安齐远“目前”的筑基修为,清风决也就只能吹开三丈开外的尘土,但这至少让他们看清了其他三人的方位,五个人重新汇合到一起。   觉非罗亦神色凝重,但却没有冒然丢出法决吹散沙暴。   因为沙暴虽然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同时也十分公平地将他们五人暂时隐蔽在漫天的尘土中,即便忽然杀出什么程咬金,也能在尘土中暂且隐蔽一下。   但莲蓬处传来的巨响依旧让人产生了强烈的不安,觉非罗将灵力加持到眼部增加视物的能力,硬是隔着尘土看到了那东西大概的轮廓。   “糟糕,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一动一动的部分极有可能是蛇信子。那五颗莲子在吸收五行之气后便解开了封印,将里头封着的东西放出来了。”   郑东闻言不由得膝盖一软,区长镜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难不成他们方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为了放这个怪物出闸?   觉非罗目视前方,却下手在区长镜背后抚了一下。   “莫要士气低落,说不定把那东西打趴了,会发现那东西钻出来的洞就是生门也说不定。”   没等区长镜有反应,觉非罗也掐出一个清风决,顿时将百丈开外的沙尘都吹开去。   既然蛇类并不是靠视觉来获取猎物的信息,那么这些沙尘对于那东西而言根本就是没用的,不如全部吹开。   沙尘被吹开之后,饶就是身为元婴老祖的觉非罗也因为眼前的东西而怔愣了片刻。   酷爱研究灵兽的苏澈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但在看到那不断地扭动着想要从莲蓬里完全挣脱出来的巨兽,苏澈扯了扯安齐远的袖袍。   “陪我再跃高一些,我要看看这蟒蛇的头部!”   对这些兽类安齐远知道的自然没有苏澈知道的多,若不是因为苏澈喜欢研究这种东西,他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将虎先生和圆胖留在苏澈身边。   不过对于苏澈的要求,安齐远向来都会尽最大的可能去满足,毫无障碍地就拖着灵力有些不济的苏澈往高处跃去。   居高临下地向下俯瞰,苏澈一下就认出了那巨蟒头部的花纹。   “佛陀通天蟒?!”   安齐远皱了眉:“不过是只畜生,名字竟然如此大气?”   到了这时候,苏澈已无力吐安齐远的槽,只得解释道:“你看它的头部,就像是佛陀盘坐的模样。”   “你应该也听过佛祖割肉饲鹰的故事,但传说佛祖割肉时,有一滴血肉落在了地上,被盘踞在地上的一条小蟒吞去。”   “自那之后,那小蟒就有了慧根,懂得趋利避害,懂得吸取灵气修炼进阶。”   “它每进一阶,头上的这个佛陀盘坐的花纹就越发清晰。”苏澈指着通天蟒的头部,“这条巨蟒的佛陀印记如此清晰,加之又是在上古秘境中出现的兽类,修为必定不低。”   “若它的身上有龟壳,那就更板上钉钉了。若其进阶到巅峰,那就是传说中的四神之一玄武了。”   安齐远反问道:“这么说,这家伙是只神兽?”   苏澈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轩辕大陆的兽类有灵兽、仙兽和神兽三阶,神兽再往上就已经化神,化神的神兽已有灵智且能幻化人形,与人类的修士无异,所以也不再将化神的神兽简单地归到兽类去了。   安齐远扯着苏澈回到队伍中,向队友们传达了这个不利消息。   区长镜和郑东这两个筑基修士之前连仙兽都没机会见过,佛陀通天蟒?玄武前身?拜托,别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如果没猜错的话,之前的五行莲子一旦吸满灵气,就会自动旋开莲蓬盖,而莲蓬盖就是封印通天蟒的禁制。”   “如今禁制解开了,通天蟒自然要出来。但是那莲蓬虽大,也断然不可能将通天蟒全部装下。”   “可见通天蟒是由莲蓬根部的另一个空间钻过来的,但是这空间的入口并不大,所以它的壳被卡住了。”   这就是为何在莲蓬盖被旋开后,通天蟒虽然得以露头,但却一直在愤怒挣扎的原因了。   苏澈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立刻达成了共识。   于其等佛陀通天蟒挣脱出来把他们当下嘴菜,还不如在它还未挣脱出来前先下手为强。   “你们有没有试过加持法阵?”觉非罗问。   郑东立刻回答:“只做过演习。”   区长镜则白了脸:“只在书册上看过步骤。”   两人回答完,又不约而同地朝安齐远和苏澈看去。   为了应付这两只,安齐远只简单地答了一个“会”字,倒是很符合他面瘫天才的身份。   但是对于苏澈,郑东和区长镜都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加持法阵这种只有结丹以上修为的修士发起群攻时才会用到,照理说筑基修士也不需要学。   不过因为青阳洞式微,丘全恕需要尽快培养出一批撑起门户的修士,才早早地在筑基巅峰修为的修士中普及一些结丹期的重要法决,以缩短以后的修炼时间,所以才对加持之术有所涉猎。 第161章 第二重(八)   与觉非罗的笑而不语和安齐远心中有数的面瘫不同, 面对郑东和区长镜疑虑重重的眼神, 苏澈只是淡然挥手道:“事已至此, 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到时候你们试着加持,我在旁边跟着学就是了。”   苏澈此言一出,郑东和区长镜无一不想绝倒, 可苏澈毕竟只是“炼气”修士,在不远处就有一头通天巨蟒挣扎着眼看就要呼之欲出的恶劣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种边看边学的话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他们也无法再要求更多。   如今对手凶残,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即便只是炼气修士, 但若是能迅速学会加持,也能把通过法阵的叠加威力释放出筑基期的攻击来, 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虽然在这种时候产生一种想要捂着肚子笑的欲望很不合时宜,但觉非罗此刻差点掩饰不住嘴角的弧度。   只能说眼前郑东和区长镜两只菜鸟是有眼不识泰山, 论起加持法阵的法术,苏澈若是自称第二就没人是第一,即便是安齐远在这方面也要甘拜下风, 毕竟加持可是道修的拿手本事。   觉非罗强忍笑意, 语速飞快地布置了任务。   “我待会会用木系的加固咒加固正在箍着通天蟒的莲蓬,然后会倾尽全力用锐金蓄魔斩攻击通天蟒。”   “但那家伙毕竟也是元婴巅峰,若没有加持,恐怕一击难成。你们必须在我发出攻击的时候,以我为中心结成加持法阵。”   “若是加持能成, 至少可以重创通天蟒。若是它能短暂地失去意识,我们可以想办法从它钻出来的空隙中钻到那边的空间去看看。”   当然,觉非罗说的是最好结果,但若是加持不成,一击之下没能让通天蟒失去意识,反而激怒了这头上古神兽,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不先下手为强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拼死一试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于是区长镜和郑东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假装在教苏澈加持之术的安齐远,二人也赶紧跟着安齐远的教导开始在脑海里回忆加持术的一系列复杂的结印手势和咒语。   虽然安齐远跟苏澈说的不过是初阶加持,但一系列不下百个的手势和咒语下来还真不是一个小的工程。   听到后来,区长镜和郑东眼里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钦佩的神色——原来如此复杂的加持术也能被解释得如此简单明了。   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因记不住加持术而拖累团队的区长镜和郑东循着安齐远的教法复习了一遍后,发现整个思路都清晰了许多。   苏澈眉眼带笑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表面上是在教自己,实则是在帮区长镜和郑东加深记忆和理解的大面瘫,心下莫名地变得有些柔软。   虽然郑东和区长镜都是出身青阳洞的人,但经历了在秘境第一重的磨难,安齐远显然已经将这两人看成是经得住考验的真正队友了。   虽然那佛陀通天蟒是修为至元婴的上古神兽,但有觉非罗和安齐远这两个老祖在,即便是放弃区长镜和郑东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安齐远却没有嫌弃郑东和区长镜的筑基修为,在这种时候还将自己压箱底的加持术记忆法毫不吝啬地拿出来点拨那两人。   无论是安齐远还是觉非罗,都是敢爱敢恨,从不将虚伪写在脸上的真性情。与他们相比,那些自诩正道、眼高于顶的伪君子不知要被比到哪边天去了。   安齐远原本还算在专注地教授初级加持术,但很快就感受到苏澈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稍稍侧过头去与苏澈四目对望,苏澈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视线避开,反而保持着嘴角淡淡的弧度,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足以令人垂涎的温暖。   安齐远浑身一燥,一股邪火从下而上地窜起。   若不是时地如此不适宜,安齐远只想直接把苏澈给就地正法了。   “这个手势之后呢?是连接这个?”   见安齐远忽然停下,方才刚讲完的一连串手势有些复杂,郑东自己回想了片刻,发现记忆有些凌乱,不由自主地朝着安齐远视线所及的方向看了过去。   苏澈有那么一阵也被安齐远看得心里发毛,正好听郑东问起,便十分本能地示范了一下。   “连接的是应该是这个手势。”   苏澈十分流畅地掐出了一连串手势,跟安齐远凌厉的风格不同,苏澈的手势带着说不出的柔韧,就跟远眺的川河那样,虽然看似静谧,但却蕴含着莫名的蓬勃的力量。   郑东和区长镜瞬时就惊呆了。   这“苏明”真的是第一次学加持术吗?为什么苏明掐出来的手势如此流畅精准?以至于比那个当时在法堂上给他们示范传授加持术的结丹中期修士来得还要熟稔?   郑东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天才安远呆一起久了,自然而然地也能变成天才?   区长镜反倒没有郑东想得多,见到苏澈十分流利地将一连串复杂的手势掐出,区长镜上前狠狠地拍了苏澈的肩头两下:“可以啊兄弟,你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记忆力这般好!”   “苏明”之前就曾说过他的爱好是研究各种典籍,从他方才能迅速识别出佛陀通天蟒就可见一斑。这种上古神兽因为早就已在人界销声匿迹,鲜有人有兴趣研究这个,记录上古神兽的志异也成为藏经阁中的大偏门书籍,几乎无人问津。   区长镜此时只是很单纯地为苏澈感到可惜——有这样的领悟力和记忆力,却只有四灵根的天赋,着实是浪费了。   就在众人研究加持术的同时,远处传来的动响也越来越大。   作为玄武的前身,佛陀通天蟒的每一次挣动都有震天憾地之效。   地面不仅剧烈震动,就连原本连成一片的地面也开始出现龟裂,而且裂纹越来越大,形成的沟壑也越来越深。   觉非罗面色凝重。   “不可再耽搁了,必须立刻动手!”   觉非罗话音刚落,手指上便凝出绿色的灵流,只见他身法翩跹,在空中画出木系加固咒的咒文,如佛音梵唱一般的吟唱从觉非罗的口中溢出。   这是区长镜第一次听到觉非罗用吟唱咒语的方法加持法术,这也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奇怪。因为到了元婴级别,元婴老祖遇到一般的对手,根本不需要吟唱加持,无声无息地直接就能秒杀。   若是遇到连元婴老祖都需要吟唱的对手,一般的筑基修士早就死绝了,自然也没有机会看到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   而修士的修为越高,吟唱就越为动人。再加上觉非罗吟唱的又是有加固作用的枯木逢春术,自然带有种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吟唱,在这片灰蒙蒙的空间里让人有种精神重新焕发的感觉。   郑东被这种迷人的吟唱给吸引了片刻,但很快就又从通天蟒发出的震天巨吼中迅速地回过神来。   转头看到还呆愣在当场的区长镜,郑东只得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还呆在这里做甚!你没见安远和苏明已经开始走位了吗?!”   觉非罗的吟唱已然接近尾声,枯木逢春术的效果也开始显现。   随着有些崩坏的莲蓬的重新生长起来,原本以为挣脱有望的通天蟒再度被紧紧卡住。   巨大的愤怒带来了响彻天际的怒吼,喷薄而来的巨大威压差点把区长镜和郑东喷了个倒仰,若不是有觉非罗友情提供的天青罗汉带和金蚕比甲护着,这种规模的威压足以把他们二人都压成肉泥。   区长镜被郑东的一拍和通天蟒的一掀,总算从枯木逢春术的梦幻中拔了出来,也赶紧提气走位,卡在了西面的位置。   莲蓬在觉非罗的法术加固下恢复了少许,但也经不住发了狂的通天蟒全力的挣动。   觉非罗口中的吟唱摇身一变,由方才的治愈木系变成了锐气万千的金系攻击法术。   只见随着灵气流从法轮中的飞速旋出,一柄巨大的锐金剑悬凝在觉非罗之上。   在安齐远的一声令下,分立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四人开始吟唱加持术。   加持术的咒语一出,郑东和区长镜只觉得丹田中的灵气被迅速地抽离出来,融入法阵之中。   在以觉非罗为中心的地面上,灵流的分布构成了五芒星的样态。   灵气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往觉非罗处奔涌,不过片刻功夫,郑东和区长镜就已经浑身发虚险要站立不住,只能靠吞服丹药来防止元气被抽空。   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刻,自然也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情况。   而相对于郑东和区长镜这样的新手,苏澈在加持法阵面前却显得游刃有余。   对于加持术的运用,最关键的就是收放自如。而最好的加持,就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修士都处于差不多的修为,这样的法阵画出来才不会偏离中心。   郑东和区长镜毕竟是第一次参与加持法阵,能从头到尾毫无差错地将整套手势和咒语掐出来就已经难能可贵,自然谈不上控制灵力均匀输送的问题。   正是因为还没有领悟到控制灵力输送的诀窍,所以在加持发展开启的时候,郑、区二人才会被位于中心的觉非罗的强大灵流一下子吸去了过多灵气,造成现下只能靠丹药维持输送的情况。 第162章 第二重(九)   而苏澈和安齐远这样的老手, 在加持法阵一开始就有意地卡住气海和法轮, 控制灵气均匀地法阵中心输送。虽然苏澈的灵气也损耗巨大, 但还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抽空成脚软的状况。   郑东和区长镜那边大把大把地吞服着恢复灵力的灵药,但奈何二人只有筑基修为,觉非罗那边有再好的丹药也不能给他们服用。筑基修士最多也就只能服用中品灵药, 若是越级用了上品灵药,很容易把丹田撑爆。   好在觉非罗早就开了挂知道要跟区长镜一行组队,加之苏澈目前也是筑基修士, 中品灵药反而是准备得最多的。   只是郑东和区长镜都被眼前的加持法阵弄得心力憔悴, 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考虑“为何一个元婴老祖会准备那么多中品灵药”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   好在加持法阵虽然因为灵力传输的不均匀而有忽明忽暗的不稳定情形出现,但到底还是个成型的法阵, 觉非罗的锐金剑比没有法阵加持的时候又胀大了五分之一,剑身周围环绕的锐气更是凌厉非常。   在觉非罗的怒喝之下, 锐金剑在法阵上空朝通天蟒挥出了锐意万千的蓄魔斩。   剑气所过之处如被千军万马碾压,杀气蒸腾直上, 端的是神挡杀神、魔挡斩魔的气势。   这也是区长镜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元婴修士倾尽全力的一击。   像这种凝起灵流铸剑进攻的法术青阳洞自然也有,酷爱研究法术的区长镜自然也刻苦修炼过这种攻击法术。   只是他天赋中并无金属性灵根,用气金系法术始终有所怠欠, 倾尽全力研究也就只能凝出小匕首一般大小的灵气剑来。   如今亲眼目睹一把足以将小山劈开的巨大锐金剑, 心里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元婴修士确实比常人口中说的那般可怕,筑基修士不过微如蝼蚁,元婴老祖不理会挑衅的蚂蚁,不过是因为不屑于动手罢了。   区长镜被震撼、纠结、自卑等各种矛盾的情绪包围着,看着觉非罗的锐金蓄魔斩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出, 区长镜只觉得丹田虚空气力不支,与郑东一般堪堪坐倒在地。   但现下显然不是能够放松的时候。   虽然觉非罗的蓄魔斩已是倾尽全力,但面对的却是他们知之甚少的上古神兽,且俗话都说打蛇打七寸,但这通天蟒因为被莲蓬卡住,七寸并未外漏。觉非罗即便想攻其弱点,但也不能把莲蓬一并打坏,所以只能击向最靠近通天蟒要害的部位。   既然蓄魔斩已经挥出,加持法阵也不再必要。   安齐远飞身而起,一手揽着苏澈的腰,另一手一下就提起了区长镜和郑东两人的后领飞速后撤,以同通天蟒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在蓄魔斩挥出的同时,觉非罗在用仅存不多的灵力结出了巨大的五蛛丝网,形成一个向外凸出的防护罩挡在前方,以防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破空而出的锐金剑毫不留情地击打在通天蟒的身上,剑气与通体黝黑的蟒身接触的瞬间,巨大的灵气波动瞬间溅起千层沙土,让原本就灰蒙蒙的空间变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前方传来地裂山崩一般的巨大响动,因看不到前方境况,区长镜也不知道哪里忽然就又有了力气,吞了一枚丹药之后堪堪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眼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郑东难掩脸上的激动神色:“这锐金蓄魔斩实在是太,太厉害了!”   方才的一幕实在太过震撼,郑东觉得并不是因为自己词穷,而是这样完美的蓄魔斩实在是只得天上闻,世间难一见,最后想来想去,也只能用出最简单不过的“厉害”一词来形容了。   只不过即便觉非罗的蓄魔斩因为加持法阵的缘故而比之前预想的威力还要大了不少,但整件事情尚未尘埃落定,安齐远和苏澈两人无不面色凝重地静观前方之变。   待锐金蓄魔斩的耀眼光芒逐渐散去,尘土遍布的前方依旧无法视物。   觉非罗原本凝重的脸色稍微有片刻放松,但手中张开的五蛛网却依旧没有收起。   若此时有人站在他身侧,便可看到觉非罗额上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锐金蓄魔斩已经他法轮中的灵气耗费了十之七八,现下又要张开一张如此巨大的五蛛网,灵力的消耗可想而知。   但前方情况未明,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倒是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可当身后除了安齐远之外的三人都是筑基修士的时候,五蛛网必须要结,而且还不能有一丁点的松懈和偷懒。   锐金蓄魔斩的光芒隐去后,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渐渐平息。   郑东竖耳倾听前方动静,发现之前因通天蟒剧烈挣动而发出的刺耳声响也一并歇了下去,顿时不免眉开眼笑:“看来这一击是中了!那通天蟒即便不死也会晕上一段时间,我们何不趁着这空档赶紧穿过生门寻找出路?”   就在区长镜也因为郑东的话而开始松了口气的时候,安齐远神色大变,指尖一掐就在掌中出现了一把凤翎羽魁伞。   苏澈一见这把只有元婴修士才有可能拥有的极品防具出现的时候,心内也大喊糟糕。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安齐远手中的凤翎羽魁伞就已经张到了极致,瞬间散发出火属性防具特有的耀眼红光来。   “怎么回事……”   还没等郑东的话说完,一股巨大的威压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即便有凤翎羽魁伞挡在前方,但随着通天蟒发出的震天咆哮的怒吼声,如赤焰一般的热浪疯狂地填满了这片空间的每个角落,就连方才还能禁锢住大半蟒身的巨大莲蓬,竟也被这场炼狱一般的真火给焚得只剩还联结着两个空间的椗,而原本不会被烧着的漫天沙土竟然也被通天蟒喷出的真火给点燃了起来,以至于方才灰蒙蒙的空间登时被一片火海所取代。   还没等郑东和区长镜反应过来,前方又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非罗!”   之前悬在前方的五蛛网只余有边缘的部分还堪堪地悬在半空,正中最结实的五行网已然被烧穿。   火海浓烟之下,即便是元婴修士也显得渺小不堪。   安齐远放出了凤翎羽魁伞将苏澈三人牢牢护住,却眼看已经从烧焦的莲蓬里挣脱出来的通天蟒,说不震惊也是假的。   谁能想到,在受到如此重创之后,这头通天蟒不仅没有因为锐金蓄魔斩而折损半分,中气却不减反升,就连炙天真火都喷出来了,个头也比之前要大了不少。   虽然安齐远这一系列的动作并不简单,但在郑东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只是这凤翎羽魁伞毕竟是霸道的极品防具,既然已经祭出,若在它没有吸足灵气之前就轻易脱手,这伞不仅没有办法发挥出防御的功效,还有可能反噬祭主本人。   安齐远眼看五蛛网已破觉非罗恐有危险,但若此时松手,又会被凤翎羽魁伞反噬,到时候就像是两头不到岸的船,极有可能两边都保不住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但眼前已经挣脱了桎梏的庞然大物已经露出狰狞的神色,觉非罗因为那击锐金蓄魔斩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灵力,若是没有撑开这么大的五蛛网,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但也至少能迅速后撤。   可惜在觉非罗察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又想到身后的队友,明知那五蛛网无法抵御通天蟒的炙天真火,但至少也能给后方的安齐远留出缓冲的时间。   也确实多亏了觉非罗在前方的苦苦支撑,才为安齐远争取到了祭出凤翎羽魁伞的机会。   可凤翎羽魁伞的护力也不是无限的,至少它无法护到位于前方的觉非罗。   五行之中火能克金,如金丝一般细韧的五蛛网在炙天真火的炙烤下未能抵挡多久,五蛛网被焚烧殆尽的同时,也说明觉非罗体内的灵气被迅速地消耗一空。   虽然看不清觉非罗的神色,但从他捂着胸口半跪下来的动作变化就能知道大事不妙。   此时已经无暇顾及掩饰自己的真实修为,安齐远毫不犹豫地撤去了法轮上压制修为外散的禁术,瞬间,元婴期的威压倾泻而出,让一直以为“安远”只有筑基修为的郑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顾不上郑东的反应,安齐远加快了手中灵气的输送,但通天蟒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手。   对于眼前这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类修士,通天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堪堪避过通天蟒又一次喷来的炙天真火,觉非罗用仅存的气力堪堪避过,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被真火燎伤了半边身体。   真火与一般的火不同,只要被火燎到,什么锥心之痛都还是其次。关键的是真火烧的不仅是皮肉,还有修为。   若是没有办法迅速灭火,他会被当成原料被这火活活耗死。   顾不上许多,即便明知再不后撤就极有可能会葬身蛇腹,但觉非罗还是当机立断地吞了一颗极品灵药,掐出芙水咒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但觉非罗毕竟没有水灵根,与通天蟒的炙天真火相比,这芙水咒显然略逊一筹。   只将身上的真火浇灭了十之四五,方才服下灵药好不容易涨回来一些的灵气又迅速地被剩余的真火给烧没了。 第163章 第二重(十)   就在觉非罗又服下一枚极品灵药恢复修为的同时, 通天蟒也咆哮着甩出了巨大的蛇尾, 想要将悬在半空的觉非罗如蝇子一般拍下去。   通天蟒个头巨大, 这招甩尾即便不用任何灵力加持也足以毁灭一个城池,更别说这家伙还在蛇尾上灌注了灵力,将整条看起来似铁鞭一般的尾巴烧得如烙铁般通红。   若是被击中, 别提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恐怕直接汽化连全尸都留不下都有可能。   觉非罗瞳孔微缩,用尽所有的灵气踏出了无赦谷独有的身法一苇渡江, 尽可能地与通天蟒拉开距离。   但奈何觉非罗如今深受重伤不说, 体内的灵力还一直被身上的真火快速地消耗,即便一苇渡江的身法再怎么精妙绝伦, 在缺乏硬实力的前提下一切都是枉然。   觉非罗不由露出苦笑——原本他还不怎么把玄奇秘境放在眼里,来这里也不外是要陪安齐远和苏澈寻找机缘。至于无意中遇到一个能勾起自己兴趣的小东西倒是意外之喜。   可惜他还没机会跟丘全恕讨人, 就要折在这黑皮畜生的蛇尾之下,怎么想都是不甘心。   但即便如此, 觉非罗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朝安齐远大吼道:“凤翎羽魁伞一定要撑起来!!!”   他的五蛛网已经破了,若是凤翎羽魁伞没有撑起来,他在意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过这片炙天真火。   眼看觉非罗身陷险境, 安齐远目眦尽裂却苦于前后掣肘无法前去救援。   就在那时, 原本应该一直呆在凤翎羽魁伞之后的区长镜忽然在吞了一把中品丹药之后提气跃出,动作之快让身边还在惊诧于安齐远真实修为的郑东拉都拉不住。   “区长镜,你疯啦!!!”   这个时候冲出去,除了送死和拖后腿之外,郑东真没想出第三种可能。   就在区长镜冲出去的同时, 只见他将手腕放到嘴里狠狠一咬,鲜血登时就从伤口中溢出,区长镜迅速将血涂在腰上的天青罗汉带上。   腰上的天青罗汉带沾了区长镜的血并没有被染污,反而迅速地被吸收,眨眼间血迹就完全消失不见。   就在区长镜的血被吸收之后,天青罗汉带也认了主,不再是只能系在区长镜腰间的一条腰带,转而能与区长镜的心境想通,变为了有主的灵物。   “太极天罡阵,展!”   在区长镜倾尽全力的一挥下,天青罗汉带霎时飞卷而出,伸展成一幅漫天的巨幅淡青画卷,在一片火海的反衬下显得越发清澈怡人。   这是即便是觉非罗也没有料到的剧情进展。   只见区长镜控制着被漫天展开的天青罗汉带悍然挡在了通天蟒和觉非罗之间,硬生生地用不过是筑基期的修为横亘在通天蟒之前。   “蠢货,快给我避开啊!!!”   看到区长镜几乎与送死无异的行为,觉非罗能做的却只是发出这样的怒骂。   在下一秒,通天蟒的雷霆一击就落在舒展成天幕的天青罗汉带上。   青隽的天青罗汉带被通天蟒的尾部彻底撕裂。   虽然因为有天青罗汉带的遮挡,通天蟒失去了准头,尾部并没有直接鞭在区长镜的身上,但这一击带出的巨大灵气流已足以对仅有筑基修为的区长镜造成无法挽回的重创。   觉非罗也不知从何处爆发出多余的力气,竟在那千钧一发之刻硬是移了数百个身位,将被灵气流击落的区长镜堪堪接住,也恰好躲过了通天蟒尾部下落的位置。   “长镜,区长镜!!!”   天青罗汉带已经被通天蟒发出的灵气流撕成了无数碎片,好在罗汉带虽无法保全,但其本身却属水性防具。   那无数碎片在湮灭之前依旧发挥了最后的余热,化成一片细密的烟雨,将觉非罗和区长镜周围一大片的真火浇灭了不少,也算是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就在区长镜用天青罗汉带为安齐远争取到了难能可贵的一息之机的同时,凤翎羽魁伞也已经激化完成,如今正幻化成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幕,牢固地笼罩在苏澈和郑东之上。   凤翎羽魁伞得以脱手,安齐远便踏着出神入化的一苇渡江,抢在通天蟒再度攻击之前把抱在一起的觉非罗和区长镜两人拖到了凤翎羽魁伞的庇护范围内。   被平放在地的两人都已经没有了知觉,最要命的是觉非罗身上燃着的炙天真火并没有完全熄灭,即便能侥幸避开通天蟒的一击,但若这真火继续烧下去,觉非罗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而此时,安齐远已经跃出凤翎羽魁伞之外与通天蟒周旋,伞下的安全区域除了出气多进气少的觉非罗和区长镜之外,就只有郑东和苏澈。   郑东着急得团团转,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办法,毕竟总不能指望“苏明”这个炼气期的修士吧?   可是能够扑灭炙天真火的法术无外乎芙水咒,可他偏偏没有修炼过这个法咒,而且芙水咒的启动也需要依托身体里的水灵根,对他一个没有水灵根的人来说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郑东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苏明”竟一反方才的震惊之态,盘腿在觉非罗身边坐下。   郑东刚想问苏澈打算坐什么,可下一秒,他的三观又再一次被刷新。   原本封印住气海的禁制被苏澈打开,既然安齐远的真实修为已经暴露,他也没有要继续再隐藏下去的必要。   如今众人共同的敌人只有远处的通天蟒,而能拯救队友才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事情。   故而,郑东就眼睁睁地再次目睹了“苏明”由炼气期的修士一跃成为筑基修士。   “你你你,你怎么也是筑基修士!”   不过好在有方才安齐远的筑基变元婴的铺垫,苏澈这个炼气变筑基还不至于让人那么如此难以接受。   苏澈哪里还管得了郑东的情绪,只是心无旁骛地将掐出一连串手势,口中吟唱着芙水咒的咒文。顷刻间,在苏澈手掌下一尺见方的地方涌出一条蔚蓝的灵流。   灵流幻化为淅沥沥的烟雨,轻巧地落在觉非罗的身体上。   芙水所到之处,灼烧的皮肤甚至发出了嗞嗞的声响,音量虽不大但却足以令人毛骨悚。   好在芙水虽弱小,但却是炙天真火的克星,虽然第一趟浇下来的时候效果不甚明显,但第三第四第五遍那般持之以恒地施咒后,觉非罗侧腹上最大的一片真火终于给浇熄了。   但芙水咒毕竟是高阶法咒,本来筑基修士用起来就十有八九不会成功,但因着苏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筑基修士,芙水咒才出乎意料地用出来了。   一旁的郑东已经惊讶得找不到自己的下巴了。   虽然最大面积的真火已被浇灭,但觉非罗身上其他地方的零星着火点也不能忽视。苏澈不敢大意,动作间甚至没有任何间断。   见郑东像木头一般杵在那,苏澈满额大汗地吩咐了一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帮我找一枚中品丹药!”   照理说,即便苏澈是筑基修士,郑东作为筑基巅峰的师兄,脾气再好恐怕也难忍这种命令性的语气。   但偏偏郑东不但从善如流地照着苏澈的吩咐找了丹药喂其服下,心下却没有生出半分抵触,隐隐地反而有种事物终于回归到正轨上的怪异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安齐远和苏澈之前在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惊才绝艳,初初接触时尚未有体会,但像这次这般相处久了,难免觉得他们的见地与一般的低阶修士实在大大不符。   当然,郑东再怎么“隐隐觉得”,也绝不会想到安齐远竟然是元婴老祖!这可是比青阳洞现在的掌教丘全恕的道行都要高了不少!   若是现下觉非罗还有知觉,能知道郑东心里所想的话,估计还要忍不住大笑三声。   安齐远若不是之前为了隐瞒真实修为自伤法轮修为大损的话,如今在他面前出现的又岂会只是什么元婴老祖?   那佛陀通天蟒虽然厉害,但若是碰到化身巅峰的修士,立马就会被切成肉段子了。   可惜形势比人强,之前的战术失误让那畜生侥幸重创了觉非罗,竟逼得安齐远在秘境第二重就已经暴露身份出手抗敌,连带着苏澈的真实修为也没能瞒住。   这除了要感慨梵奇秘境的凶险之外,更要叹一句计划不如变化快。   在郑东源源不断地哺喂下,苏澈总算在真火将觉非罗烧干之前把他身上的火都给灭了。   郑东也颓坐在地上擦汗,虽然他这汗完全是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郑东忽然灵光一闪,从腰间的百宝袋中翻出了若耶阁的法能为了救下邓冲,而赠给青阳洞道修救命灵药——只有佛修才能炼出的修复丹。   郑东像掏宝贝一样将那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捧到了苏澈跟前。   “这是我那份修复丹……”   闻着那瓷瓶中散发出来的阵阵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郑东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但一想到觉非罗之前多次对他伸出援手,这修复丹就是再金贵也要贡献出来了。   苏澈刚收势调息,便见郑东将修复丹拿出来欲喂进觉非罗嘴里。   苏澈情急,也没来得及解释,直接伸手将郑东手里的药丸给打落在地。   郑东不由得瞪大了眼,刚想跑过去把沾满尘土的药丸拾掇起来,就被苏澈伸出的手给挡住了。   “苏明,你这是为何……”   苏澈看了一眼地上的药丸道:“法能给的东西,若不是不吃下一秒就要死的话,最好不要沾染。” 第164章 第二重(十一)   郑东满脸纠结,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若耶阁的佛修给的东西会有问题的。况且赠予修复丹的人还是化身修士法能, 别的不说, 法能由于一直代替法正坐镇青阳洞,为西莲一带的太平做出了卓越贡献,包括郑东在内的道修修士们无一不对法能心怀感激, 对于法能馈赠的东西,更是不疑有他了。   如今这修复丹已经被苏澈打落在地,郑东只觉得肉疼, 但又不好当着苏澈的面把修复丹给捡回来, 但神色上毕竟泄露了心中所想,视线也不断地在苏澈和修复丹之间飘来荡去, 明显就是想找个空挡趁苏澈不注意的时候把修复丹偷偷捡回来。   苏澈哪能不知道郑东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语气也变得十分强硬:“你若是疑我, 今日若是能逃出生天,你我便划清界线。道不同不相为谋, 以后你是生是死我都不再过问。”   郑东一愣,也万没聊到苏澈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两番权衡之下,又觉得苏澈一行才是与自己一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队友, 而法能虽然看似无懈可击, 但毕竟高不可及,郑东对他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几面之缘和道听途说的水平上,怎么说还是苏澈的人品更值得信赖。   思及此,郑东也就没再继续纠结,索性心一横, 不再看那颗已经沾满粘土的修复丹,转而撩起破破烂烂的衣袍蹲下身子给区长镜收拾伤口。   苏澈正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远处就传来通天蟒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郑东膝盖一软,差点没给跪到地上。   苏澈思忖片刻,拿出了灵兽袋,下一刻,一只威风八面的巨大吊睛白虎跃了出来,吼声之大差点没把郑东掀了个倒仰。   “这,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虎先生被关在灵兽袋里久了,都快要闷出病来。   好不容易被苏澈唤出来,自然是要大吼一声呼出满腔闷气。   谁知道刚出来就被漫天的尘土和充斥着烧焦味儿的空气弄得鼻子痒痒,大打了三四个喷嚏,直喷得郑东满脸唾沫星子。   “嗷?”   只听得一声幼嫩的声音从虎先生头顶传出来,乍一听还以为是虎先生发出的声音,可这么个庞然大物怎么可能发出这种奶声奶气的叫声,郑东第一反应就是这大老虎身上肯定还巴着什么东西。   果然,听到那奶声奶气的叫声后,苏澈眉头一皱,径直跃上虎先生的脑袋,将巴在父亲长毛中的圆胖给提溜了出来。   无视圆胖故意发出的卖萌神功,苏澈提着圆胖的后颈子皮,张手就轻轻地在圆胖圆溜溜的屁股上揍了两下。   “这么危险的地方可不是你能出来的,赶紧给我回去!”   苏澈可没记得有把圆胖一起招出来。   “嗷嗷嗷嗷!”   圆胖在空中踢着四只爪子抗议,冲着苏澈一顿嚎,死活就是不愿意再回灵兽袋。   苏澈哪里还有闲暇时间跟圆胖讨价还价,只能暂时将灵兽袋和圆胖一起交给还在一旁发呆的郑东,并交代道:“你看好非罗和长镜,至于这只,若是不对就立即把它收回灵兽袋。”   “嗷嗷嗷!”   圆胖挂在郑东的臂弯里欢腾地叫了几嗓子,郑东看了看威风八面的虎先生,又看了毛团子一样的圆胖,难免一阵风中凌乱——已经是仙兽的鬼蜮魔虎和它的幼崽,原来这种生物还真的是可以用来当宠物养的……   苏澈看了一眼凤翎羽魁伞之外的焦灼状况,安齐远明显是投鼠忌器,只守不攻。   经过觉非罗的一击,安齐远已经看出来这佛陀通天蟒其实就是梵奇留在第二重中的式神。所谓的式神虽然有原型,但实际上只是一种类似于傀儡一样的东西。   比如这头通天蟒式神,大约就是用真正的通天蟒的骨骼或是精血炼成的,其本身也存梵奇一部分灵力在里头,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梵奇的意志。   但式神毕竟只能受主人控制,而梵奇早就飞升,照理说他遗留在下界的式神就该荒废了才对。   只不过梵奇的思维向来不同寻常,对于这种荒废的式神,竟然愿意将自己的部分修为封印在式神体内,还想出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解开式神封印的办法,诱骗来秘境探险的修士主动开启封印,将式神重新召唤出来。   好在梵奇是上古修士且飞升已久,留在通天蟒体内的灵力已不足以让其幻化出化神修为的玄武原型。   但之前的触发五行莲子阵的时候,苏澈一行五人的灵力都被莲子吸收了许多,特别是觉非罗又是元婴修士,通过莲子被吸走的灵力就更是可观。   从觉非罗之前的蓄魔锐金斩一击不成,凝成锐金斩之巨大灵力反被通天蟒吸收,竟然让通天蟒实力大增。   安齐远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深知对付这样的能够吸收攻击的式神的最好办法就是只守不攻,通过消耗式神内部的灵力将它拖垮。   可这头通天蟒的灵力又岂是那么好消耗的?   方才这畜生在喷出重创觉非罗的炙天真火的时候,也未见它的身型有任何改变。可见发出这样大面积的群体攻击性技能也并没有对通天蟒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在敌对双方二者实力相当的时候,安齐远又只守不攻,明显就是处于被动的劣势,继续这般下去,难免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苏澈讯速地观察了一下战况,虎先生则像小山一样坐在他身边,粗壮的长尾一甩一甩,显然也对不远处的那头通体黝黑的庞然大物很感兴趣。   见苏澈转过身来,虎先生低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凑到苏澈身前亲昵地蹭蹭。   苏澈不由得张臂抱住虎先生的鼻子,一人一虎脸贴脸地蹭了一下。   “虎先生,真是难为你,每次都让你身陷险境。”   听苏澈的言下之意,吊睛大猫知道继聚火蜥一役后它又有机会参战了,登时豪气冲天地啸了一嗓子,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咬住那大蛇的咽喉。   苏澈提气跃上虎先生的脑袋,转身提醒正和圆胖纠缠不清的郑东。   “后方就交给你了,切不可大意!”   自圆胖被苏澈丢过来,郑东一直还在手忙脚乱地压制想要跟着苏澈走的胖家伙。   忽然听苏澈这么交代,郑东大惊失色道:“你可别乱来!即便你是筑基修士,但在通天蟒面前根本就跟蚊蝇一样不值一提,你切不要白白送死!”   苏澈哪里还有时间跟郑东解释这么多,直接心意一动,与他之间有主从血契的虎先生便已心领神会,直接跃出了风翎羽魁伞的保护范围。   “苏明,你个傻子,快回来!!!”   “嗷嗷嗷嗷嗷!!!”   郑东和夹在胳膊上的圆胖一齐冲苏澈的背影大嚷,可惜虎先生已然化成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眨眼间就已经位移至了最前线。   “安齐远,用‘万鬼迷踪’!”   从安齐远的后方往前切入,苏澈根本没有与安齐远事先商量的打算,直接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这个男人。   若不是被通天蟒缠住,安齐远真恨不得将苏澈从虎先生的背上纠下来狠揍一顿屁股。   苏澈就是抓住了安齐远此刻分身乏术的机会,这才一举加入战局。   与灵智十分有限的式神作战,修为固然重要,但战术更是关键。苏澈在这点上还是极有自信的。   已经没有其他退路,苏澈既然已经加入战局,安齐远就再不能用孤军奋战的思维来控制局面,许多可能的变数都要迅速地考虑进去。   纵观整个轩辕大陆,也就只有苏澈敢在战斗的时候对他发号施令了。   趁着通天蟒的注意力被苏澈吸引开的当口,安齐远如行云流水般掐出无涉谷魔修的高阶迷惑术万鬼迷踪。   伴随着如鬼魅现世的阴森吟唱,在以通天蟒为中心的方圆十里都出现了森白的鬼火。   每团鬼火随着吟唱的深入而越发胀大,最终变为无数个安齐远和苏澈的模样,并以极快的速度位移着。   作为能够迷惑和操控人心的魔修特有法术,郑东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范围的万鬼迷踪。   一般的迷惑法术只能模仿出人的形,鬼火凝成的傀儡基本没有神可言,也只能简单地重复施法者本人的动作,所以施法的结果通常都是有若干个傀儡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若是遇上实力相当的修士,万鬼迷踪也并不是成功率太高的法术。   但现下这个万鬼迷踪是安齐远所发,那些由鬼火幻化的人形,不仅同时幻化出了安齐远、苏澈加虎先生三个形象,而且每一个都散发着人类修士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这些幻化出来的人形,每一个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   刹那间郑东只觉得眼前一花,方圆十里出现了成百上千个安远和苏明,只能惊讶得连下巴都合不拢。   而圆胖看到忽然多了这么多苏澈和虎先生,先是歪了歪头表示疑惑,随后又兴奋得各种蹬腿乱嚎,让郑东差点没能抱住。   远处的通天蟒显然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所迷惑,动作先是明显地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才张开血盘大口一嘴一个,但却发现咬碎的人形最后都变成了一抹鬼火四下消散,在连咬了上百下之后终于怒不可遏,又朝身边不断滋扰的傀儡们喷出了大面积的炙天真火。   这一次大范围群体攻击下来,虽然万鬼迷踪弄出的傀儡被清了个十之八九,但通天蟒也因为消耗了不少灵力,身形恢复成了封印刚解开时的大小。 第165章 第二重(十二)   就是现在!   由于灵力的大量消耗, 通天蟒的体型迅速缩小, 在缩小的同时, 通天蟒似乎也在经历着非同一般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极大地分散了通天蟒的注意力。   “虎先生!”   苏澈发出一阵清啸,与苏澈心意相通的虎先生立即一跃而起, 在空中绕了半圈,转到了通天蟒视线所不能及之处。   通天蟒即便损耗过大,但也决计不会让敌人在自己背后出现。   一扭头, 比虎先生还要大的竖瞳蛇眼便转了过来, 与苏澈不过只有十丈远的距离。   “嘶嘶——”   感受到苏澈周身散发出来的灵压,通天蟒发出了似是带着鄙夷的嘶嘶声, 眼看就要喷出最拿手的炙天真火想把眼前的小苍蝇烧成灰。   可就在这时,注意力过多地被近处苏澈吸引的通天蟒, 忽然感到贴地的腹部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   等通天蟒回过神来,其蛇腹已经被安齐远用一招霸天杀戮给活生生地撕下了一层皮肉来。   “嘶!”   通天蟒被彻底激怒, 已经顾不上对它根本就造不成什么威胁的苏澈,扭头就用巨大的三角蛇头往安齐远砸去。   安齐远脚下刚踩出一苇渡江险险避开,但左肩胛骨处还是被蛇头砸到, 安齐远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肩胛骨碎裂的声响, 左臂也立刻无法动弹,重创带来的剧痛难得地让安齐远眼前一花,冷汗立刻随着额际淌下。   可现实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让安齐远喘息。   通天蟒见一击既成,自然又迅速地卷动身体,将蛇头高高扬起, 眼看又要朝安齐远那边砸去。   安齐远一方面要全力以赴地吸引通天蟒的注意力不让这畜生盯上苏澈,另一方面又要分出一部分灵力维持凤翎羽魁伞的运转,在这种蜡烛两头烧的窘迫境界下,安齐远即便又再大的能耐,也经不起这样巨大的消耗。   就在安齐远觉得情况有些不妙的时候,在通天蟒身后那枚远悬在天际、不过有鸡蛋黄大小的太阳忽然被一个跃起的身影遮蔽。   就在那一晃神的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化身成划破阴霾的闪电,从虎先生的背上翩然而下,在通天蟒完全被安齐远吸引住的那一刻,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通天蟒的头上。   对于体型庞大的通天蟒来说,苏澈的落下就像是大象身上巴了只蚊子,通天蟒自然不会有过多反应。   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让通天蟒尝够了轻敌的苦头。   只见恰好落在了通天蟒头部的佛陀图案之上的苏澈,手上以迅速但却有条不紊的速度结印,口中小声地吟唱加持。   就在通天蟒发现盯上自己的并非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蝇,而极有可能是被咬上一口就会被取了性命的毒虫!   “阿澈,你疯了?!”   看到落在了通天蟒头顶的苏澈,安齐远这才确定了苏澈所要实施的战术,顿时目眦尽裂地朝苏澈大吼。   可如今苏澈这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   虎先生在成功完成掠阵运输任务之后也暂时退出了核心战场,苏澈结于手中的法印凝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细长冰锥。   随着苏澈最后一句咒语落下,那几乎与苏澈同高的冰锥对着脚下的佛陀印记中央猛刺进去。   嘶啦——   被苏澈的冰锥刺入脑袋的通天蟒发出尖锐的嘶鸣,整条巨大的蟒身剧烈抽搐翻滚起来,甚至试图要将自己的头部往坚硬的地上狠砸,为的就是要把苏澈从自己的脑袋上震落下来。   苏澈虽然已经用尽全力牢牢地将自己钉在通天蟒的头上,但也奈何不了通天蟒这样上窜下砸,有好几次险些抓不住手中的冰锥,差点没被通天蟒砸成肉泥。   “阿澈!”   看苏澈在通天蟒头顶险象环生,安齐远已经顾不上自己修为不足的情况,吞了一粒极品丹药之后,安齐远兀自用傀儡丝将自己已经无法动弹的左臂用意念操纵起来,手上开始迅速地结出附地灵咒的法印。   附地灵咒实际上是用修为召唤出曾经葬身在这梵奇秘境中的死灵的咒术。   那些带着深沉怨念死去的修士必定心怀不甘和愤恨,以至于这种无法超脱的意念让他们无法在死后再入轮回,只能生生世世地被禁锢在这虚幻禁地中无法超生。   附地灵术就是用修为来操纵这些往生的怨灵。   这个咒术实际上风险非常大。   首先,在咒术施展时所覆盖的范围内——无论是陆地也好水面也好,必须是曾经死过人的地方——没有死过人的地方就不可能有附地灵。   其次,附地灵存在的时间不能太长。时间本来就有冲淡怨念的功能,死亡的时间越长,附着在灵体之上的攻击力就会随着怨气的消失而减弱,上古的魂魄留存到今时今日,即便是元婴修士估计也很难形成有效的攻击力。   最后,也是最为危险的地方:在一片未知的土地上施展附地灵咒,若咒术范围内的附地灵都是攻击力十分强悍的新灵,施咒人压制不住的话,也极有可能被附地灵反噬,更严重的甚至会被夺舍。   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犹豫的时间。   苏澈已经将冰锥打入了通天蟒的脑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向来不会胡乱逞强拖人后腿的苏澈一定知道这是快速拿下通天蟒的最好办法。   若是觉非罗没有负伤,这个跃上蟒头的任务一定会由他来完成。可如今已经没有了这个选项,如果苏澈不跃上去,等到安齐远的灵力被通天蟒消耗殆尽,他们这五个人都会成为那牲口的养分。   安齐远不能攻击,否则任何攻击都会被通天蟒吸收转化为它自己的灵力,只有采用强大的缚术使通天蟒无法动弹,这样才能保护苏澈不被它掀翻下来。   但缚术向来是木系法术的修士的长项,木系法术可以催生藤蔓类的本体,然后利用植物的枝蔓将对手牢牢捆住。   安齐远虽然也能用一些高阶木系法术,但缚术类的咒术却还不足以禁锢住通天蟒这样的庞然大物。   木系缚术幻化出来的藤蔓植物的本体又与施术者的元神相连,若是藤蔓被通天蟒挣断,则安齐远的元神必定会受到重创。   所以,与其选择一种保守的方法,还不如用附地灵术拼一拼。   这通天蟒实在厉害,估计死在它手里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凭着那些修士对这头通天蟒的怨恨,这附地灵术应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至于反噬的风险,自选择成为魔修之后,安齐远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一件是没有风险的。只要有苏澈在,他就有足够的执念;而有执念支撑,附地灵就不大可能夺舍成功。   在安齐远的召唤下,风沙遮天蔽日地腾卷而起,再度遮住了本来就有些虚幻的日头,白日登时转变为黑昼。   一直躲在凤翎羽魁伞下的郑东自苏澈跃出去之后就一直脚软得没站起来过,如今又看到日夜骤变,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从地底升起,更是浑身上下布满了鸡皮疙瘩。   这下连一直胡闹的圆胖也不再叫了,只能挂在郑东的臂弯里瑟瑟发抖,又见郑东怕得狠了,还将圆圆的虎脸凑过去用小舌头舔了舔郑东的脸颊。   被一只圆胖安慰了的郑东哭笑不得,虽然知道自己没啥能耐,但还是将圆胖和依旧在受伤昏迷的觉区二人护在了身后。   在黑幕的映衬下,肉眼便可轻易看见从地底窜出的魂魄的模样。   一大串透着灰白荧光的厉鬼咆哮着、嘶吼着,在重新聚魂获得短暂自由的时候,立刻就盯上了那头狂躁的通天巨蟒。   无数无法完全脱离地面的厉鬼一个叠着一个垒成了一座高耸的鬼墙,顺着通天蟒贴地的蟒身层叠向上扭成了一股麻花,竟真的将巨大的蟒身拧在了里面。   伴随着厉鬼的嘶鸣,被束缚住的通天蟒被附地灵用力往地底拉拽,蟒身无法大面积动弹的同时,贴地的部分还陷进了地中,四周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阿澈!”   安齐远额上青筋迸发,他不仅要源源不断给附地灵法阵中输送灵气以支撑法阵的强度,又要恰到好处地不能过分输送,免得通天蟒真的被附地灵拽到地下,连带着把苏澈也一并给埋了。   苏澈因为附地灵法阵的发动,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型。   “不对,位置不对……”   苏澈早已满头大汗,虽然冰锥已经插入通天蟒的头部,但还是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苏澈用尽全力操纵冰锥在通天蟒头部刺探,但通天蟒皮粗肉厚,冰锥能够深入就已经不易,更勿论要找到那可能不过是人类拳头大小的一个储能点?   但他必须找到这个储能点,也只有将梵奇封印在这个储能点中灵气全数放出,才能彻底化解这头通天蟒所带来的威胁。   “安齐远,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苏澈没有分神去看地上正在操纵冰锥在蟒头穿刺,嘴上却在默念着希望安齐远再坚持多一会的话,虽然他明知这种音量不可能让安齐远听到,但他总觉得安齐远一定能感觉得到。   “天啊,这真是,真是……”   在凤翎羽魁伞下的郑东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完全说不出来话。   他从来没有想到,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魔修和道修,真正打起配合来竟然能如此天衣无缝!   虽然安齐远的附地灵咒已经强大到足以令人颤抖,但深谙青阳洞法术的郑东对苏澈凝出的冰锥更是大感意外。   只见听郑东不由自主地搓揉怀中的圆胖,用颤巍巍的声音问道:“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用凝霜冰凌破?!” 第166章 第二重(十四)   凝霜冰凌破是冰系高阶攻击法术, 也是水系法术的派生法术。   郑东无数次从一些度过了九天玄雷共凝浩劫的老一辈修士口中听到过这种逆天攻击法术的描绘, 大约是那位不幸在天劫中陨落了的天才宗主苏澈首创的一种攻击法术, 而且在一次宗门大比中靠这一法术力挫群雄,拿到了元婴组别斗法的魁首。   郑东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些老修士在提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脸上带着的那种憧憬和与有荣焉的表情, 毕竟自苏宗主陨落之后,青阳洞就再也不复之前的荣光,很多青阳洞的道修也就只能靠着回忆以前的峥嵘历史来给年轻的修士一点慰藉和鼓励, 其中难免夹杂着画饼充饥的凄凉之感。   其实在苏澈用出这招的时候, 郑东也不十分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凝霜冰凌破。但是在看到苏澈手中的冰锥从无到有,从短变长, 而且最后中间还成为中空的状态,就十分笃定自己看到的就是凝霜冰凌破没错!   在那些年老道修的描述中, 前宗主苏澈在用出这招自创的凝霜冰凌破的时候,其冰柱可一凝冲天, 甚至可将方圆百里的人、物都冻到冰柱之中。   被冰柱冻住的东西就会瞬间冰化,一敲就会像冰块一样碎成渣滓,粘也粘不回来。   当时就有年轻的道士不解地提出问题——凝霜冰凌破的威力如此巨大, 怎么可能在宗门大比中轻易用出?难道还真要把比试的对手变成冰块敲碎不成?   那老道士听了就捋须直笑, 答曰非也非也。   原来这凝霜冰凌破是可以根据苏澈的意念变做各种形态,若是在比试中用到这招的话,冰柱里头就会变成中空的,甚至可以精细成一个与对手严丝合缝的冰模子,将人整个罩在里面, 既死不了也动弹不得,可谓是精妙绝伦!   而更让那老修士不厌其烦翻来覆去地提及的还不是那些在比试和杀戮中出现的凝霜冰凌破,而是有一件难以忘记的轶事。   听说那时候有一个结丹修士留在俗世的重病弥留,这个生长在南方从来没有见过雪的孩子在临死之前,对仅有一面之缘的祖父提出了想看一眼雪的模样。   那结丹修士为了孙子的这个遗愿不惜闯入禁地向苏澈恳求,因为只有苏澈有这个能力,能在气温最为炎热的盛夏让六月飞雪。   就在众人都觉得向来清傲高冷的苏澈定会回绝掉这个僭越的请求。   但苏澈只是细细问了几句那个孩子的病情,然后便朝那个结丹修士挥了挥手。   那结丹修士自然以为苏澈拒绝了他的请求,万念俱灰之下只得打道回府,好见自己孙子的最后一面。   可当他重新踏上那个令他熟悉的南方小镇的瞬间,却发现整个小镇被笼罩在一片莹白的冰雪当中。   雪花夹带着冰凌从窗户前落下,柔软的白雪堆满了村舍的前门和后院,但却非常奇妙地没有覆盖任何农田和果树,只是那样温柔和慈祥地铺满了房顶、空地和道路,甚至在窗台上出现了几个正好可以给小童的手一握的小动物冰雕。   那结丹修士登时泣不成声,将那活灵活现的用冰雕成的小猫小狗放到小童的手里。   那七岁小童开心地笑了,拿着那几块散发着温暖温度的冰雕,说了一句“好暖的雪”之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那满城的冰雪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瞬间化作水汽消弭在天地之间,遍寻不到踪迹。   听了这个故事,郑东和其他年轻的道修一样,对前任宗主的品德和道行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到底要修炼多久,才能向苏宗主那样,在千里之外挥一挥手,就能让一个终年炎热的南方小镇被漫天冰雪覆盖,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伤及其他生灵一丝一毫?   这就是凝霜冰凌破的威力——让灵气具形,并能以自己的意念随意塑造。只要修为足够,便可以让千里之外一瞬入冬。   每每听完这样的故事,虽然有种从天堂般的梦幻坠回现实的沧桑感,但前宗主苏澈的种种美好却依旧成为了支撑青阳洞弟子继续前行的精神食粮。   唯一可惜的是,这招苏宗主自创的凝霜冰凌破因为需要极高的控力和念力,在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传承弟子时苏澈就因为渡劫失败陨落了,而他虽然留了凝霜冰凌破的手卷,但至今还没有人能掌握其中的奥义。   虽然郑东还不至于聪明到能举一反三地推敲出“苏明就是苏澈”这种逆天真相,但苏澈用的那招是凝霜冰凌破却是十拿九稳的。   当下郑东就激动了,只见他指着苏澈的方向发出了“啊啊呀呀”的声音之后,又上下唇翕动不停,就跟七旬老翁中风一般。   被夹在郑东臂弯里的圆胖看他像鬼上身似的莫名抽风,直接一口咬在了郑东的手腕上。   “啊呀疼!”   郑东这才从回忆中跳脱出来,而眼前的战况已经胶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安齐远额上青筋迸出,控制着巨大的附地灵阵将通天蟒牢牢地禁锢住不让再大幅度地动弹。   “阿澈,你赶紧下来!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全部的人都安全送出秘境去!相信我!”   深知苏澈不可能轻易被忽悠,安齐远想要说服这个倔强的心上人,就必须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实话实说。   无赦谷确实有一个空间转移法术,名唤“置换乾坤”,可以将一定体积的物体进行空间转移。   但置换乾坤毕竟是威力过于巨大的禁术,若是能够轻易使用,只要在将对手转移到一些门派禁区之类的死地当中去便可兵不血刃。   为了获得道法上的平衡,这一禁术若想转移活人,那就必须以牺牲元神为代价,而且转移的范围也受到修为高低的限制。   所以非到万不得已,魔修们也不会轻易动用这个杀手锏。   虽然苏澈已经很清楚地听到了安齐远的传音,但却依旧不为所动地操纵着手中的冰锥在大蟒的脑袋里探寻。   即便安齐远能用置换乾坤将他们都转移出梵奇秘境去,但施法者本人是不能够被算在转移范围之内的。   苏澈太清楚安齐的为人,这个魔头在平日里自私自利得可以,但一旦遇上他的事情,就变得比如来佛祖还慈悲。   若连他都离开了,元神受创的安齐远定然不可能再与通天蟒维持一个相对平衡的实力。   他走了就意味着这个魔头会死。   好吧,苏澈虽然不愿意正面承认在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安齐远死,但关键时刻为了保全自己而抛弃队友却绝对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对于安齐远略带愤怒的喊话,苏澈充耳不闻,只想着赶紧找到蟒头里的储能点,好将通天蟒的能量都给放出来。   安齐远见苏澈不为所动,直接骂道:“你个蠢货!即便你能找到式神的储能点,释放出来的巨大灵气流也能将你烤成炭灰!你不想活了吗?!”   就在安齐远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澈只隐约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脆响,有点像钥匙捅进合适的锁眼之后锁门打开的那种声音。   苏澈心下一喜,随即动用灵力将中空冰锥的尖端祛除。   “阿澈!!!”   在安齐远的怒吼声中,只见一道巨大火焰灵流沿着贯通了的冰锥中空部分喷薄而出。   如岩浆般浓稠的灵气流直接吞噬的便是离它最近的苏澈。   佛陀通天蟒发出尖锐的嘶鸣,那种奇特的不属于任何活物的声音阵得人七窍生疼,郑东不顾圆胖的意愿硬把它收回了灵兽袋中。而他自己即便用灵力护住了双耳,但片刻之后耳朵依旧淌出了鲜血,垂眼一看觉非罗和区长镜的情况,也如出一辙。   身在浓稠的灵气流中的苏澈已经顾不上去注意安齐远的情况。   他只知道在灵气流涌出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连骨头都快要被化成蒸汽了。   可也正是应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老话,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一直沉静无波的气海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地迅速地运作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有着五个叶片的风车急速旋转而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肉身无法承受的滔天灵气尽数卷进了自己的气海中。   因为储能点被破坏,通天蟒巨大的身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缩小。   为了不让附地灵将迅速缩小了的通天蟒拖到地底,安齐远只能咬牙一直不断地变换阵法不断地割除附地灵的灵力供给。   等到通天蟒无论是从身型还是实力上都无法再兴风作浪的时候,安齐远踩出一苇渡江跃上与蟒头等高的高度,双眼布满血丝地在那一片红色的浓雾中寻找苏澈可能会残留下来的部分。   虽然他能肯定无赦谷的蛊坑秘术能不能复原一具几乎被汽化了的躯体,但哪怕只是留下一根头发,他也会想方设法地给苏澈重新聚魂。   火属性的高温灵雾对他来说并不构成障碍,他的犹豫不过是因为害怕待会看到的结果会跟自己的预想一致。   安齐远只觉得在浓雾中的自己头皮一阵发麻,体内的灵气波动也开始变得不规则起来,似乎又因为执念不稳而有被法轮反噬之相出现。   泄了气的通天蟒在半空摇摇晃晃,从头顶迸发而出的灵气流虽然已不复之前的迅猛,但漏出的气雾仍足以将人的视线遮蔽。   安齐远还没来得及穿过那层浓雾去寻找苏澈,那通天蟒却已经再也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哐当一下砸到了地面上。 第167章 第二重(十五)   “阿澈!”   此时的安齐远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 远处的凤翎羽魁伞也在通天蟒倒地之后不断地缩小, 最后化回一个巴掌大小的法器模样, 掉落在地。   照理说,这种过度耗费灵力的情况会比人十天半个月不吃饭来得更加虚弱,安齐远本应瘫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动, 但硬就是凭借着不可思议的精神力,硬是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蹒跚地往红色的灵气雾中迈去。   “安远!小心!!!”   已经不再被困在凤翎羽魁伞中的郑东重获自由,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这乌烟瘴气的前线。   只是若是一直用真元华闪一类的身法, 他原本就不多的灵力估计又要告罄。   原本已经像闪电一般飞跃了出去的虎先生回头看了一眼手里拿着装着自己儿子的灵兽袋的无能人类,无奈地叹了口气后, 又猛扑回去,叼住了被虎先生的血盆大口吓得不轻的郑东, 猛跃几下就跃到了那片红雾当中。   郑东只觉得眼前一片火红,即便只是雾气, 也将眼睛蒸得眼泪直流。   但直接置身于红雾之后郑东才发现,原来这片红雾并非是他之前想象的那样静止不动的,在红雾的中心似有一个小小的气旋, 正在不快不慢地将雾气往那边吸去, 以至于雾气流动形成了一股小小的熏风。   虎先生低下头将郑东放在地上,却没有冒然进入到雾气的核心,只是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郑东面对这头道行比自己还高的鬼蜮魔虎,觉得这魔虎似乎并没有传说中说的那般嗜血如命,便弱弱地提议道:“呃, 虎前辈,不如你用灵气将雾气吹散一些?”   原本即使不用郑东说,虎先生也想要吼出一股灵爆将这些雾气打散。   可如今它的主人苏澈,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安魔头都还在浓雾里头,若苏澈出事,被下了主从血契的它现在就不可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这样一来,虎先生投鼠忌器,就不敢随意吹散红雾。   郑东见虎先生不为所动,又见砸倒在地的通天蟒不断萎缩,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   又想起苏澈当时是飞跃到了通天蟒的头上,郑东壮了壮胆,咽了咽口水,索性顺藤摸瓜,沿着盘踞在地的蛇身向前摩挲,在走了约几百步后,果然在血色的浓雾中看到了盘坐在地的人影。   郑东还想继续向前,但过于灼热的雾气已经让他无法再继续前移,只能呆立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远处的苏澈。   “苏,苏明……”   看到雾气中盘腿而坐的人影,郑东不禁睁大了双眼。   眼前的人,五官与苏明有些相似,但却又有了明显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苏明不过是一个脸上带着明显的婴儿肥,看起来有点乳臭味干的黄毛小子的话,现下盘坐地上的年轻人,早已没有了初时的那种青稚的感觉。   如果此时的郑东眼力更好一些的话,就可以认出眼前打坐的这位就是如假包换的青阳洞宗主苏澈。   只是郑东从来没有见过苏澈的真颜,再加上苏澈经方才一役身上遍布尘土,就连头发都被通天蟒吐出的真火给燎了大半,哪里比得上身着宗主白袍的那种俊若谪仙的派头?   受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久了,郑东很难将眼前之人与他曾日夜上香供奉的历代宗主画像上的苏澈对上号。   “这,苏明,你到底是怎么了?!”   在发现苏澈的容貌有了明显变化之后,郑东很快就被另一个异象惊呆了。   只见盘坐在地的苏澈全身赤裸,大约是因为之前与会喷火的通天蟒酣战的缘故,身上的衣袍早就被燎成了灰烬。   此时的苏澈双目紧闭,那些原本只不过是有些障目的红雾在他身侧,却凝成赤红色的血水。   那些浓稠的血水围绕在苏澈周身,看那样子竟是争先恐后地想要往苏澈的身体里钻。   而因为苏澈的打坐姿势而隐在交叠的腿后的位于脐下的那片气海,已经浑然大开地将那些化水的灵气卷入。   昔日里收放自如的五灵功法如今全然不听使唤。   过于汹涌的火灵气从气海灌入,苏澈只觉得体内那道原本就一直不显的火灵根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将凝成液态的灵气吸吮殆尽。   试想一下,原本那条孱弱的火灵根就像是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径,如今竟一下涌进了成百上千的人,那羊肠小径只能不断地被挤撑,在瞬间就胀成了原来的数倍。   灵气的灌入伴随着锥心的刺痛,那种痛感几乎与当时重铸五灵根时候所受到的不相上下。   苏澈如今已经顾不得去理会身边的任何变化,甚至连通天蟒也完全被他抛诸脑后。   如今苏澈的全幅精神力都用在控制体内灵力走向之上,他绝对不能在此刻昏厥过去,否则没有了精神力约束的巨大灵流失去了精神力的挤压,会立刻将他那条不堪重负的火灵根彻底撑爆!   而正是因为苏澈正不遗余力地将肆虐的灵气化作己用,那原本厚重得伸手不见五指红雾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消散,郑东和虎先生才得以接近。   但苏澈所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体内的火灵根被前所未有地充盈,如今郑东在数丈之外,就已经能看到他全身的皮肤如今正浮现出整条火灵根的脉络,远看就像是整个人都已经变透明了一般,而只有不断闪耀着耀眼红光的火灵根分外扎眼。   “这,这是什么状况……”   郑东完全看傻了。   就在片刻后,苏澈周身赤光大盛,被火属性灵气流冲刷了许久的火灵根已然定型,完全可以和之前就已经十分茁壮的四道灵根相提并论。   苏澈知道,即便他方才急中生智,在通天蟒的储能点被破、灵气喷薄而出时,为了自保而动用五灵功法将灵气吸入体内化为己有而避免了被高能的灵流化为灰烬,但即便如此,他如今的肉身却存在吸纳的极限。   苏澈向来是个强运之人,就连共凝的九天玄雷都没能要了他的命,这次又恰好碰上这只火属性的通天蟒。   也幸好他五灵根中是火灵根最弱,也最是需要大量的火灵力来冲刷经脉以使五道灵根粗细均衡,所以才能那样大量地吸纳通天蟒放出来的灵气而没有爆体而亡。   如果运气差一些,遇到的通天蟒是其他属性的,以他现在不过是筑基的肉身,正常的灵根肯定会被迅速撑爆。   但苏澈的铤而走险也并未能化解所有风险,至少在他体内的火灵根已经大踏步地赶上了其他四道灵根,但在五道灵根达到均衡之后,火灵根就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大量吸纳灵气流。   若再不停止施放五灵功法,已经达到了极限的火灵根最终也逃不过爆体的下场。   苏澈的额上不断地淌下冷汗,即便如今他用过人的毅力控制着气海吸纳灵气的速度,但却意外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停止施用五灵功法。   与苏澈一般同在内侧的安齐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澈的异样,但也明白若是苏澈能够停下五灵功法早就已经停下,根本用不着旁人提醒。   但如今灵气流还是汹涌地往气海涌去的现状已经足够说明,并非是苏澈不想停下,而是没有办法停下。   “如果没有办法停下五灵功法,就试着做灵气循环,将灵气流重新放出来!”   安齐远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平日里苏澈使用五灵功法修炼的种种画面,便忽然有一道奇怪的念头闪过——用寻常的理解方式来理解五灵功法或许就是错的!五灵功法之所以逆天,肯定是由于它具有许多寻常的功法所无法比拟的特点。   所以,既然寻常的功法只是一个灵气进入修士体内的一个单行道的话,说不好五灵功法就是一个“双行道”,不仅能够将异己的灵气同化,应该也能将体内的灵气放出!   如果苏澈能够领悟“循环”的奥义,那么即便有再多的灵气涌入,他应该也能将灵气释放出来才对。   安齐远将心中所想如数道出,位于雾气中央的苏澈虽不动声色,但却已经循着安齐远提示的方法开始尝试。   在精神力高度集中之下,苏澈想象自己的气海既有“入口”也有“出口”,并开始尝试引导那些不断涌入的灵气往体外释放。   果然,片刻之后,苏澈脐下的气海开始一分为二,旋转凝环之后,竟成了一个八卦之型。   灵气流从八卦的一侧进入,又从另一侧放出,最终形成了安齐远所说的循环。   只是那进入的灵气流相比之下还是要比放出的灵气流要强一些,这就说明苏澈并非是单纯地在做“循环”,而是在循环的过程中依旧在不断地用五灵功法修炼,这就已经不是之前那种被迫用灵气流冲刷火灵根的情况了,而是与平常的修炼没有什么两样。   这一进一出,苏澈的身体就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看苏澈身上浮现的火灵根脉络逐渐隐去,苏澈的神情也从之前的眉关紧蹙变成了现下的恬静安然。   安齐远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彻底地将自己砸在了地面上,让无边的黑暗接踵而至。 第168章 第二重(十六)   安齐远倒地的声音让苏澈好不容易舒展了一些的眉关又重新蹙了起来。   想起不仅是觉非罗和区长镜受了重创, 如今就连那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也倒下了, 现下就剩下一个弹尽粮绝的郑东外加虎先生, 实力一下就去了十之八九。   郑东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苏澈能吸收如此海量的灵气竟然还没有爆体而亡,但这种情况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最最紧要的生死关头,是半点都分心不得的。   见苏澈的情绪受了影响, 郑东赶紧过去将安齐远半扶起来,见安齐远气息还算平稳,立刻跟苏澈喊话道:“阿明你莫要紧张, 安远人还好好的, 你可千万要稳住!”   要知道现在这依旧浓郁的火灵气全靠苏澈一个人吸收净化,若是没有苏澈的气海吸引, 浓郁的火灵气就会立刻蒸腾起来,像觉非罗那样的元婴老祖还有可能撑下来, 但郑东和受了重伤的区长镜是肯定要被烤熟的。   现下最为惬意的应该就属虎先生。   方才过于浓郁的火灵气虽然让它有些不安,但随着灵气浓度的逐渐下降, 这对于火属性的鬼蜮魔虎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修炼机会。   虎先生小心翼翼地远远绕着苏澈转了两圈,随后在距离苏澈不到十米的地方卧下,催动体内的妖丹也开始吐纳修炼起来。   有了虎先生的加入, 火灵气的浓度又下降了一些, 郑东也不再觉得窒闷得难受了。   就在他总算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看到笼罩在苏澈周身的火灵气竟然开始分出了层次,距离内侧最赤红的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流转,竟形成了一小股浓郁的灵流,朝安齐远所在的位置飘移过来。   别看这股灵流不过有人的小拇指般大, 但郑东相信内里鲜红的温度足以将他燎出个窟窿。   见那股小灵流警告似地在他跟前晃了两下,似让他赶紧撤开一些。   郑东心有灵犀地将安齐远平放在地,手脚并用地赶紧撤了。   就在他撤开的一瞬间,那股灵流顿时弥散开来,像雨露一般笼罩在安齐远身上。   远处的苏澈依旧岿然不动,但赤色的灵流却一刻都未停止地往安齐远身上撒。   几个时辰的不懈努力之后,被安齐远过度消耗的法轮重新得以启动。而只要法轮能够运转,即便是在失去意识的昏迷状态下,法轮也能本能地感应到外部浓郁的灵气,自动吸纳入一些来。   但这种在失去意识下的自我修复机制是非常缓慢的,与魔修清醒时的自我修炼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虽然安齐远的情况有所好转,但要让法轮里的灵气重新充裕到能够支持肌体清醒的程度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如今通天蟒这个最大的威胁已除,所有人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郑东松了口气之后也觉得浑身困乏难当,索性也席地打坐慢慢吐纳,使得经过了一场鏖战后四处是断壁残垣的废墟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平和的气息来。   秘境中没有昼升日落的区别,时间的流逝已变得微不足道。   也不知道这样静谧的时光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充斥了整个空间的火灵气已经稀薄到了跟寻常的五行空间没有什么不同的时候,苏澈周身突然迸射出谣言的光芒。   郑东被这股强大但却没有威胁的光亮刺得中止了吐纳,待他从一片混元中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却见原本灰蒙蒙的天地间竟有五色祥瑞之光浮现,笼罩众人上头的阴霾已消散无影,脚下的那片废墟早已被绿草和鲜花覆盖。   郑东只觉得浑身温暖且充满了力量,有种想要仰天高歌的愉快的冲动。   这种冲动来得太过莫名,但又舒爽得让人舍不得离开。   待郑东终于按捺住那股莫名的欢快,却看到被那五色祥瑞笼罩的苏澈已一举突破筑基后期,浑身散发的威压竟然是金丹修士才有的水平!   郑东完全被惊呆了!   “什,什么?!竟然,竟然没有渡劫?!”   要知道,修士每突破一个境界,都要经历与那境界相应的劫难。   渡劫可以说是修士每次进阶最艰难的部分,想当年青阳洞宗主苏澈也是因为没能熬过九天玄雷共凝的天劫所以才陨落的。   只是金丹期的渡劫虽然远远比不上天劫,但对于渡劫修士本人来说依旧是一道可能是生或可能是死的门槛。   但即便苏澈之前的修行再怎么完美无瑕,在渡劫之时怎么也该落下天劫才是。   郑东呆愣了半晌,然后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难道是因为他后知后觉清醒得太晚,连天劫已经过去了都丝毫不知晓?   就在郑东还在纠结的时候,一直卧在地上的虎先生也忽然睁开了眼睛,撑起巨大的身体怒吼一声之后,尾部的火光登时大盛。   郑东顿时瞠目结舌:“难道又是一个要进阶的?”   郑东的猜想没有错,只是虎先生不像苏澈是从筑基直接突破至金丹,他只是从原本的金丹初期进阶到金丹中期而已,所以天劫降下的落雷也只是劈了几道,加上虎先生身上原本就有安齐远给的护身法器,即便是天劫的落雷也只是将它的皮毛燎了几道伤口,对虎先生没有造成任何致命威胁。   就在郑东拱手向虎先生道喜的时候,一直卧在他身旁的安齐远也忽然睁开了双眼。   虎先生先郑东一步察觉到了安齐远的清醒,不无得意地朝安齐远甩了甩虎尾,以炫耀自己尾巴上更为明亮的火焰。   郑东回过头去,就见到安齐远已经用双臂撑着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登时激动得差点流下两条海带泪。   “安,安远,你也醒了啊!”   安齐远没有理会郑东,只是看向不远处还在打坐的苏澈,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又看了一眼已经萎缩到成年人身体粗细的通天蟒。   郑东眼见安齐远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步伐踉跄地朝通天蟒走去。   郑东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跟上,待追着安齐远到了通天蟒头部的地方,安齐远忽然停下朝郑东问道:“有没有匕首?”   “啊?”郑东怔愣了一下,然后迅速从宝袋中取出一把中阶匕首递给安齐远。   “这通天蟒已经不行了,还需要对它做什么?”   通天蟒的气海已经被破坏,在重新铸阵修复之前都不可能再作恶了,郑东想不通安齐远为何还要耗费力气去对付一个不可能再站起来的对手,要知道安齐远现下可比这通天蟒更需要保存灵气休养生息。   安齐远没有回答,只是扣住了蟒头,将匕首再度刺入通天蟒头部已然被破坏的气海当中。   看着安齐远的匕首在通天蟒的头部四下搅动,郑东只觉得牙根发酸,莫名地替那通天蟒觉得疼。   就在郑东还在不知所以地围观的时候,安齐远忽然命令道:“去把觉非罗和区长镜弄过来。”   “是!”   虽然还不大明白安齐远到底在做什么,但碍于那种上位者特有的威压,郑东乖乖地去将觉非罗和区长镜背了过来。   才刚将两个重伤员安排好,安齐远就将插在通天蟒头部的匕首抽了出来。   就在匕首抽出的同时,又有四色灵气从通天蟒的头部散逸出来。   “这,这是……”   郑东惊讶地看着漫天的四色灵气,虽然这些灵气远没有方才的火灵气那般浓郁,但也极为可观了。   “这是方才通天蟒吸纳的我们五人的灵气。”   安齐远将匕首交还郑东,这句话似是说给郑东听,但实则是说给还在打坐的苏澈听。   “还呆着做什么?赶紧打坐,能吸回多少就吸多少回去!”   安齐远提点了还在怔愣的郑东一句,又看了一眼被四色灵气笼罩住的苏澈,见那四色灵气果然十分有序地被苏澈的气海有序吸纳,原本紧绷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不需要安齐远提点,苏澈就已经用五行功法如法炮制地将适合觉非罗和区长镜的灵气渡了过去,感觉到觉非罗和区长镜的情况正在一点一滴地好转,安齐远一口气松了下来,顿时觉得丹田的法轮剧痛难忍,但为了不影响苏澈施展功法,竟就这样紧咬牙关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是满头冷汗地坐了下来,缓慢地吐纳修炼。   时间又过了许久,直到整个秘境中的五行灵气都已经被利用殆尽之后,觉非罗和区长镜也终于恢复了意识。   只是待他们睁开眼四下观望的时候,却见已经结印收功的苏澈十指指尖血肉模糊,竟连指甲盖都已经烂掉了。 第169章 第二重(十七)   苏澈缓缓收回五行功法, 指尖的疼痛因为灵气停止流动而稍微减少了一些, 不似之前那般像是被刀锯不断撕扯一般疼得钻心。   安齐远苍白着脸走到苏澈身边, 用自己已经有些破得不能看的衣袍盖住了苏澈一丝不挂的身体。   只是此刻他丹田处依旧疼痛难支,安齐远遂也席地而坐,硬撑着撕下布条, 将苏澈有点血肉模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包扎起来。   因为灵气的过度流动而造成肉体的不能负荷,这种奇观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郑东除了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之外,还真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觉非罗只觉得自己丹田空空如也, 皮肉上的疼痛远远不能弥补法轮的空虚带来的无力感, 但一睁眼就感觉到从苏澈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已不再是之前的筑基修士,也是狂喜不已。   修真界向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虽在与通天蟒的恶斗中受伤,但修为却没有减弱, 只要到灵气充沛之地闭关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苏澈这种直接从筑基冲到结丹的却是少之又少。   与觉非罗不同, 区长镜醒来之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苏澈和安齐远看。   虽然此时眼前的两人皆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但因为方才的一场恶战而没有再继续维持易容术的两人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此刻,一头银发的清俊男子正斜靠在身着黑色内袍的高大男人怀里, 五官俊美到不可思议, 配上眉宇间恰到好处的清傲之气,若不是额间有一点菱形的朱砂法印增添了一丝媚色之外,完全就跟画中走出的神祗一般。   而他身后的高大男人即便深受重创也掩盖不住外泄的桀骜之气,即便那银发男子眉头轻蹙,动作间也透露着排斥, 但还是霸道地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但手上替银发男子包扎的动作却比丝绸还要轻柔,端的透出铁汉柔情的感觉。   区长镜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还伸手狠狠揉了几把发涩的双眼。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身后突然传来觉非罗的声音,紧接着区长镜也被人箍到了怀里,一直搓揉双眼的手也被顺势拉了下来。   像是被什么忽然提醒了一般,区长镜触电似地惊跳了一下,猛地回头盯着觉非罗,差点没生生把觉非罗看出个洞来。   “魔修无赦谷护法,觉非罗!”   区长镜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觉非罗笑得眉眼弯弯:“我是。”   区长镜又再度将视线放到不远处的安齐远身上。   “魔修无赦谷宗主,安齐远?”   区长镜此话一出,郑东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软了。   虽然他这种小虾米一样的低阶修士至今为止还没有资格见到魔修宗主的真颜,但画像却还是见过的,更勿论“安远”和“安齐远”也不过是一字之差。   “可是,可是无赦谷宗主不是化神巅峰修士么?”   即便是刚才九死一生、火力全开的时候,安远也不过是元婴中期的修为罢了。   觉非罗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似乎很是欣赏区长镜聪明的“异想天开”。   见觉非罗不语,区长镜只得继续将支持自己猜测的证据一一摆出:“如果他不是魔修宗主,你凭什么对他那般言听计从?”   虽然他也无法解释为何堂堂的魔修宗主只有区区元婴修为,但长久积累下来的上位者的威势是深入骨髓的,即便无论是安齐远还是觉非罗都刻意隐藏这种因为等级差别而造成的不同,但在战斗中却难免会露出许多蛛丝马迹。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为什么要混到青阳洞里来?!”   区长镜无法不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安齐远的行径——道修和魔修向来不合,魔修宗主隐姓埋名混进青阳洞,除了意图不轨之外还能做什么好事?   虽然将视线放在苏澈身上,但却一直在关注觉非罗那边的安齐远闻言嗤笑一声道:“笑话,自苏宗主陨落之后,青阳洞早已大不如前,有什么好让本座谋划的?”   一句“本座”出现,郑东是真的软了膝盖跪在地上——在轩辕大陆上,也就只有一宗之主才有资格自称“本座”。   如今“安远”已经没有想要继续隐瞒的打算,这一惯的称呼也就用上了。   区长镜听安齐远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身份,顿时像豹子一样炸了毛。   “你到底有何居心?!若是要害我青阳洞,即便你是元婴老祖,我与郑东也要拼死也要讨回公道!”   安齐远一听禁不住哈哈大笑,半晌之后才当着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区长镜的面,轻轻摸着苏澈有些打结的发尾揶揄道:“阿澈,你家的小崽子可真是忠心耿耿。”   苏澈斜睨了安齐远一眼,知道这魔头已不打算将真实身份继续隐瞒下去,只得叹了口气,无不可地道:“那自然是比你的无赦谷要强上那么一分半分的。”   “阿澈?”   “苏明?”   郑东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了从安齐远嘴里听来的两字,又想到了这白衣人之前的身份就是苏明。   “苏,苏,苏澈?!”   这下郑东的下巴也被惊出来了。   “宗,宗主?!”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问题,郑东三下五除二地爬到了苏澈跟前,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澈那无可挑剔的五官。   “门徒郑东,见过宗主!!!”   郑东将脑门磕在地上砰砰直响,说话的声音的都明显带着颤抖。   呆愣了半晌之后,区长镜竟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明怎么会是宗主?!如果你是青阳洞的宗主,为什么会和安齐远混在一起?!”   其实,区长镜比郑东更早地发现了卸去了易容术之后的“苏明”与青阳洞宗主苏澈异常相似的事实,只是他不愿承认,堂堂的道修宗主竟然会被安齐远那般,那般搂住,不仅言语动作之间未见太多排斥,就是像他这种心思纯正的人,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说好的道修与魔修道不同不相为谋呢?!   说好的道修与魔修不能共处一室呢?!   想到之前“安远”和“苏明”之间的种种行径,若是脱去了表兄弟这层外衣,除了情人还能是什么?!   魔修和道修结为道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区长镜只觉得自己向来秉持的价值观被彻底颠覆了。   他宁可相信眼前的这个银发男子不过是个空有一幅皮囊的假货,宁可相信青阳洞的道修宗主已经在天劫中陨落,也不愿相信这个软软地靠在安齐远怀中的人就是苏澈!   苏澈闻言叹了口气,未做解释更不想多言,只是轻轻地别过了视线。   可越是这样的反应,区长镜就越发笃定眼前这人就是如假包换的青阳洞宗主,不知为何,眼眶就红了一圈。   最后还是觉非罗看不下去,直接从区长镜的身后用手臂箍着他的脖子将人整个向后扯,凑在区长镜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也是跟我这个魔修凑在一起?苏宗主和安宗主在一起又犯着你哪了?”   觉非罗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是让区长镜像炮仗一样点燃了。   “就是犯着我了,哪都犯着我了!!!”   “他是堂堂的一宗之主!这样委身于魔修,让我们青阳洞如何自处!!!”   见区长镜哪壶不开提哪壶,觉非罗也是气得牙根直痒。   看区长镜还想再说,直接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将他那没遮拦的嘴给牢牢堵住。   区长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死命抡起胳膊往觉非罗的背上捶,只不过区长镜也是个重病号,就是用了死劲也没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觉非罗被他整烦了,索性将区长镜的双手反剪到他身后。   反正区长镜已经气成这样了,还不如把便宜占个彻底。   “啊?这……”   面对这种乱象,郑东只能呆立当场,风中凌乱了。 第170章 第二重(十八)   区长镜真是恨惨了魔修的没羞没臊没脸没皮, 但更可恨的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哪怕知道自家宗主肯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 哪怕知道那魔头安齐远定是鸡毛当令箭霸王硬上弓, 但奈何他实力不济,就连觉非罗都奈何不了,更别说是连觉非罗都自叹不如的安齐远。   在盛怒之中的区长镜口没遮拦以下犯上, 觉非罗又舍不得动手教训,只能以吻封缄。   只是小豹子怎么可能乖乖任他轻薄?只要抓住了空隙,区长镜就毫不留情地咬破了觉非罗的唇舌。   觉非罗眉关轻蹙, 但手上钳制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放松, 唇紧紧贴着区长镜的没有离开,任那愤怒的小豹子将自己的唇咬得有些血肉模糊。   等到充斥在两人唇齿间的血腥味浓重到有些呛鼻, 区长镜已经感觉到流入喉咙的腥甜的时候,那种用尽了全力的挣扎才逐渐减弱下来。   看着区长镜眸中的愤怒最终被不敢置信和深深的疑惑所替代, 觉非罗才稍稍将自己的唇移开一些。   “冷静下来了?”   区长镜往一旁的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显然十分排斥这种被逼无奈的血肉相溶的感觉。   觉非罗啼笑皆非地将区长镜重重箍在怀里, 用手掰住他的脑袋,强迫他看向还拥在一起的安齐远和苏澈。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见过这么低三下四的‘强迫者’吗?你见过这么泰然处之的‘受害者’吗?”   “你见过在外人嘴里无恶不作的魔头, 就是因为害怕某个人削苹果削到手指, 所以在辟谷上百年之后又偷偷摸摸地在属下的屋子里练习削苹果吗?”   “你见过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魔头,心甘情愿地抱着一堆脏衣服蹲在山溪边一件一件清洗的吗?”   “你见过一个眼高于顶的魔头,整天就关注着某个人的指甲什么时候长了该剪了,然后捧着别人的脚丫子一个一个指甲的剪了又细细锉平的吗?”   看区长镜越瞪越大的双眼,觉非罗越讲越来劲, 甚至还伸手指着不远处正百无聊赖大打呵欠的虎先生道:“你见过一个超级讨厌带毛的兽类,恨不得把所有有毛的走兽都剃光的魔头,为了某个人的喜好,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把一头这么多毛的鬼蜮魔虎抓回来,只为了给他一头小虎崽做灵宠吗?”   区长镜:“……”   苏澈:“…………”   安齐远:“………………”   被点了名的虎先生打完了呵欠,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在上风口抖了都庞大的身体。   于是乎,紧接着就有无数被抖落的小绒毛随风飘了过去,纷纷粘到安齐远的身上。   果然,安齐远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燥郁,似乎是经过了极大的忍耐才没有把粘在自己脸上的虎毛给拍掉。但这种情绪很快就压制下去了。   还没等尚处于晴天霹雳状态的区长镜有所反应,苏澈就先人一步地回过头去看了安齐远一眼:“原来你不喜欢带毛的灵兽?”   难怪之前每次看到圆胖赖在他的床上安齐远就会十分躁郁,不把圆胖赶下床决不罢休,弄得圆胖后来神经质地一听到有脚步声就立刻滚下床躲到皮毛堆里假装自己是虎皮围脖。   苏澈一直以为是安魔头气量太小连圆胖都容不得,弄了半天等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安齐远不过是讨厌带毛的灵兽。   从苏澈眼神里读出了“原来如此”的意思,安齐远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苏澈的鼻子。   “不要想太多,我就是不喜欢那东西整天窝在你怀里。”   “真的?”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苏澈还是一幅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伸手从郑东那边将装着圆胖的灵兽袋勾过来,苏澈把圆胖从灵兽袋里抱了出来。   直接把一头雾水的圆胖挂在安齐远头上,苏澈歪着头笑眯眯地问道:“这样也喜欢吗?”   “嗷?”   圆胖瞪大了圆眼,也学着苏澈的样子歪头嗷了一声。   被圆胖肚皮的绒毛搔了一脸的安齐远:“……”   将圆胖从脸上扯下来,看也不看地甩到了虎先生那边。   脑子里已经想出了无数种把爆他黑料的觉非罗折磨成这样那样的计划,安齐远虽然想要教训教训眼前这个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调皮恋人,但却又爱惨了苏澈这种眸带狡黠、眉尾上调的得意模样。   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在这时感觉到丹田的法轮处传来一阵剧痛。   见安齐远动作僵滞脸色煞白,苏澈立刻反手撑住安齐远的背部。   “你怎么了?!”   见安齐远出现异样,就连方才一直咋咋呼呼喊着正邪不两立的区长镜都没忍住惊问出声。   在这凶险万分的秘境里,所谓的道修与魔修的界限已经不重要了。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区长镜在潜意识里,经历了重重患难的五个人已经将彼此看做成最亲密无间的队友,这也是为何安齐远和苏澈都没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的缘故。   从来没见过那不可一世的魔头惨白着脸,无力靠在自己背后的虚弱模样,最要命的是这种状态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安齐远的情况实在是不妙。   觉非罗也没有了继续玩笑的心情:“事不宜迟,我们要马上离开梵奇秘境。宗主需要回到无赦谷好好休养。”   青阳洞的玄冰洞对于苏澈来说虽然上好,但对于单火灵根的安齐远来说却无甚助益。想要更好地恢复,安齐远只能选择回到无赦谷。   “先把离开法门找出来再说。”   在苏澈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破烂的巨大莲蓬——如果没猜错的话,逃出梵奇秘境的法门,一定就藏在那个莲蓬里。   苏澈搀扶着安齐远坐上了虎先生的背,郑东则照顾着状况同样不大好的区长镜和觉非罗。   圆胖巴在郑东的头上,没敢往有安齐远在的虎先生那边去。   五人两虎朝那莲蓬中心走去,苏澈看着趴在虎先生背上闭目养神的魔头,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细想,便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引着他低头一看。   “这是……”   弯腰将地上一只用符纸叠出的蛇捡起来,苏澈皱了皱眉,很快就发现了这只不过巴掌大的纸蛇竟然就是让他们落到如此狼狈境地的通天蟒的式神原型。   苏澈将手中的纸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不禁讶异道:“这式神竟然没有认主!”   就在苏澈表示惊讶的同时,手指上的血迹染到了式神身上。血迹在式神身上发出一阵淡淡的亮光,然后便完全被符纸吸收殆尽。   “式神认主了?!”   虽然淡淡的红光只是一闪而过,但眼尖的觉非罗还是一下就看出了事情的本质,但同时也难免咋舌。   看到认主了的式神由原来的符纸状态变成了一条小拇指般粗细的金色小蟒,蟒头上的佛陀标记依旧十分明显,如今软软地绕在苏澈的手腕上,比羊羔还要温顺上几分,与之前穷凶极恶的那头巨大的通天蟒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   虽然如今从觉非罗嘴里知道这头通天蟒认了苏澈做主人,但因为方才那场恶战实在是太刻骨铭心,导致郑东和区长镜在看到那条小蛇吐出淡粉色的蛇信子的时候,脊背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凉了一下。   苏澈用意念将式神变成一个蛇形的手镯,没有他的指示便不会露出原型,免得把两个吃了大亏的小朋友给膈应到了。   觉非罗捏着下巴道:“难道这式神就是这情境中的宝物?”   跟宝物遍地的第一重欲境不同,这式神就是情境中的唯一奖励,而获得奖励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将通天蟒彻底打趴下。   这可真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虽然获得了修士眼中无与伦比的至宝,但苏澈此刻却一点欣喜的心思都没有。想起方才安齐远煞白的脸色,苏澈完全不想考虑第三重爱境中有可能存在的宝物,只想赶紧出去好让那魔头回他的老巢疗伤。   “可是梵奇这厮如此古怪,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出了秘境去。”   觉非罗此话一出,给原本就已经低落的士气雪上加霜。   苏澈没有应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还催动意念让驮着安齐远的虎先生走到队伍的最后。   现下的队伍里,除了他这个刚刚进阶的金丹修士状态最好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若真得有人进入那残破的莲蓬里,他必须身先士卒。   众人在一片狼藉的破烂莲蓬里上下攀爬,不消多时就进入了莲蓬的核心区域。   与大家方才想想的不同,那莲蓬的根部有两面散发着柔光的半透结界。透过其中一面结界,可以看到结界外温和的海水,间隙还有各种海底的鱼类游过。   而另一面结界之后,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即便将灵气都聚集在眼部加强自己的视物能力,也无法看到里头半分景象。   梵奇这次没有卖任何的关子——一条路是走出结界的,另一条路则是通往秘境的最后一重爱境的。 第171章 第二重(十九)   “这么容易就放我们出去?会不会又有什么陷阱……”   在梵奇秘境吃了太多亏, 也不怪郑东犹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了。   觉非罗经历方才恶战虽然已入强弩之末, 但还是止不住使坏作弄郑东。   只见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作出沉思状道:“我也觉得其中有诈, 指不定穿过这层结界人就化成灰了。”   郑东闻言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原本踏出去的脚又缩回来半步。   看自己的道友被吓得不轻,区长镜斜睨觉非罗一眼道:“化成灰就化成灰, 总好过被困在这秘境里活活折磨死。再说了,这结界也未必就会把人化成灰了。”   郑东转过头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除了自家宗主苏澈情况最好之外, 其他的伤的伤残的残, 若真要有个人去试一试这结界,他作为恶战中出力最少的人, 怎么说也该身先士卒一下了。   郑东挺了挺胸膛,用力捶了自己两下:“我先来试试!”   说罢就要往结界上撞。   “慢着!”   苏澈语音刚落, 虎先生就已经先人一步将郑东一脚踩在地上。   郑东虽然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但因为虎先生把利爪都缩了进去, 被软软的肉垫压着,人倒也没啥问题。   “笨死了,就不会先丢个东西试试!”   觉非罗当然知道苏澈的意思, 还没等苏澈开口就捡了块石头抛出结界去。   结果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结界跌到了外头的地上, 还咯噔咯噔地滚了几下。   “诶!还真能出去!”   郑东刚高兴没多久,继而又想到:“可这石头是死物,人是活物,谁知道这结界是不是转为拦人给设计的?”   虎先生听罢将背上驮着的安齐远轻轻放下,十分不耐烦地抖了抖浑身的长毛, 在众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就一爪子往结界上拍去。   结果是虎先生的爪子再度非常顺利地通过了结界,在怔愣一下后,像小山一般的鬼蜮魔虎也吭哧吭哧地钻出结界外去了。   见虎先生逃出生天,郑东自然喜形于色,可转念又想到虎先生是灵兽而他是人,这也是很大的不同。   可现下连虎先生都已经勇当排头兵了,他也不好落后——若是让无赦谷的魔修看了笑话,说他们青阳洞的道修贪生怕死可就不美了。   郑东想罢深吸一口气,将手往结界一探。   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被结界烤成灰炭的心理准备,但却在那一眨眼的瞬间,就嗖地那么一下就穿出去了!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郑东先是站在结界外怔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之后才手舞足蹈地在结界外大喊大叫。   “啊哈哈,没有使诈,我出来了,我穿出结界来了!”   出去之后的郑东止不住好奇,又想试试看能不能再走到结界里头去。   这一次,流溢着五光十色柔光的结界如同铜墙铁壁,哐地一下差点没把郑东的鼻子撞扁。   郑东捂着流鼻血的鼻子蹲下身来:“不行,出来了就进不去了……”   既然已经郑东这个前例,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区长镜早就在这梵奇秘境呆不下去了。   好吧,他承认,其实是没法跟觉非罗再共处于同一屋檐下了才对。   区长镜迫不及待地也想出了秘境去。   “我也出来……”   哐。   区长镜一边走一边跟郑东打招呼,谁知道哐当一声,竟然被结界给活生生地挡了下来。   区长镜只能像郑东一般捂着发红的鼻子蹲下身来,好不容易才把飙出来的眼泪给压了回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区长镜不忿地伸手捶了结界数下,发现刚才郑东轻易就能走出去的结界,在区长镜面前却像铜墙铁壁一般,就是用上法术攻击也丝毫不受影响。   觉非罗两步过去将区长镜从地上扯起来,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被撞红的鼻子看了半天。   两人间的距离无限接近,区长镜被觉非罗看得浑身不对劲,伸手将觉非罗的手甩开。   “怎么办,我好像出不去了。”   区长镜眼眶红红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澈,也不知道是被撞疼的还是被打击的,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寻求自家宗主的意见了。   “既然郑东和虎先生能出去,那就说明这个结界会对经过他的人做一定的筛选。”苏澈沉吟道。   觉非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如肥皂泡一样的结界,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发现他的手指也可以轻易地穿过结界去。   但因为区长镜还没找到脱困的办法,看他眼眶红红像极了要被抛弃的小奶狗的模样,觉非罗说什么也不会丢他一个人在这。   (区长镜:请把脑洞关一关,我只是被撞到鼻子所以想飙泪好吗……)   “我也能出去,宗主你来试试?”觉非罗扭头向安齐远问道。   安齐远自然无不可,方才法轮的阵痛如今消散了一些,便在苏澈的搀扶下依样画葫芦地用手指使了一下,发现果然也能穿过结界。   “你也试试。”   发现结界无害,安齐远让苏澈也来试试。   苏澈伸手往结界上一碰,果然又是哐当一声,手指直接就敲在了结界上。   苏澈也出不去!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安齐远和觉非罗都囧了,若是苏澈和区长镜出不去,他们就是能出去也变成不能出去了。   “哎呀哎呀,真是苦恼。”   觉非罗颇有些破关子破摔地盘腿坐到地上,这可如何是好,如今除了苏宗主之外其他人都不行了,难不成还要被逼着去闯第三重?   第二重的通天蟒就已经把他们整成这样狼狈,以现在的状态进第三重,不就是活腻味了直接找死呢吗?   区长镜见觉非罗能出结界而不出反而一屁股坐下,摆出一副牢底坐穿的架势,清楚这厮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选择不出去,心肠顿时软得跟棉絮一样,可嘴上却还是恶狠狠地说:“能出去的就赶紧出去,谁要受你的恩惠!”   觉非罗用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斜睨了恶声恶气的区长镜一眼,揶揄道:“我是为了追随我家宗主所以选择不出去,啥时候说想要给你恩惠了?”   “你!”   区长镜被觉非罗这么一挑,脸上顿时臊得能滴出血来。   看眼前的欢喜冤家像斗鱼一样斗个没完,苏澈却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依旧灰败的安齐远,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梵奇既然设了这样的通道,肯定不是有意阻拦我们出去。只是这其中蹊跷,我们得赶紧谋划谋划。”   众人愁眉苦脸地在灵气早已耗尽的莲蓬洞里打坐,一边打坐一边冥思苦想能够使所有人都走出结界的办法。   可是目前他们所得的线索太少,苏澈与区长镜之间的共性又不多,一时半会实在找不出良策。   就在这时,苏澈手腕上挽着的灵兽袋摇摆了数下,苏澈知道是圆胖被关久了不耐烦要出来,便索性将它放了出来。   圆胖蹦出来用爪子理了理自己头上的呆毛,环视四周一看,发现自家老爸竟然在一层亮晶晶的结界之外趴着,一高兴就猛往结界冲去。   “诶,等……”   还没等苏澈开声提醒,圆胖就又哐当一声砸到了突然实化了的结界上,嗷呜惨叫一声顺着结界滑到了地上。   “怎么会?!虎先生都能出了结界去,但圆胖却不能?这到底是为什么?”   区长镜再度震惊了。   苏澈看圆胖被撞得脸都扁了自是心痛不已,抱住冲到自己怀里求安慰的圆胖一阵抚慰,倒没有想太多。   反倒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安齐远若有所思,将视线不停地在虎先生和圆胖之间来回扫视,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一般。   觉非罗顺着安齐远的视线看了看,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一般,脑中有一丝灵光闪过。   “难道是?!!!”   觉非罗露出了醍醐灌顶的表情,一脸震惊地指着苏澈和安齐远,表情上是满满地不可置信。   “你们,难道是因为这个?!难道真是和因为这个?!”   看觉非罗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区长镜立马被觉非罗发现的某些事实感到十分好奇,但无奈这厮一直在那指来指去的说废话,弄得他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捏住觉非罗的嘴让他把猜到的都赶紧说出来。   觉非罗见自家宗主垂眸不语,但苏澈和区长镜依旧是云里雾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与真相是八九不离十了。   见觉非罗的表情从震惊向无奈再向尴尬转变,区长镜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揪住觉非罗破破烂烂的衣袍恶狠狠地道:“你发现了什么还不快说?!难道还嫌呆在这里不够吗?”   觉非罗将视线重新落回到眼前的小家伙身上,啼笑皆非地道:“这么说来,只要是能帮你出这结界去,你什么都能答应咯?”   区长镜不知道觉非罗在这种时候还废这么话做什么,只是理所当然地道:“要不然呢?不出去难道还要去那第三重?”   觉非罗眸色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区长镜,忽然身后就将人给扯到了自己怀里。   “你发什么神经病!”   区长镜对于觉非罗这种不按牌理吃豆腐的行为再度炸毛。   觉非罗捏着区长镜的下巴,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既然你有求于我,我也不嫌弃你道行低。”   说罢,觉非罗将嘴唇凑到区长镜耳边低声道:“我们来圆房吧!” 第172章 第二重(二十)   虽然区长镜已经开始习惯了觉非罗那种不定期就会冒出来的疯言疯语, 但从来没想过这厮竟然会在大庭广众(其实在场的也就只有三个人)对他说出这样荒谬绝伦的提议来!   区长镜先是呆愣在当场, 颇有种被雷劈到全身麻木的僵直感。   直到觉非罗那厮将无耻的大脸凑过来, 嘴上嘟哝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之类狗屁倒灶的鬼话,眼看就要贴到自己唇上之后,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区长镜才从风中凌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下一秒右勾拳就要毫不留情地往觉非罗的脸上打去。   只是精明如觉非罗,又怎会不知道眼前这只迟钝的小豹子定是不会让他轻易占了便宜去?   就在区长镜起手的时候,就已经将他的腕子给扣下了。   “先别急着生气嘛。”   觉非罗那种像是在劝三岁小童不要胡闹的语气更让区长镜气不打一处来!其实若是他用尽全力挣扎, 身负重伤的觉非罗也钳他不住, 只是看到那厮身上被通天蟒撕出的皮肉外翻的口子,又实在无法下狠手折腾, 只能咬牙切齿地让觉非罗赶紧放手。   觉非罗哪里会放,脸上摆出一副“打死我算了”的贱样, 话锋一转将话题带到了正事上。   “你别觉得我是存心在占你便宜嘛!”   觉非罗用眼神往苏澈那边看了一眼,将唇贴在区长镜耳廓上。   “知道为什么苏宗主、圆胖还有你, 走不出这秘境么?”   区长镜本就怕痒,如今被觉非罗贴这样近地咬着耳朵说话,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好好说话会死吗?!”   觉非罗忍不住低笑,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让区长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你倒是说说,这梵奇秘境的第二重代表了什么境界?”   区长镜原本还在锲而不舍地想要掰开觉非罗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听觉非罗这般明知故问,又觉得其中肯定另有深意。   手上的动作有了明显的停滞,片刻之后, 区长镜有些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抬头跟觉非罗的视线对上。   “没错。”觉非罗笑道,“这一重名曰‘欲’,是梵奇对人间情爱之事的参悟的其中一部分。既然我们已经破了这重境界,而且还把未认主的上古式神也给弄走了。想要简单地拍拍屁股就离开,那也得看梵奇乐不乐意。”   区长镜气急败坏道:“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觉非罗饶有深意地看了依旧在闭目打坐的苏澈一眼,这才接着区长镜的话头说道:“他当然不乐意!”   “梵奇惊才绝艳,若是撇去他荒诞不羁的一面不提,随便放到哪个宗门都会是流芳百世的鼻祖级别的人物。”   “可那么不巧,他竟然出身若耶阁,还顶着一个佛修的名头。”   若耶阁的佛修要严格恪守戒律,其中一大戒就是色戒。   梵奇最后虽然突破了佛修的藩篱自成一派,但却因为耽于情欲被逐出佛门。可修真界中比他荒唐得多的修士比比皆是,甚至还有靠取高阶女修孕育出的胎儿之肉身来炼制提升修为的丹药的。但这些修士在飞升之后,无一不被供奉到代表宗派最高容易的神格之上,接受宗门历代子弟的供奉和朝拜。   但唯有梵奇一人,不仅被若耶阁视若敝履,甚至在明知梵奇秘境中宝物多不胜数的情况下,还禁止所有的佛修踏入秘境一步。   虽然那些修为不上档次的凡夫俗子们并不被梵奇放在眼里,但高傲如梵奇,却不乐意将自己的宝物留给那些打心眼里看不起他的人。   梵奇的逻辑既简单又粗暴:跟老子不一样的人,凭啥拿着老子的宝物到外面嘚瑟?!   于是乎,这个特别爱使小性子的任性修士,便在出秘境的结界里设下了筛选的条件——“不尝欲之极乐者不得所出”。   听完觉非罗的分析,区长镜只能维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   他是万万没想到,在经历了这样殊死的恶战之后,竟然在这个关口又被梵奇给狠狠地摆了一道。   觉非罗状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现下这结界里就只剩下我们四人,你若是有能耐能说服你家宗主与你一起也行。”   觉非罗话音刚落,区长镜便收到了安齐远那边传递过来的森森恶意。   区长镜被那布满了杀气的眼神看得脊背生凉,但同时又心里又莫名地升起了丝丝愧意——若觉非罗所言不虚,那就说明自家宗主至今还未向魔头屈服,想到自己之前语出狂妄的无端指责,区长镜现在只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可这种欣慰之情还没保留多久,区长镜便又想到即便自家宗主之前一直谨守底线,但如今为了逃出这险恶之地,也不得破了底线。   这又喜又悲的,反映在脸上就是无比纠结的神情。   觉非罗趁机搂着人轻声道:“你先别急着难受,或许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准确。”   区长镜一听,感觉已经死了一半的自己又立马活了过来,但又立刻被觉非罗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撵回了十八层地狱。   “所以这个办法是不是管用,只有我们试过之后才知道。”   觉非罗嘴角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弧度,像是一只狐狸正在看着怀中已经差不多半熟了的兔子。“你若是坚持不愿意试,我觉得我家宗主一定不介意跟苏宗主试一试。”   “苏宗主就是我家宗主的命根,平时里宠着让着没舍得下手也就算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能让苏宗主离开梵奇秘境,我觉得我家宗主一定会尝试所有可能的方法。所有。”   觉非罗笑吟吟地分析道:“如果我方才说的法子是错的,你又死活不愿意配合验证。到时候我家宗主把这法子用在苏宗主身上,那你可是哭都没有眼泪了。”   “你们道修佛修不是最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的么?”   像是勾引猎物自动献上自己咽喉的猎人,觉非罗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的一个砝码放到了区长镜跟前。   “若你牺牲自己,万一验证出来这法子是错的,苏宗主不就能得以幸免了?”   “你说是也不是?”   魔鬼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回荡,区长镜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泛白。   一直在一旁闭目打坐的苏澈此刻睁开了双眼,眼神如静海一般沉静无波。   只听苏澈说道:“长镜,不需为我做违心之事。”   区长镜闻言,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跪在苏澈跟前。   “宗主,我若不去一试,全盘皆是死局。我身死事小,青阳洞若无你支撑,恐怕再难起复!”   苏澈闻言垂眸沉默,想起师父飞升前将如此荣光的青阳洞交予自己手上,如今却因为他飞升失败而让道修一脉不得不仰人鼻息而活。   事已至此,他也着实说不出更多任意妄为的话来。   嘴边沁出一丝苦笑,苏澈道:“若是换做别人,我定会不顾一切阻拦你。但觉非罗……确实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魔修,你若是对他有意……”   苏澈并未把话说全。   他虽在情爱之事上生性迟钝但还不是瞎子,不至于看不出来区长镜对觉非罗那种复杂的感情。   虽然区长镜面上急于跟觉非罗划清界限,可若不是心生好感,也不至于会在与通天蟒一战的时候舍命相护。   而觉非罗的性子苏澈也是清楚的——若觉非罗看不上区长镜,断然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更别提是什么洞房不洞房的事了。   只是区长镜确实还磨不开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委身于魔修,确实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苏澈叹了口气,觉得从九天玄雷共凝开始,老天爷就一直在逗着自己玩儿,而且还玩得乐此不疲。   觉非罗则上前将区长镜从地上拉起来:“还磨叽什么,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早就是以身相许的关系了。待你到了结单之境,你我便可结成道侣。又不是不给你名分,别要死要活的成不?”   被当成娘们儿的区长镜立刻炸毛:“谁要跟你结成道侣?!除非我死!”   觉非罗闻言脸色骤沉,将区长镜搂过来,狠狠地咬了数下在他的唇上:“我让你口没遮拦。”   被觉非罗三番四次这样轻薄,区长镜如今只要一发展到一被觉非罗亲上就忍不住膝盖发软的地步。   混乱之中眼前忽然有漫天轻纱围帐从天而降,原来是觉非罗将法宝亮了出来,在偌大的洞穴中隔出了一个可观的空间,最奇的是结界中竟然有高床软枕一应俱全,那摆设那布置极尽奢华,且透露出一种浓郁的情欲之气。   区长镜瞬间呆愣,觉非罗趁着空挡将人打横抱起朝大床走去。   “放心,这结界可屏蔽五感,里头的人再怎么翻腾叫唤,外面的人也丝毫听不到动静。”   下一刻,区长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褥子里。   “凭什么!即便是要尝情欲之事,我也要做那主动的一方!”垂死挣扎讨一把福利也是要的。   下一刻,想要翻身欺上的区长镜被觉非罗重新掀翻到下方,压在他身上的男人上身已经赤裸,眼中翻涌的情欲已快浓重得令瞳孔变色。   “等你的修为什么时候高过我,就什么时候让你在上面。” 第173章 第二重(二十一)   自觉非罗的法宝在洞窟里撑起独立空间之后, 从外头看过去, 只能看到一片由漫天纱帐构成的浮光掠影, 轻纱缥缈但却不知道隔了几重,即便像安齐远那样的高阶修士也无法洞悉一丝一毫。   里头正在发生什么,外面的人必然不得而知, 可即便那个透出淡淡光影的空间只是那样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却无时无刻不再彰显自己霸道的存在感。   苏澈自区长镜被带进去,心海就无法重回平静。就算一直维持着打坐入定的姿势, 但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   若是换成以前那个对情事完全无知的他, 或许今天发生的一切还不至于使他这般方寸大乱。可偏偏落在那死对头手里之后,无论是前期的被搓揉还是后来的胡搅蛮缠, 让他在这方面开窍不少。虽然最后的底线险险守住了,但防线已经被对方攻打得七零八落, 现在又陷入这绝境当中,当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去在意他人之事, 但越是刻意,思绪就越发混乱。   意识海中先是间歇着出现低沉且压抑的喘息声,片刻之后, 喘息声变成了无法克制的呻吟, 原本还算平静的意识海里,竟陡然出现了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苏澈自然知道什么叫非礼莫视,但意识海里出现的景象并不是闭眼就能看不见的,但苏澈试图将意识抽离出来,却发现意识已被幻境紧紧箍住, 半点抽身不得。   觉非罗的大肆鞑伐,区长镜在痛苦中又带着明显欢愉的叫喊,甚至连从两人身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苏澈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澈强迫自己将眼前荒唐的景象抛诸脑后,却被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叫声扰得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待到苏澈终于忍无可忍想要上前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将交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的时候,却发现那被人压在身下的人竟赫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苏澈吓得一惊,猛然倒退了几步。   那压在“自己”身上得男人并未停止身下的动作,只是像是感觉到有人正在偷窥一般地回过头来,饶有深意地看了“旁观”的苏澈一眼。   那男人一回头,更是把苏澈吓得寒毛直竖。   方才幻境中的觉非罗也跟着变成了安齐远,唯一相同的就是两人正在继续着那件荒唐事,看样子实在是乐此不疲、十分享受。   苏澈从开始的尴尬到后来的大惊,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安齐远”这般那般地胡为之后,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肯定是着了道。   将无量心经的经文祭出,被困在幻境中的苏澈大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吟唱出梵音一般的经文。   终于,经文的声量压过了充满了肉欲的呻吟,脑海中的情景虽然猛地中断,但从意识海里挣脱出来的苏澈却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如牛、汗湿衣背。   带着明显的恼羞成怒,清醒的苏澈没经大脑就将方才被锁幻境一事归到了安齐远身上。   “你又使了什么幺蛾子?!”   要知道这种蛊惑人心的伎俩可是魔修一道最为擅长的,他恰好又因觉非罗和区长镜之事困扰,心智难免有了薄弱之处。   若是这薄弱之处被魔修发现,轻则能被引诱成真假不分,以为那幻境中的人就是自己,自甘自愿地就作出跟幻境一般“献身”的举动来;重则会永远被锁在自己的意识海中无法抽离,没有了灵智的肉身就只是行尸走肉,跟活死人没有两样。   面对苏澈的咄咄逼人,安齐远只是苦笑。   如今他丹田之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隐隐有法轮碎裂之感。在这种危急时候,用全部的精力护住法轮已属不易,他又哪里有多余的精力释放什么幻术来迷惑苏澈?   只是安齐远向来要强,并不愿苏澈知道他的窘境。   没有人能比魔修更清楚方才的幻境是怎么回事,只是梵奇留下的这个后招一来由于时隔久远威力被削弱不少,二来又因为梵奇毕竟是佛修出身,用起这种幻术远不及身为魔修宗主的安齐远。   在意识被拉入幻境之后,安齐远看到情景也跟苏澈差不多。若是道行低一些的,自会被幻境引诱,对真正的苏澈作出幻境之中的事来。若此时正好遇上苏澈清醒过来,气怒之下难免会刀剑相向。   梵奇又是下得一手自相残杀、兵不血刃的好棋。   安齐远虽然负伤,但对幻境的控制却了若指掌,只要想脱身随时可以。   可在看到幻境中的心上人如此乖巧地投怀送抱之后,安齐远明知是陷阱却也甘之如饴地待在意识海里面为所欲为了一阵。若不是担心苏澈那边没法自行挣脱,他还真不想那么快就离开幻境。   先苏澈一步醒来之后,安齐远果见依旧维持着打坐姿势的苏澈眉关紧锁、面颊绯红,额上细汗密布,明显也是被锁于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安齐远正想将苏澈叫醒,却见他忽然睁开双眼,然后便怒气冲冲地朝指责自己操纵幻境蛊惑人心。   安齐远虽被冤枉却也不生气,见苏澈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样浑身炸毛,便可想而知方才出现在他梦境之中的场景是何等活色生香。   安齐远伸手轻轻捏了捏苏澈早已红透了的耳尖,沙哑的声音更像是恶魔的蛊惑。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再怎么高明的幻术也不可能蛊惑心思纯净的人。”   虽然苏澈拼命闪避,但安齐远还是用手箍着苏澈的背,脸也凑到苏澈跟前,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地。   “你方才到底看到什么了?”安齐远明知故问。   苏澈摆出蚌壳的姿势,死活不肯开口。   安齐远见状好笑,心里着实爱死了苏澈那种死鸭子嘴硬的状态。   “我现在身受重伤,你却是新鲜出炉的金丹修士。你若用尽全力一击,我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你若再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苏澈脸红更甚,但可恨地是这魔头身上的气味着实好闻,而自己就像是被下了药一样,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浑身发软。   脑中又莫名闪出方才幻境中二人胡天海地的情景,顿时连呼吸都不平稳了,身上像着了火一样从里头直烧到外头,顿时生出了一种“反正要出秘境也得这样那样还不如就从了”之类的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安齐远见苏澈被自己逼得大汗漓淋,心下更是欢喜,故而苏澈还没等来安齐远那个迟迟没有落下的吻,下头的那个小小苏却被轻捏了一把,差点没让他整个人跳起来。   “阿澈,你硬了哦!”   安齐远的声音难得带了点软绵绵的腔调,但语气中调侃的意味正浓,让苏澈恨不得挖了个地洞钻下去。   这可是第一次安齐远没有动手撩拨,他便已经有了反应,这怎能叫他不羞愧!   “阿澈,我的好阿澈。”   安齐远情不自禁地敷上唇去。   唇齿交缠的那刻,两个人都觉得脊背像是过了电一般,柔软的触感带着无比甘甜的美好,突如其来的快意让苏澈忍不住低吟了一声,不自觉地就伸手紧紧搂住了安齐远的背,在安齐远霸道的进攻下发出一阵阵的战栗。   反应这么大,这一定又是梵奇搞的鬼……   苏澈无奈地想。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苏澈的掌控。   安齐远为了防止随时有可能会完事出来的觉非罗和区长镜,虽然没有剥掉苏澈的袍子,但下头的阻碍该清理的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苏澈在那么一瞬间也觉得,除了那已经飞升了的师父,在这世上,大概也找不到能比这魔头对他更好的人了,如今又有这梵奇秘境做幌子,真要发生点什么,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没有阻止安齐远的进一步动作,苏澈这个紧闭了几百年的蚌壳,总算是被心甘情愿地撬开了。   除去外头坚不可摧的保护层,里头竟然干净且柔软得不可思议!   可就在安齐远要成功占领高地的一刻,下身处却不合时宜地爆出一阵剧痛。   沉静在欢愉中的安齐远猝不及防,没能压制住法轮的暴动,一口鲜血便喷了苏澈一脸。   “安齐远!”   苏澈抱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不容易重筑的世界又再度崩塌了。 第174章 第二重(二十二)   在法宝构建出来的独立空间中不知荒唐了多少时间, 区长镜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修士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   明明就已经被那姓觉的魔头折磨得死去活来, 但意识却还是清醒非常, 甚至能记得每一次被捣到最深处的时候身体里爆发出来战栗。   好不容易捱到完事,区长镜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埋在柔软的枕被里,完全不想看到那魔头志得意满的餍足表情。   脑中想的已经不是觉非罗不断抚在脊背上的手掌, 而是出了这个空间之后要如何面对自家宗主。   见区长镜如此愁断肝肠,觉非罗十分大度地允许他宣称自己其实是在上面的那个。   可听到这个的区长镜完全开心不起来!   这显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好不好!觉魔头要修为有修为,要气场有气场, 那鬼畜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被压在下头的那个, 更何况他区长镜只是区区一个筑基修士?!   谎话不要太假好吗!   但区长镜再怎么装鸵鸟,也不可能在这空间里呆一辈子, 虽然觉非罗看起来似乎很享受现下的这种状态。   外头的结界还等着他去试呢!   区长镜想,如果他都已经因为这破结界被这样那样了, 如果还出不去,他真的要考虑抓紧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上界然后找梵奇拼命。   但拼命的事情还太遥远, 八字没有一撇,现下放在他面前最艰巨的任务是怎么面对待会看到苏澈时的尴尬。   但任凭区长镜再怎么脑洞大开,也万万想不到走出空间之后看到的竟然是如此重口的一幕——自家宗主和那安魔头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也就算了, 可是, 为啥自家宗主会被喷了一!脸!血!   没错,真的是一脸血,完全不带任何修辞的描述。   不仅是区长镜,就连觉非罗都惊呆了!   难道是自家宗主受了他们刺激终于按捺不住欲对苏澈霸王硬上弓,然后被苏澈揍了一脸血吗?   可从苏澈也同样震惊的表情来看, 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时候的区长镜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问题了,和觉非罗一前一后地冲过去,一人扶着苏澈,一人将安齐远从苏澈身上移开。   区长镜一边用袖袍给苏澈擦去脸上的血迹,一边问觉非罗:“到底是什么情况?”   觉非罗将放入安齐远体内的一丝灵气收回,脸色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喜气:“宗主受了重创,法轮有碎裂的危险。”   “什么?!”   这回不仅是区长镜大吃一惊,就连苏澈也有些难以置信。   “法轮碎裂?这么严重的伤,他之前怎么还能一声不吭?”   “再这样下去,安宗主撑不了多久了,必须马上带他回无赦谷的秘境孕养法轮,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觉非罗脸色凝重,视线不断地在苏澈和安齐远之间游移。   安齐远重伤,他们无外乎只剩下这么几种选择。   第一种是让区长镜将安齐远带走,然后由觉非罗陪苏澈一起闯进梵奇秘境的第三重“爱境”。   可这种方案最大的问题是,区长镜是青阳洞的道修,别说是无赦谷禁制重重的秘境,就是内门都进不去。就算觉非罗将通关令牌交给区长镜作为信物,但谁也说不好那些心思邪乎的魔修们在知道安齐远伤重垂危的消息后会不会大开杀戒篡位夺权。   到时候别安齐远的性命保不住,就连一同护送的区长镜都有危险,毕竟区长镜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要抹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一种方案肯定行不通。   第二种是觉非罗将安齐远和区长镜都带出秘境。   可这样一来,苏澈是只身一人。之前他们五人共闯第二重境界,尚且弄成这般狼狈模样,若是放任苏澈进入第三重境界,苏澈还能有命剩下吗?   这种方案显然也不行。   区长镜无力道:“那,那能不能我们先把安宗主带出秘境去,然后重新进入秘境救苏宗主?”   苏澈闻言摇头道:“梵奇秘境数千年才开一次,就算安齐远重登化身境界,我在这个已经毫无灵气的第二重秘境中,已经没有了继续进阶的可能。”   如果苏澈只能维持现下的金丹期修为,元寿也不过区区数百年,根本就不可能等到下次秘境重新开启。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选择。   在场的人都青白了脸色,区长镜拧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又看了眼眉眼清冷的苏澈。   紧咬牙关,区长镜只觉得自己嘴里尝到了一片腥膻的铁锈味儿,原来是不知不觉间他自己把嘴给咬破了。   挣扎了片刻,区长镜觉得他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才把想要说的话从齿缝间挤了出来。   “为今之计,只有,只有我或觉非罗中的一人……宗主您挑一个吧!”   区长镜此言一出,颇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凄感——若是这重境界只有破身才能出去的话,安齐远已经不省人事,能帮苏澈的只有觉非罗和他自己了。   觉非罗难得地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虽然他比谁都清楚,在场的三个人没人愿意做出这种事,可若苏澈出不去,他们即便能把安齐远带回无赦谷,可待安齐远清醒过来发现苏澈还留在秘境中生死不明,肯定又会触发魔修的执念。   执念爆发之下,安齐远必死无疑。   所以即便很违心,觉非罗也是第一次对区长镜的提议感到无言以对,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澈闻言,忍不住看了眼将纠结二字写在脸上的两个人,淡淡地笑了。   “那你们告诉我,我究竟该选谁?”   没给机会让他们二人回答,苏澈先挑眉道:“选觉非罗?”   果然,话音刚落,区长镜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立刻攥成了拳头。   “算了,还是选个青阳洞的人比较安心。”苏澈话锋一转,意指区长镜。   这回变成觉非罗面色铁青。   苏澈忍不住笑着摊手道:“看吧,无论选谁都不对。”   “况且,你们两人,一人是安齐远的心腹,一人不过是筑基修为。我可不想看到安齐远或者与心腹反目为仇,或者害了我门下修士的性命。”   “再说了,若是小长镜出了什么问题,非罗你不也还是得找安齐远拼命?”   “所以,我又何必做这种会膈应所有人的事呢?”   区长镜哪能不知道苏澈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见自家宗主只会替别人着想,完全不怕往火坑里跳,登时崩溃道:“宗主,你自己一人进第三重,会死的!”   “胡说!”   苏澈双眼沉静无波,完全看不出是在做出生死抉择的人。   “本座乃天命所归,就连九天玄雷共凝都没能彻底要了本座的性命。”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梵奇秘境虽然凶险,但只要我福缘不减,定能否极泰来。”   “你们莫要阻碍本座拿到秘境第三重的机缘!”   知道苏澈不过是在说好话哄他们放心,觉非罗和区长镜的心情还是完全轻松不起来。   觉非罗沉默片刻,实事求是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在第三重回不来,我们就算将安宗主救出去,最后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魔修宗主自爆法轮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这种毁灭型的自爆足以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届时也就不再是安齐远一个人的事情,搞不好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连进来。   苏澈摸了摸躺在自己腿上的安齐远的头。   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魔头如此狼狈的模样了,就连一头浓密的黑发如今也又是尘土又是血迹地盘成无数的乱结,丢在乞丐窝里估计都不会被怀疑是假扮的。   苏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安齐远脸上细碎的伤口。   “你有没有带留音石?”   这种没什么大用途的法宝虽然不难弄到,但很少有人会随身携带。   觉非罗一愣,还真就从百宝袋里摸出了一枚留音石。   苏澈将留音石置于胸口,手指划出一套符纹印入留音石,随后取了安齐远的一滴血一齐封入留音石中。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苏澈将自己破烂的发带扯下,捆住了留音石的一端,做成项链的模样挂在了安齐远的脖子上。   “放心吧,我在留音石里给他留了一段话,我若是真没了,他也定会完成我的遗愿,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爆的。”   看来这个任性的魔头是一定要跟着自己上天入地了,他不介意在奈何桥上等他,下辈子换成他追在这魔头的屁股后边跑也不错,断然不会再让他这般辛苦了。   “这……”   觉非罗和区长镜面面相觑,显然还在犹豫。   “赶紧走吧,但凡有一丝希望,就算爬我也会爬出梵奇秘境。”   “让安齐远好好呆在无赦谷等我便是。”   在苏澈的坚持下,觉非罗只得扛起不省人事的安齐远,区长镜则眼含热泪地朝苏澈跪拜之后,带着装有圆胖的灵兽袋,终于出了梵奇秘境去。   看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结界之外,苏澈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后结束打坐的姿势从地上站起。   “梵奇前辈,晚辈这就来请教请教您的第三重境界了。” 第175章 第三重(一)   苏澈回过身去, 用一种从容但却并不轻松的心情跨过了进入第三重秘境的结界。   初入结界, 眼前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即便是立刻转身,方才的通路也完全消失不见,根本不存在所谓退路。   若是换成其他心智不坚的人, 必定会因为眼前的虚无感到无措和慌乱,但苏澈毕竟是经历过生死劫难的前化神修士,心智之坚定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梵奇虽然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物, 但苏澈笃定他设置第三重秘境的初衷定不会是为了要将人憋死在这里, 所以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守株待兔也能等到梵奇埋下的伏笔。   面对黑暗筑成的虚空, 苏澈只是盘腿打坐,运转起五行功法感受这个空间的灵气波动。   只是, 当五行功法运转起来,苏澈发现自己灵思外放之后竟然没有办法收回。这个黑暗空间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他放出去探测的灵思牢牢攫住, 如果强行挣脱,恐怕会对灵识造成极大损伤。   原本外放用于探测的灵思被捉住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因为灵思其实是修士意识海里的一部分, 若是收不回来, 就跟脑子少了一部分一样,直接就能兵不血刃。   但苏澈已意识到攫住自己灵思的力量十分强大,道行与化神巅峰的安齐远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强行挣脱只会死在这里,还不如顺着那股牵引的力量前行, 或许能发现一些破解秘境的方式也说不定。   灵思被牵引之后,苏澈开始感到自己的意识海中开始出现零星的片段。   漫天的黑幕把那些片段映衬得更为清晰,即便闭上双眼也无碍于这些画面的出现。   苏澈知道自己的意志很可能已经跟这重空间的“意志”接驳了。   只是也许因为这重秘境太久没有人闯入,以至于在脑海出现的那些片段有些凌乱。   片刻之后,那些断续的片段开始逐渐清晰,原本无声的“画面”也开始出现了零碎的声响。   可还没等苏澈细细解读这些零散的信息,就忽然感到自己的头像被千百根针扎入一样,就像头盖骨在一瞬间被击穿了无数个小洞,灵思从那些“小洞”中被强制牵引而出,整个意识海再也没有保留地被控制住了。   失去了对意识海的控制权,与这重空间残破的意识接驳的过程中,就像是有无数把钢锯在脑中拉来扯去,苏澈有好几次险些昏厥过去。   但好在两种意识接驳之后交流的通道变成了双向的,空间意识似乎也能感觉到苏澈的情况,每次都在他快要意识崩溃的时候放慢了能量灌入,让苏澈又能恢复过来一些。   但苏澈还真宁愿就这么昏死过去,那种被别人强行控制思维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   就在意识海完全脱离自己控制之后,脑中出现的影像开始清晰且连贯起来。   外来的意识已经全面占领了苏澈的五感,苏澈自己的意识则被禁锢一隅。也就是说现在的苏澈不是自己但却又没有完全丧失自我意识。   自灵思被全面控制之后,原本黑洞洞的空间出现了组成“世界”的所有要素。   山川河流、屋舍阡陌、蓝天白云、绿树鲜花。   耳边的流水声潺潺入耳,鼻端闻到的花香沁透心脾。   苏澈跺了跺脚,发现脚下的“土地”坚硬厚实,触感真实得跟真正的世界别无二致。   可苏澈也就只来得及跺了跺脚,之后耳边传来当当的晨钟之声,苏澈的身体随即失去了控制。感觉到脚下运转了功法,径直朝发出钟声的方向跑去。   从一个破烂的柴门里进入,在狭长的碎石小径中穿行,七绕八绕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大波身穿土黄宽袍的光头青年正在排队进入大雄宝殿,看样子是要开始做早课了。   苏澈一看宏伟的大殿,立刻反应过来这里便是若耶岛,又联想了一下梵奇其人,恍悟到这支配了他的那股外来意识正来源于梵奇,而眼前所展现的场景,应该就是梵奇未飞升前的过往。   “梵奇,快点儿!”   长队中的小沙弥见了梵奇,一脸焦急地招手让他插进队伍里。   梵奇快步跑了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归队,就被排在后头的另一个小沙弥一掌给推搡开。   “凭什么插队?想做早课到后面排队去!”   苏澈感觉到身上因为摔倒而传来一阵疼痛,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个意识接驳竟然还能将这种痛感如此完美地还原出来。   还没等梵奇从地上爬起来,就看那个方才朝他招手的小沙弥气鼓鼓地指着推人的人说:“后头排着的都是金丹境界的师兄,你让梵奇怎么去?!”   原来,若耶阁的早课都是按照修为层级依次进入的,坐席的位置也不相同。队伍是早就排好了的,梵奇显然是迟到了,要想蒙混过关只能插队。   但显然队伍中有人并不想让梵奇好过。   “梵筑,算了。”   梵奇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既没有插队,也没有排到队伍后面去。   那阻止梵奇插队的小沙弥见计谋得逞,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可惜还没等那个叫梵筑的说点啥,就听到在门口组织进场的师兄吆喝着让梵字辈的僧侣进场。   梵筑无奈,只得跟随队伍移动,梵奇则站在门边,目送众人进入。   那天,只有梵奇一人迟到,手上挂着几只惩罚筑基期修士用的铁坨子,站在专门惩戒若耶阁弟子的戒律院中受罚。   若耶阁弟子向来恪守清规,就算是实施惩罚,也不会专门设人紧盯。反倒是那个惹事的梵立领着一小帮跟班下了早课之后跑来幸灾乐祸地围观。   “有个厉害的爹又有什么了不起,即便是单灵根天赋的化神佛修,最后不也是没能抵住合欢宗的媚修的勾引?”梵立嘲讽道。   “就是就是,听说那媚修其实是个上好的炉鼎,但他爹为了那个女人,竟然愿意将自己的修为全部渡给她。”   梵奇笑道:“那又如何,即便拼上了所有的修为,不也只护住了那女修肚子里的小杂种?听说合欢宗的人如蛇般淫荡,也难怪大师躲不过情劫……”   哐当。   那些围观的小沙弥说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往他们头上砸过来的铁坨子。   好在梵奇没有往铁坨子里灌注真气,所以即便被铁坨子砸到了头也不至于对筑基修士造成多大伤害,但还是免不了要破个皮见点血的。   一群小佛修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傻了眼,等回过神来之后便一拥而上,围着势单力薄的梵奇就打了起来。   落在身上的拳脚带来的伤痛是其次的,苏澈此刻体会得更深刻的是梵奇心中那种难掩的怒气,这种怒气里面还带着明显的怨恨和浓浓的悲伤,苏澈感觉自己心脏都被挤压得快喘不过来。   梵奇心中的那种不甘的嘶吼,都来源于对生身父母不不理解,以及因为刚出生母亲就过世,而身为若耶阁化神修士的父亲在将他带回若耶阁托孤之后很快也油尽灯枯,在梵奇还没懂事的时候就陨落了。   虽然梵奇一点也不想这样“出类拔萃”,但奈何他父亲在若耶阁实在是如雷贯耳,而且当初落魄回到若耶岛的时候,当时的梵奇还只是小小的婴儿,被若耶岛的结界排斥在外。   为了将梵奇带进若耶岛,这事还惊动了佛修宗主。虽然宗主下了令不许将这秘辛外传,但紧接着就是梵奇父亲陨落,动静实在太大,没多久便口口相传弄得人尽皆知。   梵奇就是在这样被众人视为异样的目光下长大的,虽然若耶阁中的大多数佛修是慈悲且包容的,但还是无法完全避免在米缸里出现的沙砾,就跟眼前的这群惹人嫌的沙弥一样。   打群架的结果就是参与的每个人都被关了禁闭,梵奇满脸伤痕地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石室中,盘腿在地上打坐,周身的灵气波动显示他其实早就不是什么筑基修士,而已经到了结丹之境。   这次故意迟到并被找茬打假,其实就是为了要让戒律院将他关进这个与世隔绝的石室中。   佛修的功法讲究的是虚无化空,每当功法运转一个周天,之前存积于心的戾气也渐渐被荡涤一空,那种郁结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缓。   结丹,结丹还不够……   梵奇睁开看似平静无波的双眼,但苏澈从这双眼眸中看到的,是深埋在内里的欲望。   梵奇这场紧闭一关就是整整十年,待十年之后,梵奇又主动申请留在戒律院专门负责打扫石室。这种苦差事其他修士避之唯恐不及,关键是石室过于远离若耶阁核心,不能在高阶佛修面前混脸熟,就没有机会被高阶修士带出若耶岛寻找进阶的机缘。   若耶岛与世隔绝,没有元婴修士带领是不能自由出入若耶岛的。   由于意识海的想通,苏澈看到了深埋在梵奇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他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看看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不是佛修的人。   他想去埋葬他母亲的那块大陆上看看,然后再弄明白到底合欢宗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始终相信父亲与母亲是深深相爱的,否则父亲不会宁愿废弃了千年的修为,也要试图去挽救娘亲的性命。   可这样模糊的说辞并不能满足梵奇,他想知道更多——更多的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情。   而想要做到这些,必须要修炼到元婴境界,这样才能拿到出岛的通关令牌。 第176章 第三重(二)   梵奇就这么韬光养晦地在戒律院中生活、修炼, 由于已经远离了所谓的“核心”, 渐渐地那群梵字辈的刺头们也鲜少来找他麻烦了, 况且越想往高境界修炼,难免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琢磨,哪还能像小时候那般胡来?   直到那一天戒律院上空压住了层层厚重的阴云, 重得仿佛是天都要垮塌下来一般,云层中隐约闪出阵阵充满了威压的赤光。   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戒律院中有人要渡劫了——而且从劫云中透出的威压来看, 应该是有佛修要结婴了。   戒律院除了三大镇院长老于二百多年前结婴之后, 就一直沉寂到今。   倒不是说戒律院中没有人才,反而有许多根基好的修士被分配到这。但只要到了结丹之境, 修士就有资格申请调院。戒律院这边可以说是整个若耶岛中怨气最重的地方,平日里其他修士都避之唯恐不及, 虽然灵石丹药供应得还算及时,但没有人想在这种地方多呆, 以至于佛修们只要结了丹就会纷纷转去其他院落,导致戒律院出现了一个结丹期的断层,所以很自然就不会出现结婴的修士了。   而如今戒律院里明显就有人要渡劫结婴, 这就说明有修士在那里从金丹初期一直修炼到金丹巅峰从未被外人察觉。   那会是谁?   无数个可能的人选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多数正在冲击金丹之境或者刚到金丹初期或中期的排在梵字的小辈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结婴之境就像生在在彼岸的繁花,中间隔着一道似乎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即便诸如大乘院和般若院这样的一流佛院每隔那么几年就会有人渡劫成婴,但戒律院可真是几百年来头一遭有人结婴,真正是赚足了眼球。   六道玄雷落下, 将戒律院的后山劈了个焦黑。   只见玄雷落下之际又有数道雷霆锐气直指玄雷而上,硬生生地将天雷的威压给抵消了大半。   戒律院是最清净寡淡之地,论起高阶的法宝和护身都是不大可能有的。这么说来抵住了六道天雷的就只能是修士本身的修为,那也太令众人震惊了。   戒律院中到底是谁这般惊才绝艳,竟能以一身之力抗击六道玄雷!   待六道玄雷隐去,天道的威压也顿时消散无踪,可戒律院外头无数双眼睛也没能看到有结婴的修士出来。   众人等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是用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渐渐就散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后,专管出入岛令牌的菩提阁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梵奇低调地领了出岛历练的通关牌,一人不带地就出了若耶岛。   待他出岛之后,梵奇已臻结婴之境的消息便无胫而走,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梵奇出了若耶岛,只顾着寻着他父母当年去过的地方寻找所谓的真相,完全没再把修炼进阶的事放在心上。   直到,直到那一天,梵奇溜进了一个早已没落的合欢宗的分支,在里头救出了一个被打得半死的炉鼎。   原本梵奇不过是想找个传说中跟他娘一般出身的人,养在身边观察观察看看是不是真的所有出身于合欢宗的炉鼎都是淫字当头,可把那长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脸但身上却被凌虐得没有一块好肉的人丢进浴桶里,才发现这炉鼎竟然是个男儿身。   若是换做其他人,看到这样的炉鼎定是先生淫心,后必会感叹这张脸长在一个男炉鼎身上是多么多么的可惜,因为男炉鼎只能用劫掠真元的采补方式来提高修为,但若是女炉鼎,不禁可以采补,若是遇到天赋高的极品炉鼎,用丹药孕养着,不仅可以双修采补,还能将炉鼎作为生育工具,诞下的后代资质一般都非常不错。   梵奇的生母本就是单灵根天赋,只是不巧被合欢宗的高阶修士看中,以孕养炉鼎之术养大,后被梵奇的父亲在因缘巧合之下救出,生下的梵奇自然也是天赋出众。   那不知姓名的男炉鼎猝然被丢到水中,原本混沌的神智也被激得清醒过来。   他本就不知在垂死之际落到了何人手中,还打算干脆自爆元丹求得速死,也好过最后被用邪术劫掠成干尸。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这一睁眼的,竟然看到一颗如此噌亮的,呃,光头?   一般来说留着这种带戒疤的光头的肯定是佛修,但佛修向来不屑绞进合欢宗这种不正派的门派纠纷当中,反而是有些合欢宗的人为了便于寻找炉鼎,伪装成佛修的模样到凡界去寻找天赋好的炉鼎苗子。可一般的百姓根本就不愿意自家孩子到合欢宗去,但打着剑修或道修的旗号又太过张扬,一不小心就会被群起讨伐。反而是一直在若耶岛避世不出的佛修是绝佳的幌子,伪装成外出历练的佛门子弟,只要略施法术就会被百姓奉为神明,童男童女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眼前这个光头男人,谁知道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西贝货?   顾不得浑身剧痛,他只得对着梵奇虚张声势地喝道:“你这贼人,为何抓我来此?”   梵奇向来少言寡语,完全将那炉鼎的话当做耳边风,他现下想做的不过是将这人洗洗干净好给他上药,以免他伤势过重提前嗝屁,就枉费他方才开了杀戒把那个小门派的人都屠尽了。   青竹见那光头根本不理睬自己,反而将自己的僧袍褪去,光着膀子只剩下一条贴身的长裤,二话不说不断朝他逼近,青竹就更笃定了方才的想法——这和尚一定是合欢宗的淫修仿冒的!   青竹现下不过只有炼气修为,之前抓到他的淫修也不过是结丹之境,梵奇的元婴境界高他实在太多,以至于青竹无法判断梵奇的真实修为,还妄想待梵奇接近他之后就自爆真元,就算不能伤到这淫贼的根本,至少也能燎掉他一层皮!   谁知道梵奇似有先见之明一般给他落了个定魂咒,将他浑身躁动的真气给定了下来,气得青竹只能僵在浴桶里,瞪着一双桃花眼恨不得把梵奇给切成两段。   梵奇很纳闷为何那小炉鼎会用这样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不过是见那小炉鼎真气紊乱似有爆体而亡的迹象,所以才施了定魂咒好平息他的灵气波动。   虽然梵奇觉得很冤枉,但奈何他天生就是一副面瘫脸,表面上看起来只能是深不可测,所以就是任青竹把眼睛瞪破也没什么用。   作为佛修,梵奇只要施展一个低阶的修复术就能把青竹的伤全治好,但他自来凡界历练之后,发现凡人皆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毛病,而且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   他既然救了这小炉鼎一命,自然要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这样才好跟他打听合欢宗的事,所以梵奇当然要营造出“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你治好”的假象,可谁知竟然弄巧成拙,被青竹误认为是假货,别说什么感恩戴德了,就是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   梵奇心里虽觉得奇怪,但手上动作却是一点没有凝滞地将青竹身上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烂的半透纱衣给扯了。   若是换成其他人,看到这样的绝色美人,虽然伤痕累累,但在纱衣中的身段就已经足以令人血脉贲张了,可在梵奇眼里,却跟给自己在若耶阁里养的啸天犬洗澡没什么两样,无外乎就是骨架和肉的结合罢了。   青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纱衣被剥了个精光,但纱衣之下却还另有机关,甚至比穿着纱衣的时候还要夸张。   原来在纱衣之下,青竹被浸有催情之药的绳索绑缚着,而且由于绑缚的时间过长,已经有绳索勒入了皮肉之中。   梵奇皱眉看了一下那绕在青竹身上奇奇怪怪的绳索,手指一弹就把绳索给震断了。   青竹身上被绳索上的药水染出了凌乱但却极有吸引力的痕迹,但梵奇只觉得这小炉鼎脏兮兮的,直接就用手给他搓洗。   好吧,搓啊搓啊的也就算了,可直到搓洗到了某个不该别人动的地方,青竹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   “你这秃驴怎么如此下作,要杀要刮赶紧下手!何必这样假惺惺地作弄于人!”青竹红着眼骂道。   像他们这样的男炉鼎地位最是低下,平日他也曾看到过其他炉鼎被采补致死。采补的过程不堪入目,而且那些天性喜好女炉鼎的淫修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的感受,男炉鼎之于他们不过是用以提升修为的工具而已,往往是直接霸王硬上弓地就将人给办了。   可如今这秃驴空长了一张俊俏板正的脸,但看手上的动作却是个天生就好男色的淫修!   落在这种淫修手里更是生不如死,多少男炉鼎都被他们调教成奴隶,往往是连自我意识都保不住,每日若不能臣服于男人身下就痛苦不已。   梵奇完全不明白那小炉鼎怎么突然发作,所以谈不上为自己辩解,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把小炉鼎全身上下该洗的不该洗的地方都给洗了个便,然后才将人从浴桶里捞了出来,裹在软布巾里擦干净了放在床上,一点一点地给他的伤处抹药。   待青竹看到梵奇真的只是在给自己上药却没有做任何他臆想中的事的时候,才发现好像自己真的是弄错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情绪顿时放松之后,困顿之感也接踵而来,等梵奇给他上好药了之后,才发现小炉鼎竟然已经睡着了。 第177章 第三重(三)   若耶阁的伤药药效实在太好, 青竹一觉醒来, 那些平时至少要青紫上一月半月的伤口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红痕,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四下看看见光头和尚不在,青竹觉得此时不溜更待何时,立马蹦下床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可惜梵奇身上穿的是不需换洗的法衣, 从来就没有在住地准备衣服的习惯,青竹无奈只得将被单扯来裹住身体,蹑手蹑脚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见外头也没有人, 赶紧溜之大吉。   梵奇提着一屉素包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裹着被单的小炉鼎贼头贼脑地往外溜的背影。   梵奇也不恼, 他手上一只啮灵鼠早就记住了小炉鼎的味道,就算他跑得再远也能一息之间就给抓回来。   可怜青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梵奇正好想观察观察合欢宗的人的行事作风,也没有出声打扰, 只是安静地坠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青竹被那万妙门抓去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的“生存技巧”,梵奇看他十分熟稔地顺走了一户人家的衣服, 又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摸了一个富家公子的荷包, 然后在烧饼店买了一张烧饼吃。   可惜还没走多远,就被发现了钱包被偷的富家公子带着家丁给撵上了。   虽然青竹是个炼气期,但在万妙门的时候经常被打骂虐待,身体虚得不行,被梵奇救出之前还受了伤, 一个顶三个还勉强,可面对着十来个魁梧有力的家丁,青竹根本就不是对手。   为了躲闪,青竹又是躲闪又是将身边摊子上的东西往那伙人的身上砸,这么一闹,集市就被弄得个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梵奇看不下去,使了个障眼法把青竹给揪走。   青竹一看又再度落入了梵奇手里,虽然面如死灰,但还是在梵奇拎着他回客栈的路上把手上的烧饼给吃光了,胃口不要太好!   将青竹带回客栈之后,梵奇皱着眉教训道:“你方才犯了偷盗、破坏、妄语等多项过错,日后定不能再犯。”   青竹抹了一把涂在脸上的锅底灰,用一双能把人媚死的桃花眼狠狠地夹了梵奇一下。   “你个道貌岸然的秃驴,就只会惺惺作态地说教!”   梵奇自进入戒律院苦修之后,就很少再被人用这般恶毒的话语人身攻击,今日忽然被眼前这小炉鼎骂,眉头都难得地蹙了起来。   谁知青竹并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秃驴,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真的是若耶阁的大和尚,还是披着和尚皮的妖修?”   青竹吃了一顿饱的,就算是死也不会是饿死鬼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梵奇见小炉鼎竟不信自己,只用手指轻轻一划,便有一道淡淡的金光附着在青竹方才被打伤的淤痕上,一眨眼的工夫,青竹的手臂就恢复了原样。   青竹呆呆地看着完好如初的手臂,方才被那道淡淡的金光附着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舒服得想要呻吟出声的熨帖感,他之前就听人说过佛修的修复术有多神奇,至少这种由内而外的舒适感绝对是冒牌货仿造不来的。   青竹咋舌道:“你,你还真是佛修啊?”   可若眼前的大和尚真是佛修的话,为何偏偏不愿意放了自己呢?   两人终于能好好坐下交谈,虽然梵奇还是将自己的身世隐瞒了下来,但出岛历练渡劫的事却已对青竹和盘托出。   青竹闻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嘿嘿一笑道:“大和尚,你该不会就靠着所谓的普度众生来渡你的八大苦吧?”   梵奇不知为何青竹的语气中带有难掩的轻蔑,但还是耐心道:“那是自然。”   佛门子弟自当以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为己任。虽然佛修可以开杀戒,但杀的都是作恶多端之徒,实际上并不违反戒律。   “哈哈哈!”青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们这帮和尚,一开始就被养在若耶岛上不知人间疾苦。”   青竹站起身,自上而下地俯视还在蒲团上打坐的梵奇,语气中带着质问的味道。   “除了生之苦,你们独占了一方仙岛,被充裕的灵气孕养,尝不到衰老、疾病之苦。”   “若如你所说,所有佛修都要在结婴之后才有出岛历练的资格,那你们在这轩辕大陆上完全可以横着走,没有门派敢得罪懂得修复术的高阶佛修,这样一来,你基本上不会遇到所谓的死劫。”   “至于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阴炽盛,更是无稽之谈。你们自称无欲无求,实则高高在上,将世人视为蝼蚁。每每施展援手,凡人无不对你们感恩戴德。”   “你们是如此地崇高,以至于根本不能理解我们的爱与恨,不能理解凡人对金钱、权力和情感的渴求,也完全不明白求之不得的时候那种惆怅寸断的痛苦。”   “而五阴又有色阴、受阴、想阴、行阴和识阴,单拿色阴来说,你从未有过见色心起之感,又何来渡苦之说?”   梵奇虽是佛门子弟,但一直在戒律院清修,平日里也无人与他辩法。虽然报读佛家经文,对卷义十分精通,但今日从这小炉鼎嘴里听来一番“歪理邪说”,竟觉得颇有心意。   梵奇面上不显,只道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青竹见梵奇未恼,反而越发大胆。   “释迦牟尼佛祖,在得道前贵为天竺迦毗罗卫国的储君,十六岁时娶其表妹耶输陀罗公主为妃,有一子名曰罗侯罗,二十九岁时舍弃王族身份出家修行,三十五岁在菩提树下悟道,八十虽在拘尸那迦城涅槃。”   “释迦牟尼佛祖之所以得道,正是他曾经站在权力的巅峰,有娇妻孝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之后又困于生老病死之苦,才试图超脱轮回出家修行,也才有了你们佛门的鼻祖。”   青竹一边说一边围着梵奇转:“可你看看你,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从来不懂得金钱的威力,更没有受过情欲的诱惑,但却想要通过历练来度过八大苦,无异于是缘木求鱼、夏虫语冰!”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到目前为止,应该是一无所获吧?”   梵奇闻言心中即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青竹这番言论,简直就是歪理邪说,若是在若耶岛上宣讲,定会被抓去戒律院承受真火焚烧之苦。   但莫名地,梵奇心里顿生一种“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的感觉,好在他的面瘫属性无比强大,饶是心中已震惊非常,但面上仍是派莫测高深。   青竹以为梵奇真就油盐不进,心里其实已经急得搔首挠腮。   他早就听闻佛修心地纯净不谙世事,所以才会被丢到凡界历练渡劫。若是能用花言巧语诓骗一个,就算跑不脱,跟在被掰歪了的佛修身边也能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一番,所以才就着仅存不多的佛门知识胡扯了一通,目的不过是想诱那大和尚出错犯戒,最好被抓回若耶岛,他便自由了。   但可惜的是任他说破了嘴皮子,那大和尚还是一幅淡定从容之态,最后青竹没辙,只得坐下将梵奇给他买的素包子啃了个精光,然后呼呼睡去。   原本还以为要经过长期抗战才能诱使大和尚堕入欲望的漩涡,谁知只是第二日睡醒,青竹便见梵奇站在自己床边双手合十。   “梵奇之悟道不如施主十之一二,梵奇愿闻其详,还望施主指点。”   青竹立马就呆在了当场——大和尚还真就上钩了!   接下来的日子,二人的行径完全可以用荒唐二字来形容。   在青竹的“唆使”下,隐瞒了修士身份的梵奇开始了传奇的颠覆之旅。   为了尝试权力的美味,梵奇和青竹从凡界帝国的皇子幕僚做起,不断为并非皇储的皇子积累功勋。当无能的太子,同时也是皇子的侄儿登基之后,又不遗余力地唆使皇子举旗造反。   最后,篡位成功的皇子登基成了有名的燕成祖,作为最大的造反派功臣,梵奇和青竹也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力。   可后来梵奇还是功高震主,疑神疑鬼的燕成祖决定暗中铲除梵奇。   只是奈何梵奇并非常人,在识破燕成祖的阴谋之后,索性诛杀并取而代之,用化颜术坐拥帝王之位整整一个甲子。   彻底尝遍了权力之味后,与兴致盎然的青竹相比还是觉得了无生趣的梵奇在禅位之后“自我了断”,离开了大燕国,但却因此留下了轩辕大陆近千年中最为强大的封建皇权帝国,他铸就的功绩也被史书世代传送。   权力之后梵奇二人又决定挑战金钱之欲。   二人又从最底层的小商贩做起,在青竹的经营和梵奇毒辣的眼光下,两人从小小的练摊发展到拥有数家门面的布商,之后又重金接济了一个差点死在科举赶考途中的书生。后来依靠高中状元的书生,一路用财力支持其混到了江南织造的官职,一跃成为垄断全国高端纺织品的皇商。   在江南,梵奇和青竹经营的产业不仅有千亩良田果园,更远横亘十里的巨大庄园,旗下钱庄镖局遍布各地,商号威名如雷贯耳。   只是即便梵奇和青竹常常接济穷苦之人,甚至自掏腰包给官家筑坝养兵,但巨大的财富还是引起了官家的觊觎,后来以一莫须有的罪名将其二人打入天牢,家财悉数充公。   青竹早就料到了官家之狡猾,在养兵筑坝之时皆留有后手。待二人被捕入狱,那埋下的伏笔全被触发,导致佣兵造反堤坝溃崩。   腐朽的大齐皇权顿时分崩离析,梵奇和青竹也趁叛军攻入皇庭之时趁乱逃脱,继续谱写下一个人间奇迹。 第178章 第三重(四)   两人虽一路荒唐, 却也没有耽误修行。   当时毕竟还属于上古时期, 凡界的灵气远比现在充裕。两人在凡间胡闹一次也不过百年, 中间总会找到远离人世的地方闭关修炼,等遇到瓶颈了再出关“感悟人生”。   梵奇因着对人性了解的深入,对佛道的参悟也有所提升, 这样一来对修炼心法的把握就越发到位,竟以极快的速度突破到了元婴中阶。   跟着梵奇混的青竹自然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因为有了梵奇的教授和颠簸, 再加上梵奇之前一直闲置未曾用上的修炼丹药, 青竹也一路突破到了筑基高阶,这以他三灵根的资质来说已是非常难得。   只是青竹的修为毕竟与梵奇相差甚远, 而且在到达筑基高阶之后就一直停滞不前。梵奇也不好光顾着自己一人苦修,便总会陪着青竹到凡界去胡闹一番。   直到后来为了提高“游戏”难度, 两人竟约定在人界历练之时绝对不动用法术,只当跟常人一般肉体凡胎, 这样才能真正尝到世间冷暖。   果不其然,两人在混战武林的时候,因天资过于出众而被构陷成与邪道勾结, 为了救出被囚禁的青竹, 梵奇在没有动用法术的情况下以一挡十,突破重围救出奄奄一息的青竹之后自己也差点交待过去。   但就是因着这个机缘,梵奇竟然参透了生死,渡过了所谓的死劫,只是他当时并不清楚死劫已渡的事, 并且生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愤怒。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梵奇带着青竹堕入邪道,最后将正道中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屠戮得一干二净,而且在抹杀之前,还将他们做过的一干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悉数揭露,弄得那些人个个遗臭万年。   最终梵奇所在的门派也趁势一统江湖,正邪两道的纷争也因此消停了几十年。   统领武林近一个甲子之后,梵奇某天隐隐觉得有突破之感,便将还在呼呼大睡的青竹扛起溜之大吉。   所幸梵奇自入邪道之后行事作风就肆无忌惮毫无章法,所以教主大人和教主心腹在某天忽然闹失踪再也不见的事情也没有在凡界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梵奇带着青竹一路御器飞行,但要突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因梵奇本就是元婴高阶,这次再突破那就跨入化神境界。但元婴直化神要经历七九重劫,若是他在凡界,天雷之力直接能将轩辕大陆毁掉一半。   可是他们当时就在轩辕大陆的南面,若是要赶回若耶岛就必须往西越过大片凡人聚居地。   但梵奇只觉得丹田之处灵气沸腾,周身的经脉都被忽然暴涨的灵气冲刷得不断扩张,梵奇对这种失控感非常陌生,他甚至觉得可能无法顺利度过此劫。   最后,为了防止生灵涂炭的梵奇只能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处荒岛,掘地千尺将青竹护在地心之后,他才盘膝而坐。   七九重劫如期而至,经历了将近一天的轰击之后,天雷散去,在被天雷重塑成稀奇古怪的地形地貌的岛屿,成了梵奇与青竹再一次闭关修行的清净之地。   呆又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去,青竹堪堪突破金丹初阶,两人细细数来,发现七情六欲之中梵奇唯一没有突破的只剩下色欲。   青竹捏了捏下巴,竟真的重入凡界为梵奇搜罗了各色美人带到岛上。   可真当那些美人巴着俊美非凡的和尚哥哥大献殷勤的时候,后知后觉的青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梵奇情根深种。   好在青竹还没来得及发作,梵奇就已经发觉自己似乎有点毛病——对着那些百里挑一的美人,无论男女无论风格,他竟然都如柳下惠一般,呃,毫无反应。   青竹顺理成章地将那些所谓“没用的人”都给清出了岛去,在梵奇苦恼不已的时候,青竹亲自上阵,终于把他的和尚哥哥连皮带骨地吃干抹净。   其实也不怪梵奇,要知道青竹作为绝佳的炉鼎,并非因为他的体质适合采补,而是因为其天生媚骨,自有种能让人酥入骨髓的媚态,对于时常需要“振奋”精神的合欢修来说,简直最强烈的春药!   试想梵奇整天跟一个自带顶级春药的人混在一起,自然而然就习惯了这种模式,等别的美人再来,但没有青竹在,就跟忽然从浓汤掉进了清水里面一般,如何能尝出味道?!   可当青竹终于后知后觉地主动献身之后,梵奇竟然也印证了一种“原来我只能和他在一起啊”的内心想法。   至于破戒不破戒的事情早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两人就这般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岛都变成了他俩的欢乐窝,无时无刻都能看到二人赤裸交缠在一起的躯体。   等两人的新鲜劲终于过去,青竹抱着梵奇的光头直笑,眼角的媚几乎能将人的骨头都融化。   “都说和尚都是色中恶鬼,看来若耶岛的佛修也不例外。”   青竹一边说一边捧着梵奇的脸亲吻,梵奇抱着青竹,脸上虽还跟原来那样光风霁月,但脖子以下的动作却已然不堪入目,直弄得青竹后来语不成声。   梵奇这时才真正觉得,那些什么的所谓的权钱名利,在这个小炉鼎面前根本就是一文不值。他终于能理解为何当时他的父亲能抛弃所有,最后甚至连命都不要也要跟母亲死在一起。   对于他而言,青竹就是他的心尖痣,就是他的白月光,就是他的千金不换。   此刻,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他佛修的身份,只愿抛弃所有与青竹在这荒岛上永世缠绵、至死方休。   时间不知不觉在指缝中流转,两人在那销魂岛上早已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有时候倦腻了,甚至还会去人间当个昏君试试何为酒池肉林,或者又当那捉鬼天师,到处收拾各种魍魉魑魅,坚决贯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原则,虽然没有把凡界弄得天翻地覆,但却也留下了盛而不衰的传说。   直到一日,一只传音蝉横空出世,顿现在梵奇面前。   传音蝉的出现,代表着若耶阁终于有人记起他梵奇这号人物来了。   若是放在之前,梵奇对若耶阁是既无怨恨也无喜欢,总的来说不过是无感。但自从有了青竹相陪,他根本就不愿再与若耶阁扯上关系。   可若耶阁门规森严,并非是来去自如之地。   佛修若是想要脱离若耶岛,必须先过十八铜仙阵。听说那法阵里是历任从若耶岛飞升的佛修留下且经过层层加固。里面每一个铜仙,都是当年飞升之佛修的化身。那便说明,这些铜仙每个都是化神巅峰境界。   虽然只是化身,但却有足足十八个!想要活着从法阵中走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也就是千百年来,为何若耶阁都是只进不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佛修还俗的原因。   梵奇皱着眉将听完了传音蝉里带的话,原来是若耶阁现任宗主惠觉即将渡劫,要召回散布在外的高阶佛修回门护法。   梵奇与那惠觉不过有几面之缘,本就不情愿为了他的事情抛下青竹回若耶岛。   恰好那段时日他隐隐有突破之感,正好可以借机闭关冲击化神巅峰避过此事。   于是梵奇这一闭关就又是数十年,等他冲至化神巅峰之境出关后才知道,那惠觉竟然渡劫失败,那些为他护法的高阶佛修折损大半,向来强盛的若耶阁竟然遭遇了千百年来最严重的人才断层。   梵奇一看便知情势不好,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化神巅峰境界的佛修,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后头有什么事在等着他。   果不其然,若耶阁的传音蝉纷至沓来,若耶岛甚至为了要迎回他,破例门户大开地放出数百人的阵仗,只为迎接他回岛主持大局。   梵奇不耐烦处理所谓的宗门事务,甚至动过想要破十八铜仙阵还俗出岛的念头。青竹自然不愿梵奇冒险,自是大力阻止。   为了避免二人分离,青竹借机拜入若耶阁剃度“出家”,成了若耶岛上一个美艳的金丹弟子。   这位相貌惊人的弟子果然很快就被新晋宗主梵奇看上收为关门弟子,每日关在般若殿里过着两人世界。   事出反常势必为妖。   梵奇作为若耶阁身份和经历最为特殊的宗主,以强大的气运一跃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原本梵奇不过问宗门事务就已很奇怪,再加上梵奇整天与青竹腻在一块就更是反常。   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耶岛宗主之位炙手可热,总有好事之人想要挖一挖梵奇的隐私。   而梵奇和青竹之前在人间历练的时候又太过肆无忌惮,很多事情都留有蛛丝马迹可寻。   于是梵奇和青竹那些荒唐的过往逐渐暴露出来,以至于梵奇的人品和操守都遭到了极大的质疑。一时间若耶岛上下流言纷飞人心不稳。   事态愈演愈烈,最后戒律院不得不出面试图解决问题。   梵奇作为一宗之主自然不能随便问罪,但处理一个不过是金丹之境的小佛修倒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这出闹剧的矛头又转而指向了青竹——长着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的小和尚,通身的气质怎么看就怎么不像是寻常的佛修。   青竹的身世很快就被抖落出来。   原来这倾国倾城的小和尚,竟然是梵奇宗主在历练时无意救下的一个合欢宗的炉鼎!   得知这个消息,若耶阁上下都沸腾了。 第179章 第三重(五)   面对被搜集来的种种铁证, 戒律院就算再想粉饰太平也没法做到水过无痕。若梵奇是那种会苦心经营己方势力的人倒还好说, 指不定在谣言刚开始传播的时候就将知情者扼杀了, 也不至于闹到这副田地。   但梵奇在凡界早就野惯了,根本不耐烦做这些蝇营狗苟的行当。   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大不了名正言顺地被逐出若耶阁,正好不用惯那些琐屑事。   但出乎梵奇意料之外的是, 若耶阁根本就不愿意放梵奇走。   梵奇虽然离经叛道,但耐不住他道行高。若有其他化神巅峰的佛修能够顶替梵奇的位置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一个也没有。   如果没有高阶佛修坐镇, 这千百年来藏了无数珍宝的佛门净地, 指不定哪天就会被魔修的铁蹄踏破。   所以若耶阁高层几乎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青竹,加上青竹的出身问题, 将诱骗宗主淫乱的罪名安在他身上是最完美不过了。   戒律院院首要捉拿青竹,可惜梵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承认是他强取豪夺强迫青竹雌伏于其下, 直弄得一干想要大事化小的长老们焦头烂额。   穷尽了一切手段也没能让梵奇回头是岸,最后迫于舆论压力,也为了维护若耶阁千万年积攒下来的至善名声, 戒律院只得狠下心将梵奇逐出若耶岛, 而出岛的必经之路,就是那十八铜仙阵。   青竹是最不愿意看到梵奇被逐出若耶岛的人。   他来岛上时日已不短,自然知道这十八铜仙阵的厉害。   虽然那十八铜仙经过了许多年头,威力大不如前,但想要磋磨死一个化神修士也并非不可能。   青竹只恨自己法力低危, 无法成为梵奇的助力,永远只能是一个拖油瓶。   他甚至悄悄与戒律院院首搭上话,愿意自裁赎罪,只求戒律院不要将梵奇逼入十八铜仙阵。   戒律院自然乐得接受青竹的请求,只要青竹愿意配合,秘密将其处理了以平悠悠众口也还是可以的。   只是梵奇又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就在戒律院要对青竹行刑的当口,梵奇堪堪赶到将差点落到青竹脖子上的刀给打掉。   这是梵奇第二次燃起怒火,而且与第一次那种情窦未开时懵懂的愤怒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比第一次青竹险些葬身于他人刀下,这一次的青竹却是引颈就戮。   梵奇感觉到了一种被爱人抛弃的恐惧,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很快就被滔天的怒火所掩盖。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让我去闯铜仙阵,那今天我倒要真的去闯闯试试!看谁还能拦我不成!”   “不!梵奇,不要去!”   在青竹崩溃的哭喊声中,梵奇瞬间便移到了十八铜仙阵的阵眼之上。   “若本座闯阵出来,见青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定会将若耶岛屠得人畜不剩!”   低沉得犹如厉鬼一般的声音夹带着化神巅峰的威压,将梵奇的这句话传遍了若耶岛的每一个角落。   听到的人无不瑟瑟发抖膝盖绵软,修为低的更是跪地不起,完全被梵奇的盛怒给吓破了脾胆。   在眼睁睁地看着梵奇进入十八铜仙阵,青竹的一双杏仁眼差点没给哭瞎。   他自是悔恨不与梵奇商量便自作主张,如今易地而处,若梵奇真的一去不返,他宁愿跟着梵奇一道进那铜仙阵赴死,总好过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苟活于世。   可是众佛修怕那惊才绝艳的梵奇真的能闯出铜仙阵,自然不会让青竹进阵中。万一梵奇出来不见青竹便真的大开杀戒那当如何?   于是青竹只得被禁锢阵中日夜以泪洗面,因梵奇入阵中时日过久,青竹竟生生哭瞎了双眼。   众人这一等就等了整整十年年,心绪也由一开始的好奇满满,逐渐变成了后来的麻木不仁。   由于之前没有闯阵成功的先例,没有人知道这个十八铜仙阵到底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大家只知道,凡是进去的佛修最后都再也没有出来。   看来梵奇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但即便如此,戒律院也还是没敢把青竹处死,只是将他关到了不见天日的禁制之中,欲图通过时间的流逝来封存若耶阁这段有污点的过往。   在禁制中的青竹只有一尊佛像和一盏油灯相伴,但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只要一天没有确认梵奇已死,他便跪在佛前一天,只求佛祖保佑梵奇能活着从铜仙阵中出来。   斗转星移。   终于,在十年后的一天,若耶岛上空骤起阴云,狂风卷着海浪狂涌而上,将向来对风浪免疫的若耶岛泡成了一片汪洋。   异象夹杂着雷霆,在海面上形成偌大的漩涡。   就在众僧手忙脚乱地运起真气抵御漩涡带来的威压的侵袭之时,只听漩涡的中心荡出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浮生若骄狂,何以安流年。”   “纵寻全世,若缘相缺,便是枯骨。”   众人惊呆,这才猛然记起这是十年不见的宗主梵奇的声音!   而这毫无预兆的异象,极有可能是十八铜仙阵被破之后引发的崩塌所致!   “天哪!他竟然真的破了十八铜仙阵!”   众人在惊讶中已经忘记了奔逃,唯一能做的就是呆愣地看着从漩涡中心踩着莲台缓缓浮出水面的梵奇。   “这,梵奇莫不是堕魔了?”   一些低阶佛修窃窃私语。   同样凝视着异象的戒律院院首片刻后摇头道:“佛魔相生,概由心定。”   “若是见着青竹,他便是佛;若是见不着人,他便会成魔。”   话音才落,便有弟子惊呼道:“对了,那青竹人呢?!”   他们众人忙着逃命,根本就忘了还被关在禁制中的青竹。   这漫天水根本不受禁制禁锢,完全可以将那方寸之地灌满,青竹又只是金丹修士,哪里受得了这漫天水的威压?   众僧乱了阵脚,这才纷纷运气潜下水去营救青竹。   只是水下的事物早已被冲得面目全非,破石砖瓦在水中胡乱滚砸,哪是那般容易能寻到那三尺禁地的?   青竹在禁地中早已不知时日,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不过是梵奇的消息而已。   可谁知梵奇的消息没等到,却忽然感到禁地大震。片刻后便有洪水灌入,只消数息的功夫就已经泡到了腰部。   青竹不知所以,但却不曾惊慌。   如今他心如止水,除了梵奇,已经没人能够唤起他求生的欲望。   他依旧转动手中的佛珠,口中念着佛语,毫无挣扎地让漫天水包裹起来。   就在众僧惊慌失措地潜入水中寻找青竹之时,悬立在漫天水之上的梵奇指尖一掐,水中便缓缓升起一个水球,众人定眼一看,那水球里包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遍寻不着的青竹!   青竹早已失明多年,在禁制中又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   只是他心念虔诚,即便是被足以致死的漫天水包裹着,他依旧跪于佛像前,手中的佛珠转动,安详平静的面容早已超脱了所谓看透生死的境界。   时至此刻,众僧这才意识到,佛性与所谓的出身毫无关系。   佛性说到底就是一种向善的力量,只要追求的东西是“善”的便是佛,追求的东西是“恶”的,便是魔。   所以无论梵奇与青竹做过多少荒诞不羁之事,但其心中只要未被恶念侵蚀,即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戮,也是佛而不是魔。   梵奇将青竹从漫天水铸成的水球中抽脱出来,瞬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只有道行高深的佛修才知道,那漫天水其实就是连通若耶岛结界与外界水域的水道,只要十八铜仙阵被破,漫天水就会将原本相互隔绝的水域连接起来,形成一条出岛的通道。   而梵奇就是这样带着青竹,顺着这条水道离开了若耶岛。   梵奇带着青竹回到他们之前的那个销魂岛上,脱离若耶阁的代价是梵奇失去了一条手臂,而青竹失去了一双眼睛。   只是二人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生死,肢体的残缺更不会有任何阻碍。   脱去了浮躁的外衣,在销魂岛上的两人再也没有入凡界历练,如果没有背负若耶阁悖徒这样的污名的话,梵奇传奇的一生似乎已经足够完美。   梵奇成功破阵之后,若耶岛拿他没辙,只得将他从若耶阁宗主传中除名,并严令知情者不许外传,否则严惩不贷。   就这样,梵奇成了若耶阁讳莫如深的一段过去。   淡出众人视线之后,梵奇和青竹在销魂岛上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但纵使梵奇如何天赋异禀,但还是没能让天资有限的青竹冲破金丹之境。   几乎用遍了修真界中所有续命的方法,青竹的寿元也眼看就要告罄了。 第180章 第三重(六)   被梵奇拥在怀中, 即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青竹也觉得无比的安全和放松。   他这一世因为遇到了梵奇, 已经体验了人间的极乐,也拥有了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真情。对于他这种资质的炉鼎来说,原本逃不过死在男人身下的厄运, 但没想到还能抽到梵奇这样的头奖。   对于青竹来说,真的已经足够了。   他如今除了担心自己死后梵奇无法跨过那道所谓“失去”的槛,因执念而无法羽化登仙之外, 已再无牵挂。   所以, 青竹留下了两个遗愿。   一是希望梵奇能完成他这辈子没能完成的夙愿,登上九天仙界成为大罗金仙。   二是希望即便是死了, 也能永远陪在梵奇身边。   “不管以什么形态,把我冻在冰块里也好, 或者烧成灰装在香囊里也好。”   “只要能一直陪着你,我就是死, 也瞑目了。”   青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永远地闭上了那双像浸过了水一般的桃花眼。   意识到这便是不可逆转的天道,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 真气的紊乱让梵奇身后的空间顿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   等到拥着青竹的遗体暗自垂泪的梵奇再度抬起头的时候, 发现凝聚在岛屿上空的深灰云层中已经蕴藏了巨大的威压。   梵奇瞳孔骤缩,就是他也没有料到,九天玄雷劫竟然会选在青竹离世的这天猝不及防地出现。   梵奇甚至没有想到如何妥善保存青竹的遗体。   众所周知,九天玄雷乃九九重劫,只要落下, 若是护法阵不利,方圆百里都将被夷为平地。   无论化神修士身上穿着怎样逆天的法衣,手中拿着多么难得的护身法器,最后都难逃在九天玄雷中灰飞烟灭的下场。   即便是修士能够成功堵截,雷劫结束之后的涤荡法阵也会让修士脱去凡胎,真正成为上界仙人。   既然连凡胎都已褪去,身上的其他之物就只能舍弃,最后的结果就是斩断与这俗世的所有牵挂,羽化登仙。   这也就是为何化神修士在飞升前总是会将大多数用不上的天材地宝放入秘境中隐藏起来的原因——一是为了防止飞升失败而给自己留条东山再起的后路,二是即便能成功飞升,也能将宝物留给那些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免得落入不喜的人手里白白糟蹋。   这其中苏澈可以说是前者的典型代表,而梵奇就是后者的最佳代言。   总而言之,上述所有的一切不过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只要梵奇飞升,青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永远陪在梵奇身边”的。   只是青竹道行不高,也从来没费心研究过飞升的种种,自然不知道飞升的过程中会发生这样的“涤荡”。   如若知道,他也不会给梵奇留下这样的遗愿了。   九天玄雷来得太过出乎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在梵奇带着青竹隐居销魂岛之后,为了给青竹逆天续命,梵奇不知道为了收集续命的天材地宝,闯了多少秘境,单挑了多少个修真门派。   为了亲自给青竹炼续命丹,梵奇变身成神农尝便各种灵草。   这一边是不断地挑战实力的上限,一边是不断无意地服下了许多补益的灵草。   就算是再不情愿,梵奇的修为已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一滴地积累。   若不是因为被青竹寿元将尽的事情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梵奇也不会到劫兆初现的时候才惊觉他飞升的大限已到。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青竹的愿望,梵奇都会不遗余力地实现。   梵奇所要做的,就是在九天玄雷之下护住青竹的遗体,不让劫雷将他击成灰烬。   于是在销魂岛上,厚重的劫云几乎要将整片天空压垮。   劫云中依次击下的落雷,被岛上一道又一道自下而上打出的暴击抵消大半。   即便如此,落雷的威力依旧不断增强,待落到第八道之后,销魂岛露出海面的部分已经被雷击削尽,只有青竹遗体躺着的三尺之地还一如之前般完好,而梵奇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劫云继续酝酿,但梵奇知道,距离最后一道劫雷落下还有大约三炷香的时间。   三柱香,饶就是天才如梵奇,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一个完全之策能永远将青竹带在身边。   若是将青竹的遗体沉入销魂岛下的秘境当中,却也还是难免天人永隔的结果。   “我到底要怎么办?青竹,你告诉我!”   梵奇跪在青竹身边,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显示出他此刻的精神状态及其不稳定。   天边的隆隆雷声依旧不绝于耳,不断地提醒着梵奇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你这么努力,其实远比我努力一千倍一万倍!”   梵奇怒指九天,痛骂道:“只是天道不公!用所谓的天命束缚于你我!妄想用飞升拆散我们!”   “它不会得逞!就算是天道也不会得逞!”   梵奇的神态已近乎疯魔,已近癫狂的他将青竹的遗体轻轻放在地上。   “你永远都会和我在一起。”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一直充当旁观者角色的苏澈,不知为何神识忽然被扯入了“梵奇”的身体当中。   虽然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寄生于梵奇意识海中的一个部分,但精神上的冲击却别之前强了百倍千倍。   “梵奇,你到底要做什么?!”   意识到梵奇疯狂的想法,苏澈在梵奇的意识海中大叫着,甚至试图挣扎着想要脱离幻境的控制。   可惜梵奇的幻境过于霸道,饶就是苏澈用尽了浑身解数,神识也还是被牢牢地禁锢在梵奇的意识海中。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苏澈大叫道。   梵奇确实是疯了。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竟然就是要将青竹的遗体吞吃入腹!   这样一来,青竹的血肉就会化成他的血肉,他们二人就真的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   就在梵奇要对青竹“下口”的那一刻,眼前青竹的遗体竟然晃身一变,变成了安齐远的模样。   苏澈一惊,却也发现自己身侧垂下银色的长发,用手捞起一看,那确实是他自己的头发没错。   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地袭来,这是梵奇留在人界最后的意志。   那种悲伤从心脏的最深处满溢而出,渗透至全身的每条经络,每个细胞。   苏澈只感觉到温热的眼泪不要命似地从眼中流出。   不要分开,不要分开。   梵奇的执念已经完全操控了苏澈的身体,苏澈就这样流着泪,一口一口地将眼前的“安齐远”拆吃入腹。   就在苏澈吞下最后一口“血肉”,最后一道玄雷也应声而落。   无法形容的悲愤让苏澈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气海中顿时凝成滔天的气旋,如腾龙般席卷而上,赫然将落到一半的最后一道玄雷吞噬殆尽。   待雷声湮灭,眼前的乱象也重归黑暗。   受尽身体和心灵打击的苏澈浑身虚脱地失去了意识,在失去意识之前,苏澈脑海中最后出现的竟然是安齐远。   “好恶心,我怎么能把他给吃了?”   “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会死……一定不会的……”   苏澈这般自我安慰着,直道彻底地堕入黑暗。   “宗主?”   “苏宗主?”   “苏澈?”   “能听到我说话吗?”   模模糊糊的声音由远至近地传来,一开始像是被泡在羊水中,听着的声音也连带着像隔着水一般,咕咚咕咚的很不清楚。   等那些回荡的噪音逐渐减少,苏澈才开始认出那些正在呼唤自己的声音,似乎都有些熟悉。   慢腾腾地在众人的期待中睁开了双眼,有那么一瞬间,苏澈觉得自己的焦距有些对不上,人影在光线的映射中形成了好几重,让早已习惯了黑暗的苏澈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我从秘境中出来了?”   被热泪盈眶的区长镜扶着坐起,苏澈看了一下,发现四周的装潢俨然是无赦谷没错。   区长镜身后站着如释重负的觉非罗,看来这长镜小道士是直接被觉非罗绑到无赦谷来了。   看到苏澈的一脸疑惑,觉非罗解释道:“我将安宗主带回无赦谷秘境疗伤,长镜则一直在梵奇秘境附近的海域留守。”   区长镜接话道:“大约等了半个月左右,那梵奇秘境所在的销魂岛忽然地动山崩,那些被困在秘境中尚未殒命的人都被秘境抛了出来。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梵奇秘境竟然坍塌了!”   区长镜说着说着语气难免有些激动。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宗主您一定是出不来了……”   觉得在苏澈面前这般落泪颇有些丢脸,区长镜低下头狠狠地用袖袍抹了两把脸。想起当时秘境坍塌时的场景,却始终心有余悸。   “所有人都慌了神,生怕被秘境坍塌时形成的漩涡吸进去,便纷纷用最后的力气向外逃窜。”   这时候也就只有区长镜心系苏澈,竟用觉非罗留给他的护身法宝生生往漩涡中心钻。   也多亏了他这么一钻,被海浪拱出来的苏澈就被区长镜瞎猫碰到死老鼠似地给捞上来了。 第181章 纠结的苏宗主   看着区长镜的嘴唇翕翕合合地不断在那说着什么, 此时的苏澈却有些魂游天外, 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 听到的东西也就一半一半,连眼神都有些恍惚。   将“安齐远”吞吃入腹的场景仿佛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不断地在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幻境造成的错觉, 那种属于人类特有的血肉的腥膻之味还犹若在口,一旦忆起,胃腹中便翻江倒海地痉挛。苏澈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口鼻, 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宗主, 宗主你怎么了?”   区长镜有些慌了手脚。苏澈虽然自出了梵奇秘境之后沉睡了数日,但身体状况却是比进入秘境之前还要好上不少, 就连修为也神奇地冲破了金丹之境达到了元婴初期!这显然就是梵奇秘境最后一重里苏澈最大的收获。   可谁知苏澈醒来不仅神思恍惚,且明明是已经辟谷之人却不断作呕。难道是第三重境界太过骇人, 伤到了苏澈的神志不成?   好不容易稍稍稳住了身体的异样,苏澈几乎是有气无力地挥手示意觉非罗和区长镜先行退下。   “本座, 本座想静一静……”   觉非罗与区长镜对看一眼,本还想问问秘境第三重的情况,但看苏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那, 那您好好休息,正好我也要去看看安宗主那边的情况。”   觉非罗将依依不舍的区长镜扯走,待两人走后,苏澈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仰倒在床榻上。   闭上眼, 梵奇传递给他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便蜂拥而来。   谁能理解,强悍如梵奇这样的化神巅峰修士,却也无法逆转天道,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身死。   直至最后,梵奇就连青竹的遗愿都未能实现,才想出了这般极端的办法。   即便最后羽化登仙,在仙界之上却只能形单影只,身边再无人能陪伴在侧。   也许青竹的魂魄会有投胎转世的可能,但仙人二界却是只进不出的单行线,梵奇永远失去了能够下界寻找爱人的机会。   梵奇和青竹的故事虽然悲伤,但对于苏澈来说,他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   直到最后劫雷降下的那一刻,当眼前的青竹变成了安齐远之后,苏澈才真正地感觉到了足以让天地崩塌的悲伤。   梵奇秘境,只容与梵奇一样的人物通过,只容能理解梵奇心境之人获得秘境中的天材地宝。   苏澈自诩对安齐远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厌恶发展到后来的感激,但他向来自诩能守住初心,绝不会对安齐远动心。   可梵奇秘境中最后的青竹却变成的安齐远。   秘境就是一面镜子,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镜子所折射出来的东西永远是最忠于心境本身的。   青竹是梵奇的挚爱,而青竹便成了安齐远,这么说来,安齐远在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与别人绝不相同的分量!   “可是,可是本座乃清心寡欲之道修,只知道以天地为法,阴阳为户,不沦于爱憎,不囿于欲望!”   他怎么会,又怎么可以,爱上无赦谷魔头安齐远?!   苏澈抱着脑袋,将自己深深地埋入软枕当中。   难道早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已深陷入透明的流沙中而不自知?若不是有梵奇秘境的提醒,或许直到现在他还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他对安齐远有的只是单纯的感激?   泄愤般地狠捶了手下的软枕数下,苏澈甚至不敢随便发出声响。   觉非罗他们虽然暂时离开,定也还在外侧不远,若见他如此反常,肯定又要闯进来问东问西,届时他又要作何解释?   埋在软枕中自怜自伤了许久,苏澈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从梵奇秘境出来之后,竟然完全忘了要运功查看自己的身体情况。   赶紧默念了几遍静心咒,苏澈盘腿而坐,从气海中引出一缕真气顺着经脉绕了一个小周天,待真气回营,这才发觉自己的修为竟然已臻元婴之境!   这应该是最近这一系列糟糕的事情里最大的收获了吧!   苏澈心喜,得知自己修为大进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赶紧带着区长镜逃出无赦谷!   即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回到青阳洞,但至少也能避开和安齐远见面。安齐远只要有觉非罗盯着,肯定会恢复如初的。   若要溜之大吉,那就必定要在安齐远醒来之前赶紧跑!   苏澈打好了算盘,悄悄地翻出了装着虎先生和圆胖的灵兽袋,在夜黑风高之际,掐了一个隐息决,便跑到了区长镜住的地方。   但无赦谷毕竟是回廊曲折庭院深深,苏澈虽然大概能感知区长镜所在的方向,但并非是一个直线就能走到的。   期间被各种障碍物阻挡,七绕八绕地走了一些冤枉路,在路过一处似是下人居住的屋宇的时候,无心听到里头的人正在闲话家常。   “怎么?今天又早早地被觉护法轰出来了?”一小厮翘着二郎腿,跟另一名眉眼清秀的小厮调侃道。   那眉眼清秀的小厮呸了对方一口,极不痛快地道:“我还以为觉护法在青阳洞卧底久了,真成了魔修中的异类。谁知道……哼,这种平日里看似禁欲的人,发起狂来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挑起话题的小厮笑道:“你也别懊恼,自己以前爬床失败,还真以为觉护法是柳下惠了?”   “我倒是觉得像觉护法这种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刻意禁欲之辈,你见过哪个魔修能禁得住的?”   “他只不过挑口,入不了他眼的他不懈碰罢了。”   “你看后来觉护法用这小道士开了荤,恨不得天天都将人压在床上,每天光是听那床榻吱呀摇曳的声响,啧啧,就知道战况有多激烈了!”   那风骚小厮不服气地挑了一下桃花眼,“我就知道宗主也好觉护法也罢,就是好青阳洞那口!”   “真不知道那些扭扭捏捏又完全放不开的道修有什么好的,你看那姓区的小子不就整天谩骂,说什么都是觉护法强迫他。我呸!也不看他在觉护法身下叫得多浪,腿开得多开!”   “亏得觉护法脾气好!什么都依着他的性子!除了在床上这件事之外,他说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就给月亮!”   高壮小厮见他骂得如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不禁失笑:“我看你也是憋久了火气大,今天也没少偷看觉护法和那小道修的香艳之事吧?不如哥哥我来帮你泄泄火气?”   说罢就往风骚小厮的那处抚去,两人没两下就纠缠到了一块。   “无赦谷真是世风日下!”   苏澈真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方才若不是听这两小厮提到区长镜,他也不会做这梁上君子偷听他们讲话。   虽然未曾亲见,但想起那日在梵奇秘境中觉非罗将区长镜扯入结界成了好事,现在两人又住在了一块。   万一区长镜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又当如何?   苏澈在这一瞬间生出了些许犹豫,可又想到若他就这么把自己的小小徒孙丢在魔窟里,万一魔头苏醒知道自己逃跑,进而为难区长镜可怎么办?   虽然区长镜有觉非罗护着,可饶就是觉非罗也扛不住安齐远的震怒啊!   思来想去,还是带着区长镜一起落跑比较靠谱。   苏澈用手掌拍了拍自己已经胀得通红的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营救”区长镜。   可如今他虽然已是元婴初阶,但觉非罗却是还是比他高上一阶。   想要不动声色地从他手底下偷人,那就只能趁他防备最弱的时候。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是一个男人防备最弱的时候?   那一定是欢好刚刚结束的餍足时刻!   那时候下手,必定一击即中!   刚想出来这个法子,苏澈立刻又陷入到深深的自我厌恶中——果然跟魔修混在一起久了,就连思维方式都被潜移默化了?若是放在以前,这种阴损的招数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的……   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另一条路可以选,阴损,也只能阴损些了……   苏澈屏气凝神地潜入了觉非罗的住处,情况果然像那两个小厮说的一样。   好在也就是在这种非常时刻,觉非罗住处里里外外伺候的守卫的人都被他屏退一空,空气中烧出的情欲的味道足以令人头昏目眩。   苏澈确实没有这样亲眼见过耽于情欲的道修的模样,虽说是非礼勿视,可正因为如此,苏澈还是无法免俗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一眼。   可就是这么一眼,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区长镜虽然道行不高,可在遇到觉非罗之前,确实可以说是清心寡欲的练道童子一个。   可,可现下“开了荤”,在觉非罗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跟苏澈说他是合欢修也绝不为过。   苏澈之前完全不知道,这道修媚起来,竟然有如此风骨!   看到眼前场景,又想到自己之前与安齐远数次擦枪走火,那时候安齐远看他的眼神,比起觉非罗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莫非当时自己的样态,也像区长镜那般,呃,那般放荡?   思及此,苏澈忽然有种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更是坚定了必须要把区长镜带走的决心,否则,青阳洞一脉颜面何存!   苏澈这边还在天人交战,眼前的场景却越发不堪入目,可偏偏苏澈还必须时刻紧盯战况,这样才能在觉非罗达到顶点的时候一击即中。   可就这样潜伏在梁上许久,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听的不该听都看了个遍,最后一直憋到要忍无可忍提前出手的时候,那边才堪堪结束。   苏澈见机不可失,立刻凝出摄魂咒往觉非罗后颈击去。 第182章 意外来客   “你, 你, 宗主?!”   原本还沉浸在意乱情迷之中的区长镜,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只知道有一道犀利的灵流闪过,然后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就砰然倒下。   待他神智抽回一些,却看见忽然出现的苏澈的脸, 先是一呆,后又想到自己与觉非罗正在做的却是完全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险些没魂飞魄散。   “宗主, 你, 你怎么会在这……”   区长镜脸胀得通红,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摸索被褥将他和觉非罗赤裸的身躯遮盖起来。   可奈何方才他们战况太烈, 被褥衣服什么的完全被揣到了床下。   之前他正双腿大开地接受着觉非罗的攻伐,哪里会想到这觉魔头身为无赦谷的二号人物, 竟然会阴沟翻船,在这种时候被人偷袭得手?   苏澈一击得手, 却也知道事态尴尬,为了不使区长镜更加难堪,在觉非罗失去意识之后便转过身去, 虽然内里也为眼前的一幕活春宫弄得心如鼓擂, 但到底也要维持堂堂青阳洞前宗主的颜面。   只听苏澈语气清冷地道:“赶紧找衣服穿上,你我需趁安齐远和觉非罗尚未苏醒的时候赶紧离开。”   “离开?”   区长镜不自觉地重复了一个关键词,之前他一直被觉非罗困着,加上苏澈又在无赦谷的控制之下,他倒是从来都没想过还能有离开的时候?   苏澈不用想也知道自梵奇秘境中觉非罗对区长镜处处舍身相互, 这区小徒孙的心智早就有了动摇。加之后来二人又有了肌肤之亲,已是名副其实的一对鸳鸯。如今他这般横插一杠,反而让区长镜夹在中间为难。   可他既然要落跑,留区长镜在这始终怕被安齐远迁怒。但话又不便明说,苏澈只得摆出宗主的架子道:“本座知你对觉护法有情,但你毕竟还是我青阳洞的人。觉非罗若想聘你做道侣,那也得三门六道地上青阳洞来过明路!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个什么回事?!”   区长镜听苏澈语气严肃,心下更是羞愧欲死,连忙振作精神坐起身想要打理一番。可只是轻微一动,那男人的器物却还留在体内,收到撩拨的他下面也是褥湿一片,空气中的味道就连他自己闻了都觉得丢脸至极,可偏偏,偏偏又让自家宗主碰到了!   苏澈说完,交待区长镜赶紧收拾,他到外头去避避嫌。   待区长镜磨蹭了近一刻钟才移步而出,苏澈看他站在那低头低脑地不敢与自己对视,只得叹了口气,又掐了几个安神定魂的法咒加在觉非罗身上,好拖延他清醒的时间。   “你知道觉非罗的出谷玉佩在何处?”   无赦谷结界森严,偷袭觉非罗除了可以带走区长镜,还有一大好处就是可以拿到闯出结界的玉佩。   “知道,我已经将它找出来了。”   接过区长镜递来的玉佩,苏澈扯了他的手。   “如此甚好,我们走罢……”   见苏澈祭出了飞剑,区长镜在踏上飞剑前,还是忍不住往房里看了一眼。   苏澈顿时恨铁不成钢:“别看了,他不过是中了本座的凝魂咒,对他的身体和修为不会有任何损害。”   “我,我不是……”区长镜听苏澈跟自己解释,慌里慌张地摆手想要否认。   苏澈无奈道:“你现在知道心疼他,他到底是魔修,若是被他半途掳了回去,且想想他会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苏澈说完这话,心里也不由得打梗。   觉非罗的脾性他是清楚的,就算是对区长镜的跑路行为再生气,但也会看在区长镜是被自己“逼迫”不得已之下才跑的,顶多也就是在床上教训一番,不会过分到哪儿去。   可是安齐远那个疯子……   苏澈光是想想都觉得脑仁抽疼,可他现下因为梵奇秘境戳破了自己的心事,正在心神不宁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命去想安齐远醒来发现他带着区长镜跑了会是一幅怎样可怕的光景?   他现下只想找一处荒无人烟之地避世而居,最好是能把静心咒修炼上百年,好把自己脑袋瓜子里的非分之想都清得一干二净的才好!   一定是跟那魔头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才会被梵奇秘境里的幻境所扰!只要离开“病源”,这心病自然就能不药而愈。   以上是苏澈苏宗主的内心所想,可怜小徒孙区长镜被他一路拽着一夜提气奔逃,待日出东方之后,才发现两人已经身在茫茫东海之上。   只见前方天际线上红日喷薄而出,海面波浪起伏,涛声阵阵,辽阔的景象有种荡涤人心之感。   苏澈心中大定,觉得此处离无赦谷已不止万里,便散开神识找到了一处无人的海中孤岛,带着区长镜在上头暂时落脚。   海中孤岛虽小,但容纳这两人两虎完全不成问题。   圆胖被苏澈从灵兽袋中放了出来,由虎先生看着在岛上捞鱼撵鸟。   苏澈补下了足以隐藏整座小岛的结界,从百宝袋中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瞬时就在岛上形成了亭台水榭楼阁,作为他们二人的临时避世居所。   苏澈一面打坐修习五灵功法,闲暇之余也不忘将青阳洞的绝学向区长镜倾囊相授。区长镜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成为苏澈的直系弟子,学起来更是用心,加之本身又是武痴一枚,没过多时竟真的将觉非罗这个烦恼暂时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地跟着苏澈修习剑术,完全不知外头的世界因为他们二人的失踪而被搅得天翻地覆。   时日在指缝中渐去,区长镜隐隐觉得自己有突破之感。   苏澈对此自然高兴,觉得区长镜果然是可造之材,青阳洞后继有人。   可区长镜却在担心万一真的进阶,必定会引来劫雷。这东海虽大,但在一没有人烟之处竟有渡劫天雷出现,难免不会引起无赦谷那边的注意,这样一来便有可能会暴露行踪。   可得知他即将要进阶的苏澈却还沉浸在“教徒有成”的喜悦当中,倒未曾细想这丝因果。   区长镜犹豫再三,刚想开口提醒苏澈,却发觉眼前一晃,一只传音蝉赫然出现在苏澈面前。   “传音蝉?难道是法正找我?”   想起许久不见的挚友,苏澈自是开心,略施法术点开穿音蝉,却发现传话的人不是法正,而是当初一起跟法正下界历练的阿凰。   “阿凰?怎么会是他?”   苏澈点开传音蝉,发现阿凰并未多说,只说他已结束在下界的历练,打算找一处避世之地清修,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与众人相见,让苏澈等人勿寻勿念。   苏澈正觉奇怪,不明白鸾凰为何会忽然发这个一只莫名其妙的传音蝉过来。   又见区长镜并不清楚鸾凰族之事,便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这么说来,阿凰族长是借着要去下界寻找丹凤的踪迹,所以才跟着法正宗主游历去了?”区长镜问道。   苏澈点头:“但是我们都知道寻找丹凤不过是阿凰的借口,他实际不过是想跟着法正罢了。”   所以苏澈才想不通,为何阿凰会忽然发来传音蝉说了要避世清修之事,而且只字未提法正。   区长镜思前想后,才堪堪问道:“莫不是两位宗主闹变扭了?”   苏澈闻言略囧,“应该不至于,阿凰不是任性妄为的人,法正更是心胸宽大,这世上少有事情能真正惹怒他,想要跟他起冲突真是比登天还难。”   区长镜闻言面有难色:“所以若是这样两人还能起冲突,那冲突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越听区长镜说苏澈就觉得越是心慌,可他现下也不知法正与阿凰身在何处,只得取出一只传音蝉传了回去,告知阿凰他带着小徒孙在东海孤岛上清修,若是阿凰愿意,可以前往东海找他,同时附上了具体的位置。   一开始苏澈还担心自己给阿凰的传音蝉会石沉大海没了音讯,谁知不过半日,孤岛的结界就被触动。   苏澈放出灵识一探,发现候在结界之外的人正是阿凰,欣喜之下遂打开结界将人放了进来。   “还真的是你!”   见到阿凰,苏澈难掩心中激动,拉着人嘘寒问暖了一番。   阿凰也大概说了一下他与法正在下界游历的事情,又说法正是被若耶阁临时召了回去,两人才不得不分手。   说话之间阿凰面有倦色,苏澈猜想他大概是因为连日赶路来东海灵力有所损耗,便安排了房间让阿凰进去修习。   阿凰没有推辞,还说自己近日劳累,估计要睡上很久,让他们不用担心。   苏澈看着阿凰的房门掩起,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鸾凰身上散发出的确实还是妥妥的化神期的威压,身上也未见任何受伤的痕迹。   “莫不是真的与法正吵架了?”   苏澈与区长镜面面相觑,可方才又被阿凰叮嘱切不可将他的行踪告诉包括法正在内的任何人。心中虽有疑惑,但想着也许鸾凰与他们一样选择避世定有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所以也未再过问,一如既往地清修起来。   阿凰这一觉睡了足有数月。   照理说化神修士修为高深,根本就不需要入睡,可鸾凰这一睡竟然睡了数月之久,怎么说也有些反常。   苏澈终究按捺不住,进了鸾凰的寝室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阿凰好巧不巧地醒了,见苏澈不请自进也不恼怒,只是坐起身来说了一句“好饿”,然后就冲出门外找吃的去了。 第183章 抓包   饥饿的阿凰冲出结界, 身后跟了一群大大小小样态各异的岛礁鸟类。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登时热闹非凡, 没过多久, 沙滩上就堆满了刚捕捉上了的新鲜活鱼。   “这,这也太多了些吧?”区长镜对着眼前这堆有如小山一般的活鱼看得是目瞪口呆,苏澈却在一旁直皱眉。   等到阿凰上了岸用真气蒸干了衣物, 看样子是想动手收拾那堆海鱼,可鱼类即便再新鲜也有股挥之不去的腥膻味儿,阿凰刚一靠近, 就又立马掉头, 跑到一边吐得天昏地暗。   区长镜想过去帮忙,却被不愿意他人看到自己狼狈模样的阿凰挥到了一边。   “有空多管闲事, 还不如帮我把鱼给处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适的缘故,阿凰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区长镜憋了一口气, 差点就不想搭理他。但又见此人是自家宗主的好友,语气虽不善但应该品性不错, 这才将怒气忍了下来,认命地去给阿凰收拾鱼。   苏澈站在远处等阿凰吐完了,这才走过去问道:“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先是昏睡了数月之久, 之后醒来竟然要进食, 化神修士早就辟谷不知道多少年了好吗!   被问到的阿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上抓着的一根枯树枝不断地在沙地上划拉来划拉去,内心显然是正在纠结。   苏澈无奈叹了口气:“说吧,无论是什么难以启齿还是羞于告人的事,统统可以说出来没关系。反正你知道我的蠢事也不少。”   阿凰抬头盯着苏澈看:“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逃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岛来, 安齐远又怎么你了?”   看着回头抢打得让苏澈猝不及防,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但想到他们几人都是生死之交,那点子破事就算不说穿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潜逃的来龙去脉简单交待了一下。   “哦,这么说你是怕安齐远把伤养好了逼婚?”   阿凰听着听着,将手里的枯树枝一丢:“我说阿澈,你真是命好。”   见阿凰嘴角沁有一丝苦意,苏澈直觉不好。   只听阿凰继续道:“你们这些被人深深爱着的,又怎能体会爱你们的人的辛苦?真是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你们瞧瞧。只是就算开膛破肚又如何,你们也不会心疼半分……”   苏澈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阿凰竟会如此直接地指责自己,刚想开口解释,便听阿凰抛出了重磅炸弹。   “我怀上了。”   “什,什么?”苏澈先是愣了三秒,而后想到妖修的独特之处才猛地反应过来。   “你碰上丹凤了?!”   阿凰既然真身是鸾凰,那么也只有遇上丹凤才有可能会让他怀孕。   阿凰笑了一下,苏澈总觉得那笑容中带有一抹讽刺。   “我没有碰上什么丹凤,所以肚子里的就是一杂种。”   大概猜到了什么,苏澈只觉得头痛欲裂。   “法正知道这件事吗?”   阿凰听到苏澈提起法正,索性仰躺下来。   “不能让他知道,若是他知道,说不定要把我开膛破肚。”   阿凰抚着平淡的小腹:“这孩子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坐实了心中猜想,苏澈有点接受不能,但还是竭尽所能地做出了快速反应:“你的体质,难道是跟谁都能,呃,怀上孩子吗?”   阿凰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族里的上古记我都看过,都说族里的鸾凰是与丹凤交配之后才怀孕的,从来没提过跟丹凤以外的会不会怀上。”   “我估计是这千百年来头一遭,史无前例的。我之前其实也不太肯定,我与法正……那什么之后,怕他生气,第二天就逃了。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知道自己要进入初期的休眠状态,怕出事又不敢回族里,所以只能发传音蝉找你了。”   苏澈捏了捏阿凰的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法正是若耶阁宗主,又要恪守戒律。如果让人知道他有孩子……肯定是不好的。”   “但法正也不是不敢担当的人,他必定不会做出危害你的事。”   苏澈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建议道:“不如还是把这件事跟法正说说?”   阿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澈好几眼,然后用一种五十步笑百步的语气回道:“你不也知道安齐远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可你为什么还要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你若是愿意将行踪告诉安齐远,那我也把这事跟法正坦白如何?”   又被阿凰反将一军,苏澈顿时语塞。   法正与阿凰,之于他与安齐远,始终隔着门派戒律这道鸿沟,他们的身份反差,决定了要想在一起,必定要舍弃许多。   “你是担心法正为了你,重蹈梵奇的覆辙,去闯那若耶岛的十八铜仙阵?然后作为若耶阁的弃子被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苏澈把潜藏在阿凰心中的恐惧一语道出。   阿凰苦笑道:“可惜我不是青竹,梵奇是真心爱着青竹,愿意为他赴死。”   “我至今不清楚法正对我的态度,如果只是为了所谓的负责……这种嗟来之食,我宁可不要。”   面对阿凰的回答,苏澈一阵无语。   毕竟分离这么久,他对法正与阿凰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作为局外人也没有什么发言权。   如今既然阿凰已经做出了决定,作为朋友也只能默默支持,况且这还是一个有了身孕的孕夫。   “不说这些糟心事。”阿凰从地上坐起,冲着还在鱼堆里奋战的区长镜喊道:“小子,鱼收拾好了没有,我真的马上就要饿死了!”   那边的区长镜灰头土脸地用真气生了火堆,认命地替阿凰大爷烤起鱼来。   苏澈也挽起袖子加入了烤鱼的行列,一时间海岸边篝火大盛、鱼香阵阵,倒是比平日热闹了不少。   鱼烤熟之后,阿凰便大快朵颐,以惊人的速度消灭了小山一样的食物,食量之大着实把区长镜吓呆了。   阿凰吃得意犹未尽,鱼骨头吐得周围都是,又指挥区长镜去烤鱼。   苏澈也陪着吃了一点,但很快就吃不动了。   阿凰挨着苏澈,不自觉地用手摸着自己还十分平坦的腹部。   “我的事不能让族里知道。”   原来鸾凰一生只有一次孕育后代的机会,若是让族里知道他们的血脉就要断了,岂不是要去找法正麻烦?   苏澈自然乐于保密,阿凰笑道:“算你命好,直接就能当干爹了。”   区长镜听说阿凰之前在下界游历,饶有兴致地问起了下界的趣事。   阿凰吃得心情大好,自然也不吝啬于分享他的经历。   三人吃着聊着说说笑笑,天色渐渐转暗,布满彩霞的天空最后被璀璨的星河占据。   海风温柔,海浪的声音似近而远,像诗人缱绻的低吟。   “如果有酒就好了,能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阿凰冲着天空大吼道。   苏澈闻言笑道:“你这时候竟然还敢喝酒!”   阿凰也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敢拿出来我就敢喝!”   苏澈败下阵来:“好好好,不跟你斗,你敢喝,是我不敢拿,行了吧?”   苏澈说完,半晌没见阿凰回声,转过头去一看,发现阿凰已经在火堆边睡着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能吃最能睡的化神修士。”区长镜咋舌道。   “嘘!”   苏澈示意区长镜噤声,轻手轻脚地将阿凰从地上抱起来,送回寝室去了。   区长镜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   “宗主对别的男人这么好,让安齐远那魔头知道了还得了?”   想到那远在无赦谷的魔头在醒来之后发现苏澈跑路的事实大发雷霆的场面,区长镜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也赶紧回房算了。”   区长镜转身回房去了,却没发现他走后没多久,就有一阵狂风将沙滩上的篝火呼地一下吹灭了。   区长镜平日里只是打坐调息并不睡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嗜睡的阿凰传染,他这夜竟意外地觉得困顿,索性就躺床上打起了小呼噜。   这一睡却睡得不大安稳,梦境里总是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最糟糕的就是他与觉非罗那些荒唐的颠鸾倒凤之事在脑中挥之不去,弄得浑身燥热不说,额颈还出了一层粘腻的热汗。   “好热……”   区长镜伸手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抓,但却意外地受到了阻力。   “什么啊……沉死了……”   区长镜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很重,像鬼压床一样差点没喘过气来。   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却一点都推不动。   区长镜迷迷糊糊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眼前却看到了一个特大号的觉非罗。   “觉魔头?呵呵!”   区长镜笑了,伸手往觉非罗脸上轻拍了几下。   “干嘛从我梦中跑出来?没廉耻的家伙……”   区长镜说完就闭了眼还想睡,却听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怎么?你梦到我了?”   区长镜原本已经闭了眼去,谁知听那声音如此逼真,就跟忽然触电了似的,噌地一下睁大了眼睛。   “觉,觉非罗?”   觉非罗将区长镜指着自己的手指握住,扯到自己唇边轻吻了数下。   “怎么不叫觉魔头了?”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这里的……”   区长镜傻眼,如果觉非罗来了,那么就说明,安齐远大魔头也来了!   “宗主他……呃,疼!”   被捏住脉门的区长镜差点没飚出泪来。   “有空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觉非罗笑咪咪的,一点也没看出来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可越是这样,区长镜就越胆寒。   这觉魔头必定是气极了。 第184章 质问   在岛外结界被破的那刻, 苏澈原在凝气打坐, 忽感外头平静无波的结界忽然掀起一阵波澜。   还未来得及做更多反应, 结界忽然被一股强大的锐气所破。   受到结界被破反噬,苏澈只觉体内真气顿时紊乱,喉头一甜, 一口鲜血就溢出唇来。   “怎么会……”   之前虽然已经预料过,此处一旦被发现,安齐远必会想办法潜入擒人。   出于对安齐远的了解, 苏澈故意设了这样一个一旦被破, 下结界的人必会被反噬的结界来护住全岛。   苏澈承认自己下这样的结界是有私心的——他知道安齐远向来紧张他的安危,即便要闯结界, 也不会用强行突破的办法,否则他就会受到结界反噬。   只要安齐远不强行突破结界, 苏澈就总能发现入侵者的蛛丝马迹,届时有结界做抵挡, 就能为逃离预留相当长的时间。   可是在结界被瞬间强行突破的那一刻,苏澈心中只觉得事情要糟,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闯结界的人应该是安齐远以外的人。   但此人能一举突破他下的结界, 修为比起他必定只高不低, 恐怕是来者不善。   抚着发痛的胸口移步下莲座,苏澈蹒跚走至门口,想着虽然不知道入侵者是谁,至少要先把阿凰和区长镜集合起来,要战要逃也好有个商量。   谁知道刚想推开门, 手上就碰到了一层新的结界。   那结界滚烫如烘炉炼狱,苏澈只觉得碰到结界的手一阵燎烧,钻心的疼从五指迅速蔓延到全身,若不是意志力坚定,险些就要惨叫出声来。   还没等苏澈开口询问来者何人,那原本背对着门口的黑衣锦袍的高壮男人回过头来,眼中的眸子是沁着血般的殷红之色,脸上的神情却冰冷得能凝出霜来。   这回轮到苏澈瞪大了双眼:“安齐远?!”   许久未见,苏澈知道安齐远必定因为自己的逃离而出离愤怒,但在内心深处却依旧相信安齐远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在再见的一瞬间,苏澈甚至觉得安齐远是不是又走火入魔或者被什么人给控制了。   就在苏澈还在怔愣的时候,安齐远穿过结界走了过来。   苏澈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威压虽然未到化神境界,但已恢复到元婴高阶,足以碾压苏澈这样的元婴中阶。   苏澈受到结界反噬本就受了不小的内伤,现下安齐远又毫不收敛地释放威压,苏澈支撑不住,膝盖一软便跌坐在地。   看到不断在自己面前放大的安齐远的模样,苏澈眼中难免带了迷茫:“安齐远,你怎么了安齐远?”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安齐远只是蹲在苏澈身前,单手拽住了苏澈胸前的衣襟,狠狠地将人从地上半提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阿凰来找你,被法正发现了踪迹,你是不是打算躲我一辈子?嗯?”   苏澈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有些没心没肺地觉得,如果能直接在这座孤岛上修炼登仙也是不错。   这种鸵鸟心态反应在苏澈脸上,就是一种非常直接的“这个主意真妙,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的表情。这下可好,让原本就已经处在疯狂边缘的魔修直接暴走了。   “果然是克己禁欲的道修,可以无视别人的一片真心,哪怕将心肝都掏出来摆在你面前,你也是这样冷冰冰地一眼也不愿意多施舍的样子!”   安齐远的语气冷得像冰。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帮更改灵根恢复修为?在发现你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就该将你当奴隶一样地困在我身边,让你只能仰我鼻息而活!”   “我真是自作孽,现在让你成了元婴初期,已经有了能力在背后捅我一刀,还带着区长镜一起跑!真有能耐!”   觉非罗遇袭醒来,发现区长镜不见了,差点一口气走岔了也走火入魔。好在觉非罗的心腹第一时间发现苏澈也一并失踪,并且无赦谷的结界分明没有外敌侵入的迹象,弄清了苏澈和区长镜的失踪并非是被敌手所虏,不会有性命之忧,觉非罗才恢复了神智。   可即便知道苏澈和区长镜只是逃了而不是被掳,觉非罗的心情也实在好不起来。且不说他们四人在梵奇秘境里早已经历所谓的生死相依,而区长镜与他又有了道侣之实,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少能在区长镜心中有那么一席之地,不至于就这样突然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的。   只是苏澈逃跑一事兹事体大,幸好安齐远尚在闭关不知外头消息,觉非罗只好苦逼地一边派人寻找苏澈和区长镜的下落,一边静待安齐远出关。   安齐远出关后,修为有了明显恢复,但离化神境界尚有一些距离,但情况已经比闭关之前好了太多。   谁知出关后非但没有见着日思夜想的苏澈,就连觉非罗的道侣也一并拐跑了,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后来竟又生出了被过河拆桥、飞鸟尽良弓藏的悲戚之感来。   俩魔修大佬就这样被俩小道修耍得团团转,最郁闷的偏又是他们自己乐颠颠地上去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回过神来越发觉得恼羞成怒,盛怒之下的安齐远既没有砸摔东西,也没有拿人出气,只是静静地坐在榻上玩转着手中的夜光杯,许久不发一语,眸中的殷红之光越来越盛。   觉非罗随侍在旁,难免担心安齐远好不容易才补回来的修为又让走火入魔给毁了,谁知安齐远并没有发狂的征兆,而是出奇的安静。   “若届时人找回来,区长镜还是不愿与你结为道侣,你当如何?”安齐远忽然问。   觉非罗皱了眉,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却始终觉得道侣之契若不是另一半心甘情愿也无法立成,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安齐远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着能等他们心甘情愿地点头?道修都是些彻头彻尾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觉非罗刚想提出道侣之契的设立前提,安齐远便冷笑道。   “这世上,也不是只有道侣之契一种可以下。”   觉非罗先是略一怔愣,反应过来后即刻皱眉道:“难道,宗主想用附庸之契?”   这种契约结成的也是一种人身归附之契,结成之后,双修同样能提高结契之人的修为,也不需结契人都心甘情愿。但区别就在于附庸之契中的结契人必有一主一仆的区分,主对仆可予取予求,仆对主必须有求必应。从这个角度来说,附庸之契其实是以强力逼迫另一方服从的双修之契。   “既然不愿意当主人,那便当仆人。”   “还好他现在只是元婴初期,区长镜修为更是低下,想要结附庸之契还不简单?”   “可是……”觉非罗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犹豫。   道修这种存在,简直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范。若是强行结下附庸之契,怕是难有善终。   “别他妈废话了!难道他们能心甘情愿地跟我们结下道侣之契?”   “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就是不入流的魔修!无论怎么掏心挖肺,终究化不了他们的千年寒冰!既然这样,何不直接采用最为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觉非罗顿时无言以对,对着盛怒中的安齐远,也只能保持缄默。   什么事情,都得等到把人给找到再说。   “宗主可有考虑过如何找到他们二人?”觉非罗尝试转移话题。   安齐远喝了一口杯中的灵酒:“天下这么大,他们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谁能知道,再加上苏澈境界已臻元婴,要设个结界就更难找到了。”   “那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他们总不能在结界里躲一辈子。”   于是,苏澈和区长镜就这样赢得了一段逍遥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阿凰的出现,估计他们还要这样鸵鸟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当丢了阿凰的法正找到无赦谷来,已经静候许久的安齐远终于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什么?阿澈跑了?你们也不知道在哪里?!”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法正明显颓丧了那么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在下界修行过于清苦,法正实在比之前分离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觉非罗只能苦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安齐远也不问法正为何会与阿凰“失散”,只是思忖片刻便道:“阿凰十有八九会去找苏澈,但凡阿凰出现之处,必有禽类异动。”   “立刻吩咐下去,联系鸾凰族,请几个妖修来,用神识密切监视禽类的反常变化。一有动静立刻通知本座。”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阿凰休眠结束之后,为了解腹中之饥,出到结界外的海中捉鱼。期间又有大批禽类与他一起出海。   这个动静实在反常,很快就被鸾凰族的妖修察觉,顺藤摸瓜,苏澈一行人就被逮了个正着。   “你果然很狡猾。”   安齐远粗糙的指腹完全不带任何怜惜地摩挲着苏澈的脸颊,很快,指腹下的皮肤已经红了一片。   “故意设这种一旦被破就会反噬阵主的结界,怎么,是以为我舍不得强行突破结界?”   “是不是盘算着只要我不强行突破,就能争取到时间再次逃跑?”   “你觉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这种机会吗?嗯?”   被安齐远毫不留情地戳穿,苏澈也没办法反驳。   想起安齐远之前对自己毫不保留的好,又觉得有些无法面对安齐远,只得堪堪地把脸别开。 第185章 鸵鸟出山   正是苏澈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倔强表情, 偏偏就是让安齐远迷恋得无可自拔。在这一瞬, 甚至有些忘记了之前冲天的怒气, 只想凑过去亲一亲那泛着淡粉的唇。   苏澈见安齐远凑了过来,下意识地又往旁边躲了一些。   苏澈不躲还好,这一躲更是触动了安齐远敏感的神经。   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就加大了, 安齐远将苏澈硬扯过来,二话不说就硬是碾压了上去。   “你!唔……你放开!”   苏澈手上运了劲,也无暇多想, 瞬间抛了一个寒冰咒出来, 径直击在安齐远胸前。   两人本就处于极度亲密的距离,苏澈突如其来地出手, 安齐远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猛地后退了几步。   “我, 我……”   苏澈难免有些傻眼,他也没想到安齐远竟然没有躲开。   好在他方才出手之时还留有余地, 如若不然现在安齐远胸前至少要被轰掉一层皮。   安齐远的头低垂着,苏澈看不清他现在表情。   但从那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就知道,这一击不仅仅是打在了他的肉体上, 似乎更是敲进了心头里。   有那么一瞬间苏澈几乎要被内疚淹没。   “你, 你还好吗?”   自然而然地往前两步,苏澈是真的担心自己伤了这个男人。   谁知还没等他伸出的手碰到安齐远,就猛地被安齐远扑倒在地。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腰带也被拧断了。   “安齐远!你发什么神经病!!!”   感觉到受了刺激的魔头已经在实施霸王硬上弓的节奏, 苏澈奋力推搡的同时又在紧张思考再次跟安齐远动手的可能性。   安齐远落在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吻越来越激烈,强大的威压让苏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给我冷静点……”   双腿无法合拢,安齐远高大的身躯卡在当中,光是凭借位置的优势就能将苏澈完全压制。苏澈曾试图放松身体不再挣扎好让安齐远冷静一些,谁知道刚一放松,安齐远便打蛇随棍上,更是“从善如流”地将苏澈几乎剥了个半裸,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苏澈眼见情况不对,又只得重新奋力挣扎。   直到下身的某处被安齐远握在掌中,恼羞成怒的苏澈才一个耳光朝安齐远脸上甩去。   “龌龊!你真这么想干这事,为何不去找你养在谷中的男宠?”   想起无赦谷中那几个早已被他忘记了姓名的安齐远的男宠,苏澈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   安齐远的脸被苏澈打偏过去,听苏澈吼完之后,眼眸中的情绪从起初的震惊变换成不可置信,最后只剩下屈辱和愤懑。   “苏澈,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对,在认出你的真实身份之前,我是养了不少玩意儿在谷里。他们或者身段像你,或者五官中的一处像你,又或者声音像你。”   “可是那些不过是我用来思念你的玩偶!都是些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安齐远紧紧卡住了苏澈的下巴,恨恨地盯着那张让他数度失去理智的脸。   “哪怕是几乎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青言,我也顶多对着他那张酷似你的脸聊以自慰,却从来没想过这些人能真正地取代你,成为我的枕边人!”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啊?!”   安齐远的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虽然绝对不会是所谓的哭腔,但苏澈却从中听出了天大的委屈。   想起之前他还顶着青言的身份被困在安齐远身边时,安齐远也确实只是对着他的脸,呃,聊以自慰,并没有再做其他进一步的事。   难道其他的那些男宠的作用,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安齐远对自己的心意,苏澈自然清楚。   只是方才已经说出口的话是覆水难收,乍一听之下,颇像是不愿意履行夫妻之事的一方让另一方出去女票女支的感觉……   安齐远自然会觉得,他在苏澈心中,不过就是个可以用女支子就可以满足的存在罢了。   “你混账!苏澈!你简直混账!!!”   只听安齐远从齿缝中挤出了这样的字眼。   苏澈也有些傻眼,听安齐远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渣,登时只能瞪着一双大眼,有些无措地看着安齐远。   安齐远本就受不得刺激,再被苏澈这么一弄,仅有的一丁点理智都尽数崩断了。   “很好,很好……”   几颗蚀骨钉从安齐远的指尖甩了出来,好在没有钉入苏澈的身体,只是将他的手腕脚踝给固定了起来。   “既然无法做白发齐眉的道侣,那就做一生一世都无法分开的怨侣。我不在乎,苏澈,只要你的人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紫红色的法印从安齐远的胸口浮出,苏澈一看,眼中终于闪过了一抹惧色。   “附庸之契?安齐远,你竟然要给我下附庸之契?!”   附庸之契会根据下契双方的修为高低来决定主从关系,毋庸置疑,只要此契一下,他苏澈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对安齐远惟命是从的奴隶。   “你给我冷静一点!把法印给我散了!!”   苏澈试图耐心劝说,可惜已经疯魔的安齐远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见他胸前的法契之光越来越盛,下一步就差印到苏澈胸前的步骤了。   苏澈有些绝望地看着双眸殷红的安齐远。   是了,在他身上,这个魔头也差不多要耗尽所有的耐心了。   但不得不承认,安齐远对他的容忍其实比他自己起初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试探这个男人的真正底线,一二再再而三地想要得到更多的自由……   好吧,现在虽然有点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可是,一想到之前这男人又卖力又卖命地给自己改灵根提修为,苏澈在知道他要给自己下附庸之契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呃,想象中的生气?   忽然对自己蹩脚的性格感到失落——苏澈知道他性格的弱点——别看他平时总是一副清傲高冷、深不可测的模样,其实他只是缺少人类丰富的表情,再加上遇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会生出躲避的鸵鸟心态,总是抱着“算了,还是让别人来推一把剧情吧”的想法。   苏澈确实就是冰,如果没有外界的热量,永远都不会自己融化。直到遇到了安齐远这把火,烧啊烧得,苏澈也有些觉得“好像真的是闹够了,在一起也不错”。   可是附庸之契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可是现在就算他亲口说出同意与安齐远结下道侣之契,这男人十有八九也不会相信。   好吧,逃跑的前科实在是后遗症太大了。   苏澈想着想着就萎了。   如果是之前他不了解的那个安齐远,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可能屈服。   可是换成现在这个安齐远?   鱼死网破?   苏澈觉得画面太可怕,压根不愿意去想。   也不知道这附庸之契下了之后还能不能解开?或者换成道侣之契什么的?   ……   就在苏澈脑洞大开胡思乱想的时候,藏身的洞口外结界又是一阵震荡。   “谁?!”   眼看附庸之契就要印到苏澈的胸口,却在这种关键时刻又有人冒出来搅局,安齐远岂能不怒?   可是结界外却传来觉非罗心急如焚的声音。   “二位宗主大事不好,阿凰与鸾凰族的长老打起来了!局势有些控制不住,还请两位宗主前去平息事态!”   阿凰是化神境界,长老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境界亦臻元婴之精。加上阿凰有孕在身,修为难免受到影响,若是被长老们合而攻之,弄不好会出大问题。   “怎么就打起来了?”   想到阿凰肚子里的娃,不由得苏澈不紧张。   事态紧急,觉非罗只得长话短说道:“云鹤长老看出来阿凰有孕,现在要逼他落胎!”   “什么?!”   苏澈顿时大惊,就连安齐远也十分讶异。   虽然他早知道鸾凰族妖修可以与丹凤交配孕育子嗣,但法正却从未提过阿凰遇到了丹凤之事,他也没想到一直对子嗣渴求若狂的鸾凰族长老,会在得知阿凰有孕之后逼他落胎!   “安齐远你赶快放开我!再不赶过去就要出事了!”   看到安齐远眸中的殷红之色忽浓忽淡,便知道安齐远因为阿凰的紧急事件理智有所回归,便趁此机会想让他放人。   可这不说还好,苏澈一说让安齐远放人,魔头的眼眸又再度被殷红占据。   “不对,就算要去救阿凰,也要先将附庸之契下了才对……”   安齐远似木偶一般自言自语,因为没有哪一件事,比让他永远地拥有苏澈更重要,其他人排位统统要靠后!!!   看着刚才隐下去一些的紫红之光又重新大盛,苏澈知道安齐远真是疯魔了,不解决这个魔头,根本就不可能脱身出去救阿凰。   没有时间让他再鸵鸟下去了。   苏澈狠咬牙关,把心一横,几乎卯足了全身的劲,才勉强将上半身支起来一些。   手腕上的销魂钉因为他的挣动而箍得更紧,刺得手腕锥心的疼。   但此时此刻苏澈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狠狠地抬起脸将自己的唇印到了安齐远的下巴上。   好吧,他原本是打算想吻安齐远的唇的,可惜实在是支不起身子,只能堪堪吻到了那男人布满了短短胡渣的下巴上。   刺刺的,有些小小的疼,又有些痒。   这种微妙而奇特的感觉苏澈也是第一次遇到,觉得还挺新奇,忍不住来回摩挲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   这下轮到安齐远傻眼了。   两人四目相对,苏澈唇中开始念念有词。   随着灵力的转动,一个正红的法印出现在苏澈面前。 第186章 道侣之契   “我苏澈, 愿与安齐远结为道侣, 终其一生相守不离, 魂灵相融,永不言弃。”   清朗的声音响起,苏澈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及其清晰。随着字符的跃出, 胸前结出的正红色法印也散发出温和而耀眼的光芒。   没错,这便是安齐远心心念念肖想了无数个日夜的道侣之契!   “你?这怎么可能?!”安齐远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苏澈竟然主动结出道侣之契,莫不是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看安齐远露出一副震惊外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惶恐模样, 苏澈就知道他在安齐远心中的信用已经无可挽回。   但他已经是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安齐远现在疑神疑鬼地迟迟不与他结契,反而在这大眼瞪小眼, 气氛着实尴尬。   苏澈的双颊不知何时泛出了两抹可疑的红晕,语气也从一开始的略带内疚朝恼羞成怒转变。   “你到底要不要结!不结算了!别耽误我去救人!”   说罢手上的灵气随之一收, 道侣之契的光芒即刻变得黯淡下来。   安齐远这才回过神来,眼明手快地扣住了苏澈的手腕。   “谁说不结?”   狠狠地瞪了心上人一眼, 安齐远念出道侣之契的法咒,手上登时出现了与苏澈一模一样的正红色法印。   “我安齐远,愿与苏澈结为道侣,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若有背叛,神识永灭,不入轮回。”   安齐远说着心中已经盘亘了许久的誓言,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与苏澈结为道侣时的情形,甚至选了好几个风景优美且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 其上再精心地摆满了各种天材地宝法器灵物,好让他们结为道侣的一刻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谁知现下两人掐架掐得衣衫不整灰头土脸不说,苏澈这藏身的荒岛山洞也着实没有什么美妙的风景,天才地宝法器灵物也完全来不及准备。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地不完美,但这种没有经过刻意安排的不经意却又显得出奇地圆满。   安齐远已经倾尽全力按捺住澎湃如海啸山崩一般的激动,但说出誓言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幸福的颤抖。   此刻他真的害怕苏澈会突然撤回他手中的法印,然后重重地一掌击在自己门户大开的胸口。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   安齐远想,如果苏澈宁愿杀了他也不愿与他结契,那他还不如死在苏澈手上来得痛快。   正是带着这样的忐忑,两人手中的法印渐渐贴拢在了一起。   法印上的契纹十分繁复,必须结契的两人全神贯注地将每一个契纹都严丝合缝地对上。   这样精密的结契方式,若是有一方稍有不情愿,契纹就不可能对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契纹在完全重叠的那一刻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光芒将结契的两人团团包裹住,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从两人重叠的掌心钻入,顺着奇经八脉畅行无阻地在身体中流动。   那种温暖而舒适的触感让人恨不得呻吟出声,心脏也随着暖流的进入而越发快速地波动起来。   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奇怪……   害怕这种无法控制的失控,苏澈的理智有些下意识地想要将两人还在重叠的双手收回来。可感性上的极致舒适却让他根本舍不得抽身,即便方才还在泛着耀眼光芒的法印已经因为锲入了两人的身体而逐渐消退,但那种心灵合一所带来的享受却越来越清晰。   苏澈和安齐远的额头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   待法印完全消散之后,苏澈只觉得浑身开始散发出难以抑制的燥热,但这种燥热却并非是单纯的情欲,里面夹杂着兴奋、畅快、思念、流连……   道侣之契简直是将两人间曾经经历过的美好的情感都放大了无数倍,在契约完成的那一刻,苏澈从来都没有发现眼前的安齐远竟然是如此完美、如此适合自己的一个人。   这种官感甚至可以让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臣服在这个男人身下,毫无保留地奉献出自己……   意识到自己也对安齐远产生了此般“龌龊”的心思,苏澈脸上红烫更甚,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自主地紊乱了。   安齐远那边却由于对苏澈已是用情至深,道侣之契给他所带来的影响有限,在契约结成之后很快便平复了不少。   但看到眼前像红透了的虾子一样的爱人,安齐远觉得这瞪大了眼睛用不敢置信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苏澈竟青涩得如此可爱。   安齐远低下头,吻住了苏澈微张的双唇。   唇齿相接的一刻,似有流香略过,柔软的触感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亲吻都要舒心,若不是在外头等候许久的觉非罗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苏澈甚至不愿意放开箍着安齐远后背的双手。   “等我解决了外面的烦心事,就带阿澈去无人之处游历可好?”   天知道安齐远现在多想趁热打铁地将苏澈给办了,可惜苏澈这人将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且这件事又涉及到若耶阁和鸾凰族,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此刻实在不是可以放松下来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替对方草草整理了衣冠,两人携手出了洞穴,不顾觉非罗惊诧的眼神,立刻提气往事发之地赶去。   待他们赶到的时候,原本鸟语花香的孤岛已经被巨大的灵力冲击摧毁了大半。   虽然有孕在身,已是化神境界的阿凰仍有巨大的杀伤力,加之云鹤长老他们并非要伤阿凰性命,在打斗中各种投鼠忌器,最后趁着阿凰体内灵力紊乱引发孕期的反应,长老们才趁机用数重结界将阿凰禁锢起来。   阿凰回过神来发现已被结界压制,便全然不顾其他地用强力突破结界。   固定结界四方的长老皆被结界的破损反噬,口鼻溢出鲜血。   眼看阿凰就要冲毁结界再次逃出,云鹤长老只好拿出了他作为鸾凰族首席长老的杀手锏——玄蛇盅。   在自然界之中,蛇鹰一类本就是鸟类的天敌,这玄蛇盅是用上古时期的玄蛇神兽的遗骨所制的灵器,所以即便是化神妖修,遇到这种克制之物也只会腿软。   鸾凰族的首席长老在族中之所以拥有与族长抗衡的能力,正是因为他手中拥有世代相传的玄蛇盅,并且知道如何不被此盅影响的秘法。   被玄蛇盅压制,阿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原本还能直立的双腿登时跪倒在地。   云鹤长老刚来得及擦拭头上豆大的汗珠,此时苏澈他们便正好赶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阿凰肚子里的并非丹凤之嗣,但也是一个小生命,为何不能成全阿凰?”苏澈挡在阿凰与云鹤之间,安齐远也用结界护住阿凰,让他暂时不会受到玄蛇盅的威胁。   云鹤长老脸色铁青地道:“此乃我鸾凰族之秘辛,老夫虽敬佩两位宗主,但族内之事还请不要插手。”   苏澈见云鹤摆出一副明显不愿意合作的姿态,知道强求无用。但此事却并非阿凰一人之事,相对于云鹤的坚持和隐瞒,苏澈更惊讶于法正的袖手旁观——毕竟阿凰肚子里的娃有一半源自法正。   第一次用抱有疑惑的眼神看向一直在战局外围的法正,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法正的模样。   照理说,作为化神修士,法正已经很难受到外界的影响,但苏澈却发现法正确实面色青紫,神色间是说不出的疲惫,甚至连原来饱满的双颊都有些微微凹陷了下去。   法正一直没有将视线投向这边,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法珠,口中念念有词地似在吟诵佛经,低垂的眼睑让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地上,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到法正这个样子,苏澈心中也升起了无名火。   虽然他并不清楚法正和阿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此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姿态却是苏澈难以容忍的,即便是阿凰有错在先诱惑了法正,但法正也没理由眼睁睁地看着阿凰被长老们抓回去落胎外加幽禁啊!   苏澈沉声回道:“云鹤长老,你虽然是在处理所谓的族内事务,但阿凰却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若是处理其他事务我定然不会插手,但现在阿凰明显不愿意接受你的安排,你这般强人所难又没有给出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是断然不会让你就这样把阿凰带走的。”   苏澈摆明了姿态要插手这件事,鸾凰族的长老们对付一个阿凰就已经捉襟见肘,若是苏澈、安齐远等人再来搅局,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善了。   云鹤为难地将视线投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法正。   “法正宗主,您也为我们说两句吧!您也知道,我们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对凰组长来说是不得已之下最好的选择啊!”   云鹤的语气痛心疾首,虽然字里行间是在劝法正为他们发声,但语气中却带上了隐约的埋怨之意,让苏澈听了不由得眉头一皱。   被点了名的法正身躯一震,片刻之后才慢慢抬起头来。   苏澈从来没见过法正的眼神如此浑浊,感觉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一般,早就失去了以往的清明。   僵持了一会,法正才艰难地说道:“阿澈,让长老将阿凰带回去吧,他们不会害了阿凰……”   可是话还没说完,被困在结界中的阿凰却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们是不会害我,可是他们会害我的孩子!”   “你不要这个孩子没有关系,他是我的!我自己可以负责!你凭什么来替我决定它的命运?凭什么?!” 第187章 决定   从来没有见过向来清傲的阿凰会如此失态, 虽然作为一个不会怀孕的男人确实很难换位思考, 但面对有可能的丧子之痛的惨叫却能唤醒每一点藏在人类心中的良知。   苏澈挡在阿凰身前:“今天长老们若不能给出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阿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们带走的!”   至于安齐远的意思就根本不用多问了——这家伙没结契之前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妻奴,结了契之后就更不用说了:苏澈做得对的自然是对的,就算有做得不对的那也还是对的, 凡是跟苏澈作对的就都是不对的——简单明了而又粗暴至极的逻辑。   长老们正面露难色,此时被禁锢在结界中的阿凰却忽然脸色青白,突然瘫软在地上。   这时, 法正一贯的面无表情终于龟裂开来, 鸾凰族的结界能困住阿凰但困不住法正。   法正瞬间移动至结界里,将阿凰从地上抱了起来。   玄蛇盅对灵禽种的妖修伤害太大, 先不说胎儿会不会受影响,光是成人就已经受不了了。   “先让阿凰缓一缓再说。”   那边看法正在手忙脚乱地照料阿凰, 苏澈也脸色铁青地看向始作俑者云鹤长老。   云鹤无奈,好在苏澈等人也是之前就打过交道的修士, 德行啥的并无所亏,便只得将鸾凰族的秘辛合盘托出。   “鸾凰一族只有具备孕育丹凤后嗣的能力的人才能成为一族之长,而且由于仙人二界分离之后妖修一脉逐渐衰落, 能够承嗣的修士也越来越少, 发展到后来一个分支就只有一人能有这种能力。”   “正是因为这种能力关系到一族的兴衰,所以我们才会把阿凰奉为族长,倾尽族内之力供养之。除了确实需要高阶修士撑门面之外,更需要族长为我们留下一个能够承嗣丹凤的后继之人。”   “上古之时,由于妖修一脉强大, 能够承嗣的人选很多,所以妖修一脉并没有特意保护这些能够承嗣血脉的人。而且由于种族血脉传承的不同,灵禽类妖修很难与非同族的人或兽孕育后代,所以即便有交配行为发生,也不会致孕。妖修一脉也就没太把这个当回事。”   “直到仙人二界分离,能够承嗣的妖修数量锐减之后,妖修一脉才开始重视对承嗣之人的保护。”   “可那时候妖修自由散漫惯了,哪里愿意受宗族的管束?在他们看来,难免会认为宗族将他们当成了生育工具,是阻断了他们自由生活的罪魁祸首。所以有部分具有承嗣能力的妖修开始躲藏起来,这就加剧了妖修一脉的衰落。”   “直到后来,妖修一脉真的只剩下那么一个两个能够承嗣的修士了,这时候才真的急了。妖修们开始满世界地搜捕能够承嗣的同类,甚至不惜用禁锢和逼迫的方式使他们完成承嗣。”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不易的。因为能够承嗣的修士往往天赋极高,只要稍加努力就能达到比他人更高的修为。低阶修士想要搜捕高阶修士谈何容易?搜捕的结果往往就是两败俱伤——低阶的妖修被高阶妖修大肆屠戮,高阶妖修出于对宗族的愤恨,即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承嗣。”   “这种纠结的局面一直到一件震惊妖修界的大事发生,才得到扭转。”   “那是一个确实有承嗣能力的化神妖修,由于与人类修士相恋,便隐瞒了自己妖修的身份,与那人类修士结下了道侣之契。”   “谁知他们在一起后不久,那妖修竟然破天荒地怀上了道侣的孩子。起初他是欣喜若狂,认为这种一直被他所不齿的能力竟然能够让他孕育道侣的后代。于是他便一直隐瞒实情,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一直等到胎儿足月。”   “可待他临盆之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胎儿产下,因为妖修生产之时要化出原型。而鸾凰一组的原型便是鸾鸟,鸾鸟的胎儿应当是卵生而非胎生。所以他腹中的人形胎儿根本就无法顺利娩出。”   “当时这名妖修剧痛难忍,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后来因为他分娩时无法继续用结界掩盖气场而被同族妖修发现。”   “为了挽救承嗣之人的性命,发现他的妖修们倾尽了全力,甚至还有十数名妖修为了帮他续命而耗损真气而死,最终的结果也只是那妖修挖开了自己的腹部将胎儿取出,谁知道那胎儿却已是死胎,而已经开膛破肚的他也失去了继续存活的希望。”   “那名妖修感动于族人为他做出的种种牺牲,在临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写下了血书,告诫其他有承嗣之力的人呢万事都应以宗族利益为重,不能妄自尊大任性妄为。”   “就在这个事件之后,便有零星的具有承嗣之力的妖修回归族内,鸾凰一族才得以保存。”   云鹤痛心疾首道:“所以阿凰腹中的孩儿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的啊!尚且不说那跟他血脉不符的胎儿到底能不能存活,就是存活下来,分娩的时候阿凰也必须付出性命的代价。”   “试问二位宗主,即便阿凰腹中的孩儿能够存活,阿凰也是心甘情愿为这个孩子去死,难道这孩子就愿意一辈子顶着害死生父的罪过生活吗?”   “而且,谁也不知道开膛破肚之后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能不能活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用生命为筹码的赌博啊!”   听完云鹤的解释,苏澈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铁青变成了后来的苍白,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是万万没有料到,阿凰腹中的孩子竟然是以这样不堪的前提存在的,难怪长老们就算要动用玄蛇盅也要逼阿凰落胎,难怪向来慈悲为怀的法正一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我,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苏澈扶着痛得快要炸裂的额头摇摇欲坠,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安齐远赶紧上去将人揽着。苏澈也不再矫情,反正他们二人已经结了契,用俗世里的话说都已经是夫妻了,况且他现下是真的需要有个肩膀靠一靠。   安齐远见苏澈状态不好,索性直接将然抱走。   “明明就是别人的事,你用得着如此上心?还弄得灵脉内真气紊乱,再这样下去小心走火入魔。”安齐远语气中不无责备。   他早就知道苏澈虽然看着比冰山还冷,但只要遇上他在意的人或事,胸口那一亩三分地就能比棉花还要柔软。   况且这件事还一下牵扯了法正和阿凰两人,也难怪苏澈会气急攻心。   只是他怎么就没见苏澈为了他安齐远气急败坏过呢?反倒都是他上赶着巴着求着苏澈不要跑,哪里还有半分魔修宗主的尊严?   没有心情理会安齐远心中的那些小九九,他现在除了恨铁不成钢,气那法正不仅跟阿凰这啥那啥,还偏偏整出了人命来之外,还能怎么着?   安齐远帮他揉着太阳穴,也没刻意安慰。他知道以苏澈的水平,不可能衡量不出解决事情的最佳方案,只不过情感上的关卡难过一些罢了。   “可是阿凰这么固执,要怎么劝才好?”   苏澈觉得头疼。   安齐远心疼自家道侣,帮他揉着太阳穴道:“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法正来处理,谁弄出来的孩子谁来收拾善后。”   苏澈忍不住白了安齐远一眼:“你个冷血动物,若法正能收拾得了,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么大阵仗了。”   安齐远看苏澈愁眉苦脸,忍不住问:“如果你是阿凰呢?你会怎么做?”   苏澈沉默,久久回答不上来。   猜出了苏澈的心思,安齐远掐了苏澈脸颊上的软肉怒道:“想都不要想!那个胎儿算个什么?不过是肚子里一坨模糊的血肉。跟一个活生生的大人来说,他的价值不足以用大人的性命来换取。”   苏澈拍掉安齐远的手:“你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孩子长在阿凰的肚子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到那种父子连心的感觉。”   安齐远蹬鼻子竖眼:“难道你要支持阿凰保胎?”   苏澈无奈:“我也没这么说……但是……唉,反正就是不知道!!!”   见苏澈耍无赖,安齐远用力揉了几把苏澈的头发作为报复,手臂上又禁不住用力将苏澈圈得更紧了些——还好苏澈不是什么劳什子妖修,也不可能会怀上孩子。对于他安齐远来说,就算是他的亲生骨肉,但只要威胁到苏澈的生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抹杀他!   众人度过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夜晚。   在偌大的沙滩上,鸾凰族的长老们聚做一堆,觉非罗带着区长镜不知遁到哪去了完全见不着人影,估计极有可能是找了个僻静之地身体力行地“教训”区长镜去了。   苏澈和安齐远自然呆在一起,苏澈原本用来藏身的洞穴暂时借给阿凰和法正了。   现下一天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阿凰有没有恢复过来,有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待众人望眼欲穿的时候,法正搀扶着明显虚弱了不少的阿凰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阿凰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脸上的表情比起之前却柔和了不少。法正脸上也一去先前的青紫之气,隐隐地透露出一种豁达。   “我们决定,还是要将孩子留下来。” 第188章 有名有实   “这怎么可以!”鸾凰族长老们跳将起来, 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还指望着法正能好好说服阿凰配合他们落胎, 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法正被阿凰说服了, 竟然要保住这这个孩子?!   阿凰淡然道:“就当是天道给我的考验好了,就算现下用玄蛇盅落胎,难道你们就能保证我能性命无虞?”   玄蛇盅对鸾凰一族确实有克制的作用, 当然也能用于落胎,但具体怎么操作古籍上的记录却寥寥无几,落胎后会对妖修本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不得而知。总之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我也知道要保住此胎万般凶险, 但我与之前那怀上人胎的修士不大一样, 他当时完全不知道娩下胎儿会有这么大的风险,也没有提前做好应对准备。我身边至少有身为佛修的法正在, 他的九转还魂术也好万航慈度也好,都能活死人肉白骨, 只要临盆的时候有他在身边,再以若耶阁法阵加持, 想必我也不那么容易能丢了命去。”   “再说我对此事的凶险程度已有了明确的了解,定不会掉以轻心坐以待毙,我会将鸾凰一族古籍上所有可以用来安胎保胎的方法都用上, 自己也多加修炼提升道行。届时也能有更多的精力和机会躲过一劫。”   “可是, 可是……”   云鹤长老还要反驳,但话头又被阿凰挡了下来。   “长老不必多言,其实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尸两命。若孩儿和我能活下一个,就已经是赚到了。”   “你们若能应允此事,我答应你们, 只要我最后能活着,一定会穷我一生寻找丹凤,为鸾凰族留下后嗣。”   “这……”   阿凰提出的条件尤其诱人,因为所有的长老都知道,阿凰一直对与丹凤交配产下后裔这件事十分抵触。若真能让阿凰心甘情愿地寻找丹凤并为鸾凰族承嗣,总好过他们用逼迫的手段弄得最后两败俱伤的好。   众人间一阵静默,似乎都在消化阿凰方才说出的话。   最后还是云鹤长老拿了主意:“既然族长如此坚持,我等也只能从命,亦会倾尽全族之力去保全你们,但我们有一个要求。”   云鹤长老语气顿了顿,视线从阿凰转到了法正身上。   “若是,若是最后只有胎儿能存活下来,我等希望能将孩子带回族内抚养,无论如何,他身上毕竟有一半的血液来自鸾凰一族。”   是了,如果大人孩子都没事自然好说,若是孩子没了阿凰还在,那阿凰便要履行承诺去寻找丹凤承嗣,可若只有孩子活了下来,显然作为孩子生父的法正更有资格抚养孩子。   “对于必须遵守佛门戒律的法正宗主来说,这孩子只会拖累你,若是交给我们鸾凰族抚养,他即便不能成为我族族长,也至少会是首席长老。若是他以后会化形,鸾凰族的生长环境对他来说也更有帮助。”   仿佛是担心法正不愿放手,云鹤长老一股脑地说出了一溜串孩子由他们来抚养更妥当的理由。   法正低眉道:“若真是那般,孩子自然是放在鸾凰族抚养的好。我想过了,若真是只有孩子能活下来,我便去闯若耶岛上的十八铜仙阵。待还俗出阁,与长老们一道抚养孩子。”   “等到孩子成年可以自立,我便在阿凰的坟前坐化。”   阿凰听法正说出此话,眼中禁不住迸出泪水。   “你,你之前怎么提都没提过……”   其实法正在自从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希望能落胎来保全大人,阿凰还以为,法正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过所谓的爱,所以更不用指望他会对孩子可能的未来做出规划。   “我,我还以为你对他只有厌恶……”   法正眸光闪烁:“怎么会,他再怎么不堪,也是我与你的孩子……”   好吧,之前说好的悲情路线呢?怎么瞬间就被两人之间冒出来的粉红泡泡给淹没了?   苏澈只觉得瞎了自己的狗眼,觉得之前给他们两个担心得肠子都纠起来真是白搭了。   “既然如此。”云鹤长老松了一大口气,“还请族长与法正宗主都随我们回到鸾凰族去,也便于我们研究族内古志,越早采取行动越好。”   完美的和解协议达成,反正法正也还处于在下界历练的时间段内,倒是用不着回若耶岛。   苏澈远远地目送阿凰一行人离开,心中五味杂陈,对未来的生活生出种无法掌控的莫名的担忧,又有种隐隐地说不出口的憧憬,这是他在飞升失败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感的洗礼。   不过苏澈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多愁善感,在阿凰等人的身影走远后,背后立刻贴上来一副温热的身躯。   苏澈下意识地全身僵硬,就跟遇上天敌掉在地上装死的毛虫一样。   “你终于忙完别人的事了,是不是也该忙忙我的事了?”   安齐远温热的鼻息喷在苏澈的后颈上,苏澈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脖子开始一直蔓延到了整片背部。   “这,你这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以忙的……啊哈哈……”   苏澈开始脑筋短路般地语无伦次:“啊对,你许久没回无赦谷,觉非罗也不在,一定积了很多事。对,觉非罗呢,我去找他们去。”   苏澈同手同脚地迈开了两步,随即手腕就被扯住,脚下一个踉跄就被拉了回来。   “还想逃?逃哪去?”   “别忘了我们可是结了契的道侣,这次就算你再藏起来,道侣之契也还是会轻易地让我发现你的位置。”   “我什么时候说要逃了!”被无情戳穿的苏澈满脸通红,语气上已经带了些惊慌失措下的恼羞成怒。   “如果不是想逃,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不看着我的眼睛?”   安齐远的手臂紧紧地箍着苏澈的后背,这个姿势使得两人的前胸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隔着胸膛,竟然能感觉到对方已然狂乱的心跳。   “为什么不敢看我?嗯?”   安齐远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有耐心,反正已经结契了,苏澈无论如何这辈子也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一点也不介意把这种相互折磨的时光拉得更长久一些。   安齐远一边说,温热的掌心一下下地揉着苏澈的背心,让已经僵硬成木棍的苏澈的身体一下下地撞在自己的身上。   苏澈一开始还暗自使力对抗,可耐不住安齐远这般磋磨,对抗的力道渐渐小了不说,脸也贴在了安齐远的胸前,睁眼就能看到微敞的衣袍中形状美好的锁骨。   安齐远看着逐渐红成一只桃子的苏澈,虽然早就恨不得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髓里,但为了不吓着这个跟白纸差不多的爱人,他只是一遍遍地将吻细细地落在苏澈的额头、鼻尖和脸颊。   “你,你亲够了没有?”   苏澈被安齐远亲得有些头皮发麻,但又觉得此般酥麻的感觉又是出乎意料的舒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难免会有些恼羞成怒地发问。   “你说呢?”   安齐远笑了,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便一下咬在了苏澈的唇上。   安齐远咬得不重,根本不可能有伤,但因为力度不小,苏澈还是小小地吓了一跳,然后,双唇和牙关就这样松开了。   “你,可恶……”   安齐远的唇舌趁机攻占领地,为了阻止苏澈下意识的抗拒,安齐远很有先见之明地用手捏住了苏澈的下颌不让它合上,两人间的唇舌交缠让口津从唇角溢了出来,发出啧啧的声响。   “好,好下流……”   耳边不断回响着这种粘腻的声音,苏澈不自觉地就把能做出并且享受这件事情的自己贴了个有罪的标签。   “阿澈怎么会下流?下流的是我,做坏事的都是我,阿澈永远都是对的,都是最好的。”安齐远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有些无措的苏澈。   看安齐远那么大度,苏澈反而觉得自己拧捏得可以:“就算你这么说,我,我也……”   都怪青阳洞的修士向来节制禁欲,本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谁知道一被眼前着男人碰了就立马变身成淫娃荡妇,这种形容虽然用在苏澈身上不那么恰当,但他确实是有点这种障碍。   “好了,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是白搭,有些事情自己不亲身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各种美妙?若是人人都跟你这样避之唯恐不及,人类早就灭绝了。”   被安齐远打横抱起来的苏澈忍不住在这男人的脸上并不用力地打了一下:“你说得倒是轻松,那为何你总要,呃,占据主动?”   安齐远耸耸肩:“你要在上面我也无所谓,你没有经验,先让你尝尝甜头未尝不可。可是以前你躲我还来不及,我再不主动还能如何?看着还没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   “谁是鸭子?”苏澈咬牙切齿地伸手用力扯安齐远的脸颊,恨不得将这层好看的脸皮从这男人身上剥下来,免得总是看到他这般带着痞气的笑脸。   苏澈正闹腾得欢,全然没察觉到有只贼手已经探入他衣袍之中,抓住某团软肉捏了一把。   “你!”   苏澈差点岔气,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天昏地暗。   可破天荒的是安齐远并未像以往那样紧张兮兮地给他顺被,等到终于消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处在高床软枕暖炉熏香的暖室之中。   “这是……觉非罗在秘境里用的那个,什么法宝?!”   苏澈知道眼前景象不过是由法力构建起来的幻境,难不成是安齐远事先就把觉非罗的法宝给借过来了?   “非也。”安齐远笑道,“对于我们这种以淫邪著称的魔修来说,这种法宝不是居家旅行烧杀抢掠的必备之物么?”   男人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第189章 鸳鸯成双   苏澈在青阳洞修道多年, 几乎每年都听说过有某某道行不深的道修着了合欢派的道, 自愿跑去当炉鼎, 又或者受不住诱惑与魔修一类的有了苟且之事,从此堕入魔道万劫不复之类的案例。   每每发生这种事,青阳洞的守戒堂总是不遗余力地将此作为反面教材, 无时无刻不对门下道修耳提面命,仿佛只要道修沾了情欲二字,便会像中了罂粟之毒一样无法自拔。   像苏澈这样从小就接受严格的道修教育的孩子, 也自然而然地就将情欲视作洪水猛兽, 平日里别说提上一提,就是相关的念想都没有, 一心只扑在修道之上,哪里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然, 在年纪渐长之后苏澈也发现,青阳洞门下并非他开始想的那般纯粹。   至少犯了情欲之戒的道修也并非人人都会被守戒堂逮个正着, 有时候难免有些有着相同经历的难兄难弟会在私下里谈起某些过往。苏澈也曾在无意中听到一二,感觉那些犯了戒的同门与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在谈起那种事情的时候情态难免扭捏, 但似乎也并不是之前他所理解的那种要死要活的状态。   不过苏澈一心只扑在修道上, 向来不爱管他人闲事,对于这种传闻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更是没兴趣细究,就如同水过鸭背一样就放过去了。   如今自己有了切身体验,才知道戒律堂宣扬的那套即有切合实际的一面,也有狗屁倒灶的一面。   如今的苏澈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法宝制造出来的幻境的大床上, 地上衣物配饰散落一地,床上也因为胡天海底的颠鸾倒凤而一片狼藉。   身上除了自己这张脸还完好地保留了原样,从脖子开始往下已是遍布斑痕,虽然是那种只要吐纳半晌就能全数恢复的小问题,但苏澈此刻却累得完全没心思考虑这样细枝末节的事,只是因为紧贴在自己身后的某个男人依旧蠢蠢欲动,仿佛只要他还有精力吐纳,便立刻又会抽动那还停留在他体内的凶器,然后就没完没了地然后下去。   这下的苏澈,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真的有人可以淫靡终日了。   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下体会到的那种霸道与温柔共存,掠夺和给予并附的欢爱,外加道侣之契所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感官冲击,苏澈觉得自己在情事中的失态是完全无法避免的!   苏澈在那边胡思乱想地给自己的放浪形骸找借口,恨不得当一只把头永远埋在沙堆里不出来的鸵鸟。   只是那明显还未餍足的男人一直紧贴在自己身后,偶尔撩拨一下苏澈有些汗湿的长发,偶尔划拉两下苏澈光裸的脊背,甚或有时候还照着苏澈的后颈啃上两口,非惹得苏澈回头瞪人了才笑嘻嘻放开。   “干脆就一直呆在这个孤岛上,哪也不要去好了。”安齐远是有道侣万事足,除了苏澈之外的人或事已经一概不想搭理了。   苏澈将自己的头发从安齐远的手里扯出来:“说得轻松,且不说你无赦谷那一大摊子事没有你肯定镇不住,我这边还得完成振兴青阳洞的使命,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其实还有一件事苏澈没有说出口,就是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安齐远自是门清,见苏澈欲言又止,便问道:“还在担心那个法能的事?”   苏澈点头。   “那法能虽与法正一样同为佛修,但我对他总是有种莫名的提防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安齐远自然深有同感。而且相对于心思单纯的苏澈,作为一个靠着敏锐的第六感无数次死里逃生的魔修至尊来说,他对法能的不信任感远比苏澈要严重得多。   “离开那么久,是该回去看一看了。”苏澈不无担心地说道。   安齐远见苏澈在床笫上还字字不脱离公事,心下难免醋意翻腾,忍不住狠狠捏了一把苏澈的臀肉,惹得苏澈一怒之下照着他的胸给了两拳。   安齐远也不躲,吃了苏澈两拳就蜷着身体哀哀直叫唤。   苏澈忍不住翻白眼:“你少来,就你这身板再吃一百拳也不在话下。”   虽然嘴上很硬,但苏澈还是小小地反省了一下——方才打他的时候应该再小力一些才对。   安齐远搂着苏澈道:“我可不是胸口疼!”   苏澈心里直骂娘:不是胸口疼那是哪疼?难道是那孽根使用过度所以疼了?只是这样低俗的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念念,断然是开不了口的。   安齐远嬉皮笑脸道:“我背疼!”   苏澈狐疑:“我这又不是穿心拳,打在你胸口还能伤到你背了?”   “不信你瞅瞅?!”   安齐远献宝一样地将背转过来给苏澈看。   苏澈这不看还好,一看立刻热气冲头。   安齐远背后那如阡陌般纵横的抓痕,不是他抓出来的还能有谁?   脑中不由得又走马灯似地在播放两人之前欢好的种种,瞬间又觉得无地自容,只想把安齐远敲晕了躲得远远的才好。   “你少给我得意,赶紧吐纳把这些……这些给去掉!”   苏澈扯着安齐远的耳朵大叫。   “这可是属于男人的勋章,我恨不得留着一辈子,怎么能给我去掉?”   苏澈大怒:“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再也不搭理你!”   安齐远轻松躲过苏澈伸过来捏他脸颊的手,趁空在苏澈后腰的敏感处摸了一把。   “这么较真作甚?我这就吐纳把抓痕给去了,不过我不介意你继续抓上新的。”   安齐远在苏澈耳边一边说话一边吐气,苏澈果然身体都软了半截。   “你个没天良的,还想再来?”   安齐远邪魅一笑:“永远不要小瞧元婴修士的体力啊!哦,对了,阿澈你不也是元婴修士?”   苏澈无言以对,只得又被就趁着陷入了新一轮的情欲漩涡之中。   两人在荒岛上荒废了数月时间,终于在苏澈快要到达忍耐的底线大发雷霆之前,安齐远才一本正经地表示是时候回无赦谷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安齐远还是抛出了苏澈不得不答应的条件。   “待你完成了你师父的夙愿振兴青阳洞后,怎么也要给我个名分。难不成我就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地跟你你这个未来的青阳洞宗主私会?”   苏澈看到如大狗般傲娇的安齐远,任谁也无法想象这种撒泼打诨的男人竟然就是修真界为之色变的大魔头。   “你这是要让修真界反了天吗?”苏澈只觉得头疼不已。   青阳洞本就是以禁欲节制著称,若是他恢复了宗主身份就宣布要与人结为道侣,而且对象还好死不死的竟然是恶名昭著的无赦谷宗主?那还让不让青阳洞守戒堂的长老们活了?   “你若觉得难为,我便把无赦谷宗主之位传给觉非罗,做个没有门派的散修可好?”   苏澈看着安齐远透露着真诚的眼神,内心顿时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他这种素来只知修道不知关怀为何物的呆板之人,何德何能能获得另一人如此真心的对待?   苏澈忍不住凑上去用自己的脸颊贴住安齐远的脸颊,伸出手臂把男人狠狠地圈紧。   “你放心,待青阳洞恢复元气,我便宣布脱离,与你一起做个没有宗务羁绊的散修浪迹天涯,看遍这世间美景人生百态。”   安齐远握住苏澈的肩,将其与自己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以便于能看到苏澈的眼睛。   “此话当真?”安齐远从来没想过,一直将青阳洞的名誉看得比谁都重的苏澈,竟然会愿意为了他许下这样的承诺。   苏澈眉眼带笑地点头,主动将自己的十指与安齐远的紧扣。   “既为道侣,不就是该这样共同进退吗?”苏澈反问道。   安齐远也笑了。   “得伴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又温存细语了许久,这才召出法宝踏上了回程之路。   苏澈回归青阳洞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青阳洞被选派去梵奇秘境探险的弟子都在青阳洞里留下了长明灯,但随着时日的流逝,长明灯多数都已熄灭,就只留有寥寥几盏还在燃烧。   区长镜和郑东的长明灯自然也没有熄灭,可由于苏澈和安齐远那边归期不定,他们也不好先行回青阳洞,否则没有和苏澈套好说辞,到时候被长老盘问起来也难交代。   而且,关键是区长镜就算想回青阳洞,也要看觉非罗愿不愿意放人啊!总之区长镜是主观上客观上都无法脱身,而郑东这种连带着沾了光的人也就只能听凭觉非罗做主,先行留在无赦谷做客了。   好不容易等啊盼啊的,终于把苏澈和安齐远盼回来了。   好家伙,郑东这不看则已,一看便觉得不得了——自家宗主的气色实在太好,宛如在桃花春水里浸泡过一般。外加安齐远原本冷峻的眉眼都带上了三分柔软,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坊间早就有传闻说无赦谷宗主觊觎青阳洞宗主,如今看来,传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啊!   苏澈到无赦谷,就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若是别人的还好,可偏偏又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青阳洞门下,苏澈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好在安齐远感觉到自家道侣在众目睽睽下的不自在,便用魁梧的身材往前一站,恰到好处地阻挡了若干视线。   “既然有空,不如大家坐下来合计合计回归青阳洞之事吧!”安齐远提议道。 第190章 重归青阳洞   苦等自家宗主许久的区长镜在听到大魔头安齐远终于把回归青阳洞之事提上议事日程之后, 激动得差点没有当场落泪。   想起自己相当于被软禁在觉非罗身边的这些日子, 区长镜恨不得立刻吞下一枚忘忧散, 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往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且不说宗主安齐远和另一护法杜遥皆缺位,觉非罗在这无赦谷就是说话一顶一的上位者,区长镜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放个屁都会被身边无处不在的眼线报告给觉非罗, 让他觉得自己毫无隐私可言十分挫败。   加上觉非罗自回到自己地盘之后,再没有青阳洞的那些清规戒律约束,也不用在他人面前维持自己清心寡欲的道修形象, 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那样仙风道骨, 可是一旦犯起混来竟然不管不顾。有几次逮着区长镜就拽进浴池里洗鸳鸯浴,还唤了婢子进来舀水按摩伺候着, 弄得脸皮薄如纸的区长镜几次三番不知道要把脸搁在哪里。   后来也是恼急了觉非罗才把伺候的人给屏退了,可那之后的区长镜也没好到哪去, 被觉非罗在水池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处境也没比有外人在的时候强。   反倒是郑东在无赦谷如鱼得水, 这无赦谷的灵气与青阳洞相比不相上下,他作为觉非罗亲自领回来的座上宾,立刻就分配到了一个极好的洞穴修炼, 这可是在论资排辈的青阳洞里绝对轮不到他的。这些时日下来, 他的境界也稳固了不少。   如今听到要回青阳洞,郑东比起区长镜来明显要兴趣缺缺。   不过把难看的神情直接挂在脸上的却是觉非罗。想也知道,他在青阳洞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可能再跟着苏澈一并回去。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与他的小心肝区长镜要暂时分开。觉非罗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   “如今青阳洞没有高阶修士撑门面, 光靠着若耶阁的法能支撑也不是办法。且不说我们尚未弄清这法能的底细,即便他是个好的,也是其他门派的高阶修士,不可能一直这般照拂青阳洞。”苏澈哪能不知道在座各人的心思,也只好说说大道理,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安齐远道:“重振青阳洞一直是阿澈的心愿,我无论如何也想要帮他完成。待阿澈重掌青阳洞大权,再扶植出一批能撑门面的新人,我与阿澈便将宗主之位让出,没有了门派的羁绊,从此做一对无忧无虑的散修。”   青阳洞的没落与苏澈上次的渡劫失败有直接关系,苏澈这种向来以门派利益的人必定无法放任不管。必须把青阳洞的这个后顾之忧给解决,否则他们二人便无法真正地逍遥于天地物外。   “在梵奇秘境中的机缘虽然能够解释阿澈修为的突飞猛涨,但是就算是单灵根的天赋,遇到机缘也不可能一下就突破到元婴之境。我担心阿澈回到青阳洞之后,元婴修为会引起各方的怀疑。”   苏澈对此也十分认同——若是没有五灵根天赋的加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破到元婴境界的。   “即便是有我和长镜相互作证也不行吗?”郑东问道。他们之所以一直留在无赦谷,就是为了把苏澈五灵根的事给圆过去。   “恐怕很难。”安齐远分析道,“修真界本来就对梵奇秘境中的机缘十分好奇,如果单纯是青阳洞还好,阿澈毕竟是青阳洞门下的修士,青阳洞即使发现什么不合常理的猫腻怎么也会护其一二。但现在不仅有法能掌权的若耶阁在,其他门派也虎视眈眈。阿澈突飞猛进的修为,必定会引来觊觎的豺狼虎豹。”   区长镜皱眉道:“这么说,宗主还是得隐藏修为?”   苏澈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止。如今我已是元婴境界,如果能继续使用青阳洞的玄冰洞修炼,相信能事半功倍。”   安齐远点头道:“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到化神境界,就算有人想掀起什么风浪,有我无赦谷撑腰,恐怕也难得逞。”   所以所有问题的症结,依旧需要靠实力来解决。   “也是,如果能韬光养晦地修炼,待法正宗主那边的事情有了个了结,就可以重掌若耶阁,将青阳洞还给苏宗主了。”郑东道。   一群人商量了半天,都觉得这种收敛锋芒的做法最好,然后定了个返回的日子,便往青阳洞去了。   苏澈一行人的回归,在青阳洞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早就知道越是凶险的秘境能得到机缘越好,可众人怎么也没想到,在各大门派前往梵奇秘境的幸存者都陆续回归之后,消失了数年之久的天才安远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而且不仅回来了,修为也一跃升至结丹高阶,隐隐有突破至元婴境界之相。而一同回来的郑东和区长镜虽然修为的进益比不上安远,但也足以令旁人垂涎。   但安远的突破还不是最惹人注意的,最让人跌破眼镜的反而是一直被众人当废柴看待的四灵根修士苏明!   听一道返回的郑东和区长镜说,这苏明也是跟着安远在秘境中得了奇遇,四道灵根中的水灵根得到了强化,那水灵根竟与单水灵根天赋相差无几,短短数年时间也突破至了结丹中阶。   四灵根天赋的人竟然也能修炼成结丹修士,这实在是人神两界分化之后出现的头一遭,也难怪众人瞠目结舌。   最开心的无外乎是青阳洞执道长老丘全恕。   想当初苏澈一行人迟迟未归,虽然道观中供着的长明灯一直未灭,但由于从秘境归来的众人皆说秘境已经关闭,被困在秘境中的人就算不死也是进入了大虚无,灯灭只是迟早之事。   但丘全恕依旧觉得这几个弟子吉人天相,就算遇到了旁人不可想象的危险和困难,但也能遇到更大的造化。   果不其然,这几个弟子不仅安全回来,还给青阳洞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   “好好好!你们安全归来,我大青阳不愁后继无人啊!”丘全恕抚须直笑。   众人正在青虚阁给苏澈一行人接风,便听门外道人匆匆来报道:“若耶阁法能老祖来了。”   原本还算放松的区长镜等人面上虽不显山露水,但在听到法能的名字之时依旧难免心中一梗,忍不住在心中将早已套好的说辞默默地又回忆一遍,生怕被法能听出什么破绽来。   法能一入殿中,众人纷纷从座上起身行礼。   法能上座后,目光果然不断地在苏澈和安齐远之间来回转移,探究的神色显露无疑,但面上依旧挂着弥勒般亲和的笑容。   “真是恭喜丘长老,贺喜丘长老。青阳洞得此高徒,我法能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打道回府了。”   丘全恕连称不敢,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安齐远和苏澈也做好了要被法能盘问一番的心理准备,可谁知法能与丘全恕寒暄数句之后,并未深究他们在梵奇秘境中的机缘。只是笑盈盈地听完丘全恕的转述,也没再过多追问,只是让人递了数瓶丹药给苏澈四人。   “你们凯旋归来,本座也没有其他贺礼,这几瓶能温养元神稳固修为的丹药就当做礼物赠予你们,望你们能早日接过苏澈宗主的衣钵,重振青阳雄风。”   法能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礼数也滴水不漏,苏澈四人只能毕恭毕敬地将法能赠予的丹药收下。   丘全恕见状十分动容,向法能长揖了一礼道:“这段时日多亏了老祖的灵丹妙药,我青阳洞修士服用之后大有进益,老祖的大恩大德,青阳洞没齿难忘。”   法能连说丘全恕客气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聊了一会天,阁里的气氛一派和谐融洽,这接风兼庆功宴也告一段落,顺顺当当地结束了。   回到住处的郑东和区长镜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总算是圆过去了。”这化神修士的气场就是不一般,就算法能收敛了威压,完全没有用境界压制他们,但在法能面前,他总有种被看穿了一切的心虚感,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回避法能的视线。   “我看未必。”   还没等郑东和区长镜喘口气,安齐远便皱眉问道:“阿澈,你感觉如何?”   苏澈沉吟半晌:“我也觉得奇怪。”   “即便法能是化神修士,但只要没有飞升,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能提高自己修为的消息。”   “如今‘苏明’与‘安远’的修为增长明显反常,他怎么会对此不敢兴趣?”   区长镜道:“或许是我们编的套词很完美,把他给骗过了?”   苏澈道:“那你就错了。我们之前编的套词,其实是故意留下了几个不起眼的漏洞的。”   “我们毕竟在秘境中停留了数年时间,在这么长时间里发生的事,肯定不可能严丝合缝地都对得上。”   “我们故意留下漏洞,其实就是想分散他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对漏洞提出疑问。”   “如果是别人看不出来漏洞就算了,以法能的能耐,他不可能分辨不出这些问题。”   “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追问,这说明什么?”   郑东皱眉道:“难道他已经看出来我们在撒谎?那他为何不拆穿我们?”   区长镜也漏出一幅大惑不解的神情。   苏澈与安齐远对看一眼,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我们有没有撒谎。” 第191章 偷鸡不成   “这……”面对苏澈提出的疑惑, 众人陷入了沉思。   可即便是安齐远那样腹黑得能将大多数人都坑进去的城府, 也没想明白这个法能究竟想干什么。   最棘手的问题是对于法能的恶意揣测他们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除了法能出面保下邓冲那次能看出明显的恶意之外,很多时候仅仅是出于对危险的感知。   在法能没有实实在在地行动之前,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苏澈只觉得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像是一锅大杂烩, 颇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他在师傅的庇护下完全没有理会这些庞杂的庶务,只是一心一意地在玄冰洞中修炼, 偶尔出关讲讲学, 或者参加一下宗门比试,日子过得如此简单纯粹。但师傅却以一己之力对内维持着青阳洞的日常运作, 对外应付其他门派的挑衅,着实是不容易。   正因为如此, 苏澈才更不能让青阳洞落入居心叵测的人手中。   相对于苏澈的神色凝重,安齐远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这个法能, 最好别让我查出来他与阿澈之前的渡劫失败有关,如若不然……哼!”   安齐远的这一声冷哼让在场除了苏澈之外的人都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只有苏澈忍俊不禁道:“人法能再不济现在也是化神中阶境界,你不过是元婴而已, 还能把他怎么着?”   安齐远对上苏澈微笑中略带担忧的眸子, 道:“这样就担心我了?想我当年突破化神巅峰的时候,法能还在元婴初阶苦苦挣扎。现下我的境界是被禁锢之魄压制,一旦压制解开,至少也能恢复到化神初阶。若再能假以时日润养法轮,境界赶超法能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这般目中无人的安齐远, 郑东和区长镜眼中流露的竟是十分艳羡的神情。   苏澈还是不放心道:“你说得轻巧,关键是你只要在青阳洞一天,那禁锢之魄就不能解开,又哪有功夫润养法轮?不如……”   苏澈话还没说完便被安齐远打断道:“让我回无赦谷?想都别想。”   苏澈被安齐远一噎,剩下的话完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被安齐远这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眼神仿佛在威胁着说“你再赶我试试我立刻当着众人的面吻你”。   苏澈没辙,只得另辟蹊径曲线救国。   “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小心提防,然后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点头应下。   “好在如今两位宗主在梵奇秘境中大有进益,就有借口继续使用玄冰洞了。”   苏澈颔首。   若是能用玄冰洞修炼,他便能更快地突破到化神之境。   众人见商量得差不多刚想各自散去,安齐远却忽然出声将人唤住。   “那法能给你们的丹药,都交出来吧。”   郑东与区长镜互看一眼,十分爽利地就从怀中取出两瓶丹药。   “既然已经对法能生疑,他给的东西自是不能再用。”   区长镜灵机一动:“或者这丹药里面暗藏什么祸心不成?”   苏澈将所有的丹药都倒了出来,一颗一颗仔细识别。   若说起炼丹,这修真界若青阳洞是第二,就没人敢自诩第一了。   苏澈皱眉分析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道:“这丹药真的就如法能所说,是温养灵根、稳固境界的好药,我实在没能看出里面还有什么手脚。”   众人无语,感觉事情又重新进入了死胡同,只得陆续散去。   是夜,安齐远搂着苏澈挤在一张单人的小床上,另一张床空置着。   本来高阶修士就不需要睡觉,如今苏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事,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安齐远支着胳膊肘,好整以暇地看着辗转反复的苏澈。   “你就是这样,有点什么事情就特别上心,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种忧国忧民的毛病?”   趁着苏澈心事重重,安齐远乐得这边捏一把那边摸一手,好在之前苏澈被他胡天海底惯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抵触他的揩油行为。   “这些庶务真的比修炼烦多了,一想就头疼。”苏澈不由得抬手揉着两边太阳穴。   安齐远笑眯眯道:“不如我们来做些开心的事,这样你就没机会胡思乱想了。”说罢就把手往苏澈衣摆里伸。   苏澈一把抓住安齐远胡作非为的手:“你别乱来,也不看看地方。”这怎么说都还在法能的眼皮子底下呢。   安齐远本来就知道苏澈不会点头,这般逗弄也不过想转移一下苏澈的注意力。   看逗得差不多了,这才从乾坤袋里拎了一坛酒出来。   “既然不能做,一醉解千愁如何?”   苏澈皱眉,看着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的安齐远道:“你不知道青阳洞是禁酒的吗?”   “知道知道,所以这不是偷偷地喝么?”安齐远把就塞子打开,醇厚的酒香立刻充斥了整个厢房。   “放心,我已经用结界把气味拦下了,这深更半夜的,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   苏澈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去:“这是什么酒?光闻味儿就有点晕。”   安齐远撇嘴道:“怎么可能!就是知道你没怎么喝过酒,所以才特意从我的诸多珍藏中选了这坛最温和的胭脂醉。喝再多也不上头,而且也同样有温养灵脉的好处,绝对不会比法能给的丹药差。”   苏澈挑挑眉:“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着安齐远王婆卖瓜的样子,苏澈总隐隐地觉得这过于灿烂的笑容后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真的,绝对不诓你。”安齐远迅速地又调出来一套青雅的酒具,倒了一小杯递给苏澈。   苏澈看了一眼泛着玫红色泽的诱人酒水,将信将疑地就着安齐远的手喝了一口,果然入口甘醇,没有一点刺呛的味道。   “如何?本座所言不虚吧?”   苏澈看着安齐远得意得尾巴直摇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两人谈笑间他又不知不觉地喝下去不少。   一坛子酒很快见底,安齐远端起坛子往里瞅了一眼,将最后一杯倒出来递给苏澈。   苏澈一饮而尽,又朝安齐远递过杯子,示意安齐远续杯。   安齐远有些狐疑地盯着苏澈看:“阿澈,你还好吧?”   苏澈目光清澈,嘴角依旧像之前那般带着浅浅笑意:“为何这么问?我自然是好得很啊。”   安齐远心中有些打鼓,其实方才他是说谎了。   这胭脂醉虽然口味清淡,喝着感觉没什么酒味,可后劲极强,化神修士喝个一两坛也尚且要醉上那么一会,苏澈如今不过是元婴修士,而且之前基本没怎么喝过酒,在喝了这么多之后,怎么还会没事?   安齐远之所以忽悠苏澈喝这个酒,不过是想一品美人醉后的娇憨姿态而已。   “怎么了?再倒两杯啊!舍不得你的好酒?”   苏澈眼中带着责怪的意味,安齐远只得继续撒谎道:“我就带了一坛来,其他的得去无赦谷才有。”   其实安齐远哪里是没有酒,只是怕苏澈万一喝多醉得厉害了,明天发起火来够他喝上一壶的。   苏澈听闻酒没有了,很是失落,将酒杯稳稳地放下,静静地坐在原地没有言语。   安齐远凑上前去,唤了几次苏澈的名字。   苏澈没有应答,依旧静静地坐着不动弹。   “好家伙,真是醉了啊!”安齐远在心中道。   可是这苏澈的醉态也太中规中矩了,就跟个木头人似的,还没有他没醉的时候有趣。   安齐远难掩失落的情绪,用手在苏澈眼前挥了好几下,见苏澈实在没有反应,只好蹲下身来打算给苏澈把靴袜脱了,好让他躺下休息。   安齐远刚褪下苏澈一边鞋袜,刚想褪另一边的时候,苏澈却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苏澈用那只没穿鞋袜的脚一下踩到了安齐远的肩膀上,安齐远猝不及防,差点没被苏澈这神来一脚踹倒。   “阿澈乖,我帮你把另一边鞋袜给脱了。”   安齐远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变成醉鬼的苏澈。   苏澈原本耷拉下来的脑袋忽然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安齐远,直看得安齐远心里发毛。   “宝贝儿,怎么了?”   安齐远话音刚落,苏澈便一脚踩到了他脸上。   安齐远黑着脸将苏澈的脚从自己脸上移开:“乖了,我们不闹。”   苏澈闻言点点头,还真的乖乖地将另一只还穿着靴袜的脚抬到安齐远跟前,用眼神示意安齐远继续为他服务。   安齐远失笑,这世上也就只有眼前这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指使他干活了。   终于把苏澈的鞋袜褪去,安齐远又费了一番功夫将苏澈的外袍除了下来。   仅着中衣的苏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平稳的呼吸显示他已经睡着了。   安齐远叹了口气,也跟着宽衣躺下。   刚想伸手将苏澈揽进怀里,苏澈却忽然翻过身来,一个鲤鱼打挺骑到了安齐远身上。   苏澈的臀正好压在安齐远的某处上,热度因为两人的紧密接触而瞬间提升。   安齐远不由得眸色变深,手掌捏着苏澈柔软的臀肉问道:“怎么,想要?”   苏澈呆了一会,随即在安齐远身上拧动了一下。   “安齐远,我有个地方好痒……”   苏澈的语气如泣如诉,其间夹着平时未曾有过的媚态,惹得安齐远瞬间爆起,若不是还想观赏一下眼前的美景,早就把人推倒给办了。   “哪里痒?你跟我说说。”   安齐远强自压抑欲望,试图诱惑苏澈说出羞人的语句。   苏澈神色一凝,貌似正在认真地思索。   “快说说,到底哪里痒?”安齐远锲而不舍地追问。   原本以为苏澈会从善如流地说出预想中的答案,谁知苏澈忽然趴到安齐远身上。   “我的背好痒,你给我挠挠……”   苏澈说罢还自己伸手到自己背后狠狠地抓了几把,还没等安齐远反应过来,就真的睡着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安齐远:“……” 第192章 青阳洞日常   还好安齐远还没有禽兽到对完全丧失知觉的人下手, 见苏澈说背痒, 也就只得从善如流地给苏澈轻抚着背。   看苏澈呼吸渐渐均匀, 看似已经睡着,安齐远慢慢停了手,拉了脚边的薄被刚想给苏澈盖上。可就在那时, 苏澈一个巴掌砸到了安齐远脸上。   没错,是砸。   若只是打在一侧脸上,那就是一个耳光了。   可醉得迷糊的苏澈是整个手掌都砸到了安齐远的脸上, 几乎要把脸上的五官给捂了个严实。   安齐远脸色有些不好地将苏澈的手移开。   虽然苏澈的这掌没带任何灵力, 可醉鬼的力度却一点都不小,安齐远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怎么就停了?!谁允许的?谁?!”   安齐远怀里的醉鬼忽然很没有风度地杀猪吼了起来。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安齐远差点没被贴着自己耳朵大吼的苏澈给震聋。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苏澈的手已经挣脱了安齐远的钳制,冷不丁地又砸了一掌在安齐远脸上。   被砸得一脸懵逼的安齐远开始觉得把苏澈灌醉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了。   “背好痒!痒死了!”   苏澈瘫在安齐远身上打滚, 每撵一次都好死不死地撵过安齐远下身的某处,直弄得安齐远是冰火两重天, 忍不住直抽冷气。   看苏澈躁动难安,安齐远只好赶紧又给苏澈抚背。   炸毛的苏澈这才消停下来,头枕在安齐远的胸前左挪右转了好几趟之后, 终于又沉沉地睡去了。   可怜安齐远就这么给苏澈抚了一个晚上的背, 只要一停,就会被苏澈呼巴掌。   苏澈这一觉睡得尤其好。   好像自从他修为提升之后,就再也没睡过质量这么高的觉了。   感觉到阳光的温度在脸上蔓延,苏澈幸福地伸了伸懒腰,开眼就看到窗外青阳洞熟悉的景色, 心情一扫之前的阴霾,通体舒畅。   畅快地翻了个身,却忽然十分近距离地对上一双带着浓浓怨气的大眼。   “喝!”   苏澈立马被吓退了一个身位。   虽然同样是高阶修士的安齐远不可能因为一晚不睡就如同普通人那般眼底乌青,但苏澈怎么看怎么觉得安齐远像是身体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气场都很低沉。   苏澈抚了抚心口,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安齐远。   看了一眼,不是很确定,又挪过去仔细看了好几眼。   “你脸上怎么有巴掌印?”而且还是正好印在脸的正中央?   苏澈这才发现他对于昨晚的记忆完全断片了,好像只记得胭脂醉很好喝,他忍不住喝了好多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谁欺负你了?你还能给人在你脸上呼这么大个巴掌?”   苏澈歪着头,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从这个巴掌印看来,虽然安齐远处心积虑地把自己灌醉,但似乎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苏澈只觉得好笑,也不打算追问昨日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他看到这个巴掌印就觉得开心。   安齐远看苏澈笑得欢快,心中那点郁闷也被这透着阳光气息的笑给冲没了。   刚想伸手将人扯进自己怀里好好蹂躏一番,却听到远处传来青阳洞特有的集结修士的晨钟声。   “对了,今日有朝会,丘全恕还特意交待过让我们务必出席的。”   苏澈一行从梵奇秘境全身而退的奇遇早已轰动青阳洞上下,为了进一步振奋士气,丘全恕特意安排苏澈四人给道宗全境开堂授课。一来是解了众人的好奇之心,二来正好传授一些修炼的心得,以便于帮助更多的道修提高修为。   这点对苏澈来说完全无压力,毕竟他前身不仅是道修宗主,就是没继任宗主之前,也是他师傅座下最出色的弟子,开堂讲学从来没少过,每次开堂满山满谷都挤满了人,甚至还有散修混进门下偷听的。   比较紧张的还是初出茅庐的区长镜,之前虽然他也表现不错,但远远没到可以开堂讲学的地步,看到外头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紧张得直咽口水。   好在丘全恕安排讲学的时间长短以修为高低来定,所以反倒是身位魔修宗主的安齐远需要讲最多,其次才是苏澈,再次是郑东,区长镜最末。   现在反倒是他们三个担心头一个要开讲的安齐远会不会出什么篓子,毕竟安齐远修的功法跟道修差的不是十万八千里,讲学中途但凡有差错,都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谁知在安齐远在万众瞩目之下身穿印有乾坤八卦图的道袍,头簪白玉所致的留仙冠,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施施然踏上讲坛中央的时候,区长镜只觉得这世道太坑爹——眼前这个白道眼中的魔头大反派,竟然比他们绝大多数正统道修看起来更像道修。   说好的随欲而行呢?说好的吞天噬地呢?说好的杀气蒸腾呢?   你这么俊这么仙,到底还让不让他们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活了?   果然,安齐远一踏上讲坛,原本还十分嘈杂的座下立刻鸦雀无声。   众人无不被眼前这个少年天才的气度折服。   安齐远端坐讲坛正中,浑厚低醇的声音开始向四面八方播散开去。   完全没有停顿地讲了一个时辰的学,安齐远所授内容找不到一丝错误,而且深入浅出清晰易懂,底下的道修听得如痴如醉。   郑东听了苦笑道:“真不应该让安宗,呃,安远先上去讲,他讲成这样,还让不让我们排在后面的活了。”   苏澈对安齐远的讲学效果十分满意,安齐远的悟性甚至比自己还高,他愿意对青阳洞的修士倾囊相授,对于青阳洞来说实在是一件幸事。   待安齐远的授课告一段落下了讲坛来,与正准备上讲坛授课的苏澈打了个照面。   只听安齐远用仅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如何,看到你夫君少有的一本正经的模样,是不是越发爱我了?”   苏澈斜睨安齐远一眼,默默地抬了抬自己的右手。   看到苏澈这个动作,安齐远没来由地觉得昨晚被苏澈打到的地方又一阵辣辣的疼,赶紧呲牙笑了一下,换苏澈上台讲学了。   安齐远始终不知道苏澈到底有没有喜欢那个在台上讲学布道的他,但毫无疑问的是,在他看到苏澈坐在讲坛中央开讲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是澎湃的。   哪怕此时苏澈顶着的是一张易容成苏明的平凡的脸。   “咳,咳!”   一直在安齐远身边呆着的区长镜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可安齐远置若罔闻,仍然像狗见着肉骨头一般盯着台上的苏澈目不转睛地看,眼神之露骨真是让他这个路人都觉得脸红。   “安远!安道友!”区长镜不得不出声提醒,“你再这么看下去,真的就要穿帮了!”   这世上有表兄这样看着自己表弟的吗?在几千修士面前稍微收敛一点会死吗会死吗?   好在被区长镜提醒之后,安齐远的视线稍微正常了一些,整个讲学也十分平顺地度过了。   之后的进展十分顺利。   成为了明日之星的苏澈四人都分配到了极好的修炼之地。安齐远和苏澈依旧可以使用玄冰洞,郑东和区长镜分到的洞穴虽然比不上玄冰洞,但也是青阳洞中数一数二的修真资源了。   安齐远与苏澈又开始了漫长的闭关期,全力以赴地向化神之境冲刺。 第193章 非礼勿视   时间的飞速流逝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十分寻常, 安齐远与苏澈在玄冰洞闭关一闭就是十多年。   苏澈的五灵根与玄冰洞醇厚的灵气相得益彰, 虽说十多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不短, 但之于苏澈不过是弹指一瞬。   一日,在莲花座上打坐的苏澈突然睁开了双眼。   一直在一旁护法顺带修炼的安齐远感应到了苏澈的变化,也立刻结束了灵力在体内一周天的循环, 从入定状态切换出来。   “这段时日你的修为大有进益,是否有突破进阶之感?”   由于道侣之契的存在,苏澈身体的变化完全逃不过安齐远的眼睛。   苏澈点头, 眸中的神情亦喜亦忧。   喜是喜在他竟然在短短的十数年之内就能实现从元婴中阶向元婴高阶的突破, 忧是忧在他在青阳洞中一直隐瞒着真实修为,一旦突破境界必定要渡劫。   元婴老祖渡劫的动静虽然远比不上化神飞升, 可也足以让西莲五峰震动。苏澈不觉得他与安齐远能手眼遮天到连渡劫的动静都能压制下来。   安齐远道:“无论如何实力提升绝对是好事,至于渡劫一事, 我们大可以潜出青阳洞,回到我无赦谷渡劫。”   苏澈点头应允,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够继续掩人耳目了。   两人在玄冰洞布下结界,安齐远还用了魔修特有的傀儡术,将沾有他和苏澈精血的一缕头发幻化成人型, 布置在洞中。   随即二人趁月黑风高潜出了玄冰洞, 一路小心躲避例行巡逻的道修往外赶。   “我们这般出走,还是应该与区长镜和郑东打个招呼,否则青阳洞这边有什么异动,他们难免会受牵连。”   苏澈手上的传音蝉所剩无几,实在不好再这么浪费。好在夜间巡防不是什么好差事, 基本上都是青阳洞的中低阶道修负责,溜去跟区长镜和郑东打个招呼并没有什么危险。   安齐远也觉得很有必要:“我们只需跟长镜或郑东其中一人说一声便可,他可再通知另一人。”   苏澈点头应是,又看了看他们现下所处的方位,明显离区长镜的厢房更近一些,便示意安齐远往区长镜那边赶。   两人一路潜行至区长镜住处,可在三丈开外就停下了脚步。   “小心,有防御结界。”   虽然苏澈的修为早已提升,但安齐远习惯性地将苏澈护在身后。   苏澈放出灵识在外围感应了一下,道:“这结界是道宗的晓风望月,倒不是什么高级结界,功能不过是如果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结界里头的人就能知道罢了。”   苏澈话音刚落,就看到安齐远眯着眼睛十分诡异地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苏澈被安齐远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没等苏澈反应过来,背上就被安齐远飞快地贴上了一张高阶定身符,浑身立刻动弹不得。   苏澈有些吃惊,不知道安齐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齐远看着苏澈瞪圆的双眼笑道:“别担心,我看着结界下得古怪,里头的人肯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遇上这种情况,当然要潜进去一探究竟了。”   “你!”   苏澈好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一些什么,但被施了定身咒之后竟连话都说不出,只得被安齐远抱在怀里。   因为喜欢上道修宗主的缘故,安齐远最喜欢研究道修一派功法的破绽,要破这样一个中阶的晓风望月根本不在话下。   只见安齐远使了一记高阶的鬼王遁,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苏澈潜到结界里去了。   果然一靠近区长镜的厢房,里头立刻传来争执的声音。   “觉非罗!你怎么又来了!青阳洞又不是你家后院,你怎么能想来就来!”   从被戳破的窗纸里往里看,苏澈看到区长镜怒气冲冲地举着剑,脸色绯红一片,看起来是被气惨了的样子。   觉非罗背对着苏澈的视线,虽然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倒是十分神闲气定。   “你说得对,青阳洞确实不是我家后院,可,它是我的后宫啊!”觉非罗用一本正经的声音回答道。   “什,什么后宫?!”区长镜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   觉非罗十分“无奈”地道:“虽然我这后宫里只有一个人,但总不能老让我在无赦谷独守空闺吧?这也太不人道了。”   区长镜炸毛道:“谁,谁是你后宫了!不要脸!”   觉非罗挑眉道:“哦?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总不能有了夫妻之实,不给我夫妻之名吧?你们道修就是爱这样本末倒置吗?”   “不要脸不要脸!那都是你强迫……”区长镜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赶紧给我走啊!”   觉非罗根本不理睬他的虚张声势,一步步往剑尖方向走去。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家伙,上次确实是我不对,一下没收住把你给做狠了,第二天被踢下床也就算了。我想着得给你点时间恢复,迟了半个月来找你,你就这般生气。早知道我半个月前就来了,也省得你这么苦熬着等我。”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谁等你了谁等你了!你不来我不知道多开心,差点没放鞭炮庆祝!”   “哦?是吗?”觉非罗猝不及防地将区长镜床榻上的被褥掀开,发现床边被人刻上了很多小记号,“上次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些记号呢!我来数数,哎呀,这些刻痕跟我晚出现的日子完全一致,你是在数着手指盼我来吗小长镜?”   “这,这……”   区长镜没想到自己刻下的小九九会被觉非罗发现,一时间也扯不出慌来圆,只能结巴着杵在那不知如何进退。   觉非罗道:“小乖乖,虽然每次都玩这套欲迎还拒的把戏我也挺愿意配合的,可这样真的是浪费时间啊!你看距离天亮也剩不了多少时辰了,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次咱就不浪费时间了可好?”   在区长镜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觉非罗便快速上前缴掉了区长镜手上的剑,箍着区长镜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   “好弟弟,想哥哥了没?”   觉非罗一边说,一边咬上了区长镜的耳廓。   区长镜被他咬得浑身一激灵,膝盖立马发软,差点就跪到地上了。   觉非罗迅速吻上了区长镜的唇,手则压着区长镜的腰,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在窗外偷窥的苏澈大感不妙,当下后悔为何要剩这点路作死来找区长镜,闭关时日太久他差点忘了区长镜和觉非罗还有一腿了,如今被亮瞎狗眼的苏澈真是悔不当初——就是再远也应该去找郑东才对!   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苏澈原本想眼不见为净。可当他想闭起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虽然可以眨眼,但是却无法闭眼!   知道又是安齐远使的幺蛾子,苏澈差点没颠覆向来良好的休养骂起娘来。   一直紧紧贴在苏澈身后的安齐远在苏澈耳边轻声安慰道:“阿澈莫恼,你别看觉非罗这厮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我发现他在某个方面的手法可真是多的惊人。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观摩学习一下,日后也能增进道侣间的情趣不是?”   观摩你妹啊!   苏澈已经在心里骂街了,可是嘴上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能用杀人般的眼神狠狠地剜着安齐远。   “啊呀!”   安齐远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苏澈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又往屋里看。   “觉非罗竟然偷了无赦谷的媚萝香过来!真是暴殄天物啊!”   安齐远痛心疾首地批判着觉非罗。   这媚萝香是专给结了道侣之契约的修士双休所用的,顾名思义就是此香能让贞洁烈女都化成妩媚软萝,紧紧地攀附在“乔木”之上。可因为区长镜心中抵触,根本就不会配合觉非罗双修,所以这香也不过能做cui情之用。难怪安齐远大呼浪费。   “你别看现在小长镜还能撑,等会肯定就缠着觉非罗叫哥哥了。”   安齐远笑着在苏澈耳边说。   魔修们都太不要脸了!!   苏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红到发紫的耳廓却透露出他此刻心情的窘迫。   果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媚萝香的区长镜身体已经十分诚实地起了反应,被觉非罗这般上下其手,他只觉得身体空虚得快要爆炸,可觉非罗却故意消磨他,让他简直生不如死。   “呀,啧啧,真是的。”   苏澈尽可能地把视线落在房梁上,但耳边总是传来安齐远饶有深意的声音。   “觉非罗这厮也真是够了,逞着自己修为高,只下了这么个破结界就在区长镜的房里办事,真是艺高人胆大。”   “听听,听听,小长镜果然还是太嫩,这还没撑过一注香就缠着觉非罗叫哥哥了。”   苏澈心中被安齐远气得大口大口地吐血,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媚萝香的影响,安齐远身上的味道好闻得简直要另他发狂。   “话说我们闭关这十几年也够清心寡欲的了,这一出关就遇到这么个好戏看,嘿嘿,真是不枉此生。”   像着了魔似的,苏澈实在忍不住扫了一眼屋里的战况,心下却是一惊。   觉非罗和区长镜两人的衣袍都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虽然有些凌乱但绝对连一寸多余的皮肤都没有luo露出来。   可此刻的区长镜却已经整个人趴卧在床榻上,觉非罗则从区长镜宽大的道袍下摆钻入,头在某个部位的位置顶起了道袍。   至于觉非罗到底在道袍下做了些什么,早已不是雏儿的苏澈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了。   苏澈恨不得自插双目!   可还没来得及默念清心咒,苏澈便感到自己的道袍被人掀开,安齐远竟也像觉非罗那般钻了进来。   “你不要乱来!”苏澈在心中大喊,可嘴上一个字都叫不出来。   安齐远道:“阿澈,不要浪费媚萝香啊,赶紧练功才是正经!”   说罢,便有样学样地动作起来。   【他们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第195章 可怕的推论   如果在渡劫失败前, 有人跟苏澈说, 有朝一日你会和魔道宗主安齐远结为道侣, 然后还在青阳洞某个厢房后院的大树上行那不可描述之事的话,苏澈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打死不信,然后顺便把说这些混话的人一并打死。   可现下他回过神来, 就已经躺在安齐远身上,而安齐远则靠在区长镜厢房的后院大树上,一脸餍足的样子, 就差没叼根牙签在嘴里剔牙齿了。   被人一下下地轻抚着背, 苏澈在慌神的那一刻竟然觉得刚才的体验很不错,惊醒过来之后觉得自己的下限已经被安齐远的无耻刷爆, 觉得已经没脸面对青阳洞的列位祖师了。   “想什么呢这么晃神?”   苏澈自然不会告诉安齐远他心中所想,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们魔修真是无耻, 论起辈分来,长镜就是叫觉非罗做叔祖都不为过, 觉非罗也好意思让长镜唤他做哥。”   安齐远笑道:“我跟你辈分倒是平的,我可没有觉非罗无耻。”   苏澈转念一想,隐约记得他还在师傅座下的时候, 曾听青阳洞的长老们提到魔修一脉出现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那岁数确实是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只是当时苏澈并不像其他修士那样爱与人攀比,所以没怎么往心里去。现下想想,长老们口中的魔修天才应该指的安齐远。   “越想越不对,安齐远,你到底多少岁来着?”   安齐远一愣, 没想到苏澈会忽然倒打一耙。   “这重要吗?只要开心就好,你看觉非罗不也愿意被区长镜叫哥哥吗?”   苏澈撇嘴道:“问题是我不乐意,你叫我哥我就开心了。”   安齐远从善如流道:“可以啊,你要是愿意像今天这样多来几次,我叫你爷爷都成。”   苏澈:“……”   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斗着嘴,忽然一颗小石子轻轻地弹到安齐远耳边的树干上来。   “哦,里头的人终于发现我们了啊!”说罢便抱着苏澈从树上跃下来。   还没等觉非罗说话,苏澈就立马开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觉非罗:“……”这种浓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不要太尴尬。   安齐远也跟着道:“我也没看见多少,我们后来也忙活自己的去了……哎哟!”   苏澈微笑着,狠狠地一脚跺在安齐远的脚面上,还用力撵了两下。   “你们怎么溜出来了?”区长镜在床榻上睡的死沉,觉非罗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了苏澈好几眼,然后了然道:“哦,是苏宗主快突破了啊?在下先道声恭喜了。”   安齐远当胸给了觉非罗一拳,笑道:“少他妈阴阳怪气,是你自己太投入连我们进了结界都不知道。”   觉非罗双手环胸,歪着头笑道:“宗主,媚萝香效果如何?在下建议你们还是早点到无赦谷去,我怕苏宗主等不及了。”   苏澈本来就快突破境界了,如今有媚萝香加持,跟安齐远又那么胡天海底地双修了一下,真的有种水满将溢的感觉。   被昔日的“下属”觉非罗这么调侃,苏澈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把老脸搁哪儿去,好在觉非罗说会将他们离开的事转告区长镜和郑东,苏澈赶紧撤着安齐远飞一般地逃离现场。   两人回到无赦谷,在安齐远的护法下苏澈非常顺利地渡劫,境界也突破到元婴高阶。   待结界打开,苏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到了着急在殿外等候的区长镜。   苏澈直觉不好,若没有要紧之事,区长镜绝不会冒险跑来魔修的老巢无赦谷。   “出什么事了?”安齐远也皱眉问道。   “目前来看倒还不算是很严重的事,只是自二位宗主离开青阳洞之后,洞内的修士就开始出现灵力衰竭的现象。一开始只是低阶修士有这种感觉,但进几日连金丹修士也有灵力被抽走的感觉。”区长镜道,“我与郑东都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妙,我就溜过来给宗主您汇报,顺带也来看看您渡劫的情况。”   “这种情况是出现在个别修士身上还是多数人都有这种灵力流失的感觉?”苏澈追问道。   区长镜道:“目前丘长老正在派人着手调查,具体的受影响人数还没有统计出来。但从我身边认识的人来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区长镜摇头。   正是因为他和郑东都没有这种感觉,所以更搞不懂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这件事背后一定不简单,看来我们得尽快回青阳洞一趟。”   安齐远点头应是,三人立刻又连夜潜回青阳洞去。   为了能方便调查,安齐远佯装修炼遇到瓶颈需要与丘全恕探讨,带着苏澈一并出关。   出关后,自然而然地就他“听说”了青阳洞门内发生的奇事。   作为青阳洞的首席弟子,“安远”当然能过问此事。而丘全恕也将安远作为未来道宗宗主的接班人看待,见他热心青阳洞事务,很是欣慰,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么说来,除了青阳洞之外,其他宗派还暂时没有出现这等怪相?”安齐远沉吟后道,“能否将出现怪相的修士的名单给我一看?”   安齐远拿到名单之后,让郑东和区长镜迅速查探了一下,发现这些出现怪相的道修修士的共同点即无一例外是服用过法能赠予的丹药,可并不是所有服用过丹药的人都出现了灵力流失的现象。所以即便那些丹药看起来很可疑,但也无法将矛头引向法能。   “感觉这是幕后黑手欲盖弥彰的手法,故意抓一部分放一部分。”安齐远道。   苏澈皱眉:“可即便这件事就是法能所为,他又能获得什么好处?”法能修的是若耶阁的功法,若耶阁的功法比起青阳洞来甚至更为正派磊落,怎么看都没办法从别的修士身上获得什么。   “如果说,法能现在修炼的不再是若耶阁功法的话呢?”向来深谙人性黑暗的安齐远,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可能,把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苏澈道,“修真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法能卡在化神中阶无法突破已经很久了,谁知道他为了能够提升修为会做出什么事来。”最典型的例子就像他,本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渡劫失败之后早就灰飞烟灭了,谁知道他不仅重生了,还莫名地转成了五灵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为就突破了元婴高阶,这可是比号称天才的安齐远还要快上许多的速度,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可是,从目前灵力流失的情况来看,范围不大,而且都集中在低阶和中阶修士身上。这点灵力,别说作为化神修士的法能了,就在苏澈这种元婴修士看来简直塞牙缝都不够。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法能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本邪门功法,但是由于年代久远,有很多条件并不成熟,需要一点一点地摸索实验?”   区长镜和郑东闻言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这么说,法能是在用我们青阳洞的修士来做实验?”   苏澈脸色凝重地点头道:“很有可能。若耶阁之前有法正坐镇,法能很少有机会出来主持大局。这次碰巧青阳洞式微,又轮到法正必须下界试炼,法能才有机会长时间地主持大局。”   “之前有法正在,法能怎么也不敢在他眼皮子低下乱来,再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如果他用若耶阁的佛修做试验,若耶阁的戒律院很快就会介入调查。”要知道,若耶阁的戒律院可是连法正都要忌惮三分的地方。   区长镜气愤道:“这个法能实在是太下三滥了!为了提升修为竟然做出如此卑鄙下作之事!”   郑东也搭腔道:“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阻止法能。可是我们也没抓到法能什么把柄,要动他谈何容易?”   他们的结论十有八九都是出于揣测,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不仅动不了法能,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法能究竟修炼的是何种邪法,釜底抽薪地找到破解此功法的办法,这样才能救青阳洞于危难。”苏澈皱眉道。   “恐怕不止是青阳洞,若法能有心为之,以他佛修大能的形象,恐怕早就在各门派广散‘灵药’,一旦他邪法功成,遭殃的就不仅仅是青阳洞了。”   安齐远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一片凝重。   如果真如安齐远所说的那样,这便是修真界的一大浩劫,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了。   苏澈叹气道:“如今之计,看来只能把法正先请回来主持大局了。”   虽然明知法正如今还陪在有孕的阿凰身边,但这头兹事体大,不得不暂时取舍了。   “那,就用传音蝉吧。”   安齐远双指一掐,指尖出现了一只通体青透的传音蝉。 第195章 法正归来   法正正盘膝入定,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盈嗡响。   法正睁开眼, 便见到眼前悬停着一只透体青透的传音蝉。   “怎么了?”在法正身旁躺着的阿凰半支起身子, 腹部隆起大得惊人,没人帮助竟然连坐都坐不起来。   法正一挥袖,迅速将传音蝉收起, 转向阿凰道:“没什么,就是苏澈闭关结束,已经突破到元婴高阶, 送个传音蝉过来跟我说下近况罢了。”   在法正的扶持下, 阿凰靠在软枕上半坐起来。   “哦?这么快就元婴高阶了?五灵根天赋果然非同一般。”   才说了这么两句话,阿凰就喘得厉害。   法正立刻将手边的水递去阿凰嘴边, 看着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阿凰,法正拿着碗的手都有些禁不住微微发抖。   “怎么了?”阿凰看着法正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掉了快一小半的枯槁头发,“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吓人?”   即使不用法正说, 阿凰也知道他现在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自从他受孕以来,体内的灵力就迅速地被肚里的胎儿吸食一空。由于他是以人身受孕,但肚子里却长着有着朱雀血脉的后裔, 那肚子竟是普通孕妇的两倍还大。后期他更是迅速消瘦, 全身上下好似只剩下一个肚子,眼窝深陷神色憔悴,看着跟就跟妖怪差不多。   “怎么会吓人,你还是跟以前那般好看。”法正抚着阿凰的头发,“不, 比以前还好看。”   阿凰气若游虚地笑道:“想不到堂堂的佛修宗主,说起谎来也能这么顺溜。”   法正笑着摇头道:“佛家从不打诳语。”   阿凰叹气道:“好了,你就别瞒着我了,苏澈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虽然与苏澈相识不算久,但苏澈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出了什么逼不得已的大事,他肯定不会来打扰陪着自己待产的法正。   法正知道自己瞒不过阿凰,只得避重就轻道:“就是青阳洞出现了修士灵力莫名流失的怪相,苏澈他们想请我过去看一下情况。”   “灵力流失?”阿凰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苏澈怀疑与你若耶阁门下的佛修有关?”   若非如此,为何非得让身位若耶阁宗主的法正亲自出马?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法正跟阿凰简单说了一下苏澈那边的情况,又描述了一下法能的为人。   “这么说来,他是趁着你不在的时候胡作非为了?”阿凰很是气恼,想到若不是他怀孕的事把法正拖住了,也不至于会让法能猴子称霸王。   “现在苏澈他们也只是怀疑,若真要坐实法能的罪名,还得找到真凭实据才行。只是……”法正看着阿凰的眼色十分犹豫。   阿凰怀有身孕已经十数年,每年他们都以为孩子会出生,可这胎儿只是越变越大,一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眼看阿凰一天比一天衰弱,鸾凰族的长老们也不知孩子到底哪天会出来。   阿凰虚弱地勾起嘴角的一丝弧度:“你去吧,如果不是遇到了棘手之事,苏澈他们也不会惊动到你。而且法能怎么说也是你宗内之人,你身为若耶阁的宗主责无旁贷。”   法正仍在犹豫:“可是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   阿凰摇头道:“莫再犹豫。孩子要是想出来早就出来了,应该不会这么凑巧赶在这一两天。你还不如赶紧去速战速决。否则若是等法能邪功修成,恐怕难以善了。”   法正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一边是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阿凰,一边是再不处理就要天下大乱的乱局,他一人分身乏术,实在是两难全。   “走吧!若我与这孩子注定了两人只能活一个,你在这也是于事无补。”阿凰的态度很坚决。   “那……”   “快去快回,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法正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深深地看了面无血色的阿凰一眼,说了句“等我回来”,随即招出了法杖。   ***   苏澈等人在青阳洞放了替身傀儡,便与法正在无赦谷碰头。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引起灵力流失的原因,这必定是某种功法或是邪灵法器所致。”众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还劳烦法正宗主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特别是关于法能过去的行动轨迹,比如说他去过什么秘境,或者有什么奇遇之类的。”   秘境中往往能发现一些失传的功法或者法器。   法正为难道:“法能自从达到元婴境界之后,就没有再去探过秘境。”秘境一般都是中低阶修士的最爱,而法能在元婴境界之前去探的秘境,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去过,如果真有什么能够颠覆修真界的邪门功法,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一丝风声漏出。   “关键是若耶阁的高阶修士向来都有下界苦修的传统,下界苦修之时一般都在修士身上下了禁术,以约束佛修非紧要关头不能使用灵力。一旦使用了灵力,禁术立刻会被破除,佛修也必须第一时间回到若耶阁,向戒律院解释使用灵力的原因。如果戒律院认为佛修使用灵力不当,还会给予相应的惩罚。   正因为苦修的佛修不能随意使用灵力,所以若耶阁一般不会过多关注苦修之人。   “也就是说,法能在下界苦修之时,若耶阁也并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就像若耶阁也并不清楚法正在苦修之时与阿凰有了夫妻之实,甚至还有了孩子。   原本以为能在法正这里获得突破的众人再度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一时间失去了调查的方向。   法正道:“既然无法继续暗中调查,那我们便只能主动出击。”   “佛修下界苦修的时间可长可短,如今我已经消失数十年,宣布结束苦修重返若耶阁也未尝不可。”   法能一定想不到,向来一旦开始苦修就至少会坚持近百年的法正会突然回归。这样一来,定会打乱幕后黑手的阵脚。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安齐远道:“再过几日便又是宗门大比,你不如那时候出现,这样一来各大门派也好做个见证。”   众人也觉得这个时机正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绕就是法能也不敢轻举妄动才是。 第196章 惊变   转眼便到了宗门大比的日子, 这是修真界的一大盛事。凑巧此次的宗门大比主会场设在了青阳洞, 向来静谧的西莲五峰这几日是人头攒动, 参加大比的各大门派的修士皆陆续到达。   作为青阳洞的得意门生,“安远”和“苏明”自然要参加这种难得一遇的盛会。为了不打扰他们修炼,丘全恕甚至决定让他们略过青阳洞的门内比试, 直接获得参加宗门大比的资格。   安齐远和苏澈对外公开的修为是金丹修为,参加的自然也是这个级别的比试。   两人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到了最终的决赛,因为只有在决赛时, 各大门派的宗主或者宗主的代理人才会现身观战。   苏澈他们等的就是法正回来取代法能的时刻。   终于, 宗门大比的决赛在万众瞩目下开始。   每个宗门仅有组别的前两名能进入决赛,而安齐远和苏澈正好就占了青阳洞金丹组的前两名。   在比试开始之前, 青阳洞的丘全恕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而法能作为青阳洞的座上宾, 又是若耶阁的宗主代理人,自然也要开口说上两句。   只见法能刚要悠悠开口, 便见会场后方一阵骚动。   法能的讲话还没开始就被打断,台下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自动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通路,执着金刚伏魔杵的法正从远处慢慢走近。   “是若耶阁的法正宗主!”   “宗主结束苦修回来了?”   “这也太快了一些, 法正宗主苦修不是都要近百年么?”   台下人议论不断, 在场的若耶阁佛修们在惊讶过后也纷纷站起向法正行礼,而唯独法能依旧端坐上位,端着一幅慈笑的面孔没有表态。   丘全恕见法正出现自然要代表青阳洞表态,好在法能作为青阳洞的座上宾一直坐在青阳洞的主位上,而若耶阁的主位是空缺的, 便立刻要迎法正到主位落座。   可还没等法正回话,便听法能道:“宗主这般急着结束苦修赶回来,莫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法正直面法能道:“本座在下界听闻青阳洞这边不太平,还出现了修士灵力莫名流失的怪象,本座听说了放心不下,这便赶回来看看。”   法正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青阳洞修士灵力流失在目前来看毕竟还只是青阳洞一门之内的事,况且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丘全恕等人一直禁止知情人将消息传播出去。因此除了青阳洞的道修与驻守的佛修之外,其他门派的修士基本没怎么听说这件事情。   “哦?”法能依旧是用一副笑眯眯的弥勒脸望着法能道,“这就奇怪了。青阳洞修士灵力莫名流失的事,在真相查出之前一直被当做是门内机密严禁外传,一直在下界苦修的宗主是怎么知道的?”   虽被质问,但法正处惊不变地道:“自然是有人向本座求助,本座觉得兹事体大,才特意提前结束苦修,返回主持大局。”   “哦?”法能露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这么说来,宗主您也是觉得这青阳洞的怪象是背后有人恶意为之,意图不轨咯?”   法正正色道:“那是自然。”   虽然表面上一片风轻云淡,但对于法正突然出现却丝毫没有自乱阵脚的法能,苏澈和安齐远心中立刻有十分不妙的预感,可苦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讨论,只得互相交换了一个“情况不妙”的眼神。   法能站起身,两步走到高台边缘,与在台阶之下的法正四目相望。   “我倒是不知,宗主你到底是赶回来主持公道,亦或是害怕真相败露才来粉饰太平?这青阳洞的怪象,不正是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么?”   法能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这灵力流失的怪象竟然与法正宗主有关?”   “法正宗主乃名门正派的中流砥柱,怎么会做这种偷人灵力的龌龊事?”   “灵力流失一般都与邪门功法或者法器有关,一旦功成,必定为祸四方!”   “不应该啊,法正宗主早已是化神巅峰修为,哪里看得上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小小灵力?”   众人议论纷纷,在场的修真界大能也脸色骤变,就连出席宗门大比的剑修宗主龙潜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法正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莫血口喷人,做贼的喊捉贼!本座早在这怪象出现之前就已下界苦修,怎会与它扯上关系?”   法能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这件事情与你有直接的关系了?只是虽然与宗主你没有直接关系,但你此番出现却是想包庇制造事端的幕后黑手,那就是宗主你的不对了。”   台下众人听得云山雾染,反应慢一些的根本就没搞清楚台上这两位佛修大能在打什么机锋,但只要是听明白的人心下都十分震惊,按照法能的说法,法正竟然与制造乱象的罪魁祸首交情匪浅,甚至还摒弃了佛修一脉公正客观的立场,公开庇护作乱之人。   “简直一派胡言!本座出现不过是应人之求来查清怪象之源,你却在这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到底是何居心?”法正不由得怒斥法能。   法能不怒反笑,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突然挥袖发出一招攻击性极强的万佛朝宗。巨大的灵力往苏澈面前猛击打而去。   法正一惊,在千钧一发之际用金刚伏魔杵下给苏澈下了一个金钟罩,堪堪将法能的万佛朝宗抵销。   站在苏澈身边的安齐远也第一时间档到了苏澈面前,脸色十分凝重。   “法能!为何突然出手伤人?!”法正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法能笑道:“我这招万佛朝宗看似威力巨大,但对于一个元婴高阶的修士来说,只要他出招抵抗,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   “只是宗主你护友心切,帮他挡下了这一击罢了。”   法能此话一说,众人已经震惊到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元婴修士?那个四灵根废柴苏明竟然是元婴老祖?而且还是与化神仅有一步之遥的元婴高阶?”   “不可能啊!当时苏明拜入青阳洞门下的时候,分明连筑基修士都还不是!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到了元婴高阶?”   “难道苏明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修为?”   “不对啊!既然是元婴老祖,早就能叱咤一方了,为何还要伪装成低阶修士拜入式微的青阳洞门下?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自然而然地,以苏澈和安齐远为中心,原本一直与苏澈站的很近的同组金丹修士们不自觉地离开退开了一丈身位,好与苏澈保持距离。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注视下,确实隐瞒了真实修为的苏澈只能保持沉默。   “呵呵,大家想想看,青阳洞出现修士灵力流失怪象的时间,是不是就在这个苏明从梵奇秘境回来之后?”法能用传音术说出的话,能让最外围的修士都清清楚楚地听到。   “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个苏明的运气极好,以极低的修为进入了如此凶险的梵奇秘境,在大多数修士都无功而返甚至是陨落的情况下,不仅全身而退,还得到了如此大的机缘,以四灵根之资达到了金丹境界。”   “如果没有后来出现的怪象,我也差点真的相信这苏明是天命所归,真的得到了梵奇的传承创造了奇迹呢!”   法能的言下之意,就是苏澈的修为提升与梵奇秘境并无关系。   “难道这怪象与苏明有关?”底下立刻有按耐不住的青阳洞修士高声询问。他就是其中一个深受灵力流失所扰的修士,在短短时间里修为就从金丹中阶回落到了金丹低阶,而他实现这个进阶足足花了百年时间!他还怎么能继续淡定下去!   “正是!”法能一改之前欲盖弥彰之态,斩钉截铁地指着苏澈道,“正是这个苏明施了邪术,将众位的修为吸归己用,所以才能在短短时间内修炼到了元婴高阶!”   法能此言一出,全场一片骚乱。   “不知是什么邪门功法,竟然如此厉害,还能将别人的修为化归己用?”   “管他什么功法,只要苏明一日不除,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他吸干!”   “奸邪!奸邪必除!”   台下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台上的丘全恕在震惊之余很快冷静下来,示意青阳洞的修士出面维持秩序。   法能朝丘全恕拱手道:“我知丘长老您惜才如命,对座下弟子十分爱护,但这苏明确实就是青阳洞怪象的根源,若不严厉处置,恐怕难以服众。”   丘全恕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心下还是不愿听信法能的一面之词,将苏澈钉在罪恶的耻辱柱上。   “苏明,对此你可有话说?”   面对众人的质疑,苏澈面平如水,十分沉静且铿锵地回答道:“我与青阳洞怪象无干。”   “竖子岂敢胡言!若你与这怪象无关,那你为何要掩饰真实修为?!”法能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掩饰真实修为自有我的苦衷,可并不能代表掩饰修为就一定与怪象有关!”   “哦?”法能讪笑道,“如果光是掩饰修为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那你可敢把你身后站着的那位道友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法能的视线从苏澈身上移开,直勾勾地落在了安齐远身上。   “无赦谷谷主,魔修宗主安齐远安宗主,到了这地步还不愿意表明身份吗?” 第197章 身份败露   “什, 什什什么?安, 安齐远?!”   “无赦谷?魔修宗主?!”   原本苏澈与安齐远方圆一丈都已经空着了, 如今被安齐远被法能点了名,周围的人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往外围散去,现在竟然周围三丈地都没人了, 足以见安齐远是如何的“恶名远扬”。   安齐远看着法能的眼里净是阴霾。   “阿澈,恐怕要做好暂时撤退的准备了。”   是他太轻敌了,虽然早就猜到法能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但却没料到法能竟然这么能沉住气。   如今他们被倒打一耙, 又因为安齐远的身份和苏澈的隐藏真实修为而吃了个哑巴亏,从现下千夫所指的情况来看, 已经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为了苏澈的人身安全,也只能暂时先突破重围回到无赦谷再做打算。   可现下看来法能是有备而来, 估计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了。   法能见安齐远和苏澈皆沉默不语,语气更是得意。   “安宗主, 你倒是向大家解释解释,为何要改头换面隐藏身份,陪着苏明混进青阳洞来?”   “依我看, 这苏明的修为增长得如此之快, 事出反常即是妖,八成也是用了什么魔修一脉的邪门功法。”   “现下苏明不过是元婴高阶修为,谁知道他还需要吸食多少人的灵力才能突破到化神境界?”   “若是现在不把人抓了审问清楚,破了那邪门功法,恐怕不仅是青阳洞, 整个修真界都会遭他毒手!”   “没错!丘长老,赶紧将人抓起来好好审问!”   “我说这安远的天赋如此之好,怎么就偏偏愿意加入日渐式微的青阳洞,原来是不安好心!”   “魔道中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真是该死!”   “畜生!赶紧把我的百年修为还来!”   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渐渐失控起来。   许多失了灵力的修士已经喊打喊杀,可是由于在座的大能还没人出手,他们修为又远远比不上苏澈,所以只能站在外围扯着嗓子穷吆喝,看起来也十分滑稽。   “若耶阁的子弟们,还不赶紧动手把那两个妖人拿下!”法能冲着若耶阁的佛修喊道。   法正将金刚伏魔杵往地上狠狠一跺,化神巅峰的威压顺势倾斜而出,霎时将蠢蠢欲动的人给狠狠弹压了下去。   被法正的境界压迫,在场的低阶修士不仅头痛欲裂,身上更像是被压了千斤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别说是打打杀杀,就是走一步路都不大可能。   “有本座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发号施令了?”   法正言辞虽不激烈,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凛然正气。在场佛修们夹在法正和法能之间两头为难,只得一个两个面面相觑,暂时没有任何动作。   “哦?说得好,法正宗主!”   法能扬天哈哈大笑道:“若你不是一心想要包庇这两个罪人,恐怕我还真弄不清楚你到底是哪个阵营的人。”   “只可惜,你已经不是什么若耶阁阁主了。如今的你,不过是犯了色戒,要被押戒律院押回受罚的戴罪之人罢了!”   法能此言一出,别说其他不相干的修士,就是安齐远与苏澈也心下大惊。   法正皱眉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胡言乱语?哼!”法能从袖中抛出一份卷轴,恰好落在法正面前。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戒律院发出的暂时革去你的宗主之位,勒令你速速回岛受审的手谕!”   “你假借下界苦修之名,与一名妖修有染。更可恶的是那妖修竟然还怀了身孕!谁又能想到,堂堂的法正宗主,竟然能做出这种有违伦常,祸乱天下的无耻之事!”   在场众人已经被这一波接一波的“真相”震晕了头脑,不知再听下去还能不能有比这个还耸人听闻的消息被爆出来。   法正听法能说起阿凰的事,猛然间瞳孔微缩,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的宗主之位能不能保,而是阿凰被法能盯上,估计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你把阿凰怎么样了?”法能冷着语气问道。   法能笑道:“我怎么敢把宗主的心上人怎么样。只不过是戒律院的长老们要彻查此事,已经去把他从鸾凰族腹地暂时接到若耶阁去了。”   “您大可以放心,我们若耶阁向来慈悲为怀,就算有什么过错,也不会让他来担不是?”   法正沉声道:“你不过是觊觎本座的宗主之位,本座让给你就是。但若是你敢动阿凰一根汗毛,本座也并不介意再开一道杀戒。”   “哟呵呵!”法能笑道,“宗主发起怒来果然非同一般,在下真是害怕。”   “哦,不对。按照戒律院的处理,您现在已经暂时被革去宗主之位了。非常抱歉的是戒律院已经任命我暂代宗主之位,所以现下是你应该听从我的号令,就是不知道您作为前宗主是否能从善如流了。”   法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再清楚不过青阳洞出现的怪象与安宗主和苏明毫无关系,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们落到你的手里!”   法正话音一落,就有一波威压散出,直接将在场的人都定在了原地。   “糟,竟然是佛修一脉的僧佛入定!”   僧佛入定是若耶阁的高阶定身咒,施咒的人境界越高,能将人定住的时间约长。但这也会受到被施咒者修为高低的影响。   像法能这样只比法正的修为低了一阶的化神修士,也不过能定住他不到十瞬的时间。   “安宗主,苏明,你们先走!”   施展如此大范围的定身咒,而且定住的对象还是如此多人,法正耗费的灵力可想而知。   “法正!”法正是因为他们的事才被牵扯进这趟浑水里来的,对于将法正孤身一人留在此处苏澈十分犹豫,一时间竟举棋不定没有动作。   “苏明,走啊!!!”   灵力的流失过于迅速,法正的额间青筋暴起:“安宗主,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苏明带走!!!”   安齐远深知在这种百口莫辩的情况下,受制于人只会更加被动。   听了法正的怒吼,安齐远随即神色一黯,伸手环住苏澈的腰,施展灵力飞跃而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被飞快地抛在身后,安齐远的速度飞快,两人很快就脱离了西莲五峰。   被安齐远扣在怀里的苏澈很快地从出离愤怒的状态冷静下来。   以安齐远的能力,只要有法正为他们争取到的十瞬时间,就已经足够脱离危险了。   但是现下不仅法正因为阿凰的事身陷囹圄,就连阿凰都被法能绑到了若耶岛去。   现下不提能不能洗清被法能冤枉的吸食他人灵力的嫌疑,光是要将法正和阿凰从若耶岛救出来,就已经是投鼠忌器难上加难了。   事态失控至此,就连向来习惯于掌控全局的安齐远都觉得头疼无比。   对上法能这个对手,看来是绝对不可能善了的了。 第198章 战友   安齐远与苏澈一回无赦谷, 便立刻找来觉非罗商讨对策。   觉非罗被留在无赦谷镇守, 虽然偶尔也有过心痒难耐偷溜去青阳洞私会区长镜的时候, 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被宗派事务缠身,离不了无赦谷半步的。   这回看安齐远和苏澈毫无预警且十分狼狈地赶回无赦谷,当即心下一个咯噔, 第一反应就是想看区长镜有没有一并跟来。   安齐远看穿觉非罗心中所想,立刻安抚道:“长镜和郑东暂时没有暴露,还留在青阳洞中。”   觉非罗松了口气道:“当务之急是宗主你必须立刻解开禁锢之魄的封印, 赶紧把修为恢复过来。”   如今无赦谷已经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如果法能集结其他门派一并上门讨伐,没有修为傍身恐怕只会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法能此次发难估计是蓄谋已久, 当初我们从梵奇秘境回来他竟没有拆穿我们,恐怕等的就是这天。”苏澈一想到为了给他们断后而落入法能手里的法正, 心里便一阵发苦。   看出苏澈的自责,安齐远安慰道:“恐怕法能觊觎若耶阁宗主之位已久, 若是不除去法正,他的阴谋恐怕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就算我们的真实身份没有被揭穿,恐怕法能也会借着阿凰的事情把法正拉下马。”   “事不宜迟, 我立刻闭关解开禁锢之魄的封印。”安齐远话语间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忧虑, “只是这封印下的时间有些久,解起来也得费上一些时日,而且修为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   觉非罗道:“这段时间无赦谷有我和阿澈撑着,还不至于让法能抄了老底。”   “就是不知道法正与阿凰在若耶岛会遭遇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等宗主你恢复修为之后再做打算。”   苏澈早就听闻魔修一脉禁锢之魄的厉害,安齐远此次闭关如果解印失败, 修为不仅无法恢复恐怕还会受到封印的反噬。想起若不是为了让他尽快提升修为,安齐远也不会冒险陪着他潜入青阳洞。   如果不是因为要帮他改灵根,法正与阿凰根本就不会相遇。如果不相遇,阿凰也不至于会怀上能要他命的身孕,法正也不会被法能抓住把柄身陷囹圄。   “在胡思乱想什么?”安齐远伸手抚上苏澈紧皱的眉头,“所有的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法能的居心叵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即便灰飞烟灭,法能也还是会用别的方法达到他的目的。”   苏澈哪里不知安齐远是在安慰自己,但现下安齐远闭关在即,苏澈不会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我知道了,你集中精力闭关,外头有我和觉非罗给你护法。”苏澈难得当着旁人的面握住了安齐远的手,“不要担心我,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元婴高阶,无赦谷外围有药尸谷和后土千变阵挡着,法能就算想攻上来也得吃吃苦头。”   觉非罗嘴角也扯出一抹邪笑:“这修真界也确实安生太久了,不见见血的话,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安分两个字该怎么写。”   目送安齐远进入无赦谷腹地闭关,苏澈转向觉非罗道:“长镜那边是否有什么消息?”   他与安齐远离开青阳洞之后,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得而知。既然法能抛出了这么“骇人听闻”的消息,肯定还有下一步棋要走。   觉非罗点头道:“长镜给我传了话,说你们离开后,法正为了救出阿凰束手就擒,已经即刻押送回若耶岛受审。法能号召在场的所有门派组成讨伐军,围攻无赦谷。”   果然如此,苏澈在心里叹了口气。   “法能有若耶阁佛修的身份在,肯定能得到大部分人的信任,讨伐军十有八九能组建起来,他们围攻无赦谷不过是时间问题。”   “没错。”觉非罗道,“好在龙剑山庄并未表态加入讨伐军,为此龙潜还备受舆论攻击。他们认为龙潜是因为与杜遥结成了道侣的缘故,所以与无赦谷沆瀣一气。”   杜遥的出身在场众人心知肚明,所以无论龙潜是出于什么考虑而没有表态,有心之人都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好在自与杜遥结契双修之后,龙潜与杜遥的修为都大有长进,龙潜的修为更是与化神巅峰只有一步之遥,法能想要动龙剑山庄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可就算龙剑山庄没有加入讨伐军,也不大可能公然出面帮助无赦谷。”苏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症结所在。   龙潜虽然身为剑修一脉的宗主,但龙剑山庄也并非是他的一言堂。这种牵扯到整个宗门利益的大事,龙潜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如今靠着宗主身份震慑,龙剑山庄没有加入讨伐军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苏澈难以想象,如果攻击力惊人的剑修也一并围攻无赦谷,无赦谷到底能撑多久。   “这样一来,讨伐军里除了若耶阁之外,就是青阳洞和其他一些名气并不算大的门派。”   “好在青阳洞日渐式微,就算丘全恕等人都出马,能力也比较有限。目前最棘手的还是法能以及他手下的佛修。”   就算讨伐军里的其他修士能力不算太强,但只要有佛修参战坐镇后方,佛修的治愈能力能使这些人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难缠。虽然无赦谷这边魔修的法术也十分犀利,但也耗不住打了一波又复活一波的攻势。   “也就是说,除了要想办法抵挡讨伐军之外,还得尽快揭穿法能的阴谋,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苏澈总结道,“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我们手里的牌都已经被法能看穿,实在是非常被动。”   “如今能扛一天是一天,至少也得撑到宗主出关之后再说。”觉非罗道。   苏澈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正在两人秘议之时,门外忽然来报:“护法,无赦谷外有几位高阶修士求见,他们自称是鸾凰族长老,有急事想见安宗主。”   苏澈与觉非罗互看一眼,心下道这鸾凰族的人来得正是时候,赶紧让人把他们领了进来。   鸾凰族几位长老被带进无赦谷,苏澈远远地便看到他们脸色十分不好。   “苏宗主!”云鹤长老一见苏澈,立刻直奔主题,“阿凰被若耶阁带走的事你们可已知晓?”   苏澈点头道:“我等也是刚知晓不久。只是阿凰向来都呆在鸾凰族腹地赤巢里,即便是法能也没手眼通天到找到赤巢又把人绑走才对。他是如何落到法能的手里的?”   云鹤长老捶胸顿足道:“如果阿凰是安安分分呆在族里,自然是不会轻易被法能那厮带走。坏就坏在阿凰自法正宗主走后总是忧心忡忡。他貌似是收到了法正宗主发给他的什么消息,就使了障眼法溜了出去。”   “否则就算是法能来犯,就算拼尽我鸾凰族全族上下之力,也会力保阿凰的平安哪!”   苏澈听闻也有些吃惊:“这么说法能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冒充法正,还让阿凰相信了他的话,把阿凰从鸾凰族引了出去?”   “正是如此!”云鹤长老愤慨道,“我从未想过堂堂一佛修大能竟然如此卑鄙下作!”   “现在再讨论这个也没有意义了,为今之计就是得无赦谷与鸾凰族合力,将法能组织的讨伐军击退。待宗主解除封印出关,我们再来商议如何去若耶岛救人。”觉非罗道。   “没错!”云鹤长老道,“我等乔装打扮一路赶来,已经听说了宗门大比上发生的事。那些所谓的讨伐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除了法能和他手下的佛修之外,其他都不足以为惧。”   苏澈闻言拱手道:“那就有劳长老们助我们一臂之力,也好早日将法正与阿凰从若耶岛救出来。” 第199章 营救   安齐远在众人瞩目之下闭关。   为了防范有可能到来的攻击, 觉非罗将炼尸炉里所有的药尸都放了出来, 又集合其他高阶妖修, 在后土千变阵上下了数层加固的封印。   苏澈只要从无赦谷的峰顶往下望,就能看到山脚下站着的密密麻麻的药尸。由于有些药尸根本还没达到能出炉的程度就被放了出来,在日照之下慢慢腐烂生蛆, 那模样连苏澈看了都不禁觉得头皮有些发紧。   苏澈虽未闭关,但也加快了修炼的进度。   他现下的修为已经被法能曝光,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畏首畏尾的担忧, 尽力提升修为以御外敌才是关键。   正因为苏澈的完全放开, 导致无赦谷的峰顶经常出现五色灵气汇聚的奇观,惹得众魔修啧啧称奇。   “这景象, 若是放在青阳洞或者若耶岛,肯定要被视作是祥瑞降临吧?可惜出现在无赦谷, 肯定又要被那群‘正道人士’说成是妖相了。”   “他们也是离谱,千百年来, 有谁见过妖相是这个模样的?”   “只可惜那些道修佛修没有法轮,否则大干一场把他们都吸光该多赞~”   “没有法轮也不打紧,那些修士的法宝啊武器啊, 也足够填饱你的腰包了呢!”   魔修们聚在一起围观聊天打屁不亦乐乎, 心态振奋得似乎完全没有要迎来一场所谓的正邪大战的紧张感。   之前为了避免正邪大战,无赦谷的魔修们一直被压制着不敢去招惹所谓的正道修士,所以即便是觊觎正道修士的各种宝物,也轻易不能掠抢。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契机,他们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烧杀抢掠了, 也难怪这帮子怪人如此兴奋。   苏澈在修炼间隙,自然也看到了无赦谷里的各种“奇异”景象,心里不仅咋舌。   原本他还以为,由于他的缘故引发了正魔两道的对峙,无赦谷的魔修对他多少都会有怨言才对,谁知道他们不但没有针对他,反而还送给他不少提升修为的灵药,让苏澈百思不得其解。   待他终于按捺不住问起觉非罗后,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他们觉得能把长得像青阳洞前宗主一模一样的天才修士拐回来当道侣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情?!就为了这个?”   “你们魔修的三观呢?都被狗吃了吗?!”   知道真相后的苏澈从此闭门不出,杜绝一切魔修打着送灵药送法宝等各种名义上来的围观。   这一吵一闹间,倒是让苏澈原本郁结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如何?安齐远还是没能解开禁锢之魄吗?”眼看时间已经过去近大半个月,法能那边没有动静,但安齐远也同样没有出关。   觉非罗摇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澈抬头看了眼压在无赦谷上空的阴云,又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既然法能早就猜出了安齐远的真实身份,估计也看出来他身上下了禁锢之魄。”苏澈皱眉道,“以法能的狡猾,他必定会在安齐远出关之前就有所动作的。”   觉非罗点头认同,可目前他们处于被动之态,也缺乏主动出击的能力,只能静观其变。   数日后,安齐远依旧闭关未出,而区长镜那边却送来了不好的消息。   “什么?若耶阁长老院竟然一致同意要废除法正佛修宗主之位,还要毁去神格?”   宗主之位什么的是身外之物不足为念,可是毁去神格不仅意味着要费去法正所有的修为,还要毁去化神修士的元丹!   若真如此,法正就算有命活下来,也不过是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一个了。   “若耶阁的判罚怎会如此严厉?当年梵奇犯了色戒,也不过是被逼入十八铜仙阵而已!”   法正的能力与梵奇不相上下,就算被逼入铜仙阵应该也能死里逃生。   “要知道,梵奇当年犯戒被罚之时,身边并没有一个处心积虑要害死他的师弟!”   “况且,他们安在法正身上的罪名可不止是犯了色戒那么简单!”   见觉非罗神色阴郁,苏澈立刻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糟糕事情。   “不知道法能用了什么办法,已经让若耶阁长老院一致认定青阳洞修士修为流失的事情是你所为,而法正却拒绝与法能一起联手讨伐无赦谷,所以被安上了与魔道勾结的罪名,惩罚自然要比单纯犯了色戒要重得多。”   “加之长镜在秘信中说,青阳洞修士修为流失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而你晋级过快且每次修炼都有五色灵光汇聚的异象被若耶阁等佛修窥探,自然就相信了法能的指证。”   “所以?”苏澈这回真的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觉非罗冷笑道:“所以若耶阁决定,将处决法正与攻打无赦谷两件事同时进行。”   “卑鄙!”苏澈闻言大怒,“法能定是知道我不会对法正之事袖手旁观,索性将惩处法正与攻打无赦谷放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我们的人力,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觉非罗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手段如此卑鄙的佛修。可惜若耶阁上下已经被他迷惑得分不清善恶,如今宗主未出关,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打好这场硬战。”   “这可如何是好?”一边是道侣的安危,一边是挚友的性命。若是守在无赦谷保护闭关的安齐远,则为他们断后路一直保护自己的法正就会惨遭毒手;若是离开无赦谷前去若耶岛营救,万一无赦谷被攻破,尚未出关的安齐远必定会强行出关御敌,会遭受反噬不说,更有可能在高强度的对战中走火入魔。   如今苏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拧碎了。   觉非罗皱眉思忖片刻后,道:“为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由苏宗主你带着鸾凰族的长老潜入若耶岛救人。安宗主虽然尚未出关,但无赦谷的天险机括也不是摆设,加上谷内还有众多无赦谷子弟,我们怎么撑也能撑到安宗主出关。”   “可万一……”苏澈欲言又止。   “没有万一,我们目前只能这样破釜沉舟地上。苏宗主莫再犹豫,你若能早一步将阿凰与法正救出来,我们这边也能多一些助力。”   “为今之计也只能放手一搏了。”苏澈站起身,看向安齐远闭关之处。言语未尽,但眼中的担忧却流露于外。   “觉非罗,一定要守住无赦谷,等我回来。”   主意已定,苏澈迅速与云鹤长老商议,要秘密潜入若耶岛营救法正与阿凰。   “现下最大的问题就是位于茫茫东海的若耶岛是不断飘移的,再加上有佛修众多法阵掩护,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它的准确位置。”   云鹤道:“这倒不难。若是他们只扣了法正回去,确实是犹如大海捞针。但他们同时还捉了阿凰。只要若耶岛上有禽鸟类,就能给我们报出若耶岛的位置。”   事不宜迟,云鹤立刻催动灵力,向东海上的鸟类发出“讯息”。   苏澈担忧道:“虽说可以通过禽鸟寻找阿凰的踪迹,但东海如此广阔,得催动多少禽鸟出动才能找得到阿凰啊?”   天鹰道:“如今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虽然损耗灵力巨大,但我鸾凰一族长期隐居,也囤积了不少补充灵力的丹药,动用一次征群术不是问题。”   巨大的法阵之下,云鹤的白发白须被强大的灵流带起,无赦谷的禽鸟类也随之有些躁动,鸟啼声不绝于耳。   一个时辰后,法阵的光芒渐暗,冷汗也遍布云鹤的脸面,就在旁人又要给云鹤加喂丹药的时候,云鹤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圆瞪。   “找到了!”   包括苏澈在内,周围打坐护法的人纷纷站起身来。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否则再过两个时辰,若耶岛的位置又要改变了!”   众人神色凝重地互看一眼,随即或祭出法宝灵器,或召唤灵兽坐骑御空而行,眨眼之间便已过了千里之境。   花费了不少时间,苏澈一行在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在两个时辰内到达了若耶岛外缘。   “可惜关押阿凰的地方被下了很重的禁制,飞禽走兽都无法靠近。这若耶岛虽不大,但找起来也不是易事。”   即便找到禁制,要破解化神修士下的禁制,虽不是不可能做到,但也绝对不会神不知鬼不觉。   苏澈皱眉道:“若是实在不行,那便只能等到明日公审之时铤而走险了。”   那时为了当众指证法正犯了色戒,必定会将阿凰作为污点证人带到元老院审问,届时禁制也会被解开,是下手的绝佳机会。   众人商议片刻,也发现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了,也只能蛰伏在暗夜中,静待明日公审时刻的到来。 第200章 营救(二)   黎明时分, 若耶岛上浓雾弥漫, 但已有隐隐的日光从海平面透出, 苍郁丛林中的鸟类开始活跃起来,啼叫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后,若耶阁的晨钟敲响。辽远的钟声穿透了整个岛屿, 此时的天色已然大亮。   “晨钟敲了七下,果然是召集全阁修士的信号。”   苏澈从入定中脱离出来,高阶修士良好的目力看到了十数里开外的正气堂。   听到晨钟的众佛修从四面八方赶来, 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竟然有序地排好了队列。   法正被元老院押解回岛的事情早已震惊若耶阁上下,众佛修也听说近日长老院就会公审。这是若耶阁千百年来发生的最大的事件, 足以让他们放下手上所有的事前来听审。   蛰伏在暗处的苏澈看了看陆续出席的长老院成员,道:“若耶阁有七大长老, 听说有两位长老多年前就闭关了,照理说只剩五位长老, 但现下只出现了三位。”   “看来还有两位是奔无赦谷去了。”   七大长老的修为至少也是元婴境界,如今有两位去了无赦谷,看来无赦谷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怎么没见法能?”   “不知法能是去围剿无赦谷还是留在若耶岛?”天鹰等其他长老小声讨论着。   “照理说若耶岛是佛修的老巢, 位置又十分隐蔽, 法能定会觉得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十有八九是去围剿无赦谷了。”云鹤道。   鸾凰族众人觉得云鹤分析得有理,脸上肃杀的神色也稍微缓解了一些——若是没有法能阻碍,能够成功救出阿凰的几率就大了许多。   一旁的苏澈却静默不语。   他当然可以理解鸾凰族是救阿凰心切,自然希望法能不在这若耶岛上。可之于他苏澈而言, 他倒宁可法能留守若耶岛。这样一来便意味着前去围剿无赦谷的佛修队伍实力稍弱,若觉非罗能多拖延一刻,就能给安齐远多一点喘息的时间。   只是苏澈的这点私心实在是说不出口罢了。   短时间内,正气堂前偌大的莲花台上就已聚集了近千名佛修,但台上众人皆神色凝重,竟无一人言语,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见人已到期,便听座上的若耶阁长老吩咐道:“这便将法正带上来罢!”   语罢手中掐出法决,看样子是要暂时解开囚禁法正的禁制。   禁制一解,众佛修皆屏息凝神。片刻后,浑身捆满拘仙链的法正步履蹒跚地被一佛修弟子搀扶而出,由于戒律堂对他施加了最为严格的控限法咒,现下虽然能行走,但身上的法力全无,与普通人无甚差别。   “法正!”见到法正现身的苏澈难免有些激动。   谁会想到,向来慈悲为怀的法正竟然也会有枷锁加身狼狈不堪的一天?苏澈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顿时酸涩不已,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从外表上看,法正似是没有被动私刑。可此时的法正唇色苍白干裂,眼神也有些晦暗,脚下行进的动作显得很吃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法能暗地里动过什么手脚。   “罪人法正,今日老衲代表戒律院,对你之行为向若耶阁众僧公开审理,你可知罪?”   若耶阁长老慧通以法力传声,方圆百里都能清晰听到他的发问。   法正向台下扫视一眼,神色淡然地回道:“法正不知犯了何罪?”   见法正拒不认罪,另一长老慧德道:“你此次被控犯有二罪,其一是与魔道勾结,研制出吸食他人功力以提高修为的邪法,你可认罪?”   法正闻言嗤笑一声道:“真真是荒唐。想我法正为堂堂佛修宗主,修为早已到达化神巅峰,若想靠吸食他人功力飞升,以青阳洞那些低阶修士的修为,根本不足万一。”   “试问我又有什么动机与魔道勾结,研制这什么吸功邪法?”   法正此言一出,台下众佛修当即议论纷纷。法正这么多年坐镇若耶阁,行事端方有目共睹,之所以还未能飞升,不过是因为情劫未渡罢了,确实完全没有必要去研制邪法。   慧通道:“如果不是与魔道勾结,那你又如何解释为何要包庇无赦谷魔头安齐远与苏明逃脱?”   法正笑道:“虽然安齐远与苏明是混入青阳洞没错,但我却不认为他们是研制邪法之人。为了你们防止冤枉好人,我当然要助他们先行逃脱。”   “荒唐!我等早就听说那苏明不过是个四灵根的废物,即便他是单灵根的天才,按照寻常功法,也根本没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高的修为!况且他还与无赦谷安齐远一并潜入青阳洞,若不是靠邪法修炼还能是什么?”   法正道:“都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今你等不过是看到苏明修为暴涨便将其与邪法联系起来,那是不是哪天我看到你打饱嗝,就将邻居家丢了鸡的罪过安在你头上?”   法正此言一出,引起谈下一片笑声,顿时让慧通、慧德两位长老脸面有些挂不住。   “苏明与安齐远隐瞒身份混入青阳洞是有不对,但他们也不过是想利用玄冰洞的灵气修炼罢了。我敢以性命担保,他们二人绝对与青阳洞修士灵力流失一事没有关联。我也劝你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追捕他们身上,还是赶紧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比较重要。”   慧德闻言冷笑道:“如今他们二人已然逃脱,你自然是什么都敢说了。”   台下众佛修窃窃私语,觉得法正与戒律院这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关键的证据证人也不齐全,一时间道不出谁是谁非。慧德见台下佛修似有近一半之人已经在与法正对质的过程中倾向于相信法正,便觉不妙,索性又道:“今日要控你之罪二,是你犯了色戒,你可认罚?”   法正笑道:“若耶阁之所以定下下界历练的规矩,不就是为了让众僧入世,体会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么?佛家虽有戒律,但此戒律是为了禁止放纵欲望。”   “若你今日说我动了情落了劫,我定会承认,可若说我纯粹为了满足色欲而触犯色戒,我是万万不敢认的。”   “巧言令色!”慧通怒道,“将那妖修一并带上来对质,看法正还有何话好说!”   法正毕竟在佛修宗主位置上多年,为人处世颇得人心,若不能光明正大地将其定罪,戒律堂也怕支持法正的佛修们心中不服,于是下令将阿凰带上来当堂对质。   阿凰自被抓来若耶岛,就一直被严密看管,岛上众佛修在公审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阿凰的存在,更别提见过阿凰了。   于是两位长老又催动灵力解了禁制,在众目睽睽之下差人将阿凰带了上来。   那边阿凰一现身,鸾凰族人立刻蠢蠢欲动想要出手营救,但即刻被苏澈压制下来。   “且慢!现下阿凰与法正相隔甚远,现下出手,难免会顾此失彼,还是应当按兵不动。”   听了苏澈的话,云鹤等人才咬着牙再度潜伏下来。   当大腹便便的阿凰被戒律堂佛修押了上来,那大得离谱的肚子顿时让台下佛修炸开了锅。   “这,这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肚子怎么如此之大?感觉比寻常妇人怀胎还大了两倍不止!”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脸色苍白的阿凰被带到台上。法正的视线立刻落在他身上,可阿凰却一眼也没有看向法正的方向。   好在阿凰只是作为证人被软禁在若耶岛,佛修毕竟主张慈悲为怀,自然不能用本阁的律法来处罚阿凰一个外人。所以即便有法能从中作梗,也没能对阿凰做出除了限制修为之外更过分的事情来。   慧通指着大腹便便的阿凰,向法正质问道:“你如今违背天理伦常,不仅与同性欢好,还与妖修孕有一胎,如此证据确凿岂容你不认?!”   面对慧通的指控,法正深深地看了脸色苍白的阿凰一眼,选择了缄默。   “呵呵,你无话可说了吧?”慧德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直沉默的阿凰忽然开口了。   “谁说我的肚子是法正搞大的?真是笑话!”阿凰讪笑了数声,似在嘲笑众人的无知。   阿凰道:“我乃鸾凰族族长,继承的是上古神兽朱雀的血脉,虽然确有孕育后嗣之能,但你们只要去藏经阁查一查上古志异,就能知道我鸾凰族人只能与丹凤交配才可孕育子嗣。”   “法正虽然是佛修宗主,但毕竟是人而不是丹凤,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使我受孕的。”   阿凰此言一出,又引得台下震惊一片。   毕竟妖修自两界分离之后实力大减,仅存的几个门派也选择避世隐居,使得修真界对妖修的认知是少之又少。   如今听阿凰说到鸾凰一脉的秘辛,当下是觉得新奇不已。对阿凰口中所说的人与妖的交配更是闻所未闻,纷纷觉得确实如阿凰所说的那样,法正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阿凰受孕才对,难道这次真的是戒律院冤枉了好人?   听了阿凰的辩解,法正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阿凰所说的有部分是事实,但他腹中的孩子也确实是因他而起。他也明白阿凰说谎不过是为了助他摆脱罪责,但向来不打诳语的法正却对阿凰的否认暗生不好的预感。   见台下已议论纷纷,慧通却一改之前气急败坏的模样,再一次追问道:“你确定你腹中之胎不是法正的孩子?”   阿凰看了法正一眼,随即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哈哈哈!”慧通大笑道,“那就让老衲在众人面前拆穿你们的谎言!” 第201章 营救(三)   “你可知道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慧通一个虚晃, 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本厚厚的似账册一样的东西。   阿凰不是若耶阁的人, 自然不知道慧通整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眼中依旧充满了不屑一顾的神色,但法正一看那东西便认出来了:“这是戒律院的惩戒录?”   戒律院的惩戒录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记录因为触犯戒律而被惩罚的佛修,在若耶阁内是一本只有戒律院掌院才有资格保存的记录, 里头自然也记录了许多若耶阁不为人知的过往,他即便是身为宗主也不能随意翻查,即便有足够的理由要翻查某项记录, 那也仅能看到那项特定的记录而已。   如今慧通却请出了这部惩戒录, 看来这里头肯定有他不清楚的隐情。   “法正,你可还记得你的师父弘净?”慧通问道。   法正听到弘净的法号, 瞳孔一缩,神色顿时变得肃杀起来。   苏澈在听到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号之后, 也有片刻的怔愣。   作为法正的挚友,苏澈当然也从法正那里听说过法正的师父弘净。   听说法正的父亲本是造福一方的清官, 后来由于不愿意与上头的人同流合污,反被诬陷下狱处决,法正全家皆因连坐而被发配蛮荒之地。   由于没有银钱打点, 法正的母亲在发配途中病故, 尚在襁褓中的法正也因为无人哺喂而奄奄一息。   那些无良的押解官兵见法正只剩一口气,便将他丢在路边。   若不是下界历练的弘净法师路过救了他一命,就不会有后来的若耶阁宗主法正了。   弘净法师不仅救了法正,还为法正的爹洗雪冤屈,将害死法正父母的人绳之于法。   法正跟在弘净法师身侧修炼, 弘净之于法正亦师亦父,关系甚至比寻常的父子要更为融洽。   可偏有一次法正被若耶阁派去围剿作孽的妖兽,若耶阁这边收到的情报说妖兽不过相当于筑基高阶的修为,所以若耶阁派出的也不过是金丹期修士。   可在实战之时,法正等人才发现那妖兽隐瞒了真实修为,实则修为早已达到金丹高阶。   法正为了掩护其他佛修撤离,只身一人断后,被妖兽重创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待他一个月后在若耶阁醒来,就已不见了他的师父弘净。   他事后多方询问,只听说弘净是下界历练去了。法正遍寻不到弘净,直至今天也再没有弘净法师的任何消息。   自弘净失踪后,法正虽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比谁都着急,也比谁都失落,也无数次想过不告而别的师父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弘净的修为当时距离化神不过一步之遥,在下界实则很难遇险,但法正多年来遍寻不着,心中的担忧多少也化做了埋怨——他感觉自己似乎再一次地被“父亲”抛弃了。   谁知时隔多年之后,在如此尴尬的时刻,他竟然又一次从慧通口中听到了师父弘净的法号,更糟糕的是慧通手中拿着的那本惩戒录。   “我师父不是一直都在下界历练么?”法正冷着脸问道。   慧通摇头道:“下界历练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弘净在戒律院受刑之前,临终的遗言就是让我们隐瞒他已死去的真相。”   “你在说谎!我师父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死!”即便是所谓早已看空万事的高僧,在遇到十分在意的人或事面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淡定。   “你可还记得你当时被派下界围剿妖兽,后重伤昏迷一个月的事?”   “其实若不是弘净,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法正闻言双眼霎时放空:“果然,我师父果然是为了救我出事了么?”   “你当时被妖兽重创,身上灵气几乎被吸食一空,就连皮肉都因为灵气的枯竭而萎缩成七旬老人的状态。”慧通道,“但即便如此,以你师父的本事也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坏就坏在你的元丹以被那妖兽挖出吞食,你师父虽然击杀了妖兽,可是你的内丹早已被它消融。”   “所以,你师父为了救你,只剩下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到这里,法正的眼里早已充满血丝。   “那就是击杀一只跟你灵根属性一样的妖兽,然后用它的内丹来充当你的内丹。”   慧通有些得意地朝阿凰道:“若不是你自己承认只有丹凤能使你受孕,我还真不好指证你肚里那块肉就是法正的种。”   慧通说到这里,隐藏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你们猜的没错,你师父弘净击杀的那只妖兽,就是丹凤!”   “什么?!”蛰伏在暗处的鸾凰族族人及苏澈都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你体内的元丹,就是丹凤的元魄。”   “弘净不仅取了丹凤的元魄充作你的内丹,还将丹凤的精血炼化,补了你身上被吸食一空的血肉。”   慧通指着法正额间的那点朱砂痣道,“你额上本无此朱砂痣,是那次遇袭昏迷醒来之后才有的对吗?”   “这也正是你体内流淌着丹凤之血的证据!”   “既然这位鸾凰族的族长都亲口承认了,只有丹凤才能使它受孕。而这世上唯一一只丹凤已经被你师父击杀,所以除了法正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能让这位妖修受孕呢?”   法正听完慧通的话,原本昂立于天地之间的身躯突然萎缩了起来,眼中尽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那我师父后来到底怎样了?”   法正此时已经顾不上自己,他只想知道弘净法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慧通叹气道:“虽然包括我在内的戒律院众僧都答应了你师父的请求,此生都要向你隐瞒他杀生救你的事实,可如今你犯下大错却不肯承认,我也不得不违背诺言,将埋藏多年的真相和盘托出。”   “你也知道丹凤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后裔,血脉纯正灵力更是强大。你师父为了救你与丹凤搏杀,待他带着丹凤的元魄与精血回到若耶岛上的时候,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们用法阵将丹凤的元魄与精血与你融合,弘净也因为破了杀戒而被收入戒律院接受惩戒。可即便不接受惩戒,他受那么重的伤,也是断然活不下去了……”   慧通言语中有难得的劝慰,可此时的法正却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对,戒律院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就放过我师父!”弘净身为得道高僧,即便是受重伤而忘,只要神魄不灭,依然可以投胎转世为人。   “你们到底还对他做了些什么?!”   慧通垂眸不语,但熟知戒律院院规的法正已然泪流满面。   “你们竟然毁了他的神魄?!你们竟然能下此狠手毁了他的神魄!!!”   法正双目赤红,在扬天大吼之后,身上的拘仙链竟应声而断。   “法正!你竟然挣断了拘仙链?你是要造反吗?!”   濒于疯狂的法正脱开了唯一的束缚,化神巅峰的威压轰然散开,许多修为不够的佛修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有些眼角还流出了鲜血。   “没错!我法正今天就是要造若耶阁的反,为我师父报仇!”   法正言罢,一个身法上前便擒住了慧通的脖颈。   “法正!”听到真相也正处于怔愣状态的阿凰见法正忽然发狂,担心他走火入魔,也赶紧上前去试图阻止法正大开杀戒。   “滚开!”   阿凰还未碰到法正,就被双目赤红的法正怒吼了一声,散出的灵波足足将阿凰向后推了一丈。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不过是被我体内丹凤的元魄和精血吸引罢了!”   说出这句话的法正,感觉此刻正在被无数把尖刀凌迟。   没错,一开始确实是阿凰腆着脸追在他身后跑,可是他与阿凰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被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的人所吸引,自然而然地,也就动了真情。   否则他也不会在那日,鬼迷心窍地就与阿凰做了那颠凰倒凤的糊涂事,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曲折离奇的遭遇。   他一直以为,阿凰爱他可能没有他爱阿凰那么多,毕竟他从来都是主动的那方。   可到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自己是如此可笑——如果不是有丹凤的元魄在,恐怕这个完美得几乎让人挑不出缺点的人,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吧?   疼爱自己的师父因为自己续命而魂飞魄散,就连那个他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爱人,爱的也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人。   法正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刹那间轰然倒塌,那些过去的什么修养也好慈悲也罢,统统变得不再重要了。   世人若待我如刍狗,我也待你应如是!   法正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弘净大师从小照拂自己的情景,以及与阿凰在下界历练渐生情愫的种种过往。   之前的一切有多美好,今日的真相就有多残酷。   法正的理智正被仇恨一点点地侵蚀,他此刻只想毁掉这些用所谓的道义将自己师父挫骨扬灰的人!   “糟糕!法正走火入魔了!”苏澈从来没见过如此疯狂的法正,第一时间就提力从藏身之处飞出,加入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战局。   鸾凰族的族人也紧跟其后,将惊慌失措的阿凰保护起来。   “法正!你冷静一点!”   苏澈一把架开法正往攻击他的佛修天灵感打去的手,猛抛了几个清心咒过去,将法正外溢的煞气压制回去。   “你看清楚,你现在伤害的,正是你以前心心念念要保护的门徒啊!”若法正对上的是法能这种居心叵测的邪恶之流也就罢了,但在场的大多数佛修都是不明真相的人,更谈不上与法能同流合污。佛修大多克己守礼慈悲为怀,若是法正被弘净大师的死刺激到而击杀门人的话,岂不是正中法能的下怀?   思及此,苏澈连忙对仓皇躲闪的慧德道:“你快说,是不是法能指使你们在公审之时说出弘净法师失踪的真相的?”   慧德早就被法正一举击杀了慧通吓到,他是万万没想到向来温和的法正发起狂来如此骇人。   原本还想要先跑为快的慧德却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鸾凰族人拦下,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回应道:“没错没错,就是法能让慧通把这件事捅出来的!”   “法正,你听到了没?原本戒律院的惩戒录是若耶阁的绝密,你就是身为宗主也不能随意查看,绝对不应该在这种公审场合拿出来的。”   “一定是法能在幕后搞鬼,你若是中了他的奸计击杀同门,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法正听到昔日挚友痛彻心扉的呼唤,终于也从狂乱中恢复了一丝丝清明。   “可是,可是师父他……”   他何德何能,让惊才绝艳的师父为救自己而死?   苏澈含泪道:“你师父不就是害怕看到今日你这般模样,才恳求戒律院永远都不要把真相告诉你的么?”   在弘净看来,即便丹凤只是妖兽,但也是天地间宝贵的生灵。他为救爱徒心切害了丹凤,却也愿意一命抵一命,抵偿自己造了杀孽的罪过。   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为止,所以万万不愿自己的爱徒因为他的抉择而背上沉重的道德枷锁。   “可为什么,土属性的妖兽如此之多,为何偏偏选了丹凤?为什么……”   法正用一种近乎于绝望地眼神看向那个被鸾凰族人簇拥在身后的阿凰。   原来,你爱的人真的不是我……   就在那不过几息的时间里,在包括苏澈在内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若耶岛的天空突然被重重劫云所笼罩。   雷声远远地在天气边炸起。   苏澈这才抬头看向天空,啥那件双瞳紧缩。   “什么?劫云?!”   惊慌之下,苏澈下意识地看向法正。   “法正,你莫不是要渡劫?!”   糟糕!   苏澈心下一凛,这才意识到那阿凰便是法正的情劫。   如今法正尝到了刻骨铭心的情之滋味,竟然满足了佛修渡劫飞升的所有条件,劫云就这样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了! 第202章 营救(四)   突如其来的劫云让原本已经混乱不堪的场面越发乱套, 别说是若耶岛的低阶修士, 就是元婴老祖也问之色变。   化神巅峰修士的飞升破坏力之大, 光是降下的劫云就足以将他们劈个灰飞烟灭。   原本众人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劫云的威压越来越盛,云层中不时闪过劫雷的电光。   瞬时以法正为中心, 除了苏澈一干人外,其他所有人都已退去。   苏澈原本还以为要与若耶阁的众佛修有一场恶战,可谁知竟然是这样的意外让潜在的敌人都退去了。   可这样的情形甚至比与众佛修苦战更为糟糕。与众佛修缠斗不过, 还可以借机逃走, 可若是劫云降下来,若不能飞升, 法正就只能落得个渡劫失败的下场,真真是灰飞烟灭。   可当苏澈看到法正原地盘腿而坐, 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后,顿时惊道:“法正, 你疯了?你难道不打算对抗劫云?!”   既然是渡劫,就是要修士有足够的能力对抗天劫。当时苏澈渡劫之时,就是为了增加自身的攻击力和防御力, 青阳洞的长老们才会协助结下阵法, 以助苏澈一臂之力。   但即便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苏澈还是渡劫失败了。   如今这次天劫来得十分突然,法正深陷囹圄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准备,最糟糕的是,法正受到弘净法师与阿凰的双重打击, 心灰意冷之下竟然决定不对抗天劫,就地坐化。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自杀行径!   可法正的由于走火入魔神志已然封闭,无论苏澈在外围怎么喊叫,位于天劫中心的法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眼看第一道劫雷就要落下,鸾凰族族人想要合力将苏澈和阿凰拉走。   可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阿凰却趁所有人不备,挣脱了保护,往天劫中心扑去。   “法正!法正你清醒点!”   阿凰的声音已因过多的呐喊而嘶哑,但他还是用尽了全力想要唤醒法正。   “法正,我承认一开始我可能真的是被你体内的丹凤元魄吸引才注意到你,可是我们下界历练经历了这么多,我是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了你的人啊!”   “你的善良、包容和无所争,每一点都是我的最爱。”   “如果说一开始的吸引不过是让我决定厚着脸皮跟着你,但后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才是让我彻底爱上你的原因啊!”   “你赶紧从死胡同里给我出来!听到没有!!!”   可无论阿凰怎么喊叫,法正都没有任何回应。   “你要是想去死,我和我的孩子都陪着你去!”   阿凰抬头看到那来势汹汹的劫云,心下一横,索性紧紧抱着法正不松手。   “阿凰!你疯了!”本来已经在着手撤退的鸾凰族族人又再度往阿凰身边跑。   “你们不要过来!”   阿凰抱着法正的脖子大吼道:“这世上唯一的丹凤已经死了,就算我能将腹中的孩儿生下来,没有了丹凤,鸾凰族依旧逃脱不了灭绝的命运。”   “既然结局已定,你们又何必再来救我?”   “法正若死,我又有何心思苟活于世?你们走吧,不要再管我了,也不要再管鸾凰族了,过你们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吧!”   “阿凰!”   “族长!”   苏澈看这完全无解的局面,冷汗从不断从额际流下。   “为今之计,只剩一策可行了!”苏澈咬牙道。   鸾凰族人也是六神无主,为首的云鹤道:“苏宗主,只要能救下阿凰,我们鸾凰族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任凭苏宗主差遣!”   苏澈手中祭出无霜剑,抬头看着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劫云道:“飞升的劫云,只需有人替法正挡住前三道劫云,天道就会出现紊乱,劫云有可能会消散。”   “但是……”苏澈神色异常凝重,“这也只是上古志异中有过一次记载而已,而且这次会不会如志异中记载的那样,我也不敢保证。”   可化神修士的渡劫又启示那么好糊弄的,别说三道天雷,就是一道都难以招架。   “如果要行此计,所有人都要有必死的决心。”苏澈道。   只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澈第一个想到的是还在无赦谷的安齐远。他们身上还结着道侣之契,若是他这边一旦生出什么意外,安齐远那边也会受到重创。   可是,如果他单方面解除道侣之契,尚在闭关的安齐远必定能感受到,如此一来,恐怕也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况且,现在也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这件事了。   苏澈咬了咬牙,心中对安齐远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后,无霜剑直指即将落下的第一道劫雷。   “苏宗主,不可!你难道想一个人对抗劫雷?”云鹤大惊道。   苏澈回道:“劫雷第一道最弱,此后每道都会比前一道强。”   “我们就这些人,不能随意浪费人力,若我能支撑下来,再对付后面的两道劫雷才有胜算。”   好在他之前也有过一次渡劫经验,那次更是有九天玄雷共凝的异象。只要法正的渡劫没有异象发生,他有十之六七的把握能自己一个人抗下第一道劫雷。   时间所剩无几,仓促之下众人也无法再详细商量对策。   苏澈口中吟唱法决,五色灵力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灵力之醇厚远剩一般的元婴修士。若不是现在他们所处的情态过于危险,苏澈这般灵力全开的模样,一定会另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惊叹。   “无尚乾坤斩!”   在劫雷落下的瞬间,苏澈用尽全力,以大开大合之势向劫雷劈去。   在无霜剑气与劫雷碰撞的瞬间,天空中炸起震耳欲聋的巨响,同时有激烈的白光闪过,耀得在场的众人都睁不开眼。   待白光过去,云鹤等人即刻往劫云中心看去,却发现苏澈浑身是血的摔在莲台之上,身下的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凹洞。   云鹤立刻施法将苏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上。   “苏宗主!”云鹤托着苏澈的身体焦急喊道。   “咳咳……”苏澈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我没事……不要管我……第二道劫雷,第二道劫雷马上就要来了……”   顺着苏澈带血的手指所指向的方向,厚厚的云层中金光越来越盛。   “鸾凰族的子弟们,今天就到我们用血守护族长的时候了!”   他们鸾凰族族人自成年之日起就会立下血誓,终其一生会为鸾凰族奉献一切,这一切,自然也包括自己的生命。   在云鹤的带领下,所有的鸾凰族人都站在不同的方位结成法阵,每个人都倾尽全力地将灵力输送到法阵当中。   繁复的鸾鸟图腾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在灵力全开的那一瞬间,鸾凰族族人的背后都砰然长出了两道巨大的翅膀。   苏澈是透过眼前的血雾,朦胧地看到鸾凰族人的翅膀的。   那些翅膀根据修为的不同有大有小,但每一对翅膀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美丽。   “百鸟朝凤阵,开!!!”   在云鹤的大吼下,华丽的阵法在法正和阿凰头顶张开。   第二道劫雷也同时落下,撞击在法阵之上,同样发出刺目的光芒。   “你们都疯了!我都说不用你们管了,为什么你们不听?!”   强光散去,百鸟朝凤阵已经消失无踪,连带的布阵之人也没有了踪影。   空中唯一留下痕迹的,就是散落一地的各色羽毛。   “怎么会……第二道劫雷怎么会这么强大……”   苏澈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奈何伤势过重又跌回地上。   空气中只剩下阿凰悲痛的哭泣声。   他这一刻是真正理解了鸾凰一族为了血脉能够传承下去的执着,即便明知丹凤已死,这种执念还是让云鹤他们毫不犹豫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苏澈独自一人抵抗第一道劫雷已是强弩之末,原本还指望着鸾凰族人多势众,云鹤天鹰等人也是元婴修士,合力抵抗第二道劫雷肯定有折损,但却万万没下你给到会全军覆没。   “阿凰!阿凰你快走!就算不为你自己,你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啊!”   眼看法正还是老僧入定般毫无反应,眼看第三道劫雷马上就要落下,苏澈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态,已经开始劝阿凰离开法正了。   如今云雀等人已死,已经没有人可以为他们扛下第三道劫雷了。   “阿凰!阿凰快走啊!!!”   劫云中再次金光大盛,酝酿着更为爆裂的劫雷。   无论苏澈怎么叫喊,阿凰还是抱着法正,丝毫没有动弹。   泪水无法自抑地落了满脸,苏澈也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两位朋友殒命。   在苏澈绝望的目光中,第三道劫雷轰然落下。   “阿凰!法正!!”   在苏澈惊讶的叫声中,一道巨大无比的身影铺天盖地地展开。   火色的翎羽耀眼夺目,展开的双翅足以遮天蔽日,周身更是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美丽得几乎要夺走苏澈的呼吸。   “这是……这是鸾凰!”   看着挡在他们上空的这只巨大的鸾凰,苏澈这才意识到这只鸾凰就是阿凰的真身。   就在阿凰显出真身后的一瞬,第三道劫雷终于落下。   “桀——”   被劫雷击中的阿凰发出响彻云翔的痛吟,随即也如苏澈一般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是了,因为阿凰怀有身孕的缘故,苏澈都快忘了阿凰也是不折不扣的化神修士的事实。   既然全力以赴的法正有可能可以成功渡劫,那么全力以赴的阿凰也可以挡下这第三道劫雷。   第三道劫雷落下之后,劫云依旧重重密布,但云中的金光忽明忽暗,好像是在犹豫是不是弄错了一般。   半个时辰之后,劫云终于彻底散去,被遮蔽的日光又重新洒落下来。   阿凰的背已经被劫雷完全劈焦,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味道,尾部的九条翎羽也被烧得七零八落,鲜血和红色的羽毛混合在一起,让阿凰看起来就像是沐浴在血中一般。   “阿凰……”   苏澈看着巨大的鸾凰从坑洞中蹒跚爬起,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法正的衣领衔住,轻轻将法正放到了自己背上。   然后,阿凰艰难地走到苏澈身边,同样将苏澈叼起放在了法正身边。   巨大的翅膀展起,阿凰高啼一声,带着法正和重伤的苏澈,离开了若耶岛。 第203章 无赦谷之战   伏在阿凰的背上, 冲鼻的血腥味让苏澈很不舒服, 他很担心阿凰的身体状况, 可又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竟然因为力竭而渐渐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澈才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 之前在若耶岛的一幕幕在眼前瞬间闪过,苏澈登时从地上弹坐起来,赫然发现此刻他与法正被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法正?”   还好一转身, 就看到法正正闭目沉睡, 呼吸平稳面容平静,似乎没有了之前走火入魔的状态。   苏澈见法正暂无危险, 立刻又转身想要寻找阿凰。   “阿凰呢?”   想到为了保护法正而现出真身的阿凰,又想到阿凰肚子里还有一个, 心下焦急不已,刚想要撑起身子出了山洞去寻, 可刚一起身,就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咕噜地往脚底滚了一下。   苏澈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脚下竟然有个硕大的, 额, 鸟蛋……   鸟蛋?   苏澈心里咯噔了一下,即刻蹲下身将那颗鸟蛋抱了起来。   “这么大的鸟蛋……”   苏澈将蛋转了转观察了一周,发现蛋上沾着许多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难道,这是阿凰和法正的,孩子?”   苏澈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鸟蛋, 忍不住将耳朵贴在蛋壳上听了半晌。   “如果这颗蛋是阿凰生的,那阿凰到底去哪了?”   可惜他怀中的只是一颗蛋,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苏澈只得先把蛋放在法正身侧,又在洞口用荆棘布了不少障碍,这才将虎先生召了出来。   “嗷呜!”   跟着虎先生一起出现的还有圆胖,看苏澈终于把它们召出来了,欢快得直往苏澈身上扑。   可惜苏澈此刻完全没有闲情逸致跟圆胖玩儿,只能弯腰将圆胖提了起来,翻身坐上虎先生的背。   “虎先生,劳烦带我寻一寻这一带,我需要尽快找到阿凰。”   虎先生长啸一声,立刻驮着苏澈飞跃了出去。   在跑了百里之后,苏澈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离普通人居住的地方并不远,虎先生这才跑了那么一会,就碰到个背着薪柴的农人。   见忽然有座小山般巨大的吊睛白虎越到自己跟前,顿时吓得跪地求饶,嘴里直说什么我的肉不好吃求虎仙饶命之类的。   鬼蜮魔虎向来以有灵气的妖兽内丹为食,哪里看得上带着酸味的人肉?只是见有人出现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就差点把那农人活活吓晕过去。   “老乡莫怕,这只魔虎并不会伤人。”   农人听到一道好听的声音在高处响起,抬起头来看才发现这大老虎头顶竟然坐着一个人。   再仔细一看,这人衣饰形容虽然有些凌乱,但容貌却美似谪仙下凡。   农人不自觉地就跪了:“多谢仙人饶命,多谢仙人饶命。”   苏澈问道:“这位老乡,这两天你是否有见过一个身型跟我差不多的受伤的男子?他的相貌也是非常出众的。”   老乡跪在地上认真想了一下:“还真没有。若我真能遇到像您这般好看的人,定能记住。”   苏澈有些失望,谢过农人之后刚想驱使虎先生离开,却听那农人在虎先生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嘴里自言自语道:“最近真是神了,先是见到了凤凰,现在竟然又遇到这么威猛的白虎!”   苏澈一听,虎先生立刻转回身来。   “老乡你说你见着了凤凰?”   农人老实回答道:“是啊,那凤凰特别大一只,就从东边的海面上飞过来的。不止是我,我们全村的人都看见了。”   苏澈闻言激动不已:“那只凤凰呢?现在在哪?”   农人指着苏澈方才过来的方向道:“那只凤凰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飞得歪歪扭扭的,还把村里好多大树给撞倒了。后来往后山方向飞去了。”   “我们当时都吓傻了,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凤凰,但是又不敢靠近,村长还组织大家杀鸡宰羊地说是要去祭拜一番。”   “可是还没等我们过去,那凤凰就又飞了出来,身上还燃着特别可怕的真火。”   那农人想到了凤凰浴火的景象,依旧心有余悸。   “被那真火燎到的东西会瞬间化为灰烬!那凤凰也是心善,约莫是觉得不能殃及无辜,愣是歪歪扭扭地飞回了海上,最后力竭沉到海里去了。”   那真火将海水烧得雾气蒸腾,导致村里足足下了三天的雨才消停。   雨停后,村里的人感念那只凤凰的善心,还在它坠海的地方摆了祭台,摆上祭品做法事祭祀了许久。   “什么?他,他坠海了?”   苏澈脑中一片空白:“之后呢?坠海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吗?”   农人摇头道:“没动静了。原本我们还以为那凤凰能再活过来,所以村长就派人在海边轮流守着,可直到今天也没听说那凤凰有再出现。”   “那人呢?村里最近有没有在海上救起什么受伤的人?”   农人道:“绝对没有,若是有的话,我肯定立刻就知道了。”   苏澈失魂落魄地谢过农人,又即刻让虎先生朝农人所说的海边奔去。   顾不得虎先生的出现将村民吓得四下逃窜,苏澈领着虎先生在海里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与阿凰有关的东西。   “阿凰,阿凰莫不是就这么没了?”   之前就听云鹤他们提起过,说阿凰生产之艰难,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如今阿凰独自承受了第三道劫雷不说,还在没有鸾凰族的族人帮扶,也没有法正的慈航普渡术相佐的情况下,硬生生地将孩子生了出来,不出事基本是没有可能的,苏澈也不过是希望阿凰至少能留着一口气罢了。   可现下阿凰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全凭村民的描述,猜测阿凰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阿凰!阿凰!!阿凰!!!”   苏澈对着空荡荡的大海大吼了三声,岸边的礁石传来阵阵回音。   海浪依旧自在地翻卷着,可苏澈已经等不到他想听的声音。   虎先生在海里翻腾了许久,最后浑身湿漉漉地爬回岸边无功而返。   苏澈抹去脸颊上的泪:“阿凰,无赦谷那边还等着我回去,法正和你的孩子也需要照顾……等无赦谷那边尘埃落定,我定再回来寻你。”   他们在若耶岛耽误的时间已经不少,法能那边还在围剿无赦谷,如今他也只能赶紧先返回无赦谷了。   苏澈回到山洞,让虎先生驮着法正,苏澈则抱着那颗蛋,风尘仆仆地地往无赦谷的方向奔去。   ***   苏澈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无赦谷外围。   果然情况如他预想中的一般,无赦谷最外围的药尸已经被围剿的修士处理得差不多了,漫山遍野都是药尸的断肢残骸,还有不少是被削掉了一半的头颅,但四肢却还在蠕动,那模样看得人直犯恶心。   看来无赦谷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围剿者攻破了,这虽然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苏澈却不知这些药尸为无赦谷挡了多久的外敌。   再往里走就是后土千变阵,苏澈转身看了一眼虎先生背上不省人事的法正,思忖片刻便将怀中的蛋递给虎先生。   “前路凶险,你不必陪我去了,你把这颗蛋,还有法正和圆胖都带得远远的,在法正清醒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苏澈摸了摸虎先生脚上的绒毛。   “万一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去寻你们,你们就想办法自己活下去。万一我有危险,也一定会在死之前解开与你的主从契约,你不必担心。”   虎先生听了苏澈的话,着急地绕着苏澈来回踱步,大脑袋一摇一摇的,明显是在抗议苏澈单方面做出的决定。   “听话!”苏澈的语气严厉起来,“现下这并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还有圆胖要照顾,法正和,和他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照拂。如今我已找不到可以托付之人,只能拜托给你了。”   虎先生想了想自己的儿子圆胖,又看了看苏澈递过来的蛋。   有些悲伤地一边呜咽一边用大脑袋蹭了蹭苏澈之后,虎先生用嘴轻轻地叼过那颗蛋,驮着法正和圆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虎先生走远,苏澈才转过身,拿出百宝袋中的灵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把,勉强恢复了一半多的灵力,才御剑往无赦谷腹地飞去。   从高处往下看,后土千变阵的阵眼已经被破坏,阵法也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但以阵眼为中心,四周都伏着许多尸体,其中也不乏穿着青阳洞道袍的和若耶阁僧袍的。想到这些被法能蒙在鼓里,还一心以为自己是除魔卫道的勇士而赴死的修士们,苏澈便不忍再看,心下对法能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喝其血啖其肉都不能解恨。   苏澈越是接近无赦谷腹地,打斗的声音便开始出现。   无数无赦谷魔修与前来围剿的道修佛修战在一起,情势焦灼一时之间似乎分不出高下。   苏澈躲在暗处将一刚结束战斗的魔修拖了过来,安齐远平日里将苏澈如宝贝般藏着,不到一定级别的魔修根本就没有机会一睹苏澈的真容。   那魔修被苏澈猛地拖进了草丛,还以为是遭到了什么正道人士的攻击,刚想反抗,便被苏澈轻松制止。   “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是无赦谷的人。”苏澈道,“快告诉我安齐远有没有出关?觉非罗现下在何处?”   那魔修转头看了苏澈一眼,差点没破口大骂。   虽然眼前之人没有着青阳洞或若耶阁的服饰,但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气质来看,都透着一股清傲凛然的正气,与他们行事乖张邪吝的魔修真是半点都沾不到边。   那魔修被苏澈制住动弹不得,只得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混账,长成这模样还想冒充我无赦谷的人诈我情报?没门!就是把我的皮扒了我都不会……”   苏澈只觉得头疼,索性把安齐远道侣之契的威压放出来,那魔修虽然道行不算高,但安齐远的气息他还是知道的。   “宗宗宗宗主,你跟宗主是道侣?”   “现在总可以相信我了吧?”别的不说,道侣之契总是骗不了人的。   “安、安宗主已经出关了,正和法能打呢!”   “那觉非罗呢?”苏澈听到安齐远已经顺利出关,心下暂且松了口气。   小魔修道:“觉护法被一个怪物缠上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却厉害得很。”   “怪物?”苏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赶紧去看看吧,他们此刻就在罗刹峰一带。”   苏澈连忙往罗刹峰赶去。   果然,刚接近罗刹峰地界,就听到了各种法术爆炸的巨响。   苏澈在暗处一看,果然见觉非罗正与一浑身焦黑的人酣战,那人脸上绑着层层绷带,根本就看不出样貌。   但是从那绷带人所出的招式来看,却是正儿八经的青阳洞的法术,能与觉非罗打个平手,怎么说修为也到了元婴境界。   什么时候青阳洞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元婴老祖?他怎么不知道?   眼看那绷带人又朝觉非罗打出一个乾坤八卦斩,觉非罗险险避开,那八卦斩竟然把觉非罗身后的一座小山峰削了一半,足见其威力之大。   觉非罗立刻还以颜色,又回以一个摄魂破。   目测觉非罗这边尚可支撑,苏澈连忙潜去安齐远那边。   安齐远虽然已经出关,但对上的却是法能。若是安齐远在巅峰状态,法能丝毫也占不到便宜。可偏偏安齐远受禁锢之魄的影响,虽然解开了封印,但法轮已受损,修为也只恢复到化神初阶,而法能却是化神中阶。   越是高阶修士,级别的差异更是明显,苏澈看得出安齐远正在十分吃力地支撑着。   苏澈在暗处提心吊胆地看着,手中已悄悄祭出了无霜剑,只等什么时候法能露出破绽,再从背后给法能狠狠一击! 第204章 无赦谷之战(二)   化神修士之间的战斗威力巨大, 所过之处几乎面目全非。同时因为速度过快的缘故, 等级相差太多的低阶修士根本连他们的动作都看不清, 只能看到一圈一轮带着法术鸿光的耀眼痕迹。   苏澈虽然已臻元婴之境,虽然能看清两人的招式动作,却不那么容易寻找破绽攻入其中。   要知法能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即便背后没有长眼睛,却也是用法宝防护得滴水不漏。   好在安齐远与苏澈之间的道侣之契,在苏澈接近自己方圆十里之内就会有所感应。安齐远虽然无暇探看苏澈所在的具体方位, 但却知道苏澈定是在一旁偷偷蛰伏等待出手的时机。   就在安齐远用出一招万魔开路, 将法正的佛影重重给挡回去之后,用极快的身法祭出捆仙链,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法正捆住。   虽然捆仙链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上品法宝,也不过能禁锢住法正不过一两息的时间。   可就是这一两息的时间对于苏澈来说就已经足够。   就在捆仙链发挥作用的那刻, 苏澈便从暗处一跃而起,将毕身修为尽数凝于无双剑上, 带着五色灵气的玄冰刺丰满得几乎要化出实体,瞬间没入法能的气海之后爆破开来。   砰的一声闷响,法能的气海从内部被炸开, 顿时血肉模糊。   可法能毕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就在发现暗处有人偷袭的瞬间,也朝苏澈的方向发出了一击伏魔斩,将苏澈打得向后飞出一丈之远!   “阿澈!”安齐远见苏澈受伤,向来面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极度担忧的神色。   苏澈给了安齐远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无事让他稍安勿躁,心下却暗喜他这一击正中要害, 不出意外至少要折损法能一半以上的功力。   虽然安齐远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自己也在方才那一击中灵力消耗过多,但损耗一半功力的法能必定不敢恋战,毕竟气海受损时间过久会对修士造成长远的影响。   法能应该会因此退战养伤才对。   “无知小儿,本座故意露了个破绽引你出来,你果然就上钩了。果然是得舍得孩子才套得住狼。”   看到苏澈出现的法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苏澈心中咯噔一下觉得大事不好,但却说不清这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为何而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能伤到我的气海,我就只能暂且休战放你们一马?”   法能扬天大笑道:“哈哈哈,幼稚!简直是幼稚得一塌糊涂!!!”   “不过既然你们这些要一网打尽的苍蝇都出来了,我也就不怕亮出我的底牌了。”   法能口中发出咯咯的奸笑,与他惯来一直维持的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相差太远。若不是在场众人都知道安齐远是魔修法能是佛修的话,看到此时此刻的场景,还真会以为法能才是真正的魔修。   “不好!阿澈,赶紧离开!!!”   没等法能出手,安齐远已经直觉不好,手下送出一股法力,将苏澈顿时吹出了三丈之外。   与此同时,安齐远一掌拍向地面,不远处的法能脚下就出现一个带着繁复图案的法文,明显是安齐远用所剩不多的功力给法能下了一个禁锢法咒,能将法能的攻击封住一段时间。   “快走!快走!!!”   安齐远光是维持禁锢法咒额上就已经青筋迸裂,即便知道法能那边要出幺蛾子,也难以再离开半步。   “你以为就凭你这点实力,你们谁能跑得了?”   只见法能仰头朝天暴喝一声,双手掌间竟然形成两股黑色的漩涡,不断地有五色的灵气从四周被吸入那两个黑色漩涡之中,法能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气海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愈合起立。   “什么?难道他也是五灵根之体,可以吸收五色灵气?”   苏澈心中大叫不好,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也立刻催动了功法去感知周围的灵气变动。   可感知了一个周天之后,发现身边的灵气根本没有丝毫减少!   “不对!法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吸收灵气,周围的灵气应该变得十分稀薄才对!”   可是苏澈周围的灵气浓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可见法能吸收的根本就不是蕴含在天地山川之间的灵气!   “如果不是吸收散逸在空间中的灵气,难道法能吸收的是人的灵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澈瞪大了双眼:“不好!法能吸收的是修士的灵气,必须赶快阻止他!!!”   可惜即便苏澈在法能用出邪功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关键,可还是扛不住法能过快的发难。   只见法能运功之后,肉眼所见的无论修士——无论是佛修、道修还是魔修,也无论修为高低,绝大部分都出现了灵力流失的情况,有些修为不高的中阶修士竟然已经哀嚎起来,看来是因为灵力流失过快导致元丹破裂造成的。   苏澈看到眼前一幕目眦尽裂地大吼:“青阳洞的道修、若耶阁的佛修和无赦谷的魔修都不能再互相残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阻止他!!!”   法能暴露出真面目之后,果然有高阶修士意识到情况不对幡然醒悟。看到眼前那些因为灵力被吸食殆尽而瞬间变成枯萎的尸体的低阶修士,幸存的人赶紧拿出补充灵力的丹药不要命地吃下去,否则一旦元丹枯竭,就什么都完了。   看到幸存者们纷纷吞服丹药,苏澈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止,因为那些修士补充的灵力越多,经过元丹被法能吸走的灵力就越多。   可法能突然从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佛修沦落为吸食修士元丹的罪魁祸首,本就已够惊世骇俗。再加上那种丝毫不留余地的要人命的做法,更是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众人光是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迅速流失就经足够慌乱,谁还能像苏澈那样有多余的头脑去思考种种前因后果?这时候保命最重要。所以即便苏澈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得进去。   苏澈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竭尽全力地吞服灵药,而法能掌中的漩涡也越来越大。   身边的修士接二连三地死去。   看着身边的一具具枯尸,苏澈有种世界末日正在来临的感觉。 第205章 无赦谷之战(三)   “法能你这个老匹夫!难怪之前你会借着要铲除魔教的由头, 给其他各门上至宗门领袖下至寻常弟子派发了所谓的灵药!这些灵药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一个已经不知道什么门派的长老在临死前发出哀嚎, 不断地咒骂法能。   想他此次明知门派实力不够, 却也坚持倾巢出动来无赦谷参加围剿,也不过是为了捡点大宗门剩下的边角料,顺便让底下的人练练手长长见识而已。   可谁知在进行围剿前, 若耶阁就向他们全门上下派发了丹药,说是服用后能一定程度地抵御魔修发出的各种坏人五感的幻境。   该门派哪里会想到在修真界扛把子的若耶阁会背地里暗算了所有人?   其实准确地说也并不是若耶阁的问题,因为他们也亲眼目睹若耶阁的佛修一个个被吸食灵气而亡。   认真算起来, 损失最惨重的, 正是对法能最为信任的若耶阁。   作为魔头的安齐远,从来都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伟大情怀。   他现在如果有办法只带着苏澈全身而退, 那也必定是立刻就避开法能的锋芒。   可法能已经将底牌全数亮出,明显就是要将整个修真界吸食一空。就算他和苏澈等少数人没有落入法能的陷阱, 但吸食足够灵气的法能肯定要对他们斩草除根,断不会留下日后有可能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的把柄。   如今安齐远就算是想自私一把也没得选择, 谁也没曾想到,本来是被众人围剿的大魔头,竟然变成了现在的救世主。   唯今之计, 是要想办法切断法能吸食众修士的功力, 但是当下却哪有这种闲功夫好好研究法能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做到的?   退而求其次,只能是联合那些尚未被下药的修士,硬碰硬地击杀法能。   可这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这无赦谷里成千上万的修士都中了法能的圈套,光是那些已经到达金丹和元婴的修士就不知凡几,以安齐远一人之力, 又如何能与这样的阵仗相提并论?   就在安齐远已然决定要舍弃自己为苏澈换取一线生机的时候,晦暗的天边竟突然闪来一道恢弘的剑气。   “我乾元大陆怎能任你等腌臜之物存在?!”   随着一声爆喝,已有光影之形的巨大剑气在法能头上落下。   法能虽然立刻撑起金钟罩,但还是没能完全抵消霹雳的剑气,被出其不意地击退了数步,嘴角也溢出鲜血。   见到来者,法能的瞳孔微缩,扯出一抹骇人的冷笑。   “龙潜、杜遥!果然是你们,你们果然是蛇鼠一窝,早就勾结到了一起!”   “就你等龌龊之人也好意思说别人蛇鼠一窝?”   龙潜根本不想与法能多费唇舌,立刻凝聚剑气往法能要害劈去。   之前的一击即中给在场没有被下药的修士精神一震,安齐远也一跃而起加入战局,然后便有回过神来的修士逐渐加入到围剿法能的战斗中,一时间竟也将法能压制了下来。   “哼,你们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吧?!”   法能虽分身乏术,但在冷静下来之后倒也完全不憷。   只听他朝天一啸:“邓冲,还有其他的那些被放逐的小可怜,你们也是时候要报下你们的血海深仇了!”   法能一声令下,包括那原本与觉非罗缠斗在一起的绷带人突然发难,掌心如同法能一样出现了黑色的气旋。   灵气的快速聚集使他们周身的绷带崩裂开来,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   “糟糕,法能除了他自己,还弄了这样一群不人不鬼的东西!”苏澈大感不妙。   就在苏澈身体刚恢复一些运动能力之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区长镜的一声惊叫。   “觉魔头,小心……”   可没等区长镜的叫声停歇,被邓冲一掌从高空击打在地的觉非罗已经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   那邓冲在短短时间内竟然通过吸食他人灵力境界一举升至了化神境界,可以轻易将十数个觉非罗打倒。   区长镜目眦尽裂,想要冲过去与邓冲拼命。可魔化了的邓冲又怎会把区长镜这种低阶的小修士看在眼里?直接对还在血泊中的觉非罗打出一记乾坤八卦斩,试图彻底收割觉非罗的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区长镜祭出了从梵奇秘境得到来的护身法宝,邓冲的视线在顷刻间被一层薄雾般的轻纱遮挡。   护身法宝为区长镜争取到了几息的时间,那法宝也在邓冲的疯狂攻击下彻底败坏。   区长镜只来得及用法力将觉非罗深深地埋入了地底某处,却来不及掩盖自己的身影。   邓冲眼里冒出愤怒的火光,随手一下便狠狠地击在区长镜胸前。   他之前最是讨厌这种青阳洞的天子骄子,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得到长老的青睐为所欲为?而他邓冲明明也是个天赋极佳之人,最后却只能落得个流放的悲惨境地?   这怎能叫他不恨?   若不是法能之前就放话说不可击杀苏澈,要留下他一条贱命来研究为何他的修为能一日千里的话,他早就把那苏澈打成一团烂泥了。   邓冲将满腔恨意转而发泄在区长镜身上。   身受重伤的苏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区长镜被邓冲击中,最后连肉身都没能幸免,直接淹没在过于强悍的攻击之下,化做了一缕青烟。   “不!长镜!不!!!”   苏澈无法自抑地发出悲鸣,邓冲闻之开心地发出如拉风箱一般的难听笑声。   “蠢货,还呆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把杜遥给我收拾了!”   法能对邓冲大骂。   剑修的攻击性实在太强,论起打斗技巧,三个法能都未必是龙潜的对手。   但法能却清楚那杜遥和龙潜是下过道侣之契的,只要重创其中一个,另一个也必受牵连。   既然龙潜是难啃的骨头,那先把修为只有元婴境界的杜遥给搞定却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被点了名的邓冲往空气中啐了一口,提气一跃便加入到战局当中。   数个跟邓冲一样的绷带人集中向杜遥发起了猛攻,龙潜护人心切,也顾不得与法能缠斗,只能分神来接应杜遥。   在法能和众绷带人的攻击下,龙潜与杜遥开始出现颓势,形势逐渐向法能一方倾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已方战力损失惨重,安齐远以一身之力抵挡法能的攻击,也越发无法抵御。   安齐远在战斗空隙中回头看了刚刚能站起身的苏澈一眼。   “阿澈,对不起。”   虽然安齐远什么话都没有说,但苏澈还是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安齐远,安齐远你想做什么?”   苏澈的双唇微微颤抖,却没有来得及做任何更多的事,便感觉到心脏处传来一阵闷痛。   安齐远竟然单方面把他们之间的道侣之契解除了! 第206章 无赦谷之战(四)   “安齐远, 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单方面解除道侣之契, 受到伤害最大的只能是解除契约之人。   苏澈脑中先是一片空白, 忽然不知为何又像有记忆的光影闪过,虽然因为过于时间过于久远而有些模糊,但师父的话却言犹在耳。   “为何我们青阳洞向来自诩是正道翘楚, 但从来却没有妄下断言要将魔修赶尽杀绝。”   “万物阴阳相生,有正必有邪,有佛必有魔, 正邪二道乃天道之两面, 任何一方都无法将另一方完全吞并,否则天道将乱。”   “邪道虽不可完全祛除, 但却可以加以限制。”   “正如现下的魔修,虽修炼功法以吞食他人法轮为用, 但却只能吞食修炼同样魔功的修士,而不能吞食道修的金丹。”   “这便是天道对魔修的限制。”   “澈儿身位道修, 虽然与魔修分立两面,但却也不要轻易去招惹魔修。”   “魔修有个玉石俱焚的功法,叫‘万法皆尘’, 乍一听还以为是佛修的功法, 可偏偏确实魔修创派祖师爷传下来的。”   “这功法只有高阶魔修才能习得。他们若是受到濒死的重创,就会引气入体,以自爆法轮为代价,在瞬间发出强于自身功力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攻击力。”   “魔修的级别越高,受到的伤害越大, 万法皆尘的杀伤力也就越大。”   苏澈还隐约记得师父温暖的大掌覆在自己的头上,语气中尽是慈爱。   “我的小小澈儿这般与世无争,在什么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至于除魔卫道,也并非你一人之责。只要那些魔修不过分,就没必要去为难他们。”   对了,苏澈猛一激灵。   万法皆尘!他怎么会忘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功法!   若论起重创,还有什么比单方面解除道侣契约对神识的重创最为严重呢?   而且只要安齐远打定了主意要与法能同归于尽,若是道侣契约还在,势必要牵连苏澈。   解除道侣之契,一来能把苏澈解放出来,二来也能在瞬间遭受巨大的重创,从而得到引动万法皆尘的条件。   一息之间,安齐远所在之方向发出刺目的红光,刺得苏澈的双目泛红,几欲滴血。   巨大的轰鸣声如排山倒海,将近处的几座山峦瞬间夷为平地。   苏澈甚至来不及将阻止的话说出口便木已成舟。   待耀眼的红光散去,只见天际间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如破布一般从高空坠落。   即便现下浑身疼得有如被剥皮抽骨,眼前的景象也因被泪水浸泡而模糊不清,苏澈还是不知从哪里忽然来的气力,经提了最后一口气一跃而起,将安齐远的身体接住。   抱着安齐远的苏澈却也半途失力而狠狠砸在地上。   安齐远被惯性弹至十步外的地上,原本将身体基本遮盖住的宽大黑袍被掀开,露出腹部如圆盘般大的破洞。   那是魔修法轮自爆之后留下的不可避免的贯穿伤。   苏澈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出手想将安齐远腹部的破洞捂着,却发现自己颤抖的手上沾满尘土,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没关系,肚子破了也没关系,肠子没了也没关系,修真界没有什么是补不起来的,我去给你找佛修……”   苏澈说到一半,却也说不下去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佛修?法正至今昏迷不醒,若耶阁所有的佛修都被法能下了药,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即便佛修能肉白骨,却也不做不到活死人。   身边这个向来不可一世的魔头,这个嘴角从来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坏笑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殉道了。   就在苏澈颤巍巍地试图用黑袍将安齐远腹部的伤口遮盖起来的时候,身后远处竟然又传来了法能的狂笑声。   “哈哈哈,我还以为这大名鼎鼎的魔头能有什么高招,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万法皆尘而已!”   “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当我不知道你们魔修还留有这么个压箱底的功法?”   虽然在那大放厥词,但被安齐远的自爆重伤的法能看起来也十分狼狈。   “你以为炸了我的气海就能跟我同归于尽?!真是天真!”   法能虽然极尽嘲讽之势,但其实因为受到万法皆尘的重创,已摔落在地,腹部气海之处也被炸穿了一个大洞。如今甚至连翻身的气力也没有,只能脸部朝下地趴在地上干动嘴。   “他害死了宗主!杀了他!杀了他!”杜遥发力试图将与自己缠斗的绷带人震退,奈何那些绷带人的灵力用之不竭,竟又飞快地冲杀上来,半点分心不得。   龙潜那边的情况也如出一辙,更可恨地是他虽然早已对法能有提防心理,也下过命令禁止门下的剑修服用若耶阁送来的丹药。但耐不住人心贪婪,听闻还有无法理解这条禁令的剑修私下找到若耶阁的关系要到了丹药服用,导致这法能等人施展起邪功之后,万剑门门下也折损严重。   苏澈口中呕出一口鲜血,眼下四顾,手脚并用地爬到一具剑修的尸体旁,捡起了一柄长剑,将自己勉强支撑了起来。   他恨自己如今竟然连能凝出剑气的灵力都枯竭了,只能靠着最后的气力,用剑来结果了这个法能。   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   身为一个无欲无求的道修,他心中的恨意从来都没有如此沸腾过,那种狠铺天盖地,简直要将他五内俱焚。   拖着剑艰难地走到法能身边,苏澈用双手紧握剑柄,眼看就要将利剑刺进法能的咽喉。   可就在这时,原以为已经动弹不得的法能竟然一窜而起,打掉了苏澈手中的剑不说,还反过来扼住了苏澈的咽喉。   “没错,小乖乖,就是这样束手就擒。”   “要不是为了破解你身上的奥秘,我还不至于会被安齐远伤成这样。”   法正一边说一边重新鼓动黑色漩涡,只见他腹部的窟窿竟迅速愈合起来,片刻之后,就完全看不出他曾经受到过如此严重的攻击。   “道侣之契解除了,人也在我手上了,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两只万剑门的苍蝇给我拍死咯?!”   法能一声令下,以邓冲为首的绷带人发出刺耳的讪笑,手中也不约而同地生出了黑色漩涡,功力瞬间翻涨数倍后,便集结在一起朝以龙潜为首的剑修们冲去。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所谓的天子骄子。”法能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上苏澈的耳背,“其实我是最能理解安齐远心情的人,像你这样的资质这样的容貌,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样子,真是让人既嫉恨又羡慕。”   “你的滋味一定非常好,别说是安齐远了,就是我也想把你压在身下,好好尝尝你的滋味儿。想必一定特别销魂。”   苏澈尽力压抑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想要想出对策,但龙潜和杜遥在绷带人的合围之下已渐显颓势,杜遥甚至为了掩护龙潜而被砍下了一条胳膊。   “哈哈哈,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修真界赶尽杀绝,我还要培养出一大批修士,靠他们夜以继日的修炼来提升我的功力呢!”   “所以,法正和阿凰也是被你陷害的,你方才故意漏出破绽,就是为了逼安齐远主动解除与我的道侣契约,为的就是能活捉我?”   法能笑道:“你倒也不傻,不亏是青阳洞前宗主,哈哈哈!”   “龙潜,杜遥,你们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一方损失惨重已无力回天,只能在败局中保存有生力量。   龙潜也意识到了败局已定,击出一记万剑穿心将数个绷带人挥退,找空隙扯了杜遥就撤。   “不!我不走!我要杀了法能给宗主报仇!”   杜遥赤红着双目大叫道。   就在杜遥与龙潜拉扯的瞬间,一道出其不意的黑色剑气从杜遥身旁早已倒下的尸体上发出,剑气直接穿透了杜遥的法轮的同时,也穿过了龙潜的气海。   “怎,怎么会……”   龙潜抱着杜遥,狠狠地砸落在地。   “他怎么,还能操纵死去的人……”   龙潜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了自己怀中的杜遥。 第207章 落神   看着龙潜紧紧地拥着杜遥重重地跌落在地, 本就已经被无数人凝固的鲜血染成黑褐色的地面上, 又渲染出触目惊心的鲜红。   法能与那些绷带走狗们狂妄的笑声响彻天际, 但木然站立的苏澈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甚至也看不见那些脚下匍匐的无数已经失去了鲜活气息的生命。   在苏澈眼里,只能看到身边腹部穿了个大洞的安齐远, 还有不远处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龙潜和杜遥,脑子里记得的,只有那被深埋地底不知死活的觉非罗、灰飞烟灭的区长镜, 还有失踪的阿凰以及昏迷不醒的法正。   此时此刻, 苏澈双目赤红,恨意填胸, 却又因大悲大恸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像被同时置于刀山火海当中凌迟一般, 痛苦得无以复加。   苏澈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浓烈的感情。   正是因为之前长期修炼道修的清净心经,又未曾尝过情爱的滋味, 苏澈人如其名,淡如清澈的湖水,除了恩师飞升时的产生的一点失落以外, 难以激起更多的涟漪。   谁曾知天道威严, 冥冥之中让他经历了九天玄雷渡劫失败,进而遇到了安齐远这个冤家对头,还结识了阿凰这些新的友人。   虽然酸甜苦辣的滋味并不都十分好受,但苏澈的生命确实比之前变得更加的丰富多彩。   尤其是,他第一次尝到了所谓的爱的滋味。   可如今, 这看起来并不完美但却充满了生机的生活被法能的贪欲给完全颠覆了,不仅他身边的人,就连师父一直珍爱着的乾元大陆也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恨!恨!!恨!!!   苏澈痛恨法能及其一众走狗的无耻,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怀中抱着安齐远已然冰冷的身体,这种恨意以风暴般的速度积聚起来,苏澈只觉得浑身的经脉都随着这股排山倒海的拧结起来,丹田处的气海像被赤炎焚烧一样,热得发烫。   见苏澈抱着安齐远的尸体跪坐在地颓然不动,似是放弃了垂死的挣扎,法能便得意洋洋地欲指挥一干绷带人上前将苏澈擒下。   谁知以邓冲为首的绷带人刚想靠近,便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冲力给冲弹开来,重重地砸落地上。   “什么情况?”异象立即引起了法能的警觉,手中刚要收起的黑色漩涡又重新启动起来。   若不是想要抓住苏澈弄清楚他能在九天玄雷轰击下不仅没有魂飞魄散,反而又利用奇怪的功法迅速恢复修为的秘密,法能绝对不会将苏澈这么大的隐患留到现在。   但是如今异象已起,法能之前的打算也有所松动,已然决定在必要时一举击杀苏澈。至于苏澈身后的秘密,也必须在完全不影响自己的利益之时才有探究的价值。   见邓冲等绷带人被伤,法能不敢轻易近身上前,而是催促一干走狗赶紧爬起来将苏澈拿下。   就在这数息的时间当中,散布在天地山川之间的灵气突然以极高的速度流转起来。   以法能的修为,竟然能看到稀薄但却无处不在的灵气正不断汇聚成彩虹一般的灵气流,飞快地往苏澈处流去。   “不好!本座要立刻杀了他!”法能大感不妙。   法能在某个上古秘境中得到的阴蟾母蛊和用自己的精血养育母蛊的邪法,然后将阴蟾母蛊生出的子蛊融入到若耶阁的丹药中,借着要对抗魔修的由头广为分发。当其他修士不知所以然地服下了带有子蛊的丹药后,子蛊就会顺着经脉进入修士的丹田气海处蛰伏。   只要法能催动母蛊,子蛊就会源源不断地吸食其他修士的修为以供养母蛊,这就是法能能将其他修士的修为吸做己用的原因。   而且,阴蟾母蛊虽然靠精血养育,但是可以随着经脉游走到身体的任何地方。   被母蛊寄生之后,虽然法能的气海全部被母蛊却而代之,但却可以通过将母蛊游走到身体其他部位,来躲开敌人的致命攻击。   这也就是为什么安齐远舍命一击本以为可以通过法轮自爆击穿法能的气海,却未曾料到法能的气海已经转移到了别的部位,落得个功亏一篑的境地。   法能自知用此等邪法即便真能突破境界化神飞升,但要经历的天劫估计要比苏澈当时的九天玄雷还要猛烈。   只是法能在这乾元大陆修真已无数个年月,始终摸不到突破境界的法门。然而佛修清苦,戒律森严,他本性本就不是法正那种淳厚刚正一流,想着即便不能飞升,也想靠着一身修为享进这世间荣华富贵,恨不得整日酒肉穿肠过美女怀中留。   奈何若是他想要脱离若耶阁,又必须去闯那大名鼎鼎的十八铜仙阵。就算他能舍得一身剐闯出阵来,却也会遭受天下正道的诟病和耻笑,这是心高气傲的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在上古秘境中得到阴蟾母蛊之后,法能毫不犹豫地将母蛊产出的分蛊用在邓冲等一干被流放的罪人身上,又将子蛊通过各种借口分发给各个门派的修士。   邓冲等一干罪人无人关心他们的死活,众人自然也不会将之前零星出现的修士修为流失的怪异情况与他们联系起来。   邓冲等人正是通过吸食修士的修为,迅速提升了自己的境界。但也因为一开始法能并不能很好地操纵母蛊,也不能很好地掌控吸食他人修为的速度,导致邓冲等实验品经脉不断胀裂浑身皮肤溃烂,只能整日用绷带紧紧缠绕周身,遂变成了现下的绷带人。   法能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若是能通过阴蟾母蛊吸取到足够飞升的功力,能够化神飞升自是上策;即便不能飞升,只要他通过阴蟾母蛊重创乾元大陆的修真界,将那些足以动摇他地位的修真大拿和明日之星们一举拿下,那么乾元大陆的修真界想要重新培养出新一代的大拿,起码要花成百上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这样一来,以他目前的境界,就足以称霸修真界,能够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   只是这其中的诸多曲折和真相,无论是苏澈、安齐远等大能,亦或是那些不计其数的被害者,甚至是邓冲这种被驯化为爪牙的帮凶,至今都不知道阴蟾母蛊、分蛊和子蛊的存在。   然而,不管知亦或不知,结果都不会影响到苏澈滔天的愤恨和怒意。   虽然在看到身边五色灵气汇成气旋往苏澈身上狂涌而去之后,法能已大感不妙,并且对苏澈起了彻底的杀心。   法能将阴蟾母蛊的力量催动到最大,又有所剩不算太多的修士被瞬间吸成干尸。   只见法能用尽全力向苏澈发出一击,本想着即便不能一击致命,但凭着他化神修士的修为,又有阴蟾母蛊加持,再怎么不济也能重创苏澈,以终止眼下这种五色灵气汇聚的异象。   谁知那醇厚的五色灵气紧紧地围绕在苏澈周身,竟形成了一道攻而不破的天然屏障,竟然将法能那撼天动地的一击给完全弹开了。   “这怎么可能?!”   法能目眦尽裂,他绝不允许即将达成他心中所愿的局面被苏澈这样一个异数破坏。   眼看苏澈身边聚集的五色灵气越来越厚,而在灵气漩涡之中的苏澈快要被围绕得看不见身型。   此刻的法能再也顾不得其他,断然使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   顷刻间,法能的皮肤像岩浆一般开始沸腾起来,不多时,法能竟然从一个人,变成了人身蟾头的不人不鬼的可怖模样。   如果不是面临生死危机,法能也不至于会选择与阴蟾母蛊彻底同化,以动用压箱底的一招“子蛊傀儡”来对付苏澈。   子蛊傀儡被彻底催动后,那些凡是被植入子蛊吸食修为而亡的修士,便像丧尸一样重新占了起来。   这些傀儡没有思维更没有知觉,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如潮水一般朝苏澈扑去。   虽然苏澈周身被五色灵气包围,但看着那些傀儡不断叠加得越来越高的场面,也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被围在五色灵气当中的苏澈却浑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浑身的经脉都被灵气剧烈地冲刷着,而这股灵气,却是被他的情绪所牵引的。   向来清冷无欲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又失去他的滋味竟是如此难受。   此刻,他终于可以理解在秘境中所体会到的梵奇的那种强烈到扭曲的爱意了。   此时此刻,在他苏澈眼里,再也没有天下大义,再也没有芸芸众生。   在五色漩涡里,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个黑发黑眸黑袍,嘴角总是带着微微的坏笑的男人,正朝他伸出手来。   苏澈只觉得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那心心念念的身影也随之被泪水挡住。   当他着急地用手抹去泪水,却发现原本近在咫尺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法能!你必须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强大的意念,让周围的五色灵气渲成了通天的巨柱,直耸云霄,看不到尽头。   苏澈全身被过多的灵气冲刷疼得要炸裂开来,但在意识模糊之际,却本能地推出了最后一掌。   “落!神!”   随着苏澈一声清亮的啸叫,原本乌云蔽日的天际竟然被那五色灵气柱洞穿,那破洞中霎时透出万张金光,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照得睁不开双眼。   苏澈也在金光出现的同时力竭,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第208章 落神(二)   苏澈虽然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但潜意识里却无法安然沉静, 总是挣扎着想要醒来。   苏澈也确实做到了。   在拼尽全力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的之后, 五感逐渐回归,首先入耳的是连成一片的凄厉惨叫。   那叫声之凄厉,让苏澈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精气神也跟着回来了一些。   谁知刚将焦距对上,就仰面看到一尊金色的弥勒大佛——如西莲最高峰一般高的大佛,脸上挂着普度众生的微笑, 却同时抬起巨大的脚丫子往下跺。   虽然知道无济于事, 苏澈还是本能地抬起手来遮挡。   弥勒大佛似是以万物为刍狗,一脚径直踩了下来, 苏澈第一反应虽是彻底完蛋了,但在巨大的脚掌彻底落下的时候, 才发现这尊弥勒大佛不过是灵气铸成的虚影,并无实体。   在这乾元大陆, 苏澈实在想不出来有谁能有如此精纯的灵力,竟然能将虚影弄得如同实体一般让人肉眼区分不开。   被弥勒大佛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苏澈不仅没有被踩成肉泥, 反而好像从大佛的虚影中得到了一些力量, 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   再转头一看身边的花花草草,也没有丝毫折损。   反倒是不远处的一个绷带人,被大佛一踩,竟然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化成了一堆黑灰,迅速被土地吸食, 生出了朵朵艳红的彼岸花。   见到此景,苏澈震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办跪着看那大佛到处踩踏,所到之处救助善者,只伤恶人,竟真的应了大佛脸上那道普度众生的微笑。   余下的一些像苏澈这样被大佛所救的修士,也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纷纷跪下向大佛磕头。   那大佛却像个老顽童,只顾着四处踩踏,直到到了法能面前,才堪堪停了下来。   在大佛面前显得如同蝼蚁一般渺小的法能已经没有了任何嚣张的资本。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此等异象,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但从大佛身后绵延一片的彼岸花来看,法能却也清楚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   那大佛低头看了看瘫软在自己脚前的法能,似是有点舍不得提起脚来踩的样子。   法能见状刚想趁机溜走,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知道你馋阴蟾母蛊,舍不得就吃了得了,还犹豫什么?”   那道声音刚下,那大佛脸上的笑容似乎又多了几分,竟见他弯下腰来,将只有一点点大的法能提了起来,啊呜一下放进了嘴里。   然后,就这么咽下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虽然他们曾经在心里想象过要如何将可恨的法能千刀万剐,也想象过一旦法能得逞,整个乾元大陆将如何地暗无天日,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法能会是这样一种死法——活活地被生吞了?!   那大佛将法能吞下,脚边也不再有阴蟾母蛊的子蛊,大佛似是完成了使命,身上的金光以极快的速度隐去,骤然消失无踪。   大佛隐去后,一道身影翩跹落下,以及其优雅的姿态站在便开彼岸花的土地上。   “哎呀,下界果然就是下界,灵气稀薄得快让人窒息了!”   听那好听到耳朵都要流泪的声音,明显就是方才跟大佛对话的人的声音。   劫后余生的众修士十分清楚说话之人的分量,纷纷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这样一来,反而显得站着的苏澈有些鹤立鸡群里了。   “啊呀,这个应该就是小澈澈了吧!果然和常人不一样,见着我竟然也不会吓得腿软呢!”   那人看似自言自语,但视线却径直朝苏澈投了过来。   苏澈一愣,下一秒,便看到周围还幸存的修士们都昏睡了过去,整个西莲五峰顿时寂静得只能听到鸟啼和虫鸣。   “小澈澈,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过来拜见你师母!”   苏澈看到自己被那个身着夺目的大红,俊美得有如神祇的男人用十分好听的声音点了名,顿时有些傻眼。   “师母?”这里方圆百里还清醒着的人里面,难道还有女人吗?   “怎么?时间久了,就不记得你师父了?”   那红衣男子用上挑得十分好看的丹凤眼撇了苏澈一眼。   “师父?您认识我师父?”苏澈想起那已经飞升许多年的师父,心下忽然一阵悸动。   如果师父在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有办法能救安齐远。   红衣男子笑出了声:“也不怪你不认识师母我,毕竟你也从来没见过我嘛!”   苏澈已经顾不上男子言语中的荒诞,虽然法能已死,乾元大陆得以保全,但是他最记挂的,还是那个躺在他身边的男人。   “求前辈让我见见我师父。”苏澈知道眼前的红衣男子定非等闲之辈,即刻跪下朝他磕了个头。   红衣男子笑笑,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球,里头似乎有许多层结界,模糊地看不到内容。但即便再没有眼色的修士,也能看出这琉璃球一定不是乾元大陆所能有的法宝。   听那红衣男子对水晶球说道:“阿沐,还不出来见见你心心念念的徒弟?没看到他都快急得哭鼻子了么?”   苏澈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颗琉璃球看,眼前不由得被泪水模糊了起来。   半晌之后,只听那琉璃球里头传出一声叹息,球里折射的光彩开始变化,直到球面出现了一道开口,然后从开口中,走出一个只有手掌般高的人。   “师父!”   苏澈一看那只有巴掌大的小人儿,那胜雪的白色道袍,银色的长发,道骨仙风的气质,不是自己的师父还能是谁?   眼看苏澈就要朝穆沐扑过来,那红衣男子轻巧地一避,就让苏澈扑了个空。   “师父,徒儿不孝,求您救救安齐远!”   苏澈顾不上其他,目前,只有师父和眼前红衣男子,是救活安齐远的唯一希望,虽然知道有可能为难师父,但苏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看吧看吧!我就说你打赌输了吧?是谁说自己的徒儿一定不会动七情六欲的?现在不是跟那个魔修打得火热?”红衣男子出言嘲讽道。   穆沐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红衣男子。   那红衣男子被穆沐看得发慌,放狠话道:“看我做甚!那个魔修又不是我害死的!”   穆沐道:“你别忘了,是阿澈的五灵根动用整个乾元大陆的灵气打通了与上界的通道,你才能到这下界来的。”   “切!”红衣男子撇过头去,“那又如何,老子不高兴就不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穆沐看了泪流满面跪在眼前的苏澈,咬牙道:“元泓,你真是够了,帮救几个人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大不了……大不了你之前提的要求我答应了。”   “真的真的?你答应了?那行那行!”   元泓一边说一边将苏澈扶起:“好徒儿乖徒儿,你果然是师母我的福星。”   “那个魔修嘛,就是法轮爆掉了,再给他做一个装上就好了嘛。”   “这么说,龙潜杜遥也还有救?”苏澈不由得着急道,“那长镜呢?还有阿凰呢?”   元泓一听,立刻皱眉道:“哟哟哟,小朋友要求这么多!师母可要不高兴了。”   穆沐听了也没有做声,看来能够让元泓答应救安齐远就已经很难得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他也不知道除了那件事之外,还能有什么筹码让元泓这个脾气古怪的人答应更多的事情。   “师父……”苏澈看着默不作声的穆沐,又转而看了眼傲娇的元泓。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出师父和元泓的关系的话,那他真的就是眼瞎心盲了。   “师母,求师母救救他们!”苏澈说着又朝元泓跪下了。   元泓忽然被苏澈叫了师母,竟然真就心花怒放起来。   “哎,你这小子还真上道,果然经历过情爱之后脑子都比之前好使多了啊!”   “好吧好吧,我可以救他们,但只保证能活,但活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元泓花枝乱颤地叉腰大笑。   苏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细节,他现在只要能将这几个人救活,就已经是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了。   只见元泓先走过抱在一起的龙潜和杜遥身旁,蹲下身想把其中一人翻开,却发现两人十指紧扣,竟然轻易分开不得。   “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情种。要救,必须要救!”   元泓细细观察了一下,从杜遥破败的法袍里,看到了一截赤螭的图腾。   “哟呵,竟然能看到上古赤螭的血脉!真是神奇!”   元泓呲啦一声将杜遥的法袍撕开,露出了杜遥背部一整条赤螭的图腾。   “这么说,另外这个小子就是墨蛟啦?”元泓又将龙潜背部的衣服也划破,果然看到了墨蛟的图腾。   “好好好,这个好办。”   元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两个人好久,体内有上古神兽的精血。复活嘛也是可以,但是只能先以墨蛟和赤螭的形态活着。等修为够了,自然能化回人形。”   元泓说完,四下看了看:“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苏澈连忙道:“阿凰失踪了,不知生死。至于长镜,也因为要给觉非罗挡劫,已经灰飞烟灭了……”   元泓一听气得从原地跳了起来:“虽然我是神仙,但也不是女蜗好吗?没办法用土捏啊捏啊的就能捏出一个人来的,懂不懂?!”   “想让我救人,至少要像你男人和这一对这样,至少有个肉身留下,懂不懂?!” 第209章 落神(三)   “无论最后能救几个, 先把眼前这几个救了再说。”穆沐深知元泓的脾气, 也担心若是苏澈要求提多了元泓恼起来到了最后一个都不救。趁着现在元泓心情还不错, 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   元泓斜着一双勾人到极致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扫了穆沐一眼,好像是完全看透了穆沐心里的小九九,但也没有要点破的意思。   只见他单手一扬, 所到之处便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倒地的龙潜和杜遥罩了起来,外人无法一探内里究竟。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 便见有一头墨蛟一头赤螭穿出屏障飞了出来, 个头也不是很大,看着不过像是幼儿的模样, 凭着本性相互追逐打闹,样子倒也亲昵。   墨蛟和赤螭出了屏障后见着了元泓, 立刻发着抖匍匐在元泓脚下。元泓伸出手来让它们绕在自己手臂上,对苏澈说:“他们已经复活, 也有了兽型,但奈何他们本体首创太大,兽型也就只能是这般阶段。虽然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但之前为人的记忆却暂时不能回归。待到他们修成人形的时候, 自会记起所有的一切。”   元泓将手伸向苏澈,原本绕在他臂上的墨蛟和赤螭很有灵性,非常乖巧地盘绕到了苏澈臂上。   “多谢前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   元泓呲了一声:“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一个个整天都忧国忧民的, 你们累不累?”   然后,元泓又故技重施地用金光屏障围住了安齐远,之后出现在苏澈眼前的安齐远,腹部被洞穿的大洞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虽然还在昏睡,却已经有了呼吸。   “安齐远!安齐远!”   苏澈激动地冲过去将安齐远抱在怀里,他虽向来不是泪浅之人,此刻却止不住眼泪不要命地往安齐远脸上砸。   “阿澈……不哭……”   “不哭……”   安齐远被温热的泪水唤醒,睁开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爱人为自己哭成这个样子,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   元泓见安齐远醒了,嘿嘿笑道:“小徒弟媳,你醒啦?”   “来来来,让师母我告诉你这个新身体的注意事项和使用方法。”   不顾苏澈诧异的表情,元泓自顾自道:“虽然你是个愿意为小澈澈连命都不要的情种,但谁知道你能不能天长地久地保持这样的特性呢?为了以防万一,我方才单方面恢复了你的道侣之契。也就是说,如果日后你背叛了小澈澈,你会死;但如果小澈澈背叛了你,他却一根寒毛也不会少哦!”   “我不需要……”苏澈话还没说完,就被安齐远抬手打断。   “多谢师母的救命之恩,单方面承受道侣之契的束缚实在不值一提,在下心甘情愿。”   元泓闻言大笑道:“好好好,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情种。所以方才除了多给你下了一道道侣之契外,我还给你附加了好些个好处。至于多出来的功能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可以自己摸索。”   元泓说完还饶有深意地看了苏澈一眼,顿时让苏澈升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当然,这些预感在不久的将来就都应验了——元泓给予安齐远的两个改变,其一是新的法轮使得安齐远修炼能够使用上古魔修的修炼功法,除了可以通过吞噬魔修的法轮提升修为之外,还能够吞噬其他所有的修士、魔兽晶核甚至是神木晶核。   这是乾元大陆的魔修在基本功法上一直想要突破的巨大瓶颈,可是为了维持乾元大陆平衡,魔修老祖们只能在背地里暗暗摸索,可即便耗尽了一生,也找不到突破的关口。   谁曾想元泓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就让安齐远突破了这个关隘。   至于其中之二的改变,却是让苏澈后来恨得牙直痒痒——元泓根本就是刻意恶作剧,竟然强化了安齐远某方面的功能不说,还给安齐远下了一个“三日不做修为倒退”的符咒,安齐远是乐得合不拢嘴,但却苦了苏澈,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此乃后话。   继龙潜杜遥和安齐远之后,再度醒过来的人是觉非罗。   只是得知已无希望再救回已经灰飞烟灭的区长镜,脸上一片死灰之色。   “你们何必浪费精力救我?长镜不在,我活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脑海中不断出现区长镜断然决然飞身在前为他挡住致命一击的画面,觉非罗没有半点死而复生的喜悦,只觉得还不如让他像之前那般一直沉睡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来得好。   苏澈与安齐远在一旁煞费苦心的安慰,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元泓一个手势就打断了众人喋喋不休的安慰之语。   “不用劝了,这小子死志已决,除非他的小情人死而复生,否则他自己想死谁都拦不住。”   “你们别管我了,就当我根本就没有再活过来。”   法能等一干人已死,他连继续活着复仇的借口都没有,每多活一天都不过是在行尸走肉。   “有意思,有意思~”元泓在乾元大陆形成之前就已飞升上界,在那之前的修真界更是遵守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那时候的魔修妖修都是能够通过吞食任何修饰的内丹来提升功力,在连命都朝夕不保的情况下,只有保持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的猜忌和距离,才有可能在残酷的竞争中存活。   而能最终站到食物链的金字塔顶端的元泓,更是比任何人都冰冷残酷、铁石心肠。   这样的冰冷直到遇到了同样飞升上届的穆沐之后,才逐渐有了属于人类的温度。   但即便再如何,穆沐作为下位者,一直是被他用强力所强迫。所有的妥协和屈服,总让元泓有一种“穆沐并非心甘情愿”的挫败感。   如今看到下界的这些情种们,心中竟暗暗升起那么些羡慕之意,虽然更多的是为了博取穆沐的好感,但也确实从内心深处引发了他出手相帮的冲动。   元泓用指尖轻轻地拨了穆沐一把,“小亲亲,我倒有一个不算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穆沐默默地向后错开一步,理了理被元泓弄乱的衣襟,“但说无妨。”   话刚出口,穆沐就看到元泓一副大狗讨赏的模样,只得无奈道:“若是可行,条件随你开。”   元泓闻言这才满意了,朝觉非罗道:“你可有听说过破碎虚空这件事?”   觉非罗闻言瞪大眼:“晚辈当然听说过,只是从来未曾想过能遇到可以破碎虚空的大能……”   “可是破碎虚空与救长镜之间有何联系?”   元泓摆摆手道:“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帮你再造一个人出来,但宇宙万千,上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下世界三千,还有不知名的空间更是数不胜数。”   “乾元大陆所在的是中世界,也就是说,还有许多个与其相似的世界的存在。”   元泓手上掐出几个法诀,众人眼前便凝出了一轮幻镜,里头看到有一总角小儿正与同伴玩耍。   那总角小儿追着前头拉风筝的人跑,一时间看不清样貌。谁知那小儿忽然被足下碎石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疼得直哭,却又不甘心同伴们已拉着风筝跑走,这才抬起头盯着天空的风筝看。   “长镜?!是长镜!这孩子是长镜没错!”   觉非罗激动地伸过手去,却只是将那一轮幻镜搅混罢了。   元泓索性将幻镜收起,道:“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区长镜,有着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经历。同样,这世界里,也有一个你。”   “如果将你放到那个世界,那么你就会替代这个世界的‘你’。虽然你还是你,但区长镜却不是那个区长镜。”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世界的区长镜会不会爱上你,你可以先去杀了法能或者你在现在的世界可能出现的所有人,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你也会因此永远失去让区长镜爱上你的机会。”   元泓故作惊讶地“啊”了一下:“本来还想说,以你现在的修为,若是要穿越虚空,可能只有一成不到的把握能活下来呢!不过看你死志已立,好像也不会在乎这一成的存活率了对吧?”   “我不介意,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还没来得及等任何人出言阻止,觉非罗就已毅然决然地跪倒在地向元泓磕头。   “此生有幸结识各位,是觉某的荣幸。就此别过,勿需挂念!”而后纷纷与在场众人拜别。   元泓向来挂着戏谑笑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那么一抹肃穆之色,但很快就让人遍寻不到任何踪迹,眼前站着的,依旧是那个俊美非常、莫测高深的神祇。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去吧。”   元泓长袖拂过,光芒一现之后,觉非罗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虽然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辈,穆沐却也被觉非罗的真情所感,有些走神地看着觉非罗消失之处默默道:“真的只有不到一成的存活率吗?”   元泓闻言笑道:“方才我看他态度不错,心情好,多加了几道护身符咒在他身上。只要不是倒了血霉的话,至少都有口活气吧!”   穆沐闻言,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顿时露出春风化雨般的恬淡笑容。元泓一看,真恨不得让眼前所有碍事的人都消失,好让自己好好疼爱眼前这人才是。 第210章 落神(四)   正在众人还在为觉非罗的离开而伤感的时候,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快的虎啸。   苏澈转过头来, 看到虎先生头上趴着圆胖, 圆胖抱着凤凰蛋,虎先生背上驮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法正,朝众人欢快地跑过来。   谁知还没等跑到苏澈面前, 原本立在后方的元泓忽然两眼放光,张开双臂冲上前来。   “啊,好可爱好可爱!”   “好可爱的小猫猫!”   众人一听元泓的话差点没双脚一滑摔个仰倒, 在乾元大陆怎么说也能威震一方的鬼蜮魔虎, 在元泓面前不过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猫猫。   穆沐后知后觉才发现这只魔虎过来,这也不怪他——道行太高的人, 根本不会认为鬼蜮魔虎的存在是威胁,就跟人不会注意到脚边的蝼蚁是一个道理。   穆沐看到在元泓面前瑟瑟发抖差点没蜷成一团毛球的虎先生, 伸手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头。   元泓所在的上界确实有不少得到飞升的上古神兽,但既然是上古时期的神兽, 模样就大都不好看,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鬼身蛇头的玄武,就连白虎的长相也十分狰狞, 哪有下界的小兽来得可爱?   元泓虽然没见过真正的猫, 但穆沐跟他形容过,以至于元泓第一眼看到虎先生,就把它认错成了猫。   不过好在元泓在发现虎先生头顶趴着的圆胖后,已经发育成熟的虎先生又完全不能入他的眼了——试问有哪只成年魔兽的样貌是能和幼崽比拼萌值的?   于是被蹂躏了没两把的虎先生很快就被抛弃,元泓将圆胖抱在怀里亲个不停。   “小猫猫, 你怎么还抱着一颗鸟蛋?要煮来吃吗?”   元泓抱着圆胖,又嫌弃圆胖抱着的凤凰蛋隔人,差点没给一掌拍到地上。   “前辈手下留情,这颗凤凰蛋,是我挚友的孩子!”   苏澈上前将凤凰蛋抢救过来,差点没吓出一声冷汗。   元泓正逗圆胖逗得开心,随口问道:“哦,你交友挺广,还有鸟朋友。”   苏澈及众人:“……”   一头黑线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元泓这种过于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元泓便貌似无心地说了一句:“这鸟蛋,若没有雌鸟孵化,恐怕这辈子都只能是颗蛋啦!”   苏澈想到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阿凰,心下一个咯噔,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站在苏澈身旁的安齐远握了握苏澈的手,掌心透过的温暖让苏澈稍微好过了一些。   就在元泓说话的当口,虎先生回过头轻轻地将背上昏迷不醒的法正叼起放到地上。   看怀里的圆胖嗷嗷叫想往法正身上扑,元泓由于圆胖的关系这才撇了躺在地上的法正一眼。   “啊哟,这里竟然有只雄鸟!但是怎么又是个佛修呢?你们这些下界的人可真会玩,什么乱七八糟的鸟人都有。”   众人再度:“……”   “法正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法正自幼与自己的爱徒相识,也算是他穆沐看着长大的。如今看他半死不活的模样,穆沐十分心疼。   “这颗蛋如果没有雌鸟,是不是连你也孵不出来?”穆沐转身朝元泓道。   元泓听了果然炸毛:“谁说我孵不出来!别说一颗鸟蛋,就是……”   话说到一半,元泓发现不对,又立刻打住。   “嘿嘿,小沐沐你好坏哦!还对我用激将法啊?”   “若是能帮忙,做个顺水人情不也好?”穆沐道。   元泓一脸傲娇:“我做的顺水人情还不够多吗?若是没有我,这边除了你徒弟之外没一个人能活!”   “既然如此,再多做一个人情岂不更好?”   穆沐想了想,又加码道:“若是小凤凰能孵出来,应该也是非常可爱的。”   这下真是击中了元泓喜欢萌物的软肋,只看元泓撇嘴道:“既然你们都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把它孵出来好了。”   元泓又是千篇一律地手一挥,一层柔和的金光笼罩在凤凰蛋上。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雪白的蛋壳上突地出现了一道裂痕,从裂痕里依稀可以看到里头有东西在蠕动。   另一边,昏迷不醒的法正也被安齐远喂了丹药,原本青白一片的脸色有了一些血色,看样子也似有将要苏醒的迹象。   苏澈想了想,躬身将被柔光笼罩的凤凰蛋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发生的胸口上。   有过了一阵,蛋壳内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已经有几块大的壳片被啄落,里头的小凤凰眼看就要破壳而出。   此时,法正也终于悠悠转醒。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只像落汤鸡一样的雏鸟从碎了一半的蛋壳里伸出头来。   一人一鸟眼光对视。   “啾啾!”   那雏鸟第一眼看到法正,便认定了他,颤巍巍地从余下的蛋壳中爬了出来,走三步跌一步地蹭到了法正面前,用小小的喙贴到了法正脸上。   “亏了亏了!这鸟怎么这么丑!”   元泓才不管那么多,他本心心念念地期待着这蛋里能孵出一个萌物,谁知道爬出来一个落了水的肉鸡,登时气得跳脚。   “这是,这是我和阿凰的孩儿?”没有心思理会元泓的失态,刚醒来就见到一只柔弱地依偎在自己胸前的小小鸟儿,心里顿时融化成水不说,一腔对阿凰的思念也随之满溢而出,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阿凰,这是我和阿凰的孩儿,真好!真好!”   法正轻轻地将小凤凰抱起,父子两紧紧依偎在一块。   小凤凰啾啾两声,噗地一下从小嘴里吐出一颗珠子,用小小的喙叼着,放到了法正手上。   “这是什么?”   法正小心翼翼地捏起那颗通体透红的小珠子,细细地探看,还能看到里头泛着仿佛在流动一般的琉璃光泽。   这颗珠子散发的甜美气息让法正感到十分熟悉,隐隐觉得这应该是属于阿凰之物。   还没等法正思考出个所以然,手中的珠子就一把被元泓夺过。   “做什么?快把阿凰的东西还给我!”事关阿凰,向来与世无争的法正难得地气急败坏了一回。   元泓却不理睬他,将珠子在指尖转动了几下,感叹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珠子是雌鸟的元丹。我说这小鸡崽子怎么能这般快就孵化出来,原来是雌鸟将自己的元丹给了它。”   “前辈这是何意?”安齐远听元泓说的没头没脑的话,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嗯?”   看到元泓斜飞过来的眼刀,安齐远自觉失言,赶紧改口道:“呃,师母,这是何意?”   听到“师母”二字,元泓这才满意地回答道:“虽然有我的帮助,这雏鸟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孵化。可是这雏鸟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就破壳了,我自然会觉得奇怪。”   “不过现在看到了雏鸟含着的元丹,那就不奇怪了。雌鸟为了能让孩子能自行孵化,临死前将自己的元丹渡给了雏鸟。所以即使没有我的帮助,这颗蛋也完全可以通过里头的元丹慢慢吸收天地灵气。待灵气聚集够了,自然就能破壳。”   “不过这样一来,雌鸟也就失去了涅槃重生的机会,只因它将生的希望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阿凰真的死了吗?”苏澈闻言,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   啾啾——啾啾——   看到自己的父亲呆若木鸡的样子,小凤凰抖了抖自己还十分短小的小肉翅,拍了拍法正的手臂,似是在安慰一般。   但听闻阿凰已死的法正,却也如之前的觉非罗一般心如死灰,脸上对着小凤凰勉强扯出的微笑比哭还难看,看得元泓简直要抓狂。   “不过说来也巧,若是这颗蛋没有遇上我,单凭内丹孵化的话,待它孵化之日,就是内丹完全消融之时。”   元泓耸耸肩道:“但是因为小鸡崽的孵化更多地是靠我,所以这个内丹几乎是完好无损,所以才能被小鸡崽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法正抓住了元泓言中之意,立刻朝元泓跪下问道:“虽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但既然阿凰的元丹还在,是不是阿凰就还有涅槃复生的机会?恳请前辈能出手相助!”   元泓嘿嘿一笑,道:“我最喜欢别人求我。如果我没看错,你额间这颗就是雄鸟的元丹,你的肉身完全是靠这颗元丹才得以存活。理论上说,上古凤凰一支的血脉,涅槃重生靠的就是这颗元丹。所以只要有肉身,将这颗元丹嵌上去,也就能活啦!”   “可是,可是阿凰的肉身……”   苏澈想将事实说出,却又怕刺激到法正敏感的神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阿凰的肉身已毁,就是随便再找一具身体,也没有阿凰的音容笑貌,更没有阿凰的记忆,这样的复活到底有没有意义?没有人知道。   “前辈,有没有办法,能重做一具阿凰的肉身?哪怕他记不得我,完全失去了记忆,都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他能活过来!”   元泓闻言又跳脚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女娲!整天让我造人是要怎样?”   “不过好就好在你这个情况跟那个什么长镜的还不大一样。那个长镜真的是完全死绝了,连跟头发都没剩下,但你这边嘛至少还有颗元丹。”   而且这颗元丹还是妖修最为关键的部位。 第211章 落神(五)   元泓眼珠子转了转, 五指一握一张, 掌心便出现了一尊神态慈祥的观音坐莲像。   “这尊观音像名曰‘再造之轮’, 是上界顶级的一尊法器。”   元泓说罢从法正手中一把抢过阿凰的元丹,问也不问就将那颗元丹嵌到了观音的额间。   一时间,鲜红的元丹与观音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观音像的五官也渐渐改变,竟变成了阿凰的模样!   “阿凰!阿凰!!”   法正激动地看着观音像的变化,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哽咽。   “不用喊了, 喊破了嗓子也没拥有, 这尊观音现在还不是你的阿凰。”   将元泓递过来的观音像死死地抱在怀里,法正非常庄重地向元泓行了佛家的礼。   “无论如何, 都要感谢前辈出手相助。”   这个法器在乾元大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虽然目前看来还不知道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法正都是愿意尝试的。   “我已经把你情人的元丹嵌入法器, 就说明这尊法器已经认他为主。”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积聚信仰之力,让这尊法器吸收数以亿万记的信仰。这样, 这尊法器就能逐渐化出你情人的肉身。”   “至于你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聚集这么多信仰之力, 全凭你的本事了。”   苏澈闻言不禁插嘴问道:“可是这尊法器不过是成年男子的一掌来高,就算真如前辈所说能化出阿凰的肉身,那这肉身是会变为正常人的大小,还是只能像这法器一般……”   话还没问完,苏澈忽然脑中莫名地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下意识地就朝自己师父穆沐看去。   有种非常奇怪的直觉,让他觉得穆沐如今的个头,与这尊观音法器的大小竟然出奇的一致!   穆沐收到苏澈探究的眼神,叹了口气道:“阿澈,你猜得没错,为师也是靠着这个法器,才能重新拥有肉身。而且困于先天的不足,只要不出现,呃,特定的情形,为师只能维持这般大小。”   苏澈闻言心里一紧——也不知道师父是遭遇了怎样的磨难,才必须要用法器来重铸肉身。他在下界虽然一直思念穆沐,但却一门心思地以为穆沐在上界定是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拥有无尽的灵气和寿命。谁曾想飞升之后的穆沐竟然连肉身都被毁了?!   元泓舔了舔嘴唇,嘴角挂着饶有深意的微笑道:“小澈澈,你放心,你师父当然也能恢复常人大小……”   还没等元泓把话说完,便听到穆沐一句有些狼狈和尴尬地低喝了一声“住嘴”,硬生生地把元泓的话给打断了。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澈本想问个究竟,但看到穆沐脸色越发不好,便赶紧闭了嘴。   安齐远也趁机转移话题道:“师父,苏澈之前渡劫遭遇九天玄雷共凝,是不是与您也有关?”   之前他还一度怀疑苏澈的渡劫失败与法能有关,但现下向来,法能是一个连化神巅峰都无法突破,最后只能依靠阴蟾母蛊施展邪法来达到目的的无能之辈,又怎会有本事让九天玄雷共凝?这也太抬举法能了!   但在亲眼见到元泓的本事之后,安齐远就觉得苏澈渡劫失败的原因很有可能与眼前这位高人有关。   穆沐叹了口气,道:“你猜得没错,阿澈渡劫失败,确实是元泓所为。”   苏澈闻言瞪大了双眼:“虽然知道前辈,呃,师母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但徒儿愚钝,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   穆沐道:“如今这乾元大陆被法能折腾得满目疮痍,还不是追究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你们先将精力用于恢复这里的秩序。至于你们想知道的,师父必定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你们。”   苏澈自然知道师父不会害自己,与安齐远相看一眼后,便从善如流地朝元泓与穆沐拱手:“谨遵师父吩咐。”   有了元泓这尊大佛坐镇,乾元大陆在安齐远的铁血手段和苏澈的怀柔手段并用下,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并且比之前还要井然有序。最大的不同就是各个修真门派之间的正邪之分已然淡化——既然向来是正道翘楚的佛修宗门若耶阁出了法能这样一个罪魁祸首,而向来是邪道代表的无赦谷安齐远却成了救世主之一,这孰正孰邪已经让人傻傻分不清,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去分清了。   原本式微的青阳洞因为有了元泓这尊根本没心思插手庶务的上神坐镇,又成了众修士向往的门派所在。   今年的入门试炼人头攒动,青阳洞又恢复了之前四大门派的荣光。   除了一直萦绕在苏澈心头的疑问之外,一切都渐渐步入了正轨。   苏澈虽然想探究真相,奈何元泓扣着穆沐霸占了玄冰洞终日闭门不出,苏澈也没好意思候着脸皮去打扰。   直到到了穆沐的生辰,苏澈忽然记起,才匆忙嘱咐安齐远备了厚礼前去拜贺。   虽然早在穆沐没有飞升之前就没有庆贺生辰的习惯,但苏澈想着这次是久别重逢毕竟不同以往,还是想向穆沐表达自己的心意。   两人拿着装着寿礼的乾坤袋上了玄冰洞,可刚接近,便听到里头发出阵阵耐人寻味的声音。   安齐远和苏澈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不可能不知道里头正在发生些什么。   苏澈先是臊红了脸,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走。   可刚走几步又觉得不对,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师父如今只得那点身型,怎么可能受得了元泓的折腾……”   苏澈犹豫了片刻,便想前去惊动结界,以打断元泓的好事。   “你疯了?!你觉得就凭你能拦得下元泓?”安齐远及时扯住了苏澈的手腕,“而且依我看他们那个样子,这种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现在才来操心,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苏澈闻言怒道:“所以这是我的师父,而不是你的师父!你当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安齐远听着也不高兴:“阿澈,你怎么说话的?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来都把你的师父看成是自己的家人!”   苏澈和安齐远吵得不可开交,嗓门也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大。   玄冰洞里头悉悉索索地穿出来微不可为的哀求声,片刻之后,一阵剧烈的动响,里头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苏澈和安齐远还没来得及注意玄冰洞里的细节,就突地头上被浇了一盆冰水,外加还被一道弱雷劈了一下。   虽然不怎么疼,但那弱雷却是把两人的脸都劈黑了,头发都焦了一段。   “师,师父……”   苏澈和安齐远尴尬地对看一眼,弱弱地在洞外唤了唤。   “两个兔崽子,进来吧!”   好不容易里头的元泓发了话,这两个在乾元大陆已是掌舵人的年轻人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进玄冰洞,苏澈第一眼便是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穿着青阳洞白色道袍,真正能将“仙风道骨”四个字演绎得入木三分的穆沐的身影。   “师父!师父你已恢复如常了?”   看到已经恢复了原有身型的穆沐,苏澈早已将方才听门角的尴尬全部抛诸脑后,直接跑到穆沐跟前握住了穆沐的手上下打量。   穆沐被自己的徒弟看得很是尴尬,摇摇头道:“我这种恢复不过是暂时的,过一两个时辰就会重新缩小回去……”   还没等穆沐想清楚要怎么跟苏澈解释这件事,在一旁的元泓已经一脚把苏澈踹开,将穆沐搂到自己怀里。   “少对你师父动手动脚!”   苏澈跌坐在地,这才抬眼看到衣衫不整的元泓。   之前华丽繁复的外袍已经被丢在床脚,此刻元泓身上的红绸单衣也不过是松松地系了点带子,露出大片肌理完美的胸膛。   若不是知道眼前之人的斤两而且心有所属早已免疫,恐怕光是看到元泓这幅模样,世上十有八九的男男女女都想要将他关在自己的卧房中。   “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师父在飞升到上界之后道行尽失、肉身已毁,是我保住了他的元丹,并且用再造之轮将他的肉身重塑。”   元泓说完舔了舔艳红的嘴唇:“好在我之前闲着没事就把这个法器改良过,虽然不能使重塑的肉身一直保持原有大小,但至少在他情动的时候,能恢复几个时辰。”   “情,情动?”   苏澈愣愣地重复了一下元泓的话,回味到其中之意之后,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又想起方才在洞外听到的动静,真是连与穆沐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那师徒两一个看天一个望地,话题完全接不下去了。   安齐远清咳一声跳出来救场,感激转移话题道:“只是在下不明白,师父当年成功飞升,乃是我乾元大陆的头等大事。大家都是亲眼看着您飞升上界的,整个飞升过程毫无异样。为何师母会说您的道行尽失、肉身尽毁呢?”   “难道您但是的飞升,还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穆沐闻言叹气道:“哪儿有什么差错?我确实是真真正正地成功飞升了。”   “只是这种飞升与你们想的飞升,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码事罢了。” 第212章 终章 师恩   原来, 穆沐成功飞升上界之后, 果然到了一个灵气充沛、山明水秀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   穆沐十分高兴, 想着他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晋小仙,自然要谦虚谨慎,最好能先行拜会上界的前辈们才好。   谁知穆沐遍寻了数日, 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仙人的踪迹,将神识放开搜寻,在方圆千里之内竟也没有任何灵识的波动。   这时候的穆沐已经开始察觉事情不对劲了——上界即便仙人的数目再少, 但鱼虫鸟兽总该是有的, 但他的神识连一丝神识都没有探寻到,便说明这方圆千里的地方竟没有一个活物!   这与天道的基本是相背离的, 虽然灵气的多少得道仙人的数目并不直接相关,但至少灵气总会孕育或者吸引各种鱼虫鸟兽。   像现在这般连一丝一毫活物的灵识都没有的地方, 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所处的这个地方可能并非是真正的上界,而是一个结界!   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是已经被关在瓮中的鳖, 穆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想进了一切可能的办法,将他所在的结界搅得翻天覆地,目之所及无不七零八落、满目疮痍。   就在穆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结界的天幕轰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的时候, 比结界里要浓郁成千上万倍的灵气顿时从裂缝中蜂拥而至, 结界也开始出现地崩山摇即将全面崩塌的迹象。   可惜穆沐还没来得及高兴,从天际的裂缝中便伸出密密麻麻的绿缠藤,迅速地将穆沐的身体缠住。   尖利的荆棘刺入穆沐的身体,那尖刺中不知带有什么麻痹人的毒液,顺着刺入的尖刺注入到穆沐身体里, 让他几乎在被缠住的那一刻就彻底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可恶可恶!这样一只小蝼蚁,竟然毁了我一个珍贵的法器!”   一道尖利的女声从天边传来,咋一听竟像是雷公打雷,轰隆隆的回音震得穆沐头脑发疼。   随后,他被那从天而降的绿缠腾抽了出去,穿过那道巨大裂缝,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这一砸穆沐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要被砸散了,眼冒金星了半天才重新将视物的焦距对上。   环顾四周,发现他所在的殿宇堪称是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空气中灵气香甜,脚下祥云缥缈,与他还在下界时听说的上界别无二致。   这个殿宇极大,四周有高耸的用下界最顶级的琉冰玉制成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个硕大的水晶球,若细细看去,还能看到水晶球里的景致各有特色,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一个球里面都美如仙境,足以让人迷幻沉沦。   穆沐又看了一眼,发现在他摔倒的地方不远,散落了一地水晶球的碎片。   从那突然出现的女声的气急败坏来看,他方才应该就是被关在了这样的水晶球里了。   还没等穆沐有所反应,便有一道鞭子狠狠地朝他抽了过来。   虽说在下界修炼的时候穆沐几经生死考验,也曾受过致命的重伤,但没有哪次会觉得这区区的鞭打比那些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劫难痛苦数倍。   “低等的下界贱货!竟然敢坏了我的元之幻界,该死!该死!!”   那女子一边咒骂一边抽打穆沐,几鞭下来,穆沐早已神识涣散,几欲断气。   直到后来穆沐才从出手相救的元泓口中得知,这负责掌管神器阁的上神名唤筱姬,那鞭子则可以直接抽打神识的夺魂鞭,被此鞭打到,能直接造成神识上的损害,可谓是厉害至极,也狠毒至极。   就在筱姬大发雷霆想要将穆沐抽打致死的时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说筱姬上神的元之幻境被一个刚飞升的小仙给打破了?真是让本座开眼哪!”   穆沐在恍惚中看到一抹如火的鲜红朝由远及近地走来,声音好听得简直可以让女人怀孕。   “元泓上神,少在这里幸灾乐祸!你可知道这三千元之幻境都是连通三千中世界的。乾元大陆的元之幻境坏了,若不及时修复,再有人飞升上界,可就不是这么好抓的了。”   元泓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穆沐,眸光微微一闪,但情绪很快就飞逝而过,脸上的表情像是以万物为刍狗的高冷姿态。   “元之幻境被毁正不过说明你无能罢了,与我何干?犯不着我幸灾乐祸,本座没有这等闲暇时间做此等无聊之事。”   “你!”筱姬差点被元泓气得飞起,虽然同为上神,但元泓的位阶可比她高得多,可以说是他们所在的上世界中最接近真神的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筱姬也不敢轻易招惹。   既然没法将气撒在元泓身上,穆沐这个直接导致元之幻境毁坏的罪魁祸首就是筱姬最佳的发泄对象。她二话不说,扬弃夺魂鞭就要往穆沐身上抽去,但下一刻,却被元泓动手抓住了鞭子。   “元泓上神,你这是何意?”筱姬气恼非常,“这下界的蝼蚁将我的神器打坏,我有权将他就地正法!”   元泓勾了勾唇角,笑道:“筱姬上神的脑子是不是有些不好使?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批元之幻界的产出物,都应该归我所有才对。”   “既然都归我,在当着我的面处理他之前,是不是该象征性地问问我的意见?”   筱姬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元泓上神见谅,我这也是气急攻心,都忘了这茬了。”   元泓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你记性不好我向来清楚,所以也会经常提点你一下。既然如此,这人我就带走了。”   元泓伸手将穆沐捞起,转身就要走,可下一秒,脚步却顿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脚踝,被筱姬的绿缠藤缠住了。   “元泓上神见谅,这个下界小仙虽然本应归你,但从程序上来说,应当是将其炼成丹药封瓶之后才能给你。你这样直接把原材料带走,与法不合。”   元泓挑眉道:“若我就是要带他走呢?”   筱姬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休怪我立刻上报明法堂,让堂主来处理此事。”   元泓听到“明法堂”三字,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虽然他在这上界地位超然,但招惹明法堂那帮老顽固也会惹来一身腥。   “好吧,你不就是怕我私藏这下界小仙嘛?我当着你的面,这就将他法力吸干不就可以了?”   元泓说罢,也不等筱姬答复,直接便用手卡住了穆沐的脖子。   被卡住脖子的穆沐双脚离地,本能地挣扎着。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晰看看到了元泓的长相。   在略微失神的间隙里,穆沐瞬间失去了意识,而他的身体也因为灵力被元泓吸食一空,迅速地干瘪下去。在元泓松开手指的瞬间,穆沐的肉身也化作灰烬,消弭在空气中。   吸食完穆沐的元泓舔了舔嘴唇:“真是个好货,难怪有本事能将元之幻境打破。我已经好久没有尝到如此鲜美的味道了。”   “筱姬上仙,不知你可满意?这可完全挑不出错处了吧?反倒是你私自截留乾元大陆的这个元之幻境的上等活,想要用别的货来狸猫换太子。我知道你总是想要追赶我,但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占了本该是属于我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嗯?”、   筱姬看到元泓明显是已经抓住了她的小辫子来兴师问罪的,脸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本来我还想等你再好好养着这个乾元大陆的极品小仙,等到你将他养肥了要制成丹药了,再来抓个现行的。谁知道这个小仙也真是有能耐,竟然将你的元之幻境都打破了。”   “哎,真是坏了我向明法堂告状的好机会呀!不过看在你的宝贝神器坏掉的份上,我也不再落井下石了。”   “只不过你以后做人可要小心点,动手脚前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知道?”   被元泓这一通数落,筱姬憋红了脸,小声地回了一句“知道”后,元泓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剩下筱姬一个人在珍器阁里跳脚。   闲庭信步地离开珍器阁,元泓经过了一个转角,确认筱姬的神识已经探究不到此处之后,突然加快了脚步。   回到自己的泰宁殿里,元泓随手一挥就是一个完全隔绝外界探视的结界。好在他这个人向来有浪费灵力布结界的习惯,设这个结界倒也是十分寻常。   元泓迅速拿出再造之轮,将悄悄藏在手心的一枚元丹嵌入了观音像中。   那观音的五官便迅速地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穆沐的模样。   “好在保住了元丹,你至少不会神形俱灭。”看到观音像面容有了明显改变,元泓大大地松了口气。   穆沐就这样被对他一见钟情的元泓给救了。   至于元泓用在造之轮将穆沐的肉身重铸之后,两人你追我躲的又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后元泓成功地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而穆沐虽然从一开始的坚决抵抗到了软化后的半推半就,两人就此形成了事实上的夫夫关系。   唯一的遗憾就是元泓违背了上界的规矩偷偷救了本该成为丹药的穆沐,穆沐始终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所以元泓也从来没有得到真正的名分,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听了穆沐对往事的描述,呆滞了很长时间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师父,也就是说,这上界实际上是动了手脚,将三千中世界飞升的修士引入元之幻界的结界中,然后将其修为炼成丹药,供上界的上神服用?!”   “这岂不是太违背天道了?!”   元泓闻言嗤笑道:“不好意思啊小澈澈,这种让你很反感的事情,也正是天道规定下来的。不然你以为天道当时为何要将整个世界分为上中下三层?”   上世界只有三个,中世界却有三千,下世界则有九千。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转规律,正如乾元大陆所在的中世界,修士可以猎杀各种兽类取其内丹炼成丹药以提升修为,上世界的规矩就是将中世界飞升上界的小仙炼成丹药提升修为。   上世界以万物为刍狗,可谓是名不虚传。   “我们都以为自己追求的飞升是多么美好的事,谁知道得道飞升之日,竟然就是身毁人亡之时?!”苏澈讷讷地自言自语,飞升毕竟是他前半辈子一心一意追求之事,谁曾想到竟然还有如此龌龊的内幕?   “你师父对你确实是拳拳爱子之心,他知道了天道运作的规律,便恳求我阻止你的飞升。”元泓将穆沐搂在怀里,当着苏澈和安齐远的面,轻吻穆沐的鬓角。   “当时他愿意低头委身于我,提出的条件就是阻止你飞升。”   元泓摊手道:“正好与乾元大陆相连的元之幻境被你师父打破,要修复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明法堂的老家伙们要找人在元之幻境修复之前阻止有新的修士飞升,我就顺水推舟地把这个活接下。”   “你师父说,上界既然是这般样子,他宁可让你一辈子做一个无法修仙的普通人,也不愿意你历经磨难修炼飞升。”   “于是我就让九天玄雷共凝,把你劈得只剩下一缕神识,然后再将你的神识引到一个与你相貌相符的四灵根废柴的身上。”   元泓继续道:“只不过,我一直都不愿意穆沐这样见不得光的活着,他是我选定的伴侣,我必定要想办法让他重回阳光之下。”   “原本,天道的上中下世界是只能上而不能下的。但天道总是两面的,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拥有五灵根的人。”   苏澈闻言,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所以关键在于我?”   元泓点了点头:“所以我有意无意地制造了各种幻象,比如佛像流血泪之类的,引导你们发现了炼成五灵根的方法。”   元泓哈哈笑道:“你们果然不负众望,还是炼成了五灵根。但是五灵根要打通上世界和乾元大陆的通道,又必须体悟到大悲大恸,情感足以撼动天地才行。”   “我本以为你这种榆木脑袋,这辈子都不知道情为何物。谁知道竟出现了一个对你死缠烂打的小魔修和一个作死的法能。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切有意无意的巧合,让上世界与中世界的通道开启,我也得以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机遇下了界。在我下界之后,通道就很快关闭了,也不用担心上界那帮家伙来找我麻烦。只要我不在下界过多地干扰万物运作规律,天道也不会理睬我。”   苏澈恍然大悟道:“所以正是因为五灵根之人有可能会打通上下界之间的通道,所以天道才会暗指五灵根的人只要出现就必须铲除?”   一直沉默的穆沐点头道:“没错。像元泓这样在上世界已然是最接近真神的存在,他到了乾元大陆,那便已经是真神。若他想做些什么,你觉得乾元大陆有任何能与他抗衡的人吗?”   苏澈和安齐远不由想到元泓下到乾元大陆时祭出的那尊将法能等宵小都踩成了灰烬的大佛,就知道穆沐所言非虚。   “师父!”   苏澈跪在穆沐跟前,将脸埋在穆沐膝间。   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但从他微微耸动的肩膀就能看出,他正在默默地流泪。   这样的师恩,又岂是几句感谢的话可以报答的?   若是没有穆沐,没有元泓,不仅是他飞升后要被元之幻境炼成丹药,连这乾元大陆也要被法能涂炭。   唯一欣慰的是昔日的伙伴们都还以各种方式活着,而穆沐对元泓也并非无意。   乾元大陆的一切都慢慢地在浩劫中恢复,人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享受到岁月静好的滋味。   从玄冰洞出来,苏澈一步一步地走下石阶,脑中还是若有所思。   “阿澈!”   苏澈抬起头来,看到走在他前面几步的安齐远向他伸出了手。   思绪被打断,苏澈脑中出现了暂时的一片空白。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前方的这个男人,以及他张开的掌心中散发的温度。   苏澈将自己的手抵过去,与安齐远的十指相扣,紧紧缠握。   此时此刻,什么道修魔修、正道邪路都被抛到天界的尽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与这句温暖的真理,苏澈只觉得他之前那种一心向道的日子简直是浪费生命。   感谢共凝的九天玄雷,感谢一切机缘,让他重生后能遇到这个男人。   苏澈此刻的心中被暖暖的情绪所充满,四目相对的两人双唇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贴上。   “啾啾,啾啾就!”   一时的旖旎被小凤凰的叫声打断,苏澈回头一看,看到圆胖驮着已经长出一身黄色绒毛的小肥鸡欢快地从下方的台阶蹦了上来。   小凤凰被外出苦修的法正托付给了苏澈,法正则带着留有阿凰元丹的再造之轮,踏上了漫长的修复阿凰肉身之路。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确实不适合抚育小凤凰。   好在小凤凰很快就与圆胖做了好伙伴,青阳洞苏澈的小院里经常鸡飞狗跳,但却热闹非凡,多了之前未曾有的蓬勃活力。   苏澈看着小凤凰用小小的喙轻啄圆胖的脑袋,啾啾啾地指挥圆胖往前跑的样子便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可下一刻,他的腰却被安齐远猛地一按,两人身体紧贴,安齐远的吻便这样铺天盖地地压了上来。   “干什么!孩子们在看呢!”   苏澈的手抵着安齐远的胸,想将他推离自己。但在掌心感受到胸腔里有力搏动的心脏之时,却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差一点,他与眼前这个男人便要阴阳两隔了。   “又在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安齐远将苏澈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我还好好地活着,不用怀疑,你不是在做梦。”   无赦谷那场决战之后,虽然一切归于平静,但只有安齐远清楚,苏澈在那此后的很长一段里都会冷汗涔涔地在噩梦中惊醒。无奈之下的安齐远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身体的交合来向苏澈证明他还活着的事实。   虽然这种能与苏澈水乳交融的日子是他梦寐以求的,但却不希望苏澈终日在梦魇中不得解脱。   “你还想着修炼飞升吗?”结束了一吻后的安齐远笑问。   “怎么可能?!”苏澈回答。   “以前的你只知道修炼,现在也不想飞升了,有什么新的想法吗?”安齐远一边问,一边轻吻苏澈的额头。   “嗯……除魔卫道,除暴安良?”自法能叛变后,苏澈也不确定到底谁是道,谁是魔了。   “这种事就留给法正做吧!”   “那我也不知道了……”苏澈笑了。   “那就,陪我一起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安齐远拉着苏澈的手,指着远方隐没在天际边的景色。   “好啊,带着圆胖和小凤凰一起!”   “为什么要带他们?!”   “哈哈,我偏要带!”   “那你要想办法说服我!”   “怎么说服?”   “你说呢?”   ……   圆胖和小凤凰看着有说有笑并肩站在悬崖的平台上的两人,不知所以地同时歪了歪脑袋。   一阵山风吹过,夹杂着山百合的清香。   两只小萌物舒服地眯了眯眼。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